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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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山者
蘇瓊瓊修為短時間內從金丹提升到化神, 藍陽子有些意外，卻又不是特別意外。
畢竟蘇瓊瓊原本就是渡劫。
只是化神修為依舊低，藍陽子讓蘇瓊瓊和九玄一組, 他和絕仙子各一組, 之後虛元子鎖住混元子後路，四方四面，天羅地網。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混元子剛出現, 虛元子取出八卦盤一鎮，在混元子不可置信地目光中將混元子從虛空鎮到地上, 而地上九玄、絕仙子和藍陽子三人早已準備好, 立即兩道劍光一道銀絲落到混元子身上。
倒也沒傷他，只是將他困得嚴嚴實實。
混元子也不知是被虛元子背叛打擊得太過，還是見到藍陽子和絕仙子知道自己逃不了，完全沒反抗。
他只瞧了絕仙子和藍陽子一眼，視線繼續落到虛元子身上, 似是在控訴, 師兄, 為什麽？
但他什麽都沒說。
他失魂落魄，卻又什麽都說了。
虛元子持著太極盤, 陣陣心虛，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他是不是不該輕信, 進行更多求證, 確定之後再來決定？
他捏緊太極盤，禁不住解釋, “師弟, 你是不是桃花殿之人？你知不知道, 桃花殿之人欲絕我太一界？”
無仙人飛升，界面會死。
凡入渡劫，感悟天地時皆會明悟這一消息，所以桃花殿狙殺渡劫，才會惹來眾怒。
便算是作惡萬端不將旁人性命當命的邪道之輩，亦有些許不會坐視界面死去。
家園，是一個很覆雜的存在，有時候遠比親人更重要。
混元子聞言瞪大雙眼，竟是因為這個原因。
一念及此，他渾身放松下來。
不是為了什麽寶物，為了什麽功法秘訣就好。
他平靜地開口：“我不是。”
混元子是個很隨性的少年，娃娃臉，杏眼，看著人時，有種無辜感。此時他全然放松，坦然相對，更讓人覺得他是個純真的孩子，他的話，發自胸臆，值得相信。
但場上，沒誰放松。
桃花殿幹系重大，自然不會有人承認，哪怕他們行著傷天害理之事，也沒勇氣與全世界為敵。
沒錯，就是這麽懦弱，敢做不敢當。
絕仙子緩慢開口：“你二十一歲，到三十一歲，你在哪裏？修為突飛猛進，是因為什麽？”
“三百二十八歲，你只有金丹初期，又是如何在若雲秘境保得性命？”
“四百五十二歲，你以金丹後期修為，如何從大乘手裏逃生？”
……
“兩百年前，空成師兄隕落，你為何在他潛藏閉關之處？”
“半年前，你為何騙虛元子，龍皇秘境內有成仙機緣？”
一字一句，盡是發生在混元子身上的不解之處。
混元子嘆了口氣，“絕劍仙道兄，我可以發誓，我並非桃花殿之人。”
蘇瓊瓊偏頭對九玄道：“他無血孽，有業力，有功德，功德還挺多的。”
所謂血孽，即無因果殺人。
有業力，說明他殺過人。
也便是說，他沒殺過無辜之輩，所殺之人，皆有可殺之處。
說著，她視線又在絕劍仙、藍陽子和虛元子身上掃過，這些人身上和混元子一樣，無血孽，有業力，有功德。
區別只在於業力和功德多寡。
這很難得。
若這四人與桃花殿無關，說明這四人皆是心思清明，心有正義之人，且這麽多年，未曾行踏步錯。
堅守一時容易，堅守一世很難。
九玄聽出蘇瓊瓊話裏意思，訝異，這麽多疑點，居然逮錯人了？
絕劍仙不語。
藍陽子嗤笑，“發誓又有何用？你若早已背棄此界，再多毒誓，也只是舌上添花。”
虛元子握著太極盤，面露悲意。
混元子望向場上五人，道：“我能信任你們嗎？你們發誓，你們非桃花殿之人，不，你們發誓，你們不曾做過任何顛覆太一界之事，任何，小到幫外邊，”他指指天，繼續道，“傳遞消息，大到故意扼殺有飛升可能的修士，凡有任何背棄此界之舉，背棄此界之念，天道立即降下雷霆，萬物共棄。”
