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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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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陸傾淮一塊走到外頭, 又下雪了,雪還不小,大片大片的雪落下來。許是方才就已經下了, 未央宮的院子裏已經鋪了薄薄的一層,BBZL   淡淡的白,阿矜看著,莫名生出一種淒涼之意。

阿矜不敢耽擱,快步走到陸傾淮的身後,將手上的紫貂大氅給陸傾淮披上。

“陛下, 轎攆已經在外頭候著了。”唐祝上前道。

陸傾淮未應聲,徑直往雪地裏走, 身後拿著傘的小太監連忙撐開傘走到陸傾淮身後,上轎之後, 陸傾淮一直斜靠在小幾上,一句話也沒說。陸傾淮不說話, 阿矜自然也不會平白招惹他,跟鵪鶉一般縮在轎攆的一角。

陸傾淮的衣裳,已經臟了,白色尤為明顯,上頭沾著不知道什麽菜的湯汁,應該是方才拂菜的時候沾上的, 阿矜方才太過緊張了,以至於沒註意,現在看著, 甚是別扭。

“陛下, 臨華殿到了。”唐祝的聲音傳進轎子裏。

陸傾淮下轎之後, 未往臨華殿走, 而是徑直去了湯池,湯池在夜裏是時刻備著的,為的就是皇帝不定時要過去沐浴。陸傾淮一進去,就屏退了其他人,阿矜杵在原地,見陸傾淮擡手,上前給陸傾淮寬衣。

陸傾淮微微垂眸,少女正認真地給他寬衣,但是仔細看,她雪白的手,有細微的顫抖。

“嚇著了?”

跟剛剛在轎攆裏一模一樣的話,阿矜解大帶的手一頓,接著搖了搖頭。如若還在未央宮,阿矜或許還會點頭,可現如今,阿矜已經回過神來了,自然不會說自己被嚇到了。

上位者,只會想要別人敬畏他,而非懼怕。

解下大帶,褪了外袍,阿矜正準備把外袍接住將外袍掛到架子上,未曾想,被陸傾淮抱了滿懷,白色繡著金色龍紋的外袍就順勢落在了地上。

陸傾淮的手,抵在她心口的位置:“心跳得這樣快,還嘴硬,嗯?”

最後的尾音微微上挑,帶著些許挑/逗的意味,仿佛在安撫,又仿佛在同她調情。

阿矜方才已經否認了,這會兒若是承認,就是欺君,她當然不能承認。思緒已經亂成一團漿糊了,飛快想著該如何搪塞過去,手不自覺地拽了拽裙擺。

“還是因為朕?”陸傾淮接著問,阿矜聽完狠狠地松了一口氣,故作羞怯道,“是……是因為陛下。”

陸傾淮輕笑了一聲,像是識破了,擡手托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裏,哪裏是羞怯,分明是鋪天蓋地的怖意,這種懼怕的眼神,不管是從前的戰場,還是現在的宮裏,他都見得太多了。

一時間心裏有些堵,用力地封住她的唇,輾轉蹂/躪,阿矜心裏莫名覺得很慌,陸傾淮之前,從未如此用力吻過她。不知是不是湯池原就比外頭暖的緣故,阿矜有些熱,然後只覺得唇上一痛,熟悉又陌生的血腥味開始在兩個人的唇/舌蔓延,那一刻,阿矜心裏的慌亂達到了頂點,那血腥味,好像在提醒著她什麽。

吻了一會兒之後,陸傾淮微微往後移,大拇指摩挲著阿矜唇上的血漬:“下回若是要騙朕,就別讓BBZL  朕看出來。”

他的話,不是威脅,不是警告,而是有幾分交代的意思。

阿矜心裏又驚又懼,一時間都忘了求饒,只是有些呆楞地站在原地。

陸傾淮的神色,依舊是淡淡的,仿佛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寬衣吧。”陸傾淮接著道。

“是。”阿矜低眉應聲。

阿矜安靜地給陸傾淮寬衣,褪裏衣的時候,無意間看見陸傾淮的右邊的手臂上有一道淡淡的淤青,看傷的樣子,應當是新傷。頓然想到方才在轎攆裏,那個轎夫腳滑的時候,陸傾淮抱了她過去,那個時候,陸傾淮好像悶哼了一聲,不過當時她並未在意,現在想來,應當就是那個時候傷的。

