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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章 繼續瑣碎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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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義莊出來,王謝立刻把罩衫脫了,蒙面白布扯了,團吧團吧都給燒了。拿酒擦了手臉,又在道旁扯了幾把蒲公英葉子,揉碎,擦手。

司馬弓暗道這也太熟練了,他第一次到義莊若不是仵作指點,也想不到這些,尤其是拿蒲公英擦手。因為雙手翻弄屍身,沾染的臭味實在濃厚,一時消散不去,只有經驗豐富的老仵作,才會扯些有味道的植物擦拭雙手,以去掉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王謝確實有能耐,裏正曾經收過王謝的好處,在司馬弓詢問時更是撿著好話說,連編都用不著編,街頭巷尾各種說法都有,什麽浪子回頭啦,什麽仙人托夢啦,什麽臥薪嘗膽啦。關於種種解釋王謝只認同第一個,不過隔壁雷衍水經常搜羅他五花八門的傳言,拿他打趣,他也學給燕華聽,圖燕華一笑而已。

進城後和司馬弓分開,王謝先奔了浴肆,泡得一身清爽才敢回家。義莊畢竟不潔,他更不想讓醫館沾上死人晦氣——到不是氣運的緣故,死人氣帶毒,散在空中,身體強健的人沾染後不一定有事,醫館人群往來,趕上個老弱病殘孕,害人家生病就糟了。

尤其家裏還有個燕華,能讓燕華嗅到死人味兒麽?

舒舒服服浸在滾熱浴池中,既然沒有蘇文裔的屍體,人就可能還活著,王謝這心就寬了不少,而且王謝查看屍體牙齒,發現這兩名婦人一在花甲之年,一在中年,可能是蘇文裔的祖母及母親,他的妻子不知所蹤。如果是蘇家夫婦兩個人一起失蹤,蘇文裔活著的可能性就更大。

還有那個死去的無名氏……蘇文裔受傷,原因不明不白,雖說景秀樓有人出面聲稱擺平了此事,焉知沒有人從中做些文章?日後多打聽些罷,該回家了,出門這麽久燕華又得擔心。

不過等王謝回到家以後發現自己才是白操心。

燕華忙著,幾乎是抽空才招呼他,正一邊哄著小康在自家那張大桌子上爬來爬去,一邊收拾桌上各種小玩意兒。

小康這幾天被王謝各種診治,漸漸有了些生氣,王謝不拘著孩子在床上,既然願意活動就活動吧。

燕華知道自己這輩子是沒有子嗣了,這幾日養小康,從一個氣息奄奄的小病孩兒,養成一個有力氣調皮笑鬧的小破孩兒,真是頗為喜愛。

因此他給小康買了不少小玩具,連同王謝之前給他買的消遣玩意兒都拿出來,堆在桌上讓小康四處爬爬摸著玩。哄小孩子挺讓人忘記時間,他算算王謝該回來,正要去迎接,不料此時小康手指頭被挫了一下,痛得抽泣,他只好先哄。

聽到熟悉腳步,燕華不好意思笑笑:“少爺,抱歉有點耽誤,燕華這就收拾好。”

王謝見燕華被小康擾得稍微手忙腳亂樣子,暗嘆,以後家裏千萬不能有小孩兒!

“一起來,你抱小康,我收拾桌子。虎峰還在家麽?”

“在容翔那屋裏,說是今天上午一定要練出個名堂,不然不吃飯。”

——林虎峰昨天下午和晚上確實開始跟著王謝學治傷,他只想學幾種常用外傷急救之術,王謝先教他按壓捆綁止血,劃十字擠毒液,這兩樣甚是簡單,之後就請他剪了幾塊碎皮子,要求拿針線對齊縫好。

針呢,是隨便一根骨針,線呢,是從布上拆下來的線。王謝的理由是:野外受傷,東西哪有那麽齊備,自然要能隨手制作取用。

林虎峰再有力氣,掌握不了訣竅,一時也拿這針線沒轍。不是用力過猛骨針折斷,便是扯斷了棉線;不是戳不破皮革,便是一針紮到手指頭。待線在針上,針透皮革,可以縫制了,縫完一看,歪歪扭扭一道口子。

王謝評價,這麽個皮肉翻卷的縫法,是跟傷者有仇,怕人死的慢麽?

裴回昨天晚上看見林虎峰吃晚飯就心急火燎地回屋,不明所以。自己和燕華聊聊天,和王謝請教過問題,看看天晚該休息了,回房見林虎峰還抱著塊皮子在那兒縫,臉上表情怎麽看怎麽苦大仇深,於是建議不如先拿布料縫縫,熟悉一下手法。見林虎峰仍然抓耳撓腮,於是順便給對方演示了一下。

然後林虎峰就奮起學習了,先用普通針線布料,再換皮革,一上午終於找到竅門,中午吃飯的時候果然很得意拿著一塊縫好的皮子炫耀。王謝暗道這是可塑之才,下午便抓了籠子裏的一只活猴,先灌下麻藥,在肉厚之處剃去毛發斬了傷口,讓林虎峰去縫合,雖然一開始有些生疏,好歹也是縫上了。

止血拔毒皮肉縫合的手藝都教會了,教接骨,接骨說完了,說昏迷,學會昏迷該怎麽檢查,還有溺水怎麽救,肌肉刺穿怎麽治,撕裂傷、踐踏傷……林林總總。王謝不講長篇大論的東西,他知道林虎峰只要實戰能用就好,況且他也向來主張動手實踐,只是可惜後園養的那些活猴子,一只只慘遭毒手。