聽出混元子話中意思，虛元子、藍陽子和絕仙子互相對視一眼，又同時望向混元子。
混元子莫非，知道些什麽？
三人心無所愧，毫不猶豫發了誓。
然後，場上四人視線都移到蘇瓊瓊和九玄身上，瞧得蘇瓊瓊和九玄都有些心虛。
混元子這個針對性太明顯了，連改邪歸正都不許，他就要幹幹凈凈清清白白的，就要問心無愧彰天偉正的，蘇瓊瓊和九玄都不敢發誓。
蘇瓊瓊在想，自己之前被迫認顧見秋為主，和顧見秋談了場戀愛，又被迫成陣基融合世界石和太一界，算不算曾做過顛覆太一界的事？算不算幫工？
而九玄則在想，自己被抓到世界石，算不算間接幫了忙？
可是在八目睽睽之下，這種心虛還不敢露出來。
九玄緩慢地開口：“我發誓，那幕後之人與我有囚困斷道之仇，我與那個組織不死不休。”
蘇瓊瓊整理下措辭，也緩慢開口：“我發誓，我乃先天靈劍，我之職責，即誅殺一切對太一界不利之輩，此乃我要與生俱來便要背負的責任。”
蘇瓊瓊和九玄的誓言，混元子不太滿意，蘇瓊瓊還好，天生靈族，背棄此方天地的可能性最低，他們為天地孕育，若說誰對天地感情最深，唯有先天靈族。
九玄這個，仇恨有時是最堅定的，但有時在利益的驅動下，仇恨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但在絕仙子等人眈眈視線下，混元子不好挑這個。
相較自己，九玄明顯更得他們信任。
但他不知道，九玄和蘇瓊瓊，亦在絕仙子的懷疑之中，只是藍陽子為他倆所救，暫時當自己人看待而已，和他並無多少區別。
所以，他只能開口，將自己知道的說出來，“我在築基之時，得到一場‘大夢三千年’的機緣。”
“在那夢裏，我看到太一界之後三千年依舊沒有修士飛升，直至三千年後，一名天才崛起。那名天才，十年築基，百年渡劫，兩百年飛升，當我為這天才歡呼，為太一界不能飛升詛咒打破而高興之時，我看到，太一界天裂了。”
“隕石、天火、劫火下落，在太一界四處肆虐，而隕石、天火、劫火所過之處，修士擦之挨之即死，天地哀嚎，眾生隕落，界面死寂。”
“整個太一界，無任何生靈存活。”
“這是滅世之兆，這是天道示警。”
混元子雙眼放空，眼底盡是恐懼。
他已經渡劫，能讓他恐懼之物已經不多，可是此時他好似一名凡人面對不可名狀之物，眼底盡是恐懼，身子不自覺觳觫。
他陷入自己恐懼之中，竟控制不了自己。
他此刻心智，比凡人還不如。
除了早有心理準備的蘇瓊瓊和九玄，絕仙子、混元子和虛元子同時心神俱震，一時說不出話。
誰敢相信？
誰能相信？
偌大的太一界說滅就滅？
虛元子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師弟，這是在說臆話嗎？”
混元子瞳孔漸漸聚焦，他耳中傳來虛元子這句話，不由得苦笑，“師兄，我也希望是臆想，可是，三千年，這三千年不曾有渡劫飛升，不管我和同道如何努力，依舊無人飛升。”
“你們不是想知道，兩百年前，我為何在空無師兄隱居之地嗎？空無師兄的隱居之處，本不該在在蒼山的，是空無師兄聽從我的建議，換到了蒼山。盡管如此，空無師兄也只多活了三年。”
“空無師兄一直藏著修為，那次閉關，是他預備飛升。但，空無師兄，在我和其他同道的保護下，依舊被人無聲無息殺死。師兄，絕劍仙藍陽子，我們的敵人，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
“他們，與上邊仙人有關系。”
仙人？
除了蘇瓊瓊和九玄早知與仙人有關，面無異色，絕仙子等人皆控制不住表情。
“怎麽會是仙人？仙界與下界，應不通往來才是。”絕仙子冷聲道。
“我也不願相信，但這是我和同道經過三千年調查，才確定的事實。”混元子聲音極冷，“下界有宗門和家族，為仙界狗賊做倀，不知他們和仙界狗賊怎麽聯系的，總之，下界渡劫，便是被這些倀鬼滅殺的。”