一霎,阿矜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來什麽感覺。

陸傾淮在湯池裏泡著,閉著眼睛,眉目清俊,湯池裏的熱氣蒸騰而上,朦朦朧朧的看不太清,反而平添了幾分神秘的美感,長發披散在身後,沒了平時束發的淩厲,將整個人的輪廓都柔化了不少。

陸傾淮泡了許久才起身,阿矜起身,拿起一早就備好的衣裳給陸傾淮穿上,備的是一件常服,不過是爵頭色(赤多黑少的雀頭顏色,接近暗紅。),上頭用銀線繡著振翅欲飛的白鶴,一眼就看的出來,不管是布料還是刺繡皆是精細無比。

陸傾淮穿爵頭色,看著同玄色和白色都不同,他的臉原本看著就有幾分媚態,現如今看著便更甚了。好似話本上會勾人的妖孽。

從湯池出來,阿矜肚子已經快餓的沒有知覺了,中午同陸傾淮一塊用膳戰戰兢兢的本就沒有吃飽,加之晚上又去了厲榛榛那兒鬧了這麽一出,什麽東西都沒吃上,甚至連水沒喝上一口,這會兒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跟在陸傾淮身後走著,陸傾淮的影子映在地上,身姿挺拔,走起來的步子感覺很有力。廊道上昏黃的燭光搖曳,他的影子左右搖晃著,爵頭色的衣擺此刻看著倒是有幾分像幹涸的血,銀色的白鶴閃著細光。唇上方才被陸傾淮咬破的地方,因著寒風吹過,還有幾分隱隱的痛。

陸傾淮回到臨華殿,並沒有就寢的意思,而是坐在書桌前看折子,阿矜就站在陸傾淮的旁邊給他磨墨。

“阿矜。”陸傾淮看著折子,突然叫了阿矜一聲。

“奴婢在。”

“朕有些餓了。”陸傾淮接著道。

“奴婢這就去知會禦膳房一聲。”阿矜說著正要出去,就被叫住了。

“朕想嘗嘗你的手藝。”

阿矜怔住,終於反應過來陸傾淮什麽意思之後,忙開口拒絕:“奴婢廚藝不精,做的吃食恐難以入口。”

阿矜說完這話之後,整個臨華殿就陷入了長久的寂靜。阿矜心裏惶恐不安,悄悄擡眼,想打量一下情況,未曾想,甫一擡眼,就對上了陸傾淮的眼睛。陸傾淮沒說話,就這樣一直看著她。

過了一會,阿矜敗下陣來,開口問道:“陛下,可BBZL  有什麽想吃的?”

“家常的就行。”

“奴婢這就去做。”阿矜從臨華殿退出來,剛掀開簾子,就看見懷遠站在臨華殿門邊,阿矜行了一個禮,“顧侍衛。”

懷遠的目光落在阿矜的唇上,唇上有一塊破了,很明顯,仔細想想也應該知道是怎麽弄的。阿矜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懷遠的目光著實稱不上善意,淩厲且帶著一絲嫌棄。阿矜此刻倒是沒那麽多閑功夫想那麽多,只想著待會該給陸傾淮做些什麽好,徑直轉身往後頭的小廚房走。

感覺沒一會兒,雪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了,放眼望去,整個皇宮都被皚皚的白雪覆蓋著,靜謐又肅穆。

阿矜一邊走一邊想著,家常的東西,阿矜只能想到紅薯粥,大饅頭,青菜粥,湯面條,還有餛飩……這些個東西,在皇宮裏都是些上不了臺面的吃食。雖然是陸傾淮自己說的家常,但是,他的脾性,喜怒無常的,萬一不喜歡,或者不好吃,會不會也跟厲榛榛一樣,要掐死她啊?

阿矜想到這,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到小廚房,小廚房裏的宮人看見阿矜進來,都恭謹地跟阿矜打招呼:“阿矜姐姐。”

他們雖私底下也議論阿矜不少,但是宮裏向來都是拜高踩低的,現下合宮誰不知道,陸傾淮寵阿矜,得罪她沒有什麽好下場。

“阿矜姐姐要烹茶嗎?”其中一個小宮女見阿矜往裏走開口問道,“可有什麽需要奴婢幫忙的?”

阿矜平時只在烹茶的區域走動,這會兒進來,徑直走向膳房,小宮女這才多嘴問。

“新鮮的果蔬在哪?”

