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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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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寂跟著秦憫生跟了三日,他每天給花向晚傳音通知情況。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秦憫生一路上什麽都沒做,他日夜兼程趕路,要在訂婚宴之前將酒取回來。

三日後,秦憫生終於到了他母親墳前,謝長寂給花向晚傳了信,便跟著秦憫生上山。

他不遠不近跟在秦憫生身後,秦憫生到了他母親墳頭,簡單除了草,便從墳前將酒挖了出來,放進乾坤袋中。

他開了一壇,倒了一半給他母親,隨後低聲開口:“娘,孩兒要成婚了,就是上次你見過那個姑娘,我想你應該喜歡。”

“日後,巫蠱宗我不執著了,名利血脈,高低貴賤,我都不多想了。”

“娘,你不必掛念我,輪回道上,放心走吧。”

說著,他舉起酒壇,給自己灌了一口酒。

也就是這一刻,謝長寂察覺周邊有什麽簌簌之聲,同時有一種莫名的危險襲來,他立刻給自己加固了用於隱匿的結界。

修士的直覺都十分敏銳,雖然他現在在幻境中的修為回到兩百年前,只是元嬰,但是多年打磨出來與天道共鳴直覺,卻依舊是精準。

他察覺危險不久,秦憫生也立刻意識到不對,冷聲開口:“誰!”

話音剛落,一只金蟲從旁邊猛地襲來,秦憫生拔劍回身,猛地斬下金蟲。

頃刻之間,林中蛇蟲如浪潮而來,秦憫生一劍橫掃過去,劈出一條道路,便立刻試圖禦劍出去。

然而腳下泥土一只手破土而出,一把拽住他的腳腕,秦憫生一劍斬下手臂,手飛出去,卻不見一滴血,反而是一具具腐屍從土中破土而出。

巫蠱宗可利用蠱蟲控制屍體,但控屍一術只有巫蠱宗高階能做到,而同時控制住這麽多屍體的……

“巫楚?!”

秦憫生瞬間反應過來,此番竟是巫蠱宗宗主、他的親生父親親自來了!

巫楚乃化神期巔峰,與他雲泥之別,他絕不可能是巫楚的對手。

而他出聲瞬間,從泥土中爬出的腐屍便直接沖了出來!

這些腐屍動作極快,雖然都只是築基期的修為,但他們根本沒有神智,不懼痛苦,人數一多,密密麻麻撲過來,竟將秦憫生困了起來。

謝長寂藏在樹上,悄無聲息擡手放在劍上,直覺有更大的危險潛伏在周邊。

秦憫生在林中被團團圍住,他像一只走到窮途末路的雄獅,和旁邊鬣狗拼命撕扯,謝長寂察覺他靈力開始衰弱,手中長劍也慢了下來,也就是一個破綻,一只金蟲猛地飛出,直沖秦憫生眉心!

秦憫生睜大眼,整個人直覺額間一陣劇痛,隨即一股麻意在全身散開,他腳下一軟,便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

這時腐屍和毒蟲蛇蟻終於安靜下來,一個個寬袍帶著厚重發髻的人從密林中現身。

秦憫生全身使不上半點力氣,他喘息著,擡頭看向周遭,一眼就鎖在了走在最前方的男人身上,咬牙出聲:“巫楚。”

男人神色平靜,他沒有走到他旁邊,反而是領著眾人側身,所有人微微躬身,蛇蟲讓出道來,似是在等待著誰出現。

風越發寒冷,夾著枯葉從秦憫生發間卷過,他冷聲開口:“你們想做什麽?”

“你答應過的事。”

林間傳來一個青年溫和的聲音:“你忘了嗎?”

這聲音傳來,便帶來一種無形的威壓,壓在秦憫生身上。

風中隱約傳來血氣,秦憫生直覺危險,捏緊了劍,他知道對方在說什麽,他唯一答應過、卻反悔了的事,只有接近狐眠。

“我早已說過,這事兒我不做了。”

秦憫生低低喘息著,掙紮著想要起身:“你們把我殺了吧!”

“跟了這麽久,”青年的聲音越來越近,眾人遠遠看見一頂小轎,從林中漫步而來,“狐眠只看上了你一個人,你怎麽可以死呢?”

“你生於卑賤之軀,難道就不想爬到萬人之上?你被辱罵、被嘲笑,你母親一生因凡人身份幾經痛苦,你就不想證明一下,螻蟻亦可為雄鷹?”

“放開我!”

秦憫生想要掙紮,小轎已緩緩停在他面前。

“秦憫生,感情算不得什麽。”

白的近乎透明的指尖從雲紗轎簾中探出,謝長寂感覺周邊靈氣突然劇烈震蕩起來,天上風雲變色,電閃雷鳴,似是有什麽規則被人徹底扭轉破壞,一道光芒從青年指尖籠罩在秦憫生身上,秦憫生感覺自己魂