“桃花殿。”虛元子想起龍皇秘境的追殺，脫口而出。
“不錯，桃花殿。”混元子望向虛元子，道，“師兄，我讓你去龍皇秘境，說有飛升機緣，其實不算假，你若尋到生機，飛升機緣自得。”
“什麽生機？”
“當然是，太一界自救的生機。”混元子仰頭望天，苦笑道，“可惜天道給出的信息極為模糊。”
絕仙子等人本來欲問生機之事，聞言又閉嘴。
顯然，混元子也只知有生機在，但生機是誰，並不知道。
蘇瓊瓊思及龍皇秘境那個仙器，莫非生機是那星河？
是斬滅那星河，生機自現，還是將那仙器拿在手裏，能為太一界掙出一道生機？
“我們不能將希望全部寄托到那生機上，拯救太一界，還得靠我們。”混元子視線一一掃過三人，沈重道，“時間不多了，那位崛起的天才已經出世，再過一百七十餘年，太一界，就會毀滅。”
一百七十年，在渡劫修士眼中，不過彈指一瞬，或許閉個關，時間就沒了。
絕仙子等人同時生出緊迫之感。
蘇瓊瓊聽到這個天才，心生異樣，問：“天才是誰？”
她心底有答案，但她想從混元子這兒再次聽到答案。
“仙一宗，顧見秋。”
果然是他啊，蘇瓊瓊恍然。
“是他！”場上四人都露出恍然之色。
築基能在渡劫那裏掛上名號，是很不容易之事，在渡劫看來，築基再怎麽優秀，也只是顆小幼苗，能成長起來才真正值得被他們瞧在眼底，築基還是太弱了，不到他們關註之時。
但此時四人都知道顧見秋，由此可見顧見秋的優秀，讓他們都看好。
“若是他，倒說得過去。”絕仙子開口。
他很看好顧見秋，顧見秋得到劍仙傳承，其氣運自然滔天，想死也不是那麽容易。
“那壓一壓顧見秋的修行速度，為太一界拖延時間，可否？”絕仙子雖然不知顧見秋是關鍵，但依舊提出這麽個在蘇瓊瓊聽來非常可行的建議。
但顯然，在不明真相的人耳中，這個意見堪稱荒謬，混元子苦笑，“這與顧見秋有何關系？他飛不飛升，太一界到時都會毀滅，只是他飛升及時，逃過這一劫而已。或許，他是太一界最後的希望，逃生他一人，日後能為太一界覆仇。”
蘇瓊瓊驀地開口：“其實並非不行。”
其他四人都望向她。
蘇瓊瓊望向藍陽子，道：“你知道，我之前一直鎮壓魔域吧？”
藍陽子點頭。
絕仙子和虛元子在龍皇秘境受傷，之後一直閉關養傷，魔域那麽大的事，並沒有參與，倒是藍陽子去了。
混元子也去了，但只在那停留半天即走，沒和蘇瓊瓊打過照面。
此時聽到蘇瓊瓊自爆，也吃了一驚。
聽這話，她活了萬年？
她是萬年前活下來的老怪物？
他一個鯉魚躍起，激動地問：“萬年前，飛升的修士多不多？最後一個飛升的修士是誰？為何之後，再無修士飛升？”
“為什麽這個建議可行？你知道些什麽？”
“萬年前啊，”蘇瓊瓊回憶起那個年代，道，“飛升得不算多，但每隔幾千年便會有一個飛升。”
“最後一個飛升的，便是顧見秋，也就是混元子嘴中這個天才，顧見秋。”
混元子幾人聞知這個消息，神色各異。
不用想，便知顧見秋運用了什麽秘法，轉世為人，他已經是仙人，仙人的境遇，他們沒法想象，但一切不可能，在仙人面前，或許都是可能。
“莫非，仙界有一股勢力，專門針對我太一界，凡太一界飛升修士，都遭遇那股勢力絞殺，顧劍仙沒逃過，運用秘術轉世？”虛元子平生最愛聽八卦和故事，反應最快，立馬根據現有信息，迅速提出一個可能。
混元子常常琢磨滅世之事，心細如發，立馬否定，“應該不是。”
若是這樣，蘇瓊瓊便不會說，壓制顧見秋修行進度，能延長太一界滅世時間。
“顧見秋，便是滅太一界的勢力中人？”他猜道。
蘇瓊瓊頷首，道：“不出意外，是。”
頓了頓，她又道，“古松子、青松子以及蒼松子，亦是。”
混元子意外，“他們三個竟也是？”
古宋鎮、青松子和蒼松子是三兄弟，平時低調，不愛惹事，平常多閉關，默默修煉。
可以說，近三千年風雲人物與他們無關。
他們能成就渡劫，有些意外，但又不是那麽意外。