“那兒。”小宮女指了指一旁的角落,有些疑惑,畢竟阿矜是禦前的人,平日裏只要奉茶就夠了,找新鮮的果蔬做什麽。

阿矜走近,看了一眼,什麽果蔬都有,而且都甚是新鮮,只不過,阿矜著實不知道做什麽啊!

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不能再拖了,待會還沒做呢,就因為陸傾淮餓急了,她的小命就沒了。

“可有醒好的面團?”阿矜接著問。

“有。”小宮女如實道。

阿矜圍上圍裙,開始揉面,從前在家裏她倒是經常做,可進宮都好些年了,自己都不知道做出來的味道怎麽樣。

揉好面之後,就開始拉面了,面拉好,阿矜看著粗細不一的面,深深嘆了一口氣,接著準備下面條的東西。

雞蛋,青菜,一點辣椒,小蔥,蒜頭,還有一點肉。

阿矜正切著菜,大抵是做的認真,加上鍋裏還有竈臺有許多雜亂的聲音,所以壓根沒註意到周圍的宮人全都已經悄悄退下了,而陸傾淮,就穿著那身爵頭色常服斜靠在她身後的柱子邊看著她。

因著陸傾淮說要吃她做的,她連燒火都自己燒了,生怕陸傾淮說不是她自己做的。

阿矜燒著火,沒想到竈膛裏冒出一股濃煙來,阿矜躲避不及,嗆到了,“咳咳咳”瞇著眼睛咳嗽BBZL  起來。

阿矜正咳著,突然背後有一股力,像是有人給她順氣,阿矜沒擡頭,以為是剛剛那個小宮女,咳著還不忘道一聲謝:“咳……多謝咳咳。”

阿矜咳了一會兒,已然好多了,接著燒火。塞柴火的時候,餘光瞥到旁邊的人,發覺有些不對勁,站在她身邊的人,他的下擺,分明就是爵頭色,而且上頭繡的,是銀色白鶴。猛地擡頭,就看見了陸傾淮的臉:“陛下!”

這時候竈膛的火已經燒起來了,火苗的光映在阿矜的臉上,一跳一跳的橙紅色,加上少女略微有些驚詫的神色。陸傾淮的心,那瞬間,好像也被那火苗點燃了,跳動得厲害。

陸傾淮會來,是阿矜沒想到的,畢竟小廚房雜亂,而且還有油煙,臟得很。反應過來,剛剛給她順氣的,也是陸傾淮,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

“你做你的。”陸傾淮接話道,往旁邊的柱子那邊走,順勢就雙手抱胸靠著了。

看陸傾淮的樣子,一時半會好像不會走,阿矜雖然手上有條不紊地做著,但一想到陸傾淮在身後盯著她看,就緊張得不行。

鍋熱了,阿矜舀了一點豬油放進鍋裏,油化了,再將雞蛋打進去,小廚房頓時盈滿了雞蛋的香氣,雞蛋煎好了再將雞蛋鏟出來,裝進碗裏。接著再放佐料和肉下去,炒好之後放水,水開了下/面。

很快一碗面就做好了,阿矜自己一邊做,一邊聞著香味咽口水,她現在很餓,那面聞著實在是太香了。

終於做好了,阿矜將面裝好,端著托盤送到陸傾淮面前:“陛下,面好了。”

阿矜以為陸傾淮會拿起筷子嘗嘗,沒想到,陸傾淮低眉看了一眼熱氣騰騰的面,接著一言不發地往外走。阿矜不明所以,亦步亦趨地跟在陸傾淮身後,直到跟著一起到了臨華殿門前,阿矜才知道陸傾淮的意思,陸傾淮大概是想到臨華殿裏用。但是她有些想不明白,既然他想要在臨華殿裏用,為何還要到小廚房那雜亂的地方去?

