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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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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陛下, 約莫還有兩裏路就要上山了。”唐祝的聲音混著車架的聲音傳進來。

陸傾淮未應聲,過了一會兒,車架就開始顛簸起來。

只園寺嚴格說起來, 是皇家寺廟, 歷朝歷代接待的都是皇親貴胄,所以,寺廟跟一般的寺廟比起來,華貴不少。連上山的路,也專門修葺了車馬能夠上去的路。

感覺顛簸了好一會兒, 馬車的移動開始緩慢起來,阿矜原本就困, 加上車架的顛簸,感覺有些難受。

“陛下, 到了。”唐祝出聲提醒道。

“阿矜。”陸傾淮叫了阿矜一聲。

阿矜擡眼,就看見陸傾淮看了一眼小幾上的冕旒, 阿矜會意,擡手小心地拿起冕旒,給陸傾淮戴上。

陸傾淮起身準備下去,見阿矜沒起身,回頭看了一眼,她坐在轎子裏, 看著很瘦小,臉色有些白,眉頭微蹙, 一副很難受的樣子。

阿矜聽見陸傾淮動作停頓, 不敢耽擱, 忍著難受跟著一塊下去。

阿矜下去之後, 才發現,姚華的馬車就在陸傾淮的馬車後頭。有些驚訝,姚華會出席歲首宴已經出乎阿矜的意料了,沒想到,連只園寺祈福她也會來。轉念想到上回夜裏陸傾淮燒掉的那封信,莫名有些心慌。他們下車的同時,姚華也正從馬車上下來,她瘦了許多,扶著太監的手下馬車的時候,甚至給阿矜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出太陽了,暖烘烘的,連冷冽的寒風吹過,也沒那麽刺骨了。阿矜擡頭看了一眼,許是因著只園寺在半山腰,還有些許殘雪未化,一塊一塊的雪白,配上寺廟的紅墻青瓦,有一種別樣的意境。

只園寺很大,門前有一顆千年銀杏,光禿禿的,枝椏上還掛著幾根冰淩。阿矜之前兩回歲首來的時候,總想看看秋日裏的只園寺,這麽大的銀杏,葉子黃燦燦的,風一吹,滿地金黃,應當很好看吧。

門口候著一大群僧人,為首的住持穿著袈裟,身後站著一群穿著衲衣的僧人。見陸傾淮下馬車,住持領著眾位僧人上前行禮道:“老衲玄清見過陛下、太皇太後娘娘,各位娘娘、大人。”

“起身吧。”陸傾淮淡淡地應聲,環顧了一眼四周。

他其實從未來過只園寺。自他記事起,母妃不受寵,連歲首宴都不能上席,更別說一塊來只園寺祈福了,母妃自縊後,他便被遣到了邊關抗蠻夷,非詔不得回京。想到這,陸傾淮的眼神都狠戾起來。

住持起身,擡眼看陸傾淮的時候,有些被嚇到了。這位新帝,少年模樣,眉目清俊,意氣風發,可那眼神,著實有些嚇人,仿佛帶著一把刀子。慌忙低頭,不敢再看。

新帝繼位時,他對這位新帝倒是有所耳聞,新帝從前是在邊關抵抗蠻夷的,打過不少勝仗。他自從出家以來,也BBZL??見過不少久經沙場的將軍,戾氣重的也不少,可他從未見過一個人,身上的戾氣這樣重。

“多謝陛下。”住持開口,接著道,“陛下、太皇太後娘娘,各位娘娘、大人一路上舟車勞頓辛苦了,老衲早就讓人將廂房清掃出來,並備了好些齋飯,以迎各位貴客。還請各位貴客在廂房中沐浴齋戒休息一日,明日再行祭拜之事。”

“好。”陸傾淮應聲。

“陛下請隨老衲來。“住持接著朝前伸手,同陸傾淮道,陸傾淮擡步往裏走。其他的僧侶也分別走到各位主子面前領著各位主子進去。

到底是皇家的寺廟,不似其他寺廟看著那般清貧,寂靜之中,又透著幾分雅靜。阿矜之前來過,所以知道大概的路徑。寺廟很大,畢竟每逢歲首,或是佳節就會有皇宮的皇親貴胄和達官貴人過來小住幾日。

越往裏走,越幽深,地上的石子鋪得很齊整,偶爾能看見幾棵還綠著的雜草,石子上頭還有青苔的影子,真正的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雖這個時節,並沒有什麽花木,不過這樣,更添了幾分清冷的感覺。

跟著住持到一間大的廂房前,住持伸手推開門:“陛下,就是這兒了。”

阿矜跟著陸傾淮進去,廂房裏面很幹凈,雖比不上皇宮,但是,該有的東西都有了。用膳的桌子,書架,書桌,床榻,甚至還有小憩用的貴妃榻。膳桌上放著一桌飯菜,都是些素菜,但看著,還挺不錯的。

陸傾淮掃了一眼,並沒有說什麽,住持見狀開口道:“陛下若是有什麽需要的,可同老衲的弟子說一聲。”