“我調查過他們，他們三人出自普通家族，在仙六宗亦不是很受重視。”
凡入渡劫者，混元子和他背後組織，都調查過。
“仙人轉世。”蘇瓊瓊不得不說得更明白點。
混元子倒吸一口涼氣。
混元子可以說，是這些人裏經事最多的，凡事都會多想、深想，細細琢磨，根據這一句話，他立馬得出，有一大波仙人能借助秘法下界，且修為到一定境界後，會恢覆記憶。
多麽逆天。
又多麽讓人絕望。
仙人對道的領悟，完全能力壓下界所有修士。
若只顧見秋一人轉世，或可尋得法子將他殺了或者鎮壓，他再怎麽逆天，此時修為也才築基，可是有仙人轉世渡劫，下界修士誰能擋？
而且，目前已知這三人，誰知道有沒有更多的？
“消息可真？”混元子不死心地問。
蘇瓊瓊沒有回答。
藍陽子肯定道：“古松子三人，肯定是桃花殿的人，他們想殺我，要不是蘇道友和九玄道友，我已經死了。”
混元子沈默片刻，閉眼。
再睜眼，他道：“我會將此消息告知我同道。顧見秋那兒，”
他望向絕仙子，“還請絕劍仙師兄出手。”
蘇瓊瓊又道：“他身上有仙人神識，殺不了。”
絕仙子沈聲道：“我會盡量壓制他修行速度。”
事情告一段落，一行人各自坐著，消化這些消息，主要是絕仙子他們消化消息，蘇瓊瓊和九玄都處於仙人陰謀一環，對很多事都有猜測，混元子帶來的消息，對他倆震撼最小。
見四人冷靜下來，九玄問混元子，“你們那個聯盟叫什麽？”
“山者。”
斬仙人為山，山者，都是一群志在斬仙人之輩。
“有哪些成員？”
“抱歉，我不能說。”若這五人裏有桃花殿之人，暴露的也只是他一人。
“那哪些渡劫，可能是桃花殿之人，或者，哪些家族與仙人有勾結，這個，你們總有名單吧？”九玄又道。
混元子想了想，用玉簡覆制了五份名單。
“散人易殺，但大世家以及大宗門渡劫難殺。”混元子聲音疲憊，“以及，殺了一波又源源不斷有新的渡劫補充，各大勢力布局依舊不變，像是有一雙大手在調控，我們山者調查了這麽多年，依舊尋不到那雙大手在哪，你們小心。”
混元子眼底有些茫然。
三千年，和三千年後，好像沒什麽變化。
像是他這三千年，在做無用功一般。
不過很快他眼底堅毅起來，這些年，桃花殿渡劫他和山者同道不知殺了多少，若沒有這些努力，太一界渡劫早被桃花殿全部囊括，到那時，太一界才是真的沒救了。
他們的努力，不是沒有意義的。
蘇瓊瓊將名單掃了一遍，見上邊有渡劫九層修士，若有所思道：“桃花殿的修士，也沒有飛升的嗎？”
她望向其他人，道：“我覺得我們路好像走偏了。救太一界，是要殺渡劫嗎？不是，是要渡劫飛升。”
“有渡劫飛升，有仙界元氣補充太一界靈氣消耗，太一界就不會有事。”
混元子被蘇瓊瓊點醒，悚然心驚。
他竟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只以為，殺進桃花殿渡劫，便能救世。
這個念頭為什麽根深蒂固？他加入山者，前輩告訴他的。
山者裏的同盟，都是這麽想的。
他從沒懷疑過。
誰都沒懷疑過。
其實不怪混元子這麽想，蘇瓊瓊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原著裏的九玄，亦是這麽想的。
出來第一件事，殺渡劫。
若不是蘇瓊瓊此刻腦子轉了個彎，他們之後行動，依舊是殺渡劫。
九玄要名單，就是這麽個意思。
此時被蘇瓊瓊點醒，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對哦，不是一定要殺渡劫。
混元子想得更深，他立馬聯系到那雙調控的大手，眸光連連閃動，“莫非山者高層，也有仙界倀鬼？”
“若是這樣，你不得將我們的存在告知山者組織，先防一手。”蘇瓊瓊開口。
混元子點頭。
“諸位，我有一計。”九玄眸光微動，“可試探山者，可分化桃花殿。”