阿矜走到殿內,將面放到桌上,此刻她也不想想別的了,只希望面能好吃,陸傾淮能高擡貴手放她一馬。

陸傾淮坐下,看了一眼面,接著吩咐道:“坐。”

阿矜坐到陸傾淮的身邊,小心翼翼地註意著陸傾淮的動向。

“唐祝。”陸傾淮叫了一聲,唐祝立刻就從外面進來了,“拿幾盤點心來。”

“是。”唐祝應聲下去。

這下好像不用擔心了,陸傾淮連後招都想好了。阿矜以為點心是陸傾淮給自己準備。

唐祝領著人拿著好幾盤點心進來,看見桌上的面,多嘴問了一句:“陛下,這面可要試試。”

唐祝說的試試當然是試毒,唐祝說了阿矜才想起來,盡想著陸傾淮能放她一馬連這件事也忘了。幸好陸傾淮還沒吃,不然,若真是出什麽事了,她就算長了十張嘴也說不清。

“不必。”陸傾淮應聲BBZL  。

阿矜和唐祝都看了陸傾淮一眼,不知道為什麽,陸傾淮這樣,讓阿矜更慌了,有些結巴地開口道:“陛……陛下,奴婢覺得還……還是試試穩妥些。”

“你給朕下毒了?”陸傾淮輕飄飄地反問。

阿矜撲通一下就跪下了:“奴婢不敢。”

她自認她的膽子比米還小,給陸傾淮下毒,就算是陸傾淮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啊。

“起來吧。”陸傾淮叫阿矜起身的時候,唐祝帶進來的人正好試好毒退下去。整個臨華殿就只剩下陸傾淮和阿矜兩個人了。

陸傾淮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面,阿矜沒看陸傾淮,但是一直用餘光關註著。

說實話,面的味道有些鹹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就是普通的一碗雞蛋面。陸傾淮知道阿矜在關註他的動向,吃完一口之後開口道:“比軍營裏的夥夫做的好吃些。”

阿矜呆了一下,一時竟聽不出陸傾淮是在誇她還是罵她,硬著頭皮應聲道:“奴婢謝陛下誇讚。”

陸傾淮聽見阿矜的回答,覺得好笑,輕輕地笑了一下,接著道:“吃吧。”

阿矜看了一眼桌上的點心,然後看了一眼陸傾淮:“奴婢謝陛下恩賜。”

陸傾淮嘴上說著只比軍營裏的夥夫做的好些,但最後,還是將面吃完了。阿矜吃了好些點心,覺得噎得慌,有些想喝水,但是陸傾淮面前,她不敢造次。想著待會就不能吃東西了,想了想還是拿起了一小塊豌豆黃。

豌豆黃不是很大塊,加之阿矜看陸傾淮已經吃好了,怕逾矩,所以將整塊豌豆黃都放進了嘴裏。陸傾淮是看著阿矜將整塊豌豆黃放進嘴裏的,腮幫子跟上回一樣,一鼓一鼓的,隨口問了一句:“很好吃嗎?”

他向來不太喜歡甜糯的東西,小時候因為母妃不受寵,飯菜都沒有很好的,像這種糕點吃的就更少了,後來稍稍大一些了,就去了軍營,風餐露宿的,有吃的也都是酒肉或是幹糧,邊關蠻夷之地,壓根見不到這樣精致的點心。

阿矜嘴裏塞著豌豆黃呢,但是陸傾淮問話,她也不能不回,想著快些咽下去好回答陸傾淮的話,正努力咽著,猝不及防唇上一陣溫熱,阿矜的眼睛微微睜大看著陸傾淮湊近的臉,有些不知所措。

“太甜了。”陸傾淮評價著,往後移的同時還伸手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阿矜嘴角的碎屑。

阿矜凝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陸傾淮叫了一聲唐祝,接著往書桌那邊走,唐祝應聲帶人進來收拾。阿矜跟著走到陸傾淮的身邊,陸傾淮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轉手就遞給了身後的阿矜,阿矜以為是茶涼了要換,想也不想地伸手接過準備往外走。

“給你喝的。”陸傾淮看著阿矜要走出去的背影開口道。

“奴婢不敢。”阿矜端著茶跪下。

“要朕餵你不成?”陸傾淮微微挑眉。

不知道為什麽,陸傾淮雖沒BBZL  有明說是怎麽餵,阿矜莫名一下就想到了用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連忙拿起茶盞,撇去茶沫,喝了好大一口,茶原本就沒剩多少了,阿矜喝了兩口就幾乎見底了。

“奴婢……奴婢去換一盞新茶來。”

“嗯。”

阿矜回到小廚房喝了好些水,腦子裏滿是方才陸傾淮對她說的話做的事,陸傾淮他……是不是想要以此逗樂,用她來取悅他自己。阿矜仔細想了想,陸傾淮像是從未將她正經放在眼裏,她不過就只是一只金絲雀而已。

可腦子裏莫名又會出現小桃上回說的話,若是說,陸傾淮只當她是金絲雀,會不會對她太過寬容了些。

想到這,阿矜就想起了厲榛榛說的話,陛下是否太過偏縱了?

