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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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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雷在合歡宮上方環繞時,鳴鸞宮內,秦雲衣站在空蕩蕩的大殿中,一言不發。

她前方石臺上睡著一個青年,對方靜靜躺在高臺上,殘缺的身體被拼合起來,旁邊人細細檢測著他的屍體,一個女子跪在秦雲衣身側,聲音打著哆嗦:“奴婢當時守在外面,先是看見一道黑氣沖出來,隨後又看到另一股更濃的黑氣沖出來,奴婢修為低微,不敢停留,跑遠之後沒多久,就看見花向晚提著……提著……”

提著冥惑人頭走了出來。

後面的話她沒敢說,她悄悄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神色平靜的秦雲衣。

秦雲衣聽著她的話,冷淡開口:“你說有兩股黑氣?”

“是。”

說著,給高臺上屍體驗屍的修士也有了結果,他轉過頭來,朝著秦雲衣恭敬道:“少主,冥宗主身體沒有中毒痕跡,的確亡於花向晚劍下。”

“這不可能,”秦雲衣微微皺眉,“她不可能這麽強。”

哪怕金丹完好,冥惑也是渡劫修士,兩人差了一個大境界。

最重要的是,冥惑身體中還有著“魊”的存在,他連溫容都能殺,怎麽會殺不了花向晚?

“他身體中的‘魊’呢?”秦雲衣冷著聲詢問。

驗屍修士搖頭:“冥宗主身體中並無魊魔痕跡。”

這話讓秦雲衣一楞,隨後皺起眉頭:“是問心劍意斬殺的?”

“應當不是,”驗屍修士如實回答,“若是問心劍意,宗主體內破壞得應該更嚴重,而且……清理得有些太幹凈了,更像是……‘魊’自己離開的。”

不是謝長寂問心劍意斬殺的‘魊’,‘魊’自己離開,那只有一個可能——

魊靈出現了。

魊本就是魊靈身體分出的一部分,在外汲取力量,用以供奉魊靈,如果魊靈本體出現,那自然會回歸本體。

可魊靈……

電光火石間,秦雲衣猛地冒出一個念頭。

魊靈在花向晚那裏!

這個念頭出現瞬間,疑惑迎刃而解。

為什麽花向晚能殺冥惑,因為冥惑本來就是花向晚的祭品!

可如果魊靈在花向晚那裏,這也就意味著,花向晚根本不是今日金丹恢覆才有的野心。

從一開始——她去雲萊時,她就已經開始謀劃了。

奪魊靈,婚宴挑撥她和溫容,殺溫少清嫁禍冥惑,甚至巫蠱宗滅宗,都是她一人手筆。

就是為了今日,順利接管清樂宮。

她有魊靈,又步入渡劫,滅了陰陽宗和巫蠱宗這兩個鳴鸞宮的左膀右臂之後,加上謝長寂和清樂宮的資源,合歡宮,便有了和鳴鸞宮抗爭的實力。

甚至於,一旦她步入渡劫,或許,便有了遠超鳴鸞宮的實力。

畢竟——

當年她一次次輸在花向晚劍下的場景如噩夢般卷席而來,秦雲衣捏著拳頭的手微微顫抖。

她不願意去想那個“畢竟”,只換了個念頭。

若魊靈在花向晚這裏,謝長寂,知道嗎?

他不可能不知道。

秦雲衣下了判斷。

花向晚金丹修覆,兩人明顯是雙修結契,花向晚不可能在自己結契道侶面前隱藏好魊靈。

而且花向晚為冥惑種下魊靈,謝長寂身為她枕邊人,怎麽可能不知道?

那謝長寂知道,卻放任不管——

秦雲衣閉上眼睛,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一個問心劍主,好一個道門魁首!

好得很,冥惑,你竟然是死在這樣兩個人手中。

好得很!

“少主。”

秦雲裳的聲音從大殿外傳來,聽到聲音,秦雲衣緩慢睜開眼睛,轉頭看向這個吊兒郎當的妹妹。

她們同父異母,雖為姐妹,秦雲衣卻從不允許秦雲裳叫她“姐姐”。

秦雲裳同所有人一樣,在鳴鸞宮中,叫她“少主”。

看見秦雲衣看過來,秦雲裳行禮:“宮主讓您到大殿商議。”

“好。”

秦雲衣轉過身,朝著大殿外走去,秦雲裳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秦雲衣頭上那只玉蘭玉簪上,那只玉蘭簪明顯不是鳴鸞宮宮匠的手藝,粗劣許多,插在秦雲衣發間,配合著素色長衫,仿佛是為某人服喪。

察覺她的目光,秦雲衣笑著看過來:“看什麽?”