場上五雙眼睛都灼灼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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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瓊瓊修為短時間內從金丹提升到化神, 藍陽子有些意外，卻又不是特別意外。
畢竟蘇瓊瓊原本就是渡劫。
只是化神修為依舊低，藍陽子讓蘇瓊瓊和九玄一組, 他和絕仙子各一組, 之後虛元子鎖住混元子後路，四方四面，天羅地網。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混元子剛出現, 虛元子取出八卦盤一鎮，在混元子不可置信地目光中將混元子從虛空鎮到地上, 而地上九玄、絕仙子和藍陽子三人早已準備好, 立即兩道劍光一道銀絲落到混元子身上。
倒也沒傷他，只是將他困得嚴嚴實實。
混元子也不知是被虛元子背叛打擊得太過，還是見到藍陽子和絕仙子知道自己逃不了，完全沒反抗。
他只瞧了絕仙子和藍陽子一眼，視線繼續落到虛元子身上, 似是在控訴, 師兄, 為什麽？
但他什麽都沒說。
他失魂落魄，卻又什麽都說了。
虛元子持著太極盤, 陣陣心虛，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他是不是不該輕信, 進行更多求證, 確定之後再來決定？
他捏緊太極盤，禁不住解釋, “師弟, 你是不是桃花殿之人？你知不知道, 桃花殿之人欲絕我太一界？”
無仙人飛升，界面會死。
凡入渡劫，感悟天地時皆會明悟這一消息，所以桃花殿狙殺渡劫，才會惹來眾怒。
便算是作惡萬端不將旁人性命當命的邪道之輩，亦有些許不會坐視界面死去。
家園，是一個很覆雜的存在，有時候遠比親人更重要。
混元子聞言瞪大雙眼，竟是因為這個原因。
一念及此，他渾身放松下來。
不是為了什麽寶物，為了什麽功法秘訣就好。
他平靜地開口：“我不是。”
混元子是個很隨性的少年，娃娃臉，杏眼，看著人時，有種無辜感。此時他全然放松，坦然相對，更讓人覺得他是個純真的孩子，他的話，發自胸臆，值得相信。
但場上，沒誰放松。
桃花殿幹系重大，自然不會有人承認，哪怕他們行著傷天害理之事，也沒勇氣與全世界為敵。
沒錯，就是這麽懦弱，敢做不敢當。
絕仙子緩慢開口：“你二十一歲，到三十一歲，你在哪裏？修為突飛猛進，是因為什麽？”
“三百二十八歲，你只有金丹初期，又是如何在若雲秘境保得性命？”
“四百五十二歲，你以金丹後期修為，如何從大乘手裏逃生？”
……
“兩百年前，空成師兄隕落，你為何在他潛藏閉關之處？”
“半年前，你為何騙虛元子，龍皇秘境內有成仙機緣？”
一字一句，盡是發生在混元子身上的不解之處。
混元子嘆了口氣，“絕劍仙道兄，我可以發誓，我並非桃花殿之人。”
蘇瓊瓊偏頭對九玄道：“他無血孽，有業力，有功德，功德還挺多的。”
所謂血孽，即無因果殺人。
有業力，說明他殺過人。
也便是說，他沒殺過無辜之輩，所殺之人，皆有可殺之處。
說著，她視線又在絕劍仙、藍陽子和虛元子身上掃過，這些人身上和混元子一樣，無血孽，有業力，有功德。
區別只在於業力和功德多寡。
這很難得。
若這四人與桃花殿無關，說明這四人皆是心思清明，心有正義之人，且這麽多年，未曾行踏步錯。
堅守一時容易，堅守一世很難。
九玄聽出蘇瓊瓊話裏意思，訝異，這麽多疑點，居然逮錯人了？
絕劍仙不語。
藍陽子嗤笑，“發誓又有何用？你若早已背棄此界，再多毒誓，也只是舌上添花。”
虛元子握著太極盤，面露悲意。
混元子望向場上五人，道：“我能信任你們嗎？你們發誓，你們非桃花殿之人，不，你們發誓，你們不曾做過任何顛覆太一界之事，任何，小到幫外邊，”他指指天，繼續道，“傳遞消息，大到故意扼殺有飛升可能的修士，凡有任何背棄此界之舉，背棄此界之念，天道立即降下雷霆，萬物共棄。”
