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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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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十八郎的身形如同不穩定的電子圖像一般閃了幾下,表情僵硬,整個人化為一縷靈力回到了四象筆內。

“原來這題是障眼法!”眾人懊喪道。他們未必沒有發現十八郎的異常,但沒往這個方向想。

四象筆這個問問題的風格,真是從頭到尾保持一致。

詩千改其實有蒙的成分,她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十八郎很不對勁,表現得不像本人。

再聯想到一開始他跳出來和十七郎見面時,十七郎說“你瘦了”。幻境裏理論上來說體型是不會改變的,如果這不是十七郎看錯了,而是真的和原本的十八郎有體型差別呢?

最讓詩千改懷疑的是十八郎說“早知如此,就該讓詩家每一代子弟都看這些”。這個口吻一點都不像小輩,而像長輩。

她原先是往詩家長老上面猜測,但四象筆這第三問一出,就不做他想。

那些筆長得一模一樣,又不能觸碰,難道四象筆真的會讓人猜嗎?這第三問難不成是拼運氣?

如果是她的話,一定會把答案藏在另外的地方。而他們這一行人中,唯獨十八郎是早就在秘境裏的,被動手腳的可能性也更大。

“難怪我覺得弟弟更欠……不是,更活潑了。”十七郎摸了摸下巴,“那四象筆前輩,我弟弟在哪兒?”

四象筆:“等你下次輪換就能看見你弟弟了。本次試煉,只有詩千改小隊通過。”

十七郎:“……”

好紮心。

四象筆不客氣道:“現在你們留下來,繼續輪換吧。”

它延伸出一條橋一般的靈雲,送到詩千改等人腳下。陰陽魚流轉,出現朦朧光暈的出口。

藏書塔。

詩凈之正靠著書架發呆,忽然看到琉璃頂上陰陽魚游動,詩千改的身形從靈氣中顯現,驚訝道:“三姑娘,你這是……結束了還是放棄了?”

“當然是結束了。”詩千改笑道,“我通過了試煉。”

詩凈之左右看看,沒有看到其他小輩,看了一下時間,更覺大吃一驚。

現在才三個時辰過去,顯而易見,詩千改只一次輪換就通過了,而詩家從前最快的也輪換了兩次!

夜九陽看到她的表情,大大咧咧笑道:“哈哈哈,前輩,你習慣就好。我們詩妹向來喜歡打破記錄。”

詩凈之:“……”

她先前只是聽聞,現在親眼見到了,才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種沖擊力。

“好……好,不錯。”詩凈之神思不屬地誇獎了一句,“那……三姑娘你是要出去吃點東西,還是留在這等他們?”

“——等等!我要和詩千改說話!”

四象筆突然顯現身形,擋在了詩千改面前,它可以幻化分神,同時試煉和說話一心二用不是問題。

詩千改本來還以為它要囑托自己,誰知道它飛到自己面前,憋了半天,開口第一句就是:“原子彈的原理到底是什麽?”

詩千改:“……”

四象筆怒道:“你說好試煉完告訴我的!”

詩千改心頭一動,故作苦惱地皺起眉頭:“哎,可是我馬上要回門派了。”

四象筆:“……難道這個原理一句話之內說不完嗎?!”

詩千改:“咦?原來你只想問這一個嗎,我還以為你其他的也想知道呢。人體內細胞的名稱?碳氮氧氟氖的下一句?”

四象筆:“……”

可惡!

詩千改裝作很慶幸的樣子:“你不想知道正好,我就不用回答了。我還有好多這種問題呢,每個都說一遍忒麻煩。”

她特意咬重了“還有好多”。

四象筆炸毛,恨不得用筆桿打她,兀自轉起圈:“可惡的女人,又說要走,又給我留下一堆問題……”

詩千改就笑瞇瞇地看著它,也不出聲提醒。

終於,四象筆像是下了決心,惡狠狠說:“你不要想擺脫我!我這就跟著你回瑯嬛,你以後要是不回答,我就一直纏著你!”