“屬下走神。”

秦雲裳根本不敢說自己在看什麽,立刻低頭,然而話音剛落,還是感覺無形的一耳光狠狠抽打在臉上。

“不要有下次。”

秦雲衣淡聲警告,隨後提步走了出去。

秦雲裳站在原地,靜默片刻後,她站起身來,面上又掛上平日笑容,她平靜擦了嘴角鮮血,冷著眸色,轉身走了出去。

姐妹一起來到大殿,合歡宮正殿之中,秦風烈坐在高處,左右使及三長老也早已等大殿,秦雲衣秦雲裳兩人走進來,朝著高處秦風烈行禮:“父親。”

“花向晚要渡劫,”秦風烈沒有繞彎子,徑直開口,“這怕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那父親在猶豫什麽?”秦雲衣看出秦風烈遲疑,冷靜詢問。

秦風烈思索著,好久,才艱難承認:“我沒把握對付謝長寂。”

說著,眾人都有些詫異。

秦風烈乃如今西境僅次於魔主之下的第一高手,如果秦風烈說沒把握,那西境便無人有把握。

秦雲衣勾起唇,沒有半點退縮之意:“父親都沒有和他交過手,怎麽知道不是謝長寂的對手?”

“花向晚婚宴時我試過他,”秦風烈如實回答,頗為憂慮,“他雖然只有兩百多歲,但的確修為不凡。而且,他問心劍最後一劍已悟,若他沒有這最後一劍,我還有五成把握,可當年他一劍便滅了攻打天劍宗一個宗門,此等實力……”

秦風烈沒有說下去,在場眾人聽著,頗為憂心。

“其實……修到渡劫,大家都不容易,”思索一會兒後,右使趙南緩慢出聲,“鳴鸞宮畢竟有五位渡劫修士,謝長寂怕也不敢貿然和我們動手。倒不如退一步,花向晚當魔主,我們輔佐她,便如今日魔主與我等關系,倒也不是不可。”

趙南出聲,眾人紛紛應和。

越是高階越是惜命,若非十足把握,誰都不想貿然出手。

秦風烈思考著,緩聲道:“我也有此考慮……”

“父親,”秦雲衣聽著這話,笑起來,“您這麽考慮,問過花向晚願意嗎?”

聽著這話,秦風烈動作一頓,他擡起頭,看著秦雲衣:“你什麽意思?”

“兩百年前發生過什麽,”秦雲衣輕聲提醒,“您忘了嗎?”

這話一出,眾人臉色微變。

趙南想想,猶自找著理由:“花向晚也未必知道……”

“魊靈在她那裏。”秦雲衣開門見山,“謝長寂也知道。”

“什麽?!”

秦風烈震驚出聲,所有人都一臉驚駭。

秦雲裳站在秦雲衣身後,悄無聲息捏起拳頭,手裏出了些冷汗。

片刻後,秦風烈大喝出聲:“雲裳!怎麽回事?!”

“屬下不知。”

秦雲裳聞言,立刻跪到在地:“屬下……屬下在雲萊到達靈虛幻境靈核時,魊靈已經被人取走了,但……但這不該是花向晚啊?”

她擡起頭,滿臉茫然焦急:“花向晚只是個廢人,而且謝長寂又和她成了夫妻,謝長寂身為天劍宗弟子,問心劍主,怎麽可能放任魊靈?”

“廢人?”

秦雲衣笑起來,看向眾人:“修覆金丹便直入渡劫,從兩宮九宗手下搶走魊靈,甚至可能殺了溫少清、滅了巫蠱宗、成為清樂宮新任宮主的‘廢人’?”

秦雲衣特意咬重了“廢人”兩個字,語帶嘲諷:“是平穩日子過久了,都忘了以前了?她可是花向晚!你們怎麽步入渡劫,怎麽走到今日,她當真不知道嗎?你們以為她處心積慮走到今日,她會放過你們?!”

這話一出,所有人面色都有些難看。

打從碧血神君血洗登位以來,西境能有幾個渡劫?

鼎盛如合歡宮也不過花染顏、白竹悅兩位,能爬到化神期,便算是頂尖高手,如今鳴鸞宮就端坐著五位渡劫,這些渡劫怎麽來的,他們心中比誰都清楚。

如果花向晚知道當年的事,他們和花向晚之間,就是不死不休。

“可是謝長寂……”趙南還是有些擔憂。

“天劍宗。”

秦雲衣知道他害怕什麽,打斷趙南,冷靜道:“魊靈之事,謝長寂能放過花向晚,天劍宗不能。渡劫期的雷劫,少則一日,多則數月,我今夜聯系天劍宗,讓天劍宗阻止謝長寂,父親將花向晚身懷魊靈的消息放出去,帶人立刻出發,只要謝長寂收手,”秦雲衣聲音微冷,“我們能把花染顏逼成廢人,也能殺花向晚。”

眾人沒有出聲,秦雲衣環視周遭,再提醒:“再則,謝長寂如今,最後一劍能不能用出來還是未知。問心劍求天道,為了一己私心,把魊靈的消息都瞞下去,謝長寂,還是當年的謝長寂嗎?”

