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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等你日後親自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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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等你日後親自來還

卉木萋萋, 過眼之處一片綠意。暖風捎帶竹篾簾,磕著馬車的小窗,時不時有細碎的薄光透射進來, 落在陸芍那張煮紅的小臉上。

她先前還覺得疑惑,好好的皮毛,做個絨毯、大氅都是好的,偏偏被廠督拿去裁制成了尾巴。

做好後,她不知道尾巴的用處, 還稀裏糊塗地捧著狐尾圈在自己的脖頸上禦寒, 後來在假山後的涼亭上受了狐尾的折騰, 才知道這些尾巴就是廠督拿來欺負她的。

陸芍拿足尖去踹他的小腿肚子:“我才不戴。”

靳濯元瞥了一眼衣裳上的灰色足印,擡手屈指,作勢要叩車壁, 著車夫調轉車馬。

陸芍一把握住他的手, 帶至自己膝上,雙唇微動, 含糊不清地說了一聲:“那...那只這一回。”

聲音輕若蚊蟲, 連她自己也沒聽清。

“甚麽?沒聽清。”

陸芍又踹了他一腳, 衣裳上落著兩個對稱的灰足印。

馬車駛至一座府門大敞的宅院前。

二人甫一下車, 便有錦緞華衣的男子迎上前來, 他沖著靳濯元作揖,面上堆笑。

“我就說將那一窩小崽子送去提督府任掌印挑選,掌印怎還親自來了?”

靳濯元捏了捏陸芍的指腹:“這是提刑按察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齊大人。”

陸芍斂起急不可耐的性子,頷首致意:“聘貍奴嘛,自然要明媚正聘的,可不能虧了它們。”

齊達雖然從未見過陸芍,但是公門中人都聽過這樣的傳聞。

聽聞靳濯元待那沖喜小娘子喜歡得緊, 在外一副陰惻狠戾得模樣,回了府中便同換了個人似的,那雙指骨分明的手,平日提刀握劍都紋絲不動,卻在小娘子病倒那日,連個藥碗都握不住。

耳聽為虛,在今日之前,齊達還對這些傳言心存疑慮,今日瞧見,便知太醫院傳來的話所言不虛。

他掃了一眼十指緊扣的手,大致猜著眼前這位就是本事通天,能教東廠提督心軟手軟的人。

“夫人裏頭請。”

府門洞開,石階上近乎纖塵不染。

齊達知曉這位祖宗身有潔疾,脾性大著,見不得半點臟汙。他一早吩咐府裏清掃的女使仆役,將石階洗刷了幾回,幹凈地反而能瞧見邁石階時留下的腳印。

他半躬著身子,比著裏頭請的姿勢,頷首時餘光瞥見他衣袍處的兩個灰印,作勢要蹲下身替他撣去:“掌印,衣裳落灰了。”

靳濯元沒有順著他的話去瞧自己的衣裳,反而瞥了一眼陸芍:“一會兒回去換。”

齊達撣灰的手僵在半空,楞了好一會兒才將人引進去。

屋子裏頭擺著一個圓形的軟墊,墊內小貓兒腦袋挨腦袋,毛茸茸地擠成一團。

齊大人家裏的貍奴毛色雪白,像是雪獅子,是以生來的小貓兒也通體純白,只是瞳色有些差異。

其中一只藍瞳的小貓,正露著肚皮,舒展身子,四個小爪子像花兒似的展開,發出嚶嚀的聲音。舒展完又抓攏,湊到嘴邊,伸舌頭去舔自己的肉墊。

陸芍瞧得心都化了,拼命扯著廠督的衣袖,伸手指了指:“就它成不成?”

齊達立馬揪起幼貓的脖頸,放在陸芍懷中:“哪只都成。夫人若是相中,五只一並帶走也不成問題。”

小貓兒窩在陸芍的懷裏,拿腦袋去蹭她的掌心,陸芍頭一回養貓,不敢圈得太緊,手臂僵硬地虛攏著,雙眸彎成月牙兒。

二人給了聘禮和納貓契,貓主人這兒巴不得討好靳濯元,自然沒有不依的。

陸芍抱著貓兒上了馬車,她坐在靳濯元的身側,偷偷瞥了他一眼,見他從始至終都未摸一下小貓,便抓過他的手,放在小貓白絨絨的腦袋上。

“廠督你瞧,它好似睡著啦。”

幼貓貪睡,伏在陸芍懷中覺得舒坦,便睡了過去。

小貓兒清淺的鼻音自粉嫩的鼻翼傳來,掌心處輕微起伏,是鮮活的生機。

像是春雨潤物無聲,轉眼就能瞧見破土而出的新生。

靳濯元揉著小貓兒的腦袋,輕笑了一聲。

笑這丫頭明明想寬慰自己,卻不敢將話敞開來說,甚麽旁敲側擊的法子都用了,不過是想告訴自己。

瞧,哪裏都有絕處逢生。

陸芍被他的那聲輕笑鬧了個臉紅,她記得,自己藏在心裏的那些小心思,從來沒能瞞過廠督的眼,這回拐著彎子安撫他,想來也是被他瞧穿了,她破罐子破摔道:“你要笑便笑罷,橫豎我賣弄的小聰明是入不了你眼的。”

靳濯元‘嗯’了一聲:“但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陸芍脫口而出:“你上回還說不喜歡欺瞞之人。”

說完,記起先前太後的囑咐,心虛氣冷地垂下腦袋,兩縷鬢發自臉頰兩側滑落,垂在身前,落在小貓的腦袋上。

“怎麽?還有事瞞著我?”