詩千改還沒說話,詩凈之就大驚:“萬萬不可!”

他們原先只是想要詩千改重新開啟秘寶,讓四象筆認可詩家人,可沒有想過讓四象筆跟著試千改走啊!

“你好煩!我要跟誰走和你有什麽關系?!”

四象筆哼了一聲,詩千改也似笑非笑看向她,詩凈之心都提起來了。

不過,等了一會兒沒見兩人繼續說話,詩凈之心裏又松了口氣。

她趕緊說:“三姑娘,雇役已經準備了花茶和點心,你快去用吧。”

夜九陽拖長腔“嗯——”了一聲,詩千改揚眉道:“那我們就先去蹭飯了?”

她看向四象筆,四象筆微微地點了一下,於是詩千改唇畔的笑意加深了,錯開視線。

——四象筆和九頁書性格差別很大,前者活潑,後者沈穩。

從幻境中眾人都已經知道,四象筆的內核是“求知”,所以它就一直像一個孩童一樣,保持著旺盛的好奇心。

“求知”,是它無法磨滅的本能,是它所遵從的行為準則。

所以,它肯定不會這麽輕易就放棄。

看三人坐著機關下去,詩凈之才撫了撫心口。

四象筆應該是開玩笑吧……

可是,她心裏怎麽就這麽不安呢?詩凈之愁眉不展地想。

她搖搖頭,將雜念甩開,打開靈犀玉牌,把詩千改通過試煉的消息傳了下去。

“三姑娘通過了試煉,還打破了族中的記錄!”

幾乎是一瞬間,這個消息就如同水波紋一樣傳了出去,在族內激起波瀾。

“當年詩素天賦雖高,可卻也沒有這麽天才,輪換了四遍才通過試煉。三娘到底是像了誰?”

“好!——大哥你看,我就說該早點把三妹子迎回來!有她在,何愁我詩家不興?”

“秘寶這下態度改緩和了吧?詩家小輩也不是沒有能人……”

詩千改三人到達茶廳,發現那裏已經聚了很多人,明顯是來看熱鬧的。

看見她走進來,許多人頓時投來了關註。

詩千改沒有管那些竊竊私語,徑自坐了下來,悠悠地開始吃糕點。

——她若是想把四象筆帶走,估計還要再掰扯掰扯。不吃飽了怎麽行?

帶走敵軍的寶物,還要吃敵軍的糧草,這就叫殺人誅心。

“三姐!”

身側傳來一道聲音,只見一個與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正帶笑的望著她,“初次見面,我是四娘。”

四娘一直對她這個只聞其名,未謀其面的三姐很好奇。

她記事的時候,就對自己在族中的齒序感到過疑問。為什麽二姐之後直接跳到了她呢?原本排行的三娘去哪了?

如今世家一般在小孩五歲以後進行齒序,如果在此之前夭折,這個排序是不會記進族譜的。所以既然有排序,那麽三姐就還在,只是不在家族中。

她問父母,父母也回答得很含糊。他們說,三姐的母親住在外面,她的小孩就也一直沒回來;他們還說,三姐和皖州何家的少爺訂了娃娃親,如今就借住在何家——她的齒序,就是何家來提親時上的。

那時四娘覺得這段話裏充滿了怪異之處。不說別的,就說那皖州何家,他們這樣的中州世家,何家怎麽配得上?而且,什麽時候世家還有娃娃親和借住的說法了?