住持說著,從住持的身後站出來一個穿著灰色衲衣的小僧人,那僧人雙手合十作了一個揖:“只園寺弟子凈源見過陛下。”

“嗯。”陸傾淮應聲,回頭看了唐祝一眼,唐祝會意,示意身後的幾個小太監上前。

那幾個小太監先是拿出銀針,每一道菜試了試,銀針未變色,接著拿起桌上備好的筷子,飯菜都嘗了嘗。小太監走到膳桌前試毒,住持見狀,莫名有些緊張起來,即便他們沒有下毒,可想要陸傾淮命的人必然不少,若是在飯菜中查出什麽,玄清總有一種他會殺了全寺的人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那些小太監才走到陸傾淮面前恭敬地回道:“回陛下,飯菜無異。”

“都下去吧。”陸傾淮斂眉開口。

“是。”唐祝他們應聲退下。阿矜在原地站著,看著陸傾淮走到膳桌前坐下。

“阿矜。”陸傾淮叫了阿矜一聲。

“奴婢在。”阿矜應聲走到陸傾淮身邊。

“用吧。”陸傾淮接著道。阿矜會意,在陸傾淮身邊的位子上坐下。

“是。”阿矜其實沒有什麽胃口,但陸傾淮讓她吃,她也不敢不吃。

寺廟裏的齋飯並不難吃,反而很清甜,可阿矜著實沒什麽胃口。阿矜吃著青菜梗,突然覺得有些奇怪,陸傾BBZL??淮他也在吃,而且,並沒有半分嫌棄神色。不知道為何,阿矜總以為陸傾淮這樣貴氣的人,是不屑用這樣的飯菜的。

“用好了,便回去,入夜了再過來伺候。”陸傾淮吩咐道。

“是。”阿矜有些高興地應聲,她原就覺得有些乏,如今陸傾淮讓她回去休息,正合她意。

陸傾淮明顯地察覺到阿矜的情緒變化,有些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並未說什麽。

阿矜用好了,陸傾淮還未用好,阿矜便安靜地坐在陸傾淮身邊等著。

“陛下,微臣有事回稟。”門外傳來懷遠的聲音。

“進。”

顧懷遠推門進來,看見阿矜也坐在膳桌上已經見怪不怪了,低眉想要說話的時候,冷不丁就聽見陸傾淮:“先回去吧。”

顧懷遠剛進門,陸傾淮這話自然不是同他說的,阿矜遲疑了一會立馬站起身道:“奴婢告退。”

出門,看見候在門邊的凈源,雙手合十作揖開口問道:“小師傅,敢問禦前宮女的廂房在哪?”

凈源回禮,伸手指了指前面那一排稍微小些破舊一些的廂房道:“那裏便是。”

“多謝。”阿矜道謝往那邊廂房走。

走到廊下的時候,正巧碰到拿著東西的宛音。

宛音看見阿矜似是有些驚喜,叫了一聲:“阿矜姐姐,你怎麽回來了!”

“陛下允我回來歇息,入夜了再過去侍奉。”

“馬車上的東西已經搬的差不多了,姐姐你快去休息吧。”宛音接著道。

“好。”阿矜應聲,回到廂房。真的是又累又困,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雖然累,但是阿矜睡得很淺,許是換了一個地方,不太習慣。約莫睡了一個時辰,就醒了,本想再睡一會兒的,但是翻來覆去的怎麽都睡不著了。坐起來在床榻上發了一會兒呆,睡了一會兒,舒服多了,想著從宮裏帶出來的茶葉那些東西都未理,便起身準備去理一理以備陸傾淮不時之需。

到廟裏的小廚房,宛音正在忙活,阿矜走進去,看了一眼,宛音已經把東西都整理得差不多了,而且,還整理得很好。

“阿矜姐姐。”宛音看見阿矜有些驚喜地開口道,“姐姐你怎麽醒了?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

“許是換了個地方,醒了就睡不太著了。”阿矜應聲,接著道:“宛音,辛苦你了。”

“不辛苦。”宛音有些羞赧道,“也不是奴婢一個人弄的,還有小秦子他們幫忙呢。”

宛音一邊放茶葉罐子,突然想到什麽,開口道:“阿矜姐姐,你方才是不是說,入夜之後過去侍奉?”

“是啊,怎麽了?”阿矜應聲道,有些奇怪宛音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問。

“今日下午也不是我當值,擇日不如撞日,要不,我們就今日下山吧?”宛音小心翼翼地提議道。

阿矜想了想,好像也行,今日陸傾淮讓她回來休息,要是之後幾日一直讓她近身伺候,就沒有機會下山了。她左右也睡不著BBZL??,況且,現下時辰還早。

“好啊。”阿矜應聲。

到底是年紀小,宛音接著有些興奮道:“好,那我現在就去同唐公公說一聲!”