聽出混元子話中意思，虛元子、藍陽子和絕仙子互相對視一眼，又同時望向混元子。
混元子莫非，知道些什麽？
三人心無所愧，毫不猶豫發了誓。
然後，場上四人視線都移到蘇瓊瓊和九玄身上，瞧得蘇瓊瓊和九玄都有些心虛。
混元子這個針對性太明顯了，連改邪歸正都不許，他就要幹幹凈凈清清白白的，就要問心無愧彰天偉正的，蘇瓊瓊和九玄都不敢發誓。
蘇瓊瓊在想，自己之前被迫認顧見秋為主，和顧見秋談了場戀愛，又被迫成陣基融合世界石和太一界，算不算曾做過顛覆太一界的事？算不算幫工？
而九玄則在想，自己被抓到世界石，算不算間接幫了忙？
可是在八目睽睽之下，這種心虛還不敢露出來。
九玄緩慢地開口：“我發誓，那幕後之人與我有囚困斷道之仇，我與那個組織不死不休。”
蘇瓊瓊整理下措辭，也緩慢開口：“我發誓，我乃先天靈劍，我之職責，即誅殺一切對太一界不利之輩，此乃我要與生俱來便要背負的責任。”
蘇瓊瓊和九玄的誓言，混元子不太滿意，蘇瓊瓊還好，天生靈族，背棄此方天地的可能性最低，他們為天地孕育，若說誰對天地感情最深，唯有先天靈族。
九玄這個，仇恨有時是最堅定的，但有時在利益的驅動下，仇恨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但在絕仙子等人眈眈視線下，混元子不好挑這個。
相較自己，九玄明顯更得他們信任。
但他不知道，九玄和蘇瓊瓊，亦在絕仙子的懷疑之中，只是藍陽子為他倆所救，暫時當自己人看待而已，和他並無多少區別。
所以，他只能開口，將自己知道的說出來，“我在築基之時，得到一場‘大夢三千年’的機緣。”
“在那夢裏，我看到太一界之後三千年依舊沒有修士飛升，直至三千年後，一名天才崛起。那名天才，十年築基，百年渡劫，兩百年飛升，當我為這天才歡呼，為太一界不能飛升詛咒打破而高興之時，我看到，太一界天裂了。”
“隕石、天火、劫火下落，在太一界四處肆虐，而隕石、天火、劫火所過之處，修士擦之挨之即死，天地哀嚎，眾生隕落，界面死寂。”
“整個太一界，無任何生靈存活。”
“這是滅世之兆，這是天道示警。”
混元子雙眼放空，眼底盡是恐懼。
他已經渡劫，能讓他恐懼之物已經不多，可是此時他好似一名凡人面對不可名狀之物，眼底盡是恐懼，身子不自覺觳觫。
他陷入自己恐懼之中，竟控制不了自己。
他此刻心智，比凡人還不如。
除了早有心理準備的蘇瓊瓊和九玄，絕仙子、混元子和虛元子同時心神俱震，一時說不出話。
誰敢相信？
誰能相信？
偌大的太一界說滅就滅？
虛元子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師弟，這是在說臆話嗎？”
混元子瞳孔漸漸聚焦，他耳中傳來虛元子這句話，不由得苦笑，“師兄，我也希望是臆想，可是，三千年，這三千年不曾有渡劫飛升，不管我和同道如何努力，依舊無人飛升。”
“你們不是想知道，兩百年前，我為何在空無師兄隱居之地嗎？空無師兄的隱居之處，本不該在在蒼山的，是空無師兄聽從我的建議，換到了蒼山。盡管如此，空無師兄也只多活了三年。”
“空無師兄一直藏著修為，那次閉關，是他預備飛升。但，空無師兄，在我和其他同道的保護下，依舊被人無聲無息殺死。師兄，絕劍仙藍陽子，我們的敵人，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
“他們，與上邊仙人有關系。”
仙人？
除了蘇瓊瓊和九玄早知與仙人有關，面無異色，絕仙子等人皆控制不住表情。
“怎麽會是仙人？仙界與下界，應不通往來才是。”絕仙子冷聲道。
“我也不願相信，但這是我和同道經過三千年調查，才確定的事實。”混元子聲音極冷，“下界有宗門和家族，為仙界狗賊做倀，不知他們和仙界狗賊怎麽聯系的，總之，下界渡劫，便是被這些倀鬼滅殺的。”
“桃花殿。”虛元子想起龍皇秘境的追殺，脫口而出。