等她長大到十幾歲,才漸漸知道來龍去脈。

原來是受過詩素救命之恩的何家背棄了承諾,想要攀上詩家,因此欲圖把被托付寄養的三娘與自家少爺定親。

而這門荒唐的親事,則是詩素父親順水推舟設下的“懲戒”——他總是對子女充滿掌控欲。逼迫不了詩素,就想要再逼迫自己的孫女。

如果三娘來求他,那麽他自然就會退掉何家,重新給她找一個嫡系詩家女子門當戶對的夫婿,那時三娘想怎麽奚落何家都行;若是她不來求,就只能嫁給何文宣。

從那之後,四娘就覺得這個三姐姐很可憐,一面還竊喜慶幸自己的父母和爺爺沒有二爺爺那麽強勢。

直到去歲年底,她聽到了皖州的傳聞。

——二爺爺給出的兩條路,三姐姐一個都沒有選。她自己給自己取了字,離開何家,一腳踢開未婚夫,登報寫文,引領起了千金風潮!

光是看到流傳到中州的報紙,都可以想見她生活之精彩,之驚心動魄。

四娘先是不可思議,後又對詩千改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詩千改對上她探究的目光,並未應答,視線又投向她身後。

跟在四娘後面的是一個外表中年男子的修士,從周圍人的稱呼中可知,他是詩家目前的族長,也是她的大爺爺。

“長江後浪推前浪,三姑娘著實令老夫驚嘆羞愧。”詩族長和藹道,“這麽多年,是我們對不起你。”

他躬身,竟然行了一個平輩之間的道歉禮儀。

自從詩族長進來之後,周圍的小輩就都不敢說話了。身為一個大姓族長,小輩們平時是很難見到他的,也只有四娘與他比較親近。

如今看他如此和顏悅色地與詩千改說話,眾小輩皆是不可思議,聽到他居然道歉,更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連六娘都瞳孔微縮,祖父對她,寵溺有之、縱容有之,可是從來沒有這樣用鄭重的態度對待她——祖父剛剛甚至行了平輩的禮節!

詩千改安然受之,只是點頭說了一句:“前輩不必多禮。”

詩族長楞了一下,她說的是“前輩”,而不是“大爺爺”或“族長”,態度敷衍又疏離。

“大哥,你何必對一個小丫頭這樣低三下四!”

仿佛還嫌茶廳裏不夠熱鬧,門外又傳來一道聲音。

“二弟?!”

詩族長臉色變了。

一個與他相貌極為相似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但看起來更老態一些。

詩千改輕磕了一下茶盞,擡頭望去——她終於看到了自己未曾謀面的祖父。

他那個字輩從寶蓋頭,他排行第二,名為詩項寧。

詩項寧修的是輯書道,金丹後期修為,雖然和詩千改隔了一輩,但外表仍然可稱作壯年。

不過,在世家大族裏,走輯書道一般就是沒有天分的體現,寫不了文章家族才會讓他做輔助。

詩族長眼皮抽了一下,對著身旁的人低聲怒道:“是誰把老二放出來的?!”

做了這麽多年兄弟,二弟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他要拉什麽屎,現在一臉心有不甘想搞事情的表情,詩族長血壓簡直噌噌往上漲!

“大哥,是我自己打破結界出來的。”詩項寧冷哼一聲,“我的孫女,我難道還不能管?”

——族長的胞弟硬要撞結界,其他人總不能真讓他撞死了。半推半就,便放他出來了。

“你此次回家,做得不錯。”詩項寧擺起了長輩的譜,“念在你通過了試煉的份上,我可以既往不咎。你現在是在瑯嬛吧?以後的輯書客就從詩家選,從今天開始先由我代勞,再派給小輩。”

這番話顯然他已經打了好幾遍腹稿,說的異常之順溜。

“……”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震驚的目光看著他,以前單知道二爺被他哥哥寵壞了,一把年紀還像巨嬰,卻不知道他竟有如此愚蠢。

因為太過離譜,詩千改的第一個反應甚至不是生氣,而是想笑。她玩味道:“意思是說,你想做我的輯書客?你夢做得挺美啊?”

