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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廠督給你買蜜甜蜜甜的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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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廠督給你買蜜甜蜜甜的飴……

太醫跪在地面, 按捺不住好奇,一壁擡手拭汗,一壁不忘隔著衣袖偷覷幾眼。

比起靳濯元近幾年來的惡名, 方才耐著性子勸陸芍喝藥的模樣顯然比平日更可怖。

人們對認知之外的東西都隱隱覺得慌亂不安,直至瞧見靳濯元動怒,鄭院使心裏才找回些奇怪的熟悉感。

他們暗暗感慨陸芍生來運道不好,汴州那麽多貴女,怎麽偏偏便挑中了她。跟了靳濯元這樣的人, 成日戰戰兢兢行事, 哪裏還有甚麽安適的日子。

就算日後僥幸存活下來, 誰又能保證不沾些瘋病,放眼詔獄裏頭的那些人,被折磨成失常扭曲的樣子, 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他們也只敢將那一星半點的同情埋在心底, 不敢宣之於口,唯恐榻上的人將心底的那股無名怒火燒連至自己身上。

擱在香幾上的湯藥左右晃了幾瞬, 等不到陸芍答覆, 他又伸手端起, 悶聲喝了一口, 而後擡起陸芍的下巴, 將自己的雙唇貼了過去。

她不似當時病中的自己,乖乖躺在榻上,任由人渡藥。燒得嫣紅的唇上只要沾了澀苦的藥湯,她便死咬著齒關,說甚麽也不肯張嘴。

被靳濯元壓迫得急了,還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褐色藥汁自二人唇角溢開,滴在他才換好的素凈的衣襟上。

流夏嚇了一跳, 忙跪在地上:“掌印,不妨教奴婢試試。”

靳濯元並未搭理她,只是以舌尖舔舐著陸芍咬過的痕跡,細咂著慢湧出來的血腥味兒。

“這是偏要同咱家對著幹?”

陸芍的唇上同樣染了一抹赤色,他緊盯著那抹鮮麗,眼底劃過一抹貪嗜和激奮。手掌的力道不知不覺地加重,掐著她的下頜,落下幾道刺目的指痕。

大抵是被掐疼了,她終於伸手去扒靳濯元的手腕。

“疼...又苦又疼。”

因著高熱的緣故,陸芍雙眼酸澀,重重地壓著,近乎掀不開眼,她懨懨地垂著腦袋,眼底早就籠起霧氣,迷蒙成一片。

靳濯元仍是捏著她的下頜,語氣兇狠:“知道疼便喝藥。”

手腕的勁兒卻早已將松了大半,他慢慢地攤平掌心,小心翼翼地托著陸芍垂耷的腦袋。

突然,掌中傳來細密的溫熱,擡起一瞧,她卷翹的睫毛上沾著晶瑩,而後愈聚愈多,一顆顆滾落下來。

“你哭甚麽?”

聞聲,陸芍哭得更兇,好似被人一問,所有的委屈都一擁而上。

她不是被靳濯元兇怕了,只是病中容易多愁善感,時不時便能記起一些懊喪低落的事,尤其是陳姨娘的話,斷斷續續縈繞在耳邊,甫一想起阿娘是為人構陷才病死他鄉,陸芍的心口就如刀割一般的疼。

靳濯元最受不住她掉眼淚,她一哭,素日裏再冷靜自持的人,心裏都要起些波瀾。他後知後覺自己將話說重了,頓時有些懊惱,後悔自己不該同病中的人置氣。

便又耐下性子,替她理著散亂的鬢發,攬在懷中,像哄嬰孩一般,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她的背:“好了好了,咱家不兇你。”

陸芍並未止住眼淚,只是渾身顫動,也沒甚麽哭聲。

靳濯元這才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

平日哭時,總是敞著聲音哭,不似今日,眼淚淌著,面上卻沒有多大的情緒,就連聲音也是哽在喉間,除了眼淚,整個人都了無生氣。

“芍芍。”他心裏驟亂,忙喊了鄭院使。

鄭院使跪在地面,膝蓋有些酸麻,起身時有些踉蹌,近乎是磕磕絆絆走至榻前。

他覆又診了回脈,大抵是方才郁結積心,病情似乎又重了些。

“掌印,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他盯著香幾上那碗涼了大半的湯藥:“得先將高熱壓下,夫人才會舒坦些。”

流夏眼疾手快地奔出屋子,從煨著湯藥的爐子裏又端了一碗過來。

靳濯元伸手接過,半蹲在榻邊,一面舀藥,一面低聲誘哄道:“芍芍,喝一口好不好?你若覺得苦,廠督給你買蜜甜蜜甜的飴糖吃。”

說罷,也不虛言,立時吩咐福來去買。

鄭院使聽在眼裏,大為驚詫,收起脈枕時,還不忘偷瞧一下。

流夏遞來的藥碗溫溫熱熱的,不是很燙,更談不上沈重。可平日手握短兵,陰惻狠戾的人,捧藥碗的手都在隱隱發抖。

活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靳濯元舉著湯匙,緩聲寬慰她:“你要的契書咱家已從太後那廂討要過來了,那是你祖母留與你的,往後你自行保管就是了。豐樂街有幾個位置極佳的商鋪,我也將它收了過來。只有乖乖地養好身子,才能重新做買賣營生不是?”