“不錯，桃花殿。”混元子望向虛元子，道，“師兄，我讓你去龍皇秘境，說有飛升機緣，其實不算假，你若尋到生機，飛升機緣自得。”
“什麽生機？”
“當然是，太一界自救的生機。”混元子仰頭望天，苦笑道，“可惜天道給出的信息極為模糊。”
絕仙子等人本來欲問生機之事，聞言又閉嘴。
顯然，混元子也只知有生機在，但生機是誰，並不知道。
蘇瓊瓊思及龍皇秘境那個仙器，莫非生機是那星河？
是斬滅那星河，生機自現，還是將那仙器拿在手裏，能為太一界掙出一道生機？
“我們不能將希望全部寄托到那生機上，拯救太一界，還得靠我們。”混元子視線一一掃過三人，沈重道，“時間不多了，那位崛起的天才已經出世，再過一百七十餘年，太一界，就會毀滅。”
一百七十年，在渡劫修士眼中，不過彈指一瞬，或許閉個關，時間就沒了。
絕仙子等人同時生出緊迫之感。
蘇瓊瓊聽到這個天才，心生異樣，問：“天才是誰？”
她心底有答案，但她想從混元子這兒再次聽到答案。
“仙一宗，顧見秋。”
果然是他啊，蘇瓊瓊恍然。
“是他！”場上四人都露出恍然之色。
築基能在渡劫那裏掛上名號，是很不容易之事，在渡劫看來，築基再怎麽優秀，也只是顆小幼苗，能成長起來才真正值得被他們瞧在眼底，築基還是太弱了，不到他們關註之時。
但此時四人都知道顧見秋，由此可見顧見秋的優秀，讓他們都看好。
“若是他，倒說得過去。”絕仙子開口。
他很看好顧見秋，顧見秋得到劍仙傳承，其氣運自然滔天，想死也不是那麽容易。
“那壓一壓顧見秋的修行速度，為太一界拖延時間，可否？”絕仙子雖然不知顧見秋是關鍵，但依舊提出這麽個在蘇瓊瓊聽來非常可行的建議。
但顯然，在不明真相的人耳中，這個意見堪稱荒謬，混元子苦笑，“這與顧見秋有何關系？他飛不飛升，太一界到時都會毀滅，只是他飛升及時，逃過這一劫而已。或許，他是太一界最後的希望，逃生他一人，日後能為太一界覆仇。”
蘇瓊瓊驀地開口：“其實並非不行。”
其他四人都望向她。
蘇瓊瓊望向藍陽子，道：“你知道，我之前一直鎮壓魔域吧？”
藍陽子點頭。
絕仙子和虛元子在龍皇秘境受傷，之後一直閉關養傷，魔域那麽大的事，並沒有參與，倒是藍陽子去了。
混元子也去了，但只在那停留半天即走，沒和蘇瓊瓊打過照面。
此時聽到蘇瓊瓊自爆，也吃了一驚。
聽這話，她活了萬年？
她是萬年前活下來的老怪物？
他一個鯉魚躍起，激動地問：“萬年前，飛升的修士多不多？最後一個飛升的修士是誰？為何之後，再無修士飛升？”
“為什麽這個建議可行？你知道些什麽？”
“萬年前啊，”蘇瓊瓊回憶起那個年代，道，“飛升得不算多，但每隔幾千年便會有一個飛升。”
“最後一個飛升的，便是顧見秋，也就是混元子嘴中這個天才，顧見秋。”
混元子幾人聞知這個消息，神色各異。
不用想，便知顧見秋運用了什麽秘法，轉世為人，他已經是仙人，仙人的境遇，他們沒法想象，但一切不可能，在仙人面前，或許都是可能。
“莫非，仙界有一股勢力，專門針對我太一界，凡太一界飛升修士，都遭遇那股勢力絞殺，顧劍仙沒逃過，運用秘術轉世？”虛元子平生最愛聽八卦和故事，反應最快，立馬根據現有信息，迅速提出一個可能。
混元子常常琢磨滅世之事，心細如發，立馬否定，“應該不是。”
若是這樣，蘇瓊瓊便不會說，壓制顧見秋修行進度，能延長太一界滅世時間。
“顧見秋，便是滅太一界的勢力中人？”他猜道。
蘇瓊瓊頷首，道：“不出意外，是。”
頓了頓，她又道，“古松子、青松子以及蒼松子，亦是。”
混元子意外，“他們三個竟也是？”
古宋鎮、青松子和蒼松子是三兄弟，平時低調，不愛惹事，平常多閉關，默默修煉。
可以說，近三千年風雲人物與他們無關。
他們能成就渡劫，有些意外，但又不是那麽意外。
“我調查過他們，他們三人出自普通家族，在仙六宗亦不是很受重視。”
凡入渡劫者，混元子和他背後組織，都調查過。
“仙人轉世。”蘇瓊瓊不得不說得更明白點。