“什麽?”詩項寧眉毛立起,“你怎麽與我說話的,這是大逆不道!我……”

“你給我閉嘴!越老越不知道輕重,真該把你丟進密地裏去老死算了!”詩族長直接搶在詩千改前面喝止了詩項寧的話,他心裏產生一種極度不妙的預感,催促著他趕緊讓弟弟閉嘴,“你趕快給我道歉!”

然而,他看似公平實則維護的舉動並沒有起效。

詭異的安靜中,詩千改突然笑了。

“這就叫大逆不道了?”她拂袖站起身,“那你說,這算什麽?”

詩項寧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臉頰一痛,隨即整張臉都偏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滿室皆聞!

——詩千改居然打了詩項寧一巴掌!

所有人都驚呆了,甚至一時間都沒人想到要去攔,向來只聽說過長輩管教小輩,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小輩反過來打長輩臉的!

“這一巴掌,是代我母親打的。既往不咎,你配嗎?搞清楚,是你詩家對不起我和我母親,合該謝罪。”詩千改面上還帶著淺淺的微笑,仿佛送出去的不是巴掌,而是一束鮮花。

她覺得,他們好像誤解了自己的態度。或者說,沒有把她“兩不相幹”的態度放在心上。

——在他們眼中,她與詩光默在玄靈閣簽的那份任務契書只是氣話,當不得真。

看來她有必要抓個倒黴蛋過來立典型,讓他們醒醒腦子。

“三姐姐,你這……!?”

“二爺,你怎麽樣了??”

詩千改掌風中帶了靈力,這來自元嬰修士的一擊,直接讓詩項寧臉頰充氣般腫起來,他狼狽地捂住臉,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眾人這才後知後覺地炸開了鍋,整個大廳裏亂成一團,他們想要去攔,卻被賀雪和夜九陽擋住!

那一人高的漆黑長刀森然橫在眾人面前,賀雪面無表情,夜九陽笑道:“這是我們詩妹的家事,你們不必摻和。”

詩家人:“???”

這到底是誰的家事啊!!

詩項寧整個人都懵了,火辣辣的疼痛從臉上蔓延開來,耳邊嗡嗡作響。他像是被踢了一腳的狗,暴怒地跳了起來:“詩三!你怎麽敢?!……呃!!”

他話音未落,另一側臉頰又受到劇痛,這一次整個厚重的身子都被打得飛了出去,跌倒在地,“哐當”一聲,撞得一旁花瓶粉碎!

詩千改收攏袖子,居高臨下:“這一巴掌,是代我自己打的。”

她身上的靈壓全數鋪開,元嬰修士的氣場不再收斂,似乎連氣溫都降低了幾度!

偌大的茶廳氣氛似油鍋般焦灼,可卻沒有人敢在這時候說話,一時之間都沒人註意到詩千改語言的怪異:“代”我自己打的。

詩項寧這輩子沒受過這傷,躺在地上哀哀呼痛,可來自等級壓制的本能恐懼讓他聲音漸低,最後歸於恐懼的發抖。

詩千改漠然地低眸看著他,當一個人修為達到元嬰時,很多事情就會變得非常簡單——正所謂一力降十會。

簡升白曾經與她吐槽,說他當年晉升元嬰之後做事就不愛動腦子了,的確有幾分道理。畢竟動手就能解決的事情,為什麽要動腦去想呢?

如果她現在還是金丹,和詩家人說話就得講究委婉。但現在,這個詩家修為超過她的也不過二十人左右。超過她一個大境界的只有一位長老。

而這些人選她還是選這個廢物詩項寧?答案一目了然——剛剛詩族長雖然大為震撼,但依舊站在那一動不動,沒有想要上來幫弟弟的意思。

長了腦子人都知道,她現在元嬰,十幾年、乃至幾年後就會是化神。

“你、我……!”詩項寧臉上浮現出兩個鮮紅的巴掌印,兩腮不自然地腫脹起來,他人直發抖,嘴唇哆嗦說不出話,生動形象地演繹了“要氣炸了”是個什麽狀態。

可詩千改的威壓像一只巨手,死死壓著他的肩膀,仿佛要逼著他下跪,像是冰冷的深海水壓當頭覆下。他在這一刻才突然清醒過來,面前的這個姑娘僅僅用了七個多月就升到了元嬰初期,是詩家要拉攏的天才。

他早就已經把她得罪死了。她的眼神告訴他,“三娘”對“詩項寧”這個名字沒有任何的感情,不要說扇他巴掌,就算是弒親,她也未必做不出來!

