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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有廠督在,我便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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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道狹長,呼號的寒風翻卷著二人的衣擺,朱紅色的曳撒和黛藍色的織金馬面時不時勾旋在一塊,似在提醒她當下的處境。

入了提督府,往後就是靳濯元的人,或好或壞,陸芍只想安穩活著,從未想過二心。

可靳濯元卻是提點了她。

遠處是黃琉璃瓦重檐歇山頂,慈福宮裏還有太後娘娘正等著她。

太後費盡心思將人送來,棋子上了棋盤,就要物盡其用,沒有放任不管的道理。就憑這層關系,日後陸芍只要有一星半點的小動作,靳濯元便可隨意猜忌。

那句“去拜謝太後恩典”,也不失為一種試探。

陸芍緊跟在靳濯元身側,二人穿過慈福門,沿著高臺甬道向正殿走,四椀菱花槅扇門高闊地橫在眼前。

她頓了頓步子,一想到要面見太後,就有些虛心冷氣。

靳濯元側首去瞧她,臉上掛著戲謔的笑意:“怎麽了?”

陸芍緊攥著帕子:“頭一回入宮,怕言行不當沖撞了太後。”

她伸手去勾他的食指:“但是,有廠督在,我便不怕了。”

小姑娘嫩得很,說謊前早已紅透臉。靳濯元掌管昭獄,那些小把戲,哪裏逃得過他的眼,他轉著指上的玉扳指,不由地“嘖”了一聲:“乖嘴蜜舌。”

她同那些個懼怕他的人沒甚麽不同的,只顧面上討好他,從來都學不會坦誠。

槅扇門被拉開,殿內除了太後,還有幾位風華鼎盛的妃嬪。

太後瞧見她,先是楞了一瞬,隨口開口道:“想必這就是國公府的嫡次女□□姑娘吧。”

陸芍規規矩矩行禮請安,又同靳濯元一道叩謝,聲音不大,勝在盈耳。太後滿心歡喜地招呼她過去,摁著她的手細細打量了一番:“果然是嬌養著的姑娘,言行舉止都是妥帖端穩的。哀家今日喚你過來,心裏實在歡喜,沒有旁得好送,這副鐲子跟了我十幾個年頭,今日便送你了。”

說著便將那水頭極好的玉鐲子從手中脫落,順勢戴在陸芍手上。

陸芍惶恐,卻推脫不得,偷偷挪眼去瞥靳濯元,只見他垂眼自顧自地轉著自己的玉扳指,辨不清神色。

太後也順勢望去:“掌印的傷可好些了?聽聞前日才醒,昨日便入宮替皇帝分憂了。掌印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怎也不仔細調養著,不為著自己,也該為你夫人想想。”

“謝太後娘娘關懷,能替聖上分憂是咱家的殊榮。”

靳濯元面上掛笑,嘴裏道謝,瞧著恭順,實則回話時罔顧禮法,不曾頷首,也不帶絲毫敬意。

太後瞧在眼裏,卻也沒有苛責,要在深不見底的後宮鬥謀,勢必要練就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如今宦官當道,蕭氏後繼無人,同他硬碰硬,還沒到這個時候。

“掌印事無巨細替皇帝打算,也是皇帝之幸。可哀家瞧著,這身邊有個體貼的人到底是不一樣,掌印如今成家了,是不是也要替皇帝,乃至大梁的基業想想。新帝登基一年,竟連皇後都未立下,這於子嗣、於朝局都極為不利。”

靳濯元覺得好笑:“聖上若想立後,咱家還能阻攔不成?娘娘若有心儀的人,何不同聖上坐下來好好說說,咱家一閹人,不懂這些個兒女情長的事。”

說完還意味深長地瞧了一眼陸芍。

話裏話外既推脫了立後的事宜,又譏諷了太後賜婚沖喜手段。

太後只當聽不懂他說的,怨怨嘆氣道:“他若肯聽我的,哀家也不會同掌印開這個口了。皇帝與我終究不是親生母子,自然不肯剖心掏肺地說這些事。掌印卻是不同,你日日輔佐皇帝,想必是能在他跟前說得上話,只要掌印有心,這事有何難成的?”

太後頻頻施壓,將立後的擔子撂到他肩上,他若沒有促成,反倒顯他不盡心、沒本事。轉嫁責任的事,換做旁人興許就咽下這口苦水,靳濯元是不肯退讓的人,拳頭都伸到跟前了,不將它粉碎,難不成站著挨打嗎?

