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依驚駭，忘了要抓住他不能讓他走，他怎麽會知道，怎麽會知道的？是楊業和告訴他的，還是誰！

“沈依依，你為什麽從來都不告訴我？你的傷也好，你的身世也好，你的那些秘密也好，我不問你就當做不存在，我問了你就嘴硬。”譚頌輕聲說道，沒有往常的氣憤，他只是嘆氣，像是在惋惜什麽。

沈依依只覺得心慌，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意思？

“梁宜雪讓我放過你，現在我放過你好不好？”譚頌輕聲問道，沈依依的臉色刷的白了，蒼白的唇顫抖著，渾身都顫抖起來，顫抖的手想要抓住他，卻被他躲過去了。

“譚頌。”她開口叫道，帶著哭腔的聲音嘶啞，捂著嘴發出嗚咽的哭聲，身子軟軟的跪倒在潮濕的泥土裏。

譚頌，你怎麽可以這樣？

如果他沒說過那些話，沒心疼過她，現在這些話是不是就不會這麽疼了？早已經疼得麻木的傷口，為什麽還要敷上藥，等它快要好了，再生生撕裂？就那樣讓它潰爛下去不好麽？反正感覺不到疼了，就算是死也不會疼啊。

原來，他是這麽的恨她，幾度輪回也無法磨滅他的恨，當初隔著輪回感覺到的恨意不過是冰山一角。

沈依依捂住眼，再也，再也不要看到他！

恨也好，愛也好，都不要再看到他！

手指順著眉骨，扣進眼窩裏，以後再也不要看到這個人，再也不要感覺到這個人的存在！

“沈依依，你幹什麽！”驚慌的怒吼，手指被緊緊握在一起，骨節分明咯咯作響，卻不覺得疼，淚水模糊的雙眼看不清人，卻清楚的知道身前的是誰，沖著自己大吼大叫的是誰！

“不要！不要你管！”用更大的聲音吼回去，用力的掰開他的手指，但掰開一根，另一根就抓回來，怎麽也掙脫不掉，終於將他惹得不耐煩。

啪！

清脆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臉上火辣辣的疼，沈依依楞住了，發瘋似的甩掉他的手，漿糊的腦子裏只剩下一個意識。

他打她！

他對她動手了！

比不要她的更讓人難過難堪的，莫過於他狠下心對她動手了。

但是不等她甩開他，譚頌先放了手，一把抱住發瘋的人：“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一直都知道，現在你不欠我了，沈依依，你不欠我的了……”

當你不再覺得欠了我時，是不是就沒有那麽多的顧慮，就肯告訴我一切了？

如果失去會那麽痛苦，真的有那麽痛苦，那還有什麽是不能承受的？

沈依依搖頭，驚慌的搖頭，聲嘶力竭的吼叫：“我欠你的！我欠你的！我欠你的永遠都還不清！”

如果一巴掌就能還得清，她怎麽會害怕？怎麽會對他失了心？

吼得夠了，聲音徹底啞了，眼淚也再流不出來，沈依依終於安靜，安靜的任他抱著，睜大的眼裏失去神采，沒有血色的唇緩緩蠕動：“我還不清，也不想再還給你了，你不愛我，就……算了。”

她以為神位剝奪骨血離身，已經夠疼了，已經疼得她不敢去想自己還能活多久，只想早點兒死去，卻沒想還有比那更疼的。

那種痛，不要再嘗試第二次，就算受到天譴也不要再嘗試！

譚頌渾身都僵住了，只有胳膊還用力抱著她，比剛才更用力，算了？怎麽能算了？

到現在才說算了，當初怎麽不這麽說？當初何必賴上他！

“放開我。”沈依依啞著嗓子說道，盡管難受得皺眉也沒有絲毫停頓，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他劃清界線。

譚頌怎敢放手，低頭堵住那會說出討厭話的唇，依舊輕而易舉的卷住那條小舌，但往常一碰就為他顫抖難忍的人沒有絲毫反應，任著他胡攪蠻纏一通。

許久之後唇齒分離，沈依依慢慢擡手擦著唇，一下又一下，用力的擦著，幾乎磨破了皮。

會讓她變得欣喜的深吻，成了讓她覺得骯臟的東西。譚頌的心慢慢沈下去，抓住她的手，也許，他答應楊業和是錯了。

他怎麽能答應楊業和那種事！怎麽能再傷害她？好容易才哄得她相信他，現在一夜回到革命前。

究竟是楊業和在搗鬼，還是昨天遇到的那個妖？還是霜華在做壞？

譚頌不知道，握緊沈依依的手回到鎮上，到梁宜雪家裏拿了行禮就要走。

沈依依坐在花架下面，陽光透過葉縫在她身上留下細碎的光斑，她望著看不見的天空，腦子裏空白得好像什麽也容不下。可有人在身邊著急，她便笑，急什麽呢？都是要死的，早或晚，也不過是相差幾十年。

她活了三百多年，這三百多年裏，除了最初不能離開青女殿的那幾年，無聊卻閑靜外，還有何時得到過安寧？

她粉飾的太平，不是假裝譚頌對她好，而是假裝不在乎被神欺負。她假裝不在乎，可是只要看到黎雲淩氣沖沖的去找神算賬，只要聽到黎雲鳴責罵黎雲淩不會打架，心底便會覺得溫暖。

那才是她的家，即使明知道打不贏也會為她出頭的——家人。

譚頌收好東西來牽她，她沒動，癱著身子任他把自己拉起來，再直直的倒回去，她不想走。

“回家我煮湯給你喝好不好？”譚頌順著她的頭發低聲說道，她喜歡他煮的湯，也喜歡他這樣撫摸她的頭發。

沈依依歪了歪眼，看向楊業和的眼神終於有了絲變化，幾乎不能察覺的歉意。

答應幫他見到那個人，也許要食言了。

但很快，她的眼底就恢覆了死寂：“宜雪，我要回家了。”

“現在啊，吃了中午飯再走吧，馬上就十二點了。”梁宜雪不放心，瞪了眼譚頌抓著沈依依躲上樓。

“依依，怎麽了？譚頌那個混蛋又欺負你了？”梁宜雪心急，沈依依慢慢搖頭。

“宜雪，我想回家。”

她一直都錯了，她的家不在譚頌這裏，不在一個陰晴不定的男人這裏，而在那兩個因為她的私心而變成神的奴隸的兩個人那裏。

會包容會心疼彼此的地方，才叫家。

“你還想跟著譚頌！”梁宜雪惱怒，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氣憤。

沈依依搖頭，慢慢翻著手機上的電話號碼，指尖不經意落在譚頌的名字上，重重一壓，刪除。

“我以後，跟他沒關系了。”她會遠離他的世界，不再記得他，不再想起他。

沒關系的，她也沒有多少時候可以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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