“咕嘟咕嘟咕嘟。”水開了,約莫是太滿了,還溢了一些出來,打斷了阿矜的思緒。

阿矜端著剛烹好的茶走回臨華殿,雪這會兒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了,通過廊道上昏黃的燈籠看的不甚清楚。

小太監給阿矜掀開簾子,阿矜擡步進去,冷風和寒意被阻隔在簾子外面,裏頭有的是無盡的暖意和名貴的香料焚燒的味道。

阿矜回來之後,陸傾淮接著看了一會兒折子,忽然想到什麽,站起身往龍榻那邊走,阿矜跟著,陸傾淮走了兩步之後,頓住了腳步:“你去,將書桌旁邊第三個屜子裏的金創藥拿來。”

“是。”阿矜轉身,回到書桌的位置,拉開第三個屜子。

有什麽東西滾動的聲音,阿矜沒想到,打開屜子第一眼看見的,竟然是一顆東珠,看大小,應該是上回岳晉陽拿過來的。可是,岳晉陽拿來的東珠,上回不是已經盡數賞賜給後宮的嬪妃了嗎?

阿矜沒多想,拿起旁邊的金創藥,推回屜子,往龍榻那邊走。

陸傾淮已經坐在榻邊將外袍和中衣脫了,正在解裏衣的系帶,阿矜還是頭一回看見陸傾淮自己動手,將金創藥放到小幾之後小步地走到陸傾淮的身邊:“陛下,奴婢來吧。”

阿矜以為陸傾淮會松手,誰知他竟親自將裏衣的系帶遞到阿矜的手上。阿矜伸手接過,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將陸傾淮的裏衣脫了,露出上半身。

阿矜拿起小幾上的金創藥打開,準確地找到剛剛見過的右邊手臂上的淤青,用手款了一點藥膏出來,給陸傾淮抹上,陸傾淮的身體很溫熱,藥膏冰冰涼涼的,雪白的藥膏碰到陸傾淮的皮膚之後就化成了透明的。

不僅藥膏是冰涼的,阿矜的手也很涼,碰到陸傾淮的時候,仿佛碰到了陸傾淮的心,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摩挲。

陸傾淮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往旁邊微微側了一下身子,阿矜連忙道:“奴婢該死,是奴婢太用力了。”

“不是,是朕,想要你了。”陸傾淮直白地開口,阿矜的手還頓在半空。還未反應過來,唇已經被陸傾淮封住了,碰到了唇上的傷處,阿矜BBZL  下意識地回縮了一下,被陸傾淮按住了。

——

阿矜半夜裏醒的時候,陸傾淮正躺在她身邊,呼吸聲很均勻,感覺睡得很沈的樣子。整個臨華殿沒有方才暖和了,大抵是炭盆裏的紅籮炭燒的差不多了,香料的味道也不似方才的濃烈。

阿矜現下覺得全身酸痛,特別是腰,腦子裏莫名浮現方才陸傾淮粗/喘著氣讓她喚他名字的場面,臉一下變得有些燙燙的,緩緩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腰。約莫是傍晚的時候水喝的多了,現下有些想如廁。偏頭看了一眼陸傾淮,憋著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所幸這回她睡在外側,不然要費好大勁才能起身。

阿矜站起身的時候,就感受到了殿內的涼意,忍著酸痛躡手躡腳地走到地上,靠著微亮的燭光,撿起自己的夾襖穿上,接著繼續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做什麽去?”

突然響起陸傾淮清冷微啞的聲音,阿矜的心都要嚇出來了,略有些呆滯地回身,就看見陸傾淮支著腦袋靠在枕上,看著她,一臉慵懶的神態。

“奴婢夜裏水喝多了,去……如廁去。”說到如廁,阿矜還有些不好意思。

“去吧。”

阿矜如釋重負,往外走,外面沒什麽人,只有值夜的小宮女縮在墻角凍得哆嗦,聽見動靜,開口問道:“阿矜姐姐,可有什麽需要的?”

