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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比一天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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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比一天深愛

那時候,帶著赫連大少來古墓的時候,遭到了極為熱烈的圍觀。

煙嵐在古墓派,一直是個很特殊的存在。新手時候的直屬導師便是妝妝,極樂寵她甚至比妝妝寵極樂還要過分,如同愛屋及烏,那些高資歷強實力的師姐們鮮少有不喜歡她不照顧她的,而且消息傳出去,門派新放出來的那些突破武學禁制而成就的武學功法是她給修改的——即使是再不通世情的人,也知道,她在這古墓派中的地位幾何。

同門對她的態度一直在變,從一開始不自覺的寵溺到後來下意識的敬仰,雖說距離本能得加以疏遠,但這恰恰反映了她的存在如何重要。她若說自己想在活死人墓中橫著走都會有人專門把墓道打通了給她造路!

現在她帶著白發來此,敢於把註意投註在她與他身上的反倒少了。就算路過熙熙攘攘的大廣場,與她搭話的人也極少,大多是熟人,剩下的也只是點點頭微微躬個身然後避開。也許是目前活死人墓的高級弟子本來就少了的緣故,也許是她如極樂那般再次被神化的緣故。

在廣場邊沒有見到小龍女,轉身去掌門石室尋她。從包裹裏取出一些經過處理後的秘籍遞上去,也沒有經過多少模式的談話,系統消息叮叮咚咚門派消息叮叮咚咚,這消息是必接的,哪怕關閉頻道都會聽到,如此,想必是整個古墓派都該狠狠震動那麽一下。

參悟完古墓派中級武學,聽起來已經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之後那麽多的歲月,發生了那麽多的事,她走過漫長的時光年輪,連自己都從人類變成了數據,現在站在這裏,才把修改完的古墓派高級武學呈上。忍不住想感嘆一下,似乎很真不容易。

師貢在瘋狂上漲,看一眼排行表,極樂依然高高在上一覽眾山小,而她已經可以俯視除了極樂外的所有人。但是她拿這個也沒用,大概可以換得門派內外行走的更多權限及其餘利處罷。

高級武學都沒了上限,可以想象,古墓派會有怎樣的變化,將來這江湖又會有怎樣的變化。

她這個原本不該存在的因素,這樣參與了,會不會造成失衡,會不會顯得不公平。

煙嵐認真想過了,最後判定沒有。

這是隨機出來的玩家的軀體,所以受到玩家所需要接受的法則的限制,內核如何運轉避不開那些既定的規則,就算是,運氣好了一點點,先天屬性好了一點點,也不值得什麽。只不過是,她站的起點,一開始就高了點罷了。

這樣的人,也不只是她一個。這個江湖,不缺天縱奇才。

這就像是,誰都沒有想到當年靈鷲宮會出現那樣一位驚采絕艷極具魄力的大師姐,誰都沒有想到後來華山會出現一個貫通獨孤九劍拉合氣劍兩宗的大師兄。有了極樂的古墓派才叫古墓派,極樂沈寂多年的那個古墓派,只是個沒有靈魂的空殼,現在,極樂回來了,古墓派又出現一個天才……真的不算什麽。

僅僅是,這天才,修改了一下原屬於古墓派的功法罷了。

當年血姬晏情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向天下掌門舉劍,以此削弱別派根基,現在古墓派也不過是尋到了另一條路子振興自己罷了。

煙嵐回到廣場,看到廣場邊緣楊過經常站的地方很空。

作為這活死人墓中標志性的男性,古墓派的鎮墓之寶,楊過每天要在這地下大廣場轉悠幾個來回,然後站在他專屬的位置上靜靜看著來往的古墓弟子。心情不錯的時候會隨機回答來者幾個問題,達到觸發條件時會發布些獨特的任務,極少數機緣能得到他親口指點武學……

他自然是生得很好看的。總是拄著他把柄耳熟能詳的玄鐵劍,劍眉入鬢,鳳眼生威,相貌神采飛揚,就算左臂已斷,依然清雅俊秀,倜儻不羈,斑白的兩鬢讓他看上去更有一種成熟滄桑的魅力……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古墓弟子挑選破誓任務的對象,都極力尋求向他靠攏。

而今天,他周圍,並沒有擠得滿滿的人,甚至,數丈之內都沒有人影。人們離得遠遠的,也不敢往這邊觀望。地下大廣場的一角,似是要將它徹底空出來。

煙嵐遠遠站在臺階上往下看,看到她這段時間裏已經熟悉透了的人站在楊過面前,灰色粗麻布衣,身姿修長軒傲,用布條束著一頭極長的白發,即使這古墓昏暗,那白發不但不顯絲毫枯槁之色,反而彌漫著淡淡的銀芒。