混元子倒吸一口涼氣。
混元子可以說，是這些人裏經事最多的，凡事都會多想、深想，細細琢磨，根據這一句話，他立馬得出，有一大波仙人能借助秘法下界，且修為到一定境界後，會恢覆記憶。
多麽逆天。
又多麽讓人絕望。
仙人對道的領悟，完全能力壓下界所有修士。
若只顧見秋一人轉世，或可尋得法子將他殺了或者鎮壓，他再怎麽逆天，此時修為也才築基，可是有仙人轉世渡劫，下界修士誰能擋？
而且，目前已知這三人，誰知道有沒有更多的？
“消息可真？”混元子不死心地問。
蘇瓊瓊沒有回答。
藍陽子肯定道：“古松子三人，肯定是桃花殿的人，他們想殺我，要不是蘇道友和九玄道友，我已經死了。”
混元子沈默片刻，閉眼。
再睜眼，他道：“我會將此消息告知我同道。顧見秋那兒，”
他望向絕仙子，“還請絕劍仙師兄出手。”
蘇瓊瓊又道：“他身上有仙人神識，殺不了。”
絕仙子沈聲道：“我會盡量壓制他修行速度。”
事情告一段落，一行人各自坐著，消化這些消息，主要是絕仙子他們消化消息，蘇瓊瓊和九玄都處於仙人陰謀一環，對很多事都有猜測，混元子帶來的消息，對他倆震撼最小。
見四人冷靜下來，九玄問混元子，“你們那個聯盟叫什麽？”
“山者。”
斬仙人為山，山者，都是一群志在斬仙人之輩。
“有哪些成員？”
“抱歉，我不能說。”若這五人裏有桃花殿之人，暴露的也只是他一人。
“那哪些渡劫，可能是桃花殿之人，或者，哪些家族與仙人有勾結，這個，你們總有名單吧？”九玄又道。
混元子想了想，用玉簡覆制了五份名單。
“散人易殺，但大世家以及大宗門渡劫難殺。”混元子聲音疲憊，“以及，殺了一波又源源不斷有新的渡劫補充，各大勢力布局依舊不變，像是有一雙大手在調控，我們山者調查了這麽多年，依舊尋不到那雙大手在哪，你們小心。”
混元子眼底有些茫然。
三千年，和三千年後，好像沒什麽變化。
像是他這三千年，在做無用功一般。
不過很快他眼底堅毅起來，這些年，桃花殿渡劫他和山者同道不知殺了多少，若沒有這些努力，太一界渡劫早被桃花殿全部囊括，到那時，太一界才是真的沒救了。
他們的努力，不是沒有意義的。
蘇瓊瓊將名單掃了一遍，見上邊有渡劫九層修士，若有所思道：“桃花殿的修士，也沒有飛升的嗎？”
她望向其他人，道：“我覺得我們路好像走偏了。救太一界，是要殺渡劫嗎？不是，是要渡劫飛升。”
“有渡劫飛升，有仙界元氣補充太一界靈氣消耗，太一界就不會有事。”
混元子被蘇瓊瓊點醒，悚然心驚。
他竟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只以為，殺進桃花殿渡劫，便能救世。
這個念頭為什麽根深蒂固？他加入山者，前輩告訴他的。
山者裏的同盟，都是這麽想的。
他從沒懷疑過。
誰都沒懷疑過。
其實不怪混元子這麽想，蘇瓊瓊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原著裏的九玄，亦是這麽想的。
出來第一件事，殺渡劫。
若不是蘇瓊瓊此刻腦子轉了個彎，他們之後行動，依舊是殺渡劫。
九玄要名單，就是這麽個意思。
此時被蘇瓊瓊點醒，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對哦，不是一定要殺渡劫。
混元子想得更深，他立馬聯系到那雙調控的大手，眸光連連閃動，“莫非山者高層，也有仙界倀鬼？”
“若是這樣，你不得將我們的存在告知山者組織，先防一手。”蘇瓊瓊開口。
混元子點頭。
“諸位，我有一計。”九玄眸光微動，“可試探山者，可分化桃花殿。”
場上五雙眼睛都灼灼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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