可能是因為冷,聲音還有些細微的顫抖。阿矜記得,這個宮女叫宛音,阿矜想到了自己值夜的時候,有些不忍,應聲道:“沒有,天氣這樣冷,你去小廚房灌個湯婆子再來吧。”

那個小宮女聽見阿矜這麽說,臉上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多謝阿矜姐姐。”

阿矜回到殿內,陸傾淮已經躺下了,閉著眼睛。阿矜以為陸傾淮已經睡著了,躡手躡腳地走到龍榻邊,將夾襖脫了,盡量輕地掀開被子躺回去。頭剛碰到枕頭,耳邊就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陸傾淮抱著了,他的頭,埋在阿矜的頸窩,呼吸噴薄,阿矜覺得脖頸有些癢癢的。

陸傾淮的手摸到阿矜的手的時候,阿矜習慣性地往後縮了一下,陸傾淮像是知道她的手會往後縮,往前一握,就包住了阿矜的手。

“外頭很冷嗎?手怎麽這樣涼。”陸傾淮問道。

“嗯。”阿矜如實應聲。

“給朕繡的香囊,可繡好了?”

阿矜沒想到陸傾淮會在這時候提起這檔子事,有些心虛道:“還未。”

陸傾淮倒是想到什麽,反問道:“可是整日裏都待在朕這裏,沒有時間繡的緣故?”

阿矜原本還想找補找補,但是一想到陸傾淮在湯池同她說的話,“下回若是要騙朕,就別讓朕看出來。”一下就不敢了,老實回答道:“是。”

“朕明日就讓唐祝在禦書房架個繡架。”

陸傾淮還沒說完,阿矜先慌了:“陛下,奴婢會加緊繡的,禦書房,就莫要置繡架BBZL  了。”

“為何?”

“這,不合規矩。”

本來就是,這事若是被旁人,或是後宮的人知道了,她就是活脫脫的箭靶子。雖然她現下也同箭靶子也沒有什麽分別,可這積怨的事,還是能少一件就少一件吧。

陸傾淮大抵是真的覺得好笑,笑得停不下來,許是剛睡醒,他的笑,又低沈又慵懶,仿佛是喉嚨底下發出來的聲音,笑了好一會兒,開口反問道:“合不合規矩,難道不是朕說了算嗎?”

陸傾淮說這話的時候,語調還帶著幾分少年的得意和冷傲,頗有些炫耀的意思。

阿矜思量了一下,那個繡架,是絕對不能放的,想一想,陸傾淮在同朝臣在談事情,而她坐在一旁繡花,那個場面怎麽想怎麽奇怪好不好!

一咬牙,偏過頭,嬌嬌地開口道:“陛下。”

陸傾淮還能不知道阿矜的心思,摩挲著阿矜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應聲道:“好。”

聽見陸傾淮應聲,阿矜才松了一口氣,她自己也不確定能不能成,畢竟陸傾淮的心思誰也琢磨不透。

其實說阿矜的手粗糙,陸傾淮的手要更粗糙一些,畢竟在軍營裏待過這麽久,只不過,陸傾淮的手細長,看著也漂亮些。相較而言,阿矜的手,摸著更軟,更細膩。不只是手,陸傾淮覺得阿矜整個人都是溫溫軟軟的,特別是同他撒嬌的時候,可惜,阿矜並不常撒嬌。

阿矜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醒的時候,殿內已經微微亮了。

阿矜偏頭,看見陸傾淮正看著她:“陛下。”阿矜叫了陸傾淮一聲。

“嗯。”陸傾淮一邊應聲,一邊開口道,“給朕更衣吧。”

“是。”阿矜應了,掀開被子穿好衣裳,走到門邊,打開門,“陛下起身了。”

阿矜說完,門就被打開了,唐祝領著一群宮人魚貫而入。阿矜也跟著,陸傾淮已經站起身了,阿矜拿起宮人手上端著的袞服,給陸傾淮穿戴。

唐祝見阿矜給陸傾淮穿戴,想到什麽,開口道:“陛下,禮部太常寺卿阮大人昨夜裏來過,說是關於歲首去瑞山祇園寺祈福之事想跟陛下商議商議,但昨夜,陛下已經歇下了,奴才就先勸阮大人回去了。”

“嗯。”陸傾淮淡淡地應聲。

歲首去瑞山祇園寺祈福,是南錦的風俗,皇室宗親帶著朝中大臣一塊前去,以祈求舉國上下來年風調雨順,百姓無病無災。之前的時候,阿矜跟著先帝去過,廟是挺大的,只是,皇帝出行,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要操心許多,還是挺累的。不過也能出去透口氣,運氣好的話,還能去街上溜達一會兒,整日裏被關在這紅墻青瓦、四四方方的院子裏,悶得慌,外頭的景色同壓抑的皇宮裏比起來,還是要好許多的。