楊過手中玄鐵劍垂下,劍尖觸著地面。而白發手上握著那柄青冥軟劍,有血從虎口順著劍身,一滴,一滴,落下。

空氣還隱隱傳達著一種肅冷又尖利的味道,劍氣還未完全消散,虛空中仿佛能聽到不忍逝去的清洌或是沈悶的劍鳴。

白發已經不適合用軟劍。從那時他踏進沈夜山莊起,他的心境他的武學便發生了變化,他已經不能再用軟劍了。只是,一直沒來得及去換。

幸好他沒來得及去換,因為他遇到了楊過。

那應該是他的劍。也只能是他的劍。因為他是獨孤九劍的傳人,而那玄鐵劍,曾是獨孤求敗的劍。

白發與楊過身側,還站著第三個人。

那是個白衣的年輕男子,劍眉星目,儀表不凡,發不束冠,衣袍散亂,手腕上繞著一圈佛珠,與瀟灑不羈相對的仍舊是靜謐到讓人一眼見到就忍不住嘆息的淡漠。

他好像從來沒有想過要去變,龍城逝,艮山盡,他從洋洋灑灑的南方千萬裏河山到了這一處不見天日的古墓,心甘情願把自己封進去,看上去還是那種比月色更寂涼的無言,還是那種看破紅塵的孤寂,還是仿佛什麽都不在乎的平靜,只不過是在那綺山桃花落盡的那三個日夜之後,生生把自己的淡漠撕開一條縫,把極樂狠狠得用力得整個兒裝進去,然後自己笑笑,像是得到全世界。

所以從那時起,尹寒的腰間就總是掛著一柄蕭。煙嵐識得這柄蕭,不但識得,還知道它上面刻著一行字。無情有恨何人見,月曉風清欲墮時。與極樂曾經那柄浮塵上刻的那行字一模一樣。

這三個人站在一起。奇怪的是,畫面很協調,很自然。即使握著滴血的武器,也沒有一點殺意,只是那種平靜的、安詳的,好像朋友般的會面。

她慢慢走下臺階,往廣場的這端走來。古墓弟子一貫的素色衣衫,輕飄的衣質隨著行進時的姿態微微浮起,柔緩的面容,靜謐的表情,一種,被陽光曬一曬都恐化去的素白。

看著她,就像看著一片薄薄的雲,一縷細細的風,這樣,緩緩得,飄來。

三個男人的視線都有瞬間的失神。楊過,想起小龍女。尹寒,想起極樂。白發定定得,腦海中依然是多年以前那個讓他一眼便銘刻至魂靈的身影。

忽然,白發松開了手,把劍隨意丟回包裹,粗粗一眼沒找到什麽可用的物體,撕掉件幹凈的布衣,用心得,一點一點仔細擦去指間的血液。

楊過卻是哈哈笑起來,他好像整個人都活了起來,而不是古墓廣場邊緣那個如背景般存在的NPC。他說了兩個字:“很好。”

然後又說:“等你離去時,再來問我要你的劍。”

他整個人都神采飛揚,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眼。哈哈笑著把劍扛在劍上,不等回應便轉身離去。而他離去的方向,正是掌門石室。

“好久不見。”怔了好一會兒,煙嵐才對尹寒道。

“確實。”尹寒竟是笑了笑,然後稍微有些意外的,視線不著痕跡得打了一個來回,“不過……我真沒想到……”

白發終於擦幹凈手,然後用另一只幹凈的手牽住煙嵐。

“晚些時候請你喝酒。”白發淡淡道。

“好,我等著。”尹寒笑得確實歡暢,笑得,甚至帶點揶揄與得意的味道。

白發牽著煙嵐走開。這古墓有太多的墓道,只幾個轉彎便走深了。

“我們要去哪裏?”煙嵐笑道。

“……不知道。”白發說,“我只是不想站在他眼前。”

他的腳步緩了緩,回過頭來看她的臉。對她面上的笑沒有什麽反應,只是靜靜看了她一會兒,似乎是低低嘆息的說:“我想背背你。”

他蹲下來,煙嵐笑著趴到他背上,雙臂環住他的脖頸,將臉頰,輕輕貼在他的腦袋上。

“疼嗎?”她問。

“不疼。”

“我很重。”

“輕得沒有重量。”

煙嵐笑著,笑容又漸漸褪去,把手臂環緊,低低得說:“我覺得我明白了什麽,但我不知道我明白了什麽。”

“慢慢來,我不急。”

她把腦袋在他肩窩裏埋了一會兒,看不見他的臉,卻仿佛離他的心,更近了一些。

“可你一天比一天還要愛我。”

他想了想,分了只手出來,輕輕握住她的手,聲音平靜而溫柔:“那就讓我愛你得更多一點。只要你還在我身邊,便永遠都不夠。”

※※※※※※

破誓任務是什麽呢?煙嵐以前真的不知道破誓任務是什麽。

或許是一條任務鏈,或許是一個副本。但它不是任務鏈,也不是副本,而是一個幻境。

那個時候,你不是白發,我也不是煙嵐。

那個時候,我是臂上點著朱砂、立誓一生一世畫地為牢的女子,你是不知道這條規矩、猝不及防與我相遇的男子。

——原來,破誓任務一開始就是依著古墓派的門規來的。所以它創造一個幻境。所以,它讓兩個人按照這條規矩有了最適合的記憶,最適合的身份。它讓他伴著她在幻境中走完那最重要的一段,然後再為你決定,他是不是可以帶走她。