有人說:“三姑娘,那畢竟是你爺……”

她的話沒說完,卡在了嗓子裏,雙目圓睜,只因她看到屬於天級秘寶的靈雲湧現,隔在了詩千改三人與其他詩家人之間。

四象筆的影像懸停在半空,對詩千改的維護之意無比明顯。

試煉結束了?!

只見詩凈之匆匆趕來,慌裏慌張:“四象筆突然說沒意思,關掉了試煉……”

她一進來就看到倒在地上的二堂哥,當場傻了,跟在她身後的眾小輩也都傻了。

哪怕向來呱噪的四象筆沒有說話,眾人也都知道它的意思:它站在詩千改那邊!

“正好今日四象筆在,也算有詩家列祖列宗見證,我問心無愧。”詩千改環視一圈,表情淡淡,“我和詩家除了都姓詩以外,沒有半點關系。你們若是友好,那將來我們可以保持合作;你們若是非要把臉湊過來給我打,我也不介意滿足你們的心願。”

詩族長覺得自己眉毛都要燒著了,這一刻無比悔恨自己沒有從小管教好弟弟。

詩千改看了四象筆一眼,後者這才開口:“現在所有人都在,正好我有一件事情要講。”

“從今天起,我會離開詩家去瑯嬛找九頁書。今天告別,我也不問你們問題了,大家好聚好散。”

它用稚嫩的童音說話,像個假裝大人的老成小孩,但沒有人笑,詩族長直接失態道:“什麽?!這萬萬不可!”

他的話和詩凈之一模一樣,四象筆憐憫道:“我不是來征求你們的意見的,我是來通知你們的。”

橫隔的靈雲猛然流動起來,如山如海,地面發出震動,遠處傳來鐘磬一般的鳴聲——這是密地陣法被撬動的聲音!

詩族長面色發白,直接奔了出去。只見高高的藏書塔上,金色符文不停閃爍、激蕩,頂端的陰陽八卦圖漸漸脫離了塔身,靈光漫轉,千影舞動,叫人單是看一眼就有眩暈嘔吐之感。

四象筆身為天級秘寶,本體當然不可能只有一支筆那麽大,它平時都棲居在藏書塔裏,現在要挪走,好比地龍翻身。

那黑白雙魚游向筆身,化為金色的烙印附著其上。

這麽大動靜,連詩家那個化神的長老都被驚動出關了,她長得和詩秀雋有三四分相似,但古板嚴肅,氣質迥異。比起幻境中幾百年前的詩秀雋,竟然是她更像一個守舊不知變通的老古董。

“四象筆前輩!若我詩家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我可勒令他們改正。”化神長老低下頭行了個晚輩禮,“可是您直接離開……”

四象筆將本體收斂,停頓了下來,筆桿上的白澤紋轉了過來面向眾人。

如果是一個人,它現在已經轉過了身,在半空中靜靜註視著這個自己待了幾百年的家族。

他們和她們,有許多人面孔上還仍然留存著詩秀雋的影子,就這樣用焦急或慌張的眼神看著它。

盡管只是一支筆,但詩千改這一刻卻從它身上感受到了覆雜的情緒。既像一個孩童悵然離開家族,又像一個老者恨鐵不成鋼。

時光,怎麽會把人族變成這個樣子?鐘鳴鼎食享受許久,就漸漸忘記初心了。

它語氣平靜:“以後若是你們想見我,也只能通過詩千改。如果惹得她不高興,我也不會見你們。”

四象筆畢竟不是真的小孩,它看過那麽多人事物,也知道如何運用簡單的權謀與平衡。

有它這一句話,今後詩家就不得再輕視騷擾詩千改,除非他們再也不想要接觸四象筆了——但是,這可能嗎?