幫著陸傾淮穿戴好,送陸傾淮去上朝了,阿矜也能回去呆一會兒,歇一歇。回去依舊先洗漱了,小桃不在,大抵是當差BBZL  去了。阿矜看見繡架,就想到陸傾淮昨夜裏說的話,想了想,反正現下無事,就繡一會兒,早些繡完早些跟陸傾淮交差。

阿矜繡得入神,也不覺得時間過得慢,其實說起來,她繡得挺快的,小半天的時間,祥雲就快繡好了。只是看上去,不是那麽精細罷了,阿矜的繡工不算差,不過跟繡坊的繡娘自然是沒得比的。

聽見門口的動靜,阿矜擡頭,就看見小桃推門進來:“阿矜!”

“你回來了。”阿矜將手上的繡品放下,站起身道。

“嗯,你猜猜我帶什麽好吃的回來了?”小桃有些興奮地開口。

阿矜這才註意到小桃手上拎著一個食盒,細聞肉香味很足。

“嗯……我猜猜,東坡肘子?”

“不對,再猜?”

“難不成是獅子頭?”

“也不對。”

“我猜不出來。”阿矜直接道。

小桃將食盒放到桌上,有些神秘地打開食盒的蓋子,阿矜湊過去就看見半只燒雞,整整半只。

“你哪來的?”阿矜有些驚訝地問道。

“小德子那兒買的,從瑤仙殿撤下來的,賢妃娘娘可是一口沒動呢,只用了十二文。我還想著,留一些待你回來再給你吃,沒想到這麽巧,你就回來了!”

宮女太監的夥食算不上好,膳房就會將各宮娘娘們撤下來沒怎麽動的吃食拿來賣,一是主子的吃食不管如何都比奴才的要好,二是如此還能賺一筆。只是這有違宮規,阿矜從未買過。

“餓了吧?快嘗嘗怎麽樣!我剛剛拎著回來的時候聞著香味差點忍不住。”小桃一邊說著,一邊將雞肉遞到阿矜面前,“給!”

阿矜伸手接過嘗了一口,外皮酥脆鹹香,肉鮮嫩多汁,讓人嘗了還忍不住再想吃。

“誒,你剛剛在做女紅啊?”小桃註意到繡架上的玄色布上多了一朵祥雲。

“嗯。”阿矜應聲。

“對了,我剛剛去禦膳房的時候聽見膳房的人都在議論,說是陛下今日早朝的時候封了兵部尚書厲大人為永安候,厲大人家的公子厲式開為世子。厲家的女兒現下又已經入主中宮了,厲家如今的勢頭,真真是如日中天啊!”小桃一邊吃著雞肉,一邊感慨道。

阿矜聽見小桃這麽說,楞了楞,這件事,還真是毫無預兆。阿矜跟在陸傾淮身邊這麽長時間,而且,陸傾淮事事都不避著她,這件事,好像從來沒有聽見陸傾淮跟誰提起或是商量過。甚至,連崔風遙也沒有,又或許,恰恰是她不在陸傾淮身邊的時候……

“阿矜!阿矜!你怎麽了?”小桃見阿矜出神,伸出手肘輕輕碰了碰阿矜。

“啊?沒事。”阿矜回過神來應聲道。

“我怎麽覺得,你繼續在禦前侍奉之後,變得心事重重的。”小桃詢問道。

“有些事,我總是想不明白,在陛下身邊,總是怕這兒害那兒的。”阿矜將自己的擔心說出口。

小桃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聽完阿矜的BBZL  話也有些喪氣:“也是,在禦前,就是提著腦袋伺候啊。況且,陛下的脾性……”

小桃說到這,就未再說了,扭頭看向阿矜:“別那麽喪氣嘛,至少咱們現在都好好的不是!”

“過兩日就是歲首了,你應當是要跟著陛下一塊去瑞山祈福的吧?”

“是吧。”阿矜有些不確定地應聲。

“那多好啊,又能出宮了,像我進宮這麽久還未出過宮呢!”

阿矜知道小桃是想寬慰她,朝小桃笑了笑:“若是能上街,我給你帶最時興的胭脂。”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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