“我去說吧,你將手頭的東西弄好。”阿矜應道。

“好。”宛音應聲的時候的笑看著特別純真。

阿矜到陸傾淮住的廂房門口,唐祝正一臉倦意地在門前站著,聽見動靜,唐祝擡眼看過去,見是阿矜,有些奇怪地開口問道:“來侍奉的嗎?顧侍衛在裏頭。”

唐祝作為禦前的人,眼睛毒,自然能看出來顧懷遠不待見阿矜,所以才會這麽說。

“不是。”阿矜輕聲否認道,“唐公公,我和宛音想下山一趟。”

聽見這話,唐祝有些詫異地看向阿矜:“你下山去做什麽?”

“買胭脂。”阿矜應聲。阿矜沒說是買給小桃的,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唐祝更奇怪了,阿矜平日並不是喜好胭脂水粉的人,怎麽突然,但是轉念想到阿矜近日同陸傾淮那般,以為阿矜是想要討陸傾淮的歡心。且,唐祝他也知道,阿矜在陸傾淮面前是有些特別的存在,若是不允,阿矜到時候跟陸傾淮吹吹枕邊風,沒他什麽好果子吃。

沈吟片刻,開口道:“快去快回,路上小心些。”

“好。”阿矜應聲,正要轉身離開,接著就聽見唐祝道,“要不讓人跟著你們一塊去吧?”

“不必了,之前也不是沒去過。”阿矜接著道。

唐祝想了想,也是,又囑咐了一句:“早去早回。”

“嗯。”

——

顧懷遠出去之後,陸傾淮也覺得有些倦,想了想,叫了一聲:“唐祝。”

“奴才在。”

唐祝進去,就看見陸傾淮站在床邊,一臉倦意,輕聲問道:“陛下,可是要歇一會兒?”

“嗯。”陸傾淮應聲,接著想到什麽開口道,“阿矜……”

陸傾淮不提還好,一提唐祝這個心啊,一下就提起來了,提心吊膽地等著陸傾淮接著要說什麽,心虛地給陸傾淮解外袍的系帶。

陸傾淮就說了名字,之後就沒再說了,唐祝等了好一會兒,確認陸傾淮是作罷了,松了一口氣。心裏祈禱著阿矜趕緊回來。

安置好陸傾淮,出去之後還是不放心,跟站在門口的小太監吩咐道:“你……帶幾個人去找阿矜,找到之後,帶她回來。”

“是。”小太監應聲離開。

唐祝現在就後悔了,這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宮裏什麽好胭脂沒有,她若是要,陸傾淮定然將整個皇宮最好的胭脂都給她,偏生要這會子下山買。擡眼看見遠處的高大的銀杏樹,默默祈禱了一句。

陸傾淮睡得很沈,許是佛門清凈的緣故,醒來甚是舒服,連著心情都好了不少。

“唐祝。”陸傾淮叫了一聲。

“奴才在。”唐祝有些慌地應聲道,帶著端著熱水的宮女一塊進去。

陸傾淮這午覺睡得久,超出平常的時辰了,宮女手上的熱水都換了好幾回了。可BBZL??阿矜還未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唐祝這心就沒靜下來過,忐忑不安地往裏走。

陸傾淮正坐在床榻前,等著他們進來,宮女端著熱水到陸傾淮面前跪下,方便陸傾淮凈手,陸傾淮正凈著手,隨意地開口道:“阿矜呢?讓她來侍奉。”

他都睡醒了,她應該也醒了吧,況且,也已經過了這麽久了。

唐祝撲通一下就跪下了,有些驚慌地應聲道:“回陛下,阿矜方才同奴才說,要下山買胭脂,奴才……奴才允了。”

唐祝感覺自己的心在狂跳。

“奴才……奴才罪該萬死。”

彼時,陸傾淮正在凈手,聽見這話,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反應了一會兒,淡漠地擡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唐祝。

買胭脂?買什麽胭脂?平日裏她在他面前近乎從來都沒有用過胭脂水粉那些東西。

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她看向他害怕驚懼的眼神,她方才看向車窗外向往的眼神,還有方才讓她回去她高興的神色,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腦子一片空白。

“哐當”一聲,唐祝嚇了一大跳!跪在地上都抖了一下!

熱水和臉盆被掀翻在地,聲音很大,熱水濺了一地,有幾滴濺到唐祝的身上,溫熱的觸感透過衣裳碰到皮膚,明明是溫熱的,唐祝卻覺得寒涼徹骨。他沒想到,陸傾淮的反應,會這麽大!

“奴才該死,陛下恕罪!”唐祝害怕地求饒,這會兒,倒是沒有了總管太監的從容。

“懷遠!”

陸傾淮沈聲開口道。

“微臣在。”顧懷遠進門,看見這一幕,還有些反應不及。

“給朕將她帶回來,活要見人。”陸傾淮說到這,頓了頓,接著擡眼看向顧懷遠道,“死,要見屍。”

陸傾淮現在的感覺很覆雜,氣憤,著急,慌亂,可笑每一種都多少有一點。

彼時陸傾淮剛醒,身上還穿著有些松垮的裏衣,臉色沈著,看著有些嚇人。

顧懷遠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陸傾淮說的是誰了,除了阿矜,別人也沒有這樣的本事。

“是,微臣遵旨。”顧懷遠拱手應聲退下。

作者有話說: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題破山寺後禪院》唐·常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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