他們放不下的。所以就要好好地將詩千改視為領袖,保持十二萬分的尊敬。

底下眾人齊齊變色,唯獨小輩們還保持了平靜,甚至覺得就該如此。親自與詩千改一起歷險過,他們當然知道自己和她的差距有多大。

四象筆:“我去意已決。”

它道,“我只會給你們留一個獨立的分神,但它與我並無聯系,不要想著用它來找到我。”

天級秘寶之強橫,哪怕是化神也無法阻攔。

靈光閃爍,四象筆筆身上的白澤圖騰游動起來,分化出一縷白毛,變成了又一支筆的模樣。

它與四象筆形制相同,但筆身上沒有圖案,任何人都能感覺出,這支筆的氣息只是玄級秘寶。

天地玄黃四級,一下子足足降了兩個境界!

化神長老的表情幾乎維持不住,臉上閃過了茫然的神色:詩家已經擁有四象筆太久了,久到她無從想象沒有四象筆的詩家是什麽樣。

“那我拿著你走?”詩千改看戲似的仰頭道,伸出手。

“拿什麽拿!有我在,你們還用走路?”四象筆直接用靈雲把三人勾起,向天飛去。

它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快活,像一只飛鳥沖進藍天:“九頁書狗東西,我來找你了——”

四象筆終究還是留了一線。

它當年被詩秀雋造出來時就是玄級秘寶,交給詩家時是地級秘寶。既然它如今變成了天級秘寶,沒道理這個分神不能。

……這是一粒種子,而種子能不能長起來,全看詩家自己。

三日之後。

“你們聽說沒有?中州詩家的秘寶沒了!”

那日四象筆的離去是瞞不住的,這個勁爆的消息插了翅膀般飛向天下。

有人驚訝,有人幸災樂禍,但所有人無一例外都在八卦著來龍去脈。

“哈哈!沒了秘寶,我看詩家還怎麽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有沒有人說來讓我高興高興?”

“怎生如此突兀?雖然早有風言風語,可這發生得也太快了……那秘寶現在又去哪兒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過,詩家早已山河日下,如今連秘寶也沒了,以後想保住一流世家的門楣怕是難嘍。”

秦州詩家也被波及,成了整個大雅飯後茶餘的談資。

不過翡不琢的書迷們對此沒有太大反應,畢竟所有人都知道翡不琢先生是寒門出身,姓詩應當是湊巧罷了;而知道她與何家一事的也只有最早的那批忠實書迷,她們也不願先生被波及,並不主動談起。

現在,書迷們的註意力正在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翡不琢先生說,《桃源公案》第四案快要登載了!

靈犀玉網,書友會。

【朋友們!《桃源》終於出第四案了!】

【《賭翠》快完結了,我正愁沒書看,這下好了!】

【這次也是一次性放出嗎?不過,為什麽這次先生說的是單獨售賣?】

【哎呀!這一回《桃源》第四案是先生和兩個隊友一起寫的?】

【對,而且先生說是一個新的文體游戲形式,據說取材自三人的真實經歷。】

【游戲?文體怎麽會和游戲放在一起說?好奇。】

沈若伊一登上靈犀玉網就看到了這條新消息,頓時起了興趣。

游者,交游也;戲者,嬉戲也。這個詞在大雅目前就是朋友間互動玩樂的意思,一場新游戲出來,便會有無數人追捧。不知先生新造的是什麽?

她點開書友會裏的宣傳靈影畫,自言自語:【劇本殺?……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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