他側身望向陸芍,將那‘還’字咬得極重。

陸芍猛地擡眸,對上他微微瞇起的眼神,心裏咯噔一下,思索著是不是要將沖喜的事毫不遮瞞地同他明說。

心裏頭遲疑了許久,才支吾地開口道:“廠督,如果說...如果說有個人她被逼無奈,做了些欺瞞的事...”

她聲音極輕,邊說邊打量廠督的神色,見他斂起笑意,急轉話鋒:“但她已經及時止損,再不替那人做事了。”

陸芍還是敵不過靳濯元這只千年老狐貍,不過被他肅神正起地掃了一眼,她差些甚麽都交代了。

靳濯元‘嘖’了一聲,明知故問道:“那人是誰?總不能是芍芍吧?”

陸芍沒應聲,心虛地揉搓著幼貓的絨毛,垂順的絨毛被她撚成細長的一條,像是在幼貓的腦袋上抓了一個小發揪。

“你是不是一早便知道了?”

“打你入提督府的那刻,我便知道了。”

靳濯元也沒否認,太後無緣無故地往他跟前塞人,總不能當真沖著鶼鰈情深去的,他又不傻,如何猜不著太後的心思。

只是瞧著這丫頭成日戰戰兢兢的,分明是來探聽消息的,膽子卻比受驚嚇的兔子還小,他想著橫豎這丫頭翻不出自己掌心,留在府裏磋磨一番,總比打殺了有趣。

“你欺瞞於我,我自然也探過你的底細。伯爵府的餃子宴,太後身邊的春晴姑姑端水時弄濕了你的衣裳,借著換衣裳的名目將你引去後院,探聽我的去向,這些我都知道。去餘州的消息是我故意放給你的,所幸那日你甚麽也沒說。”

她也猜著興許廠督一早就知曉太後的用意,但是只要他手裏沒有確鑿的證據,礙於太後和國公府的臉面,也不會拿她怎樣。

誰料她的一舉一動一早便落入廠督的眼裏,陸芍頓時覺得脊背森涼。

“倘或那日我如實同春晴姑姑說,我的小命是不是早就丟了?”

靳濯元籠著眉心,屈指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

“伯爵府那回,不管你說與不說,只要我有意,東廠的人便能一舉拿下春晴,揭穿你和太後的勾連。”

但是他沒這麽做。

“那你為甚麽放過我?”

靳濯元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甚麽放過你?自然是將這些帳一筆筆記著,等你日後親自來還。”

陸芍發現他並未動氣,心裏頭高懸的巨石終於落在地上。又後知後覺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小臉紅雲攀升,含羞帶怯地斂緊雙臂。

懷裏的幼貓被她驟然圈緊,不舒坦地嚶嚀了一聲。

幼貓的嚶嚀消解車內逐漸攀升的熱氣,陸芍順勢下坡,順著它松亮的毛色:“廠督,你說給它起甚麽名呀?我方才想了三個,你幫我拿拿主意。”

“說來聽聽。”

“多財、多金、多銀。”

“...”

回府時,正值午膳,靳濯元說好陪她,便當真沒去大內。期間周景不情不願地登府拜訪一回,入院子時瞧見靳濯元清閑地餵弄兔子,氣得兩眼冒星,險些背過氣去。

他這廂被靳濯元折騰得身心俱疲,清理稅收的事繁瑣覆雜,鬧得他連著好幾日都沒個好眠之夜。而萬事之源卻連監朝都不曾去,還躲在這院子裏餵弄兔子,逗逗幼貓,順道替陸芍剝個核桃仁兒。

陸芍則臥在醉翁椅上,對著和煦的日光,挑揀綾絹,瞧見周景怒氣沖沖地走上前,她才從那醉翁椅上爬下來。

周景待陸芍沒有多大的意見,很是知禮地拱手,還問起這只幼貓是打哪兒聘來的,他閑暇時也想去聘一只。

靳濯元拿帨巾拭手:“你近幾年哪還有閑暇時日。想聘,過兩年上咱家府上聘,興許還可以給你留上一只。”

周景恨得牙癢,他不過是七品都給事中,拿著微薄俸祿,卻幹著吃力得罪人的活。這便也算了,他先前厭惡東廠、厭惡司禮監,最不待見靳濯元這閹人,從來未曾想過有一日會在他手裏辦事,嘴上雖然連連抱怨,卻還沒骨氣地將賦稅改革的事攬了過去。

他也不明白,靳濯元素日裏攪亂朝局都來不及,待賦稅的事怎麽這般上心。

靳濯元察覺到他怪異的目色,丟下帨巾:“瞧甚麽?咱家很閑嗎陪你在這兒傻站著?”

二人齊肩走入書房。

陸芍本想著天氣漸熱,二人商談正事,勢必得在屋子裏頭悶上一段時辰,正打算著人去備下解渴的飲子,轉身便瞧見雲竹急匆匆地遞來書信。

“夫人,十五年前的事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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