很久很久以前,極樂與尹寒破了這個幻境,她與他解開了破誓任務。很久很久以前,妝妝與所戀的人在那個幻境中遭遇了非常慘烈的故事,然後,她殺了他。很久很久以前,有無數的人努力去解開那個誓言。成就了很多對佳侶,一生一世相伴不離的伴侶。也讓很多人回到原點,讓其中一部分人永遠不再踏足感情這個領域,讓另一部分人學會用心去看人,去選擇對的那個人。

現在煙嵐站在山谷一角,靜靜看著傾斜的峭壁蜿蜒而上,崖縫間生者狹小的灌木與花草青苔。此地四季如春,景色怡人,陽光明媚。

她住在這崖下,從來不曾出去過。肩下點著朱砂,發誓一生一世不得離開。她從小在這裏長大,修煉武功,不知道這崖外的世界除了書中記載之外的,是什麽模樣。

她靜靜看著一只蝴蝶飛舞著落在花上,只輕輕一觸便又飛離,無數蝴蝶在陽光下翩翩起舞,光影在她眼眸中錯落,變幻,而她只是靜靜凝望,一動不動。

煙嵐還是煙嵐。若是玩家,一被拉入這個幻境,記憶就會是這幻境賦予的新的記憶,身份也是這幻境給予新的身份,然後會按著幻境給出的情節繼續演繹下去。他們不會知道這是幻境,他們會將這當做自己的人生來努力度過。

但她不是玩家。她一踏入這個幻境,就找回了自己。

不過她還是在期待著,期待他會以怎樣的姿態進入到她的世界,期待著他與她之間會有怎樣的故事,期待著……最後他會做怎樣的……選擇。

然後,有一天,他從天而降落在她的面前。

——就像那年,明月鄉中,她正在看花,然後有一個人,那麽突兀得,落在她的花叢中。她甚至從未與他講過,他從明月鄉之外那樣奇怪得進入明月鄉,第一眼看到他的,是她。事實上,菡萏把他丟進明月鄉,也確實沒料到,會丟進她的花叢……直到藥神樊籬將他撿走,劇情回到軌道上,菡萏才松口氣。而她的視線,從那個時候起,就落在了他身上。

現在,也是這樣。

她彎下腰,有些好奇得看著這個從崖上落下來的男人。

然後她笑起來,竟還是當年的那個模樣呢。內外皆傷,失血過多,奄奄一息,狼狽至此,卻依然頑固又不甘得吊著最後那一口熱氣。

該慶幸,這崖底土質松軟,花草灌木密集。沒有死成,還真是上天庇佑。

該怎麽處理他呢?她笑著,又笑一笑,不能把他帶回谷中的屋子,否則師父回來定會殺了他,也不能將他多挪動,因為她憑著一個人不能將他從地面上轉移,而不給他傷上加傷。她為他接好骨,包紮好傷口,用水和了丹藥餵他喝下,纖白的指尖點了點他的臉頰,柔軟的觸感讓她又笑起來。

依然還是他的面容,普通的說不出什麽感覺的顏貌,只是看著那糾結在一起的青絲,忽然得就開始想念起他那頭顯眼的白發。

她覺得自己好像等了很久,才等到他。在這幻境中,是好不容易熬過去的年頭,在這幻境外,更是她於此世的漫長、漫長的歲月。

她拾來幾根粗樹枝削成的木杖,撕了一些已經不用的衣物,給他搭起一個簡易的篷。可是,就算遮了陽擋了陰,天卻下起了雨。他還未醒,也動不了,無聲無息躺在那裏,泡著泥漿,就像是長在了土裏。

她也未撐傘,可是在雨中一點也不狼狽,反倒更加柔美而飄飄欲仙。天天來看他,他卻始終不醒,給他餵丹藥做糧食,就算中了那麽霸道的毒,竟還是活下來了。她笑著那手指戳戳他的臉頰,用帕子給他擦幹凈,可沒一會兒,又被泥水沖花了。

在他看不到的時候,一邊笑,一邊等待。

這場雨下完之後,他終於醒了。他睜開眼睛看到光亮的時候,麻木的身體竟然還能給他帶來一點知覺,疼痛,亦或是冰冷,從大腦混亂的狀態中找回思緒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變成一具僵屍。

他看到雨後更為蔥郁的植栽,看到蔚藍的天空與天空中那輪耀眼的日頭,看到懸崖邊上直入雲霄的峭壁,他看不到因為大雨而坍圮在身側的木杖與衣篷,也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傷口包紮細密的布條。

他就是那樣不知生死地躺著,連暈厥過去好像都有些為難。最先開始的麻木褪去,全身上下傳遞來的痛苦都讓他連什麽痛苦都分辨不清楚,他以為自己還有仇恨,可是仇恨現在給不了他任何力量,他只是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僵硬,瘦削骯臟的臉頰越來越蒼白,眼眸裏的光澤越來越微弱。

他連聲音都發不出,只能這樣沈默木訥地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然後他的視野中就那麽出現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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