靳濯元斂起臉上的笑意,連著眼底也染上幾分凜厲:“這天下早也不是蕭氏的天下了,娘娘不安安心心地頤養天年,管那檔子勞神費力的事做甚麽?”

這等以下犯上的話,也就他敢直言。太後頓覺失了臉面,染了蔻丹的指甲狠狠地嵌入掌心。

蕭氏一族除了長公主還被養在宮內,其他人無一幸免都死於了兩王之亂。在旁人瞧來,她一孤寡之人,白白守著太後的位分,已是萬幸,只要循理束身,興許還能安穩地度過餘生。

只要太後自己知曉,打入宮那時起,她成日工於心計,手裏沾了那麽多鮮血,早已洗不幹凈了。她若當真放權,安於現狀,無異於是將自己的性命交在別人手裏,唯有將腳底的路走下去,才能在這紅墻之內存活。

嵌入掌心的指甲緩緩松開,當下還不是扯破臉的時候,她擺了擺手,故作疲態:“罷了罷了,由他去吧。”

殿內燒著地龍,本身就熱,二人爭鋒相對的功夫,一室人都嚇出了一身細汗,恨不能逃離這是非地。

太後顯出疲色,妃嬪們自覺起身請辭,正巧誠順匆忙從殿外過來,說聖上那廂有急事,請他過去拿個主意。

靳濯元轉身要走,陸芍一聽,知曉自己不能再留,起身要與他同去,卻被太後摁下身子:“外頭天冷,且教掌印去忙,你難得入宮一趟,便在哀家這兒用了點心再走。”

陸芍知道,這是要留她單獨說話的意思,她記起來時靳濯元的提點,心裏慌亂,不留神打翻了炕桌上的茶盞。

靳濯元因那聲響止住步子,瞧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松口道:“宮裏的點心難得,外頭嘗不到,夫人吃了再回吧。”

才說完,當真有點心呈上來。陸芍盯著緊闔的殿門,認命似的坐下。

殿內剩得人不多,太後開門見山地說道:“哀家瞧過陸婳那丫頭,你父親說得不錯,比起她,確實是你更穩妥些。”

陸芍楞眼底閃過一絲落寞,這要是句簡單的誇耀,她能開心好幾日。

太後撫著她的手,橫豎都滿意:“你是個好孩子,從子嗣看門楣興衰,國公府得女如此,日後必然大有顯貴。”

一句話便將她同國公府牢牢牽制在一起。她若是個乖順的,國公府便能承其恩澤安堵如故,反之,世家大族沒落也是常有的事。

陸芍頷首,道是謬讚。

“哀家也不需你做旁的事,只要盯緊了他,凡有異動,托人傳消息來,這便夠了。讓你入提督府,想必你心裏也也多有怨言,只是當下禮崩樂壞,國不成國,家不成家,哀家活到這個份上,本是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實在不忍見先帝基業潰於朝夕,也不願見百姓活在水深火熱中,奸佞不除,百年之後,哀家有何顏面面見先帝...”

說到傷心處,還擡手掖了掖淚。

都道是在這兒紅墻裏活久了,每個人身上都生了個七竅玲瓏心。太後國事家事並提,先以國公府的興榮脅壓,又淒淒慘慘哭訴著自己的無奈與不易,轉而將江山大義捆綁在她身上。

陸芍一才出閨閣的姑娘,平日連宅院的鬥謀都不曾勘破,哪有救大梁於水火的本事。太後一句話,險些給她扣上忠孝兩全的高帽。

殿門緊闔,瞧不清外頭的天色。兩邊皆是不好想惹的人,她實在不願趟這趟渾水,卻又夾在中間逃脫無門。

在太後殷切的眼神下,她站起身,深深拜下。

祖母曾教導她,遇事謀定而後動,她尚未拿定主意,也不敢妄言,只能說:“謹遵娘娘教導,芍芍記下了。”

太後權當她沒有駁斥,誇了聲乖巧懂事,便將那未洇濕的帕子收了回來。

時辰還早,二人又聊了些家常,除了些天冷添衣的叮囑,還有一宗要緊的。

“有些話本不該由我來說,可這新婚燕爾的,分房別居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待掌印身子好了,你也要想著法子同他磨合,橫豎是要邁過這個坎兒的,他這人疑心重,青天白日戒備著,興許在床笫之間倒是沒甚麽防備。”

雖說二人已經成婚,禮成是水到渠成的事,可陸芍還是不由地紅臉,埋下腦袋。

拜別前,太後還囑貼身伺候的嬤嬤送了一匣子的禮。

嬤嬤將她送至石階下,再三叮囑道:“娘娘說了,這箱子禮,務必要夫人好好察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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