他一直都明白陸芍的心思,尤其二人一同去了趟餘州,看見她在穿走在瓦舍街巷時毫不遮掩的活俏的眼神,知曉她也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不該是拘在提督府裏,也不該只拘在他的身側。

過慣了信手拈來的日子,以為凡事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就連陸芍也是。

可他頭一回覺得倉皇無措,生怕陸芍一旦邁出那方天地,便不肯回來了,連著同情也不再施舍給他半分。

所以他便裝作不懂陸芍的心思,依著自己卑劣,將她圈禁在自己身旁。

陸芍有些混沌,並未將他的話一五一十地聽入耳裏,只是隱約聽著‘買賣營生’,沈重難擡的眼皮終於輕瞬了一下。

福來很快買來各類甜食,油紙包著瑯琊酥糖、狀元糖,另一手還拎著幾包蜜餞果子。

靳濯元撚著一顆送入她的嘴裏。

齒尖碰著甜意,便不再抵觸,微微張了嘴。靳濯元趁機將藥餵進去,回回苦味剛襲來,舌尖便被瑯琊酥糖的甜意裹挾,中和了湯藥的澀苦。

一碗藥好歹喝了下去,跪在地面的太醫齊齊松了口氣。

他們今日受了不少驚嚇,尤其是在瞧見靳濯元放低姿態誘哄陸芍時,都同見了鬼一般嚇得冷汗直流。

鄭院使官銜高,膽子也大,隔著半掩的床幔去瞧躺在榻上的陸芍。她的手被靳濯元攏在掌心,只一蹙眉,就能惹得眼前人頻頻替她拭汗。

太醫院的人也默不作聲地靜候著,一直等陸芍高熱褪去,才由福來領著出了提督府。

馬車上,四人突然打開話匣子,齊齊議論方才見聞。

鄭院使嘆了一聲:“果真是我見識少了。”

他突然覺得這陸芍身上帶些本事,能牽動靳濯元情緒的人,放眼整個大梁都尋不到一個。

陸芍清晨高熱,一直到暮色四合,額間的滾燙才緩緩散去。

靳濯元守在屋內,不曾出去半步。是以桌案上密折堆積如山,他一面照看陸芍,一面處理朝中的大小事。

誠順這幾日奔波在外,忙著掌印交代的事,一直至今日才回汴州。甫一回來,便聽聞掌印血洗大內,將俞灝一眾人緝拿下獄。

他在餘州時,便跟著靳濯元查探案子,這裏頭既牽扯官商又牽扯文人塾師,經手了販賣私鹽、貪稅的案子,私下審訊了鄉紳塾師。

跟了掌印這麽久,再遲鈍的人,也厘清了其中錯雜覆雜的勢力。誠順以為餘州的事迫在眉睫,掌印回大內後,應會第一時間將背後所有的勢力,當著一眾朝臣的面,悉數抖落出來。

俞灝其罪當誅,手裏頭的罪證也足以攪起腥風血雨,掌印卻舍近求遠,費盡周章的弄了一場刺殺。

他不明其中深意,便壯著膽子問了一嘴。

靳濯元一面掭筆,一面提點道:“咱家手裏的罪證皆是自餘州而來,倘或拿著這些去定俞灝的罪,餘州的行跡便要敗露。”

誠順固然知曉這些,只是敗露又如何,‘謀逆’一事遲早是要揭露的。

靳濯元覺得他有些心急:“火候未到,他們不敢貿然謀逆。可一旦咱家行跡敗露,便要防著他們鋌而走險。狗急了還要跳墻,屆時他們困獸猶鬥,孤註一擲也未嘗沒有可能。然而現在仍是多事之秋,北地災情將歇,流民成片,賦稅改革的事又在各縣鬧個不休,倘或當真動起手來,權勢不過在皇朝更疊,居高位者總有受益一方,可叫苦的卻是那些甚麽好處也討不著的蕓蕓蒼生。”

誠順也知曉現下各地並不穩當,周景才從北地動身,又要調轉馬車去順州清查賦稅,力查貪稅。

可這攸關天下的話自掌印嘴裏出來,總覺得有那麽幾分怪異。

因他從來只顧自己爽快,壓根不將天下安危,朝綱穩固放在眼裏,甚至還巴不得煽風點火,將那朝堂攪得愈亂愈好。

眼下居然思慮起百姓的福祉,實在罕見。

靳濯元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語聲溫吞地說道:“慈福宮那位不能死得太過痛快,最好是溫水慢燉著,一寸寸地燉成爛泥。她不是志得意滿,以為天下唾手可得嗎?那便先由她,待她以為天下盡可收入囊中之際,再敲爛她的脊骨,讓她親眼瞧著觸手可及的東西覆又落回咱家手裏。”

真正運籌帷幄的人,非但能掌控局勢,還要讓局勢契合自己的心意。

他說得雲淡風輕,誠順聽得冷汗直流。

二人又交談了一陣,靳濯元記掛陸芍,不欲多言,便暫時擱下手裏的狼毫,踱步至榻前,去探陸芍的額間。

高熱沒有反覆,他便松了口氣。

屋外愁雲慘淡,冷白色的霧氣裊裊盤桓,眼瞧著該到用藥的時辰,他便想起身吩咐流夏將煎好的藥端來。

才走一步,榻上的人兒忽地攥住了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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