聽到這話,眾人心中稍定。

秦風烈想了想,深吸一口氣,擡手一拍扶手,做下決定:“好,雲衣,你這就聯系天劍宗。雲裳,趙南,陳順,還有其他人,今夜清點弟子,準備靈舟,半個時辰後出發。”

傳送陣需要兩邊都有陣法接收,合歡宮地界沒有接收陣法,他們用靈舟,最快在天明前可以抵達合歡宮。

等他們到達合歡宮時,天劍宗……大約也給了他們答覆。

秦風烈做下決定,站起身來,不容眾人反駁:“去準備吧。”

眾人得話,紛紛應聲:“是。”

說完,秦雲衣率先離開,秦風烈也隨即離開大殿,轉身前去做準備。

大殿中就剩下左右使和三位長老,與秦雲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過了一會兒後,秦雲裳遲疑著:“其實……花向晚也未必知道。”

眾人擡眸看她,秦雲裳抿了抿唇:“她搶魊靈也好,當魔主也好,不就是,圖活下去嗎?冥惑死了,少主……也有些不冷靜。”

眾人沒有說話,秦雲裳嘆了口氣:“罷了,雲裳去做事了,咱們鳴鸞宮五位渡劫,總不至於贏不了一個謝長寂。左右使,三位長老,好好保重,鳴鸞宮,”秦雲裳說的意味深長,“才能留得青山啊。”

這話說完,秦雲裳便握著滿手冷汗,點頭行禮,轉身走了出去。

在場眾人互相打量一番,一言不發,許久後,趙南嘆了口氣:“時也命也,走吧。”

眾人做下決定,各自開始準備。

秦雲衣回到房中,讓人用法寶開始聯系天劍宗。

傳音過去之後,層層傳報,沒了一會兒,侍女恭敬道:“少主,天劍宗掌門到了。”

秦雲衣點頭,緩慢起身,走到外間,就看房間中站著一個虛影,正是天劍宗掌門蘇洛鳴。

蘇洛鳴看見秦雲衣,面上頗為疑惑:“鳴鸞宮,秦少主?”

“初次見面,”秦雲衣笑起來,微微頷首算作行禮,“久仰蘇掌門大名。”

“秦少主千裏迢迢傳訊,不知有何要事?”

蘇洛鳴不明白秦雲衣的意思,但清楚知道,秦雲衣這麽想方設法找到他,絕對不可能是小事。

秦雲衣勾起嘴角,卻只問:“晚輩就是想詢問天劍宗有關魊靈一事。”

聽到這話,蘇洛鳴當即鄭重起來,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試探著詢問:“天劍宗已派清衡上君在西境查探此事,若秦少主想聯系天劍宗,何不直接找清衡?”

“這就是我找蘇掌門的原因了。”

秦雲衣說著,面上露出幾分疑惑:“魊靈在清衡道君妻子花向晚手中,此事,天劍宗知曉嗎?”

聽到這話,蘇洛鳴眼神冷下來。

秦雲衣見蘇洛鳴神色,便知道了答案,她接著詢問:“清衡上君為了花向晚,誅殺巫蠱宗副宗主,巫蠱宗與天劍宗怕是結成死仇,此事,天劍宗又知道嗎?”

“還有呢?”

“還有的,晚輩沒有證據,也不好猜測,”秦雲衣垂下眼眸,聲音平和,“只是素聞天劍宗問心劍求天道,秉公持正,但現下清衡上君在西境,似乎並非如此?他同花向晚殺清樂宮少宮主溫少清,嫁禍我宗,挑撥離間,利用魊靈為非作歹,害死陰陽宗宗主冥惑,又殺清樂宮宮主溫容。樁樁件件,怎麽看,似乎都不是問心劍一道應有的樣子,不知天劍宗對此,是否可有了解?”

“所以,秦少主找我,到底是想做什麽?”

聽著秦雲衣的話,蘇洛鳴沒有立刻回應,手握拂塵,面色冷淡。

“就是想請蘇掌門幫個忙。”

秦雲衣到也不介意,她擡手,神色恭敬。

“花向晚身懷魊靈,欲以魊靈獲取力量,橫掃西境,成為魔主。可魊靈此物,嗜殺陰邪,一旦破除封印,便會反控宿主,成為天下大禍。鳴鸞宮身為西境三宮之首,不能放任此邪物出世,現下花向晚正經天雷,沖擊渡劫,乃制止她最好的時機,鳴鸞宮願傾盡全力,還西境一片安寧。還請天劍宗帶回清衡上君,以免上君因一己私情,”秦雲衣擡眼,看向蘇洛鳴,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認真,“禍害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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