燕華哄睡了小康,也靜靜坐在後園,面帶微笑,聽王謝將林虎峰訓得頭頭是道。

燕華身邊是蔡安和——蔡大夫既然應允與王謝一起給燕華重續筋脈,自然要多多研究燕華這一雙手,在緩過旅途勞頓並熟悉環境之後,便開始孜孜揣摩。他本就對此道頗有研究,若非如此,王謝也想不起請他一起過來斟酌,最多不讓他師徒二人不再遭受噩運罷了。

那筋脈藏在皮膚之下,交錯糾纏光拿眼看看不出個子醜寅卯,必須慢慢地一點點摸索,蔡大夫還拿了兩支葉筋筆,調一赤一墨兩種顏色,在手上細細勾勒出線條,琢磨先動哪裏,後動哪裏,怎麽接駁,怎麽縫合。還好王謝平素雖然吃味,多為與燕華調笑解悶,故意為之,在正事上心如明鏡,才不計較蔡大夫今天摸手摸了多久,摸的是哪幾根骨頭,是拿哪個手摸,按揉了多少下,其間說了幾句話,燕華笑了幾次之類小事。

——不過燕華若不知道他這些小心思,又怎麽會就坐在後園他看得見的地方,讓蔡大夫診治?

蔡大夫是過來人,見王謝眼神一會兒溜過來一次,但笑不語,他也是很願意和燕華待在大庭廣眾之下誰都看得見的地方。還好他打發毛腳徒弟去給裴回幫忙了,要是被看見,自己晚上一準兒腰疼……

等裴回結束今日坐堂,回屋便被林虎峰一把抓過,攬著肩膀,炫耀般拿了件小物,樂哈哈地塞給他:“容翔容翔,小爺就是有能耐吧,看看看看!”

裴回端詳著巴掌大的乳白色……掛飾?就是將兩塊一樣的皮子縫合,中間填點布料,訂了兩個紐扣當眼睛,下面打了個結。“這個……是牛?”

“這是老虎!大老虎!你見過這麽威風的牛麽?”林虎峰連說帶比劃。

“呃……這老虎的鼻子還是很好看的。”

“那是耳朵!”

裴回尷尬,趕緊表揚:“你學得真快啊,針腳那叫一個密實。”

“就是,也不看看我是誰!”林虎峰很得意,“喏,這個送你,當昨晚陪我練縫皮子的回禮!”

“送我?”裴回小驚喜了下,看著林虎峰亮晶晶的雙眼,不由開心一笑,“那就多謝啦。”說著伸手就把皮老虎掛在床頭帳鉤上。

與三個月之前冷冷清清相比,王宅現在可是人多,熱鬧太多,不似之前只有兩個人,隨時可以說體己話。

因此王謝燕華二人還是洗漱過後,躺在床上說悄悄話——王謝堅持每天晚上一定要“咬耳朵”,但此“咬”還是彼“咬”便不得而知了,不過王謝有什麽大事小情,都會向燕華事前報備事後匯報的。

“……少爺要義診?”

“是啊,你想想,咱們現在不缺銀子養家糊口了。我以前四六不懂,沒少得罪人,現在有了本事,想做點好事兒,不求揚名,只求安心。”

“確實是好事,少爺想得周到。只不知少爺義診可有詳細章程?”燕華知道家裏不缺銀子,銀票都在自己荷包裏面呢,王謝日前跟他商量過,財不露白,能不張揚便不張揚,拿出部分先置地罷,偷偷在城外買上十幾畝地,建個小園子,托人看管著,種點蔬菜養點花草,又有的吃又有的賞玩。燕華起初想種藥材,王謝攔下,頗為哀怨的說自己每日裏便跟著藥材打交道,這莊園是消遣的,再看到藥材就敗興了,燕華立刻改口問要不要引水挖池塘養魚養蓮花,這個倒甚是合王謝心意。

即使買房子置地,銀票還是綽綽有餘,拿出稍許購買藥材做義診,不僅於自家無損,更是件積德行善的事。

“這個章程麽……”王謝斟酌了詞句,才試探著道,“前夜,司馬捕頭帶著愛侶求醫時,我便想到了,煙花柳巷魚龍混雜,能出頭的百裏挑一,剩下九十九個都是可憐人,被龜公鴇母強逼著,拿虎狼藥淘空身體,又不懂調理保養,一旦生病便是惡疾難愈,不少人還因為囊中羞澀不得不強撐殘軀,往往壯年夭折。我想去給這些人做義診,而且……而且……當初要是有個好大夫肯多照看你,你也不會傷這麽重。”

燕華軀體微微繃緊,亦想起當年的淒慘。好在經由王謝日日照顧,又遇上往日客人,發現少爺依然情意深重,漸漸打開心結,回憶往事時,少了孤獨無依的酸楚,多了世事無常的慨嘆。他本就和王謝緊扣的五指又緊了緊,王謝的吻立刻輕輕落在唇上,並不深深進入,只溫柔啃咬兩口,單純撫慰。

一吻結束,燕華撫著唇,緩聲道:“這更是大善之事,若少爺不棄,燕華也願出力。”

聽到對方聲音釋然,王謝這才放下心:“好啊,日後和我一同打理藥材便是——大管家,近日可否賞點銀子給在下?在下好去和康安堂王掌櫃商量,配些合適方劑。”

“準了。”燕華親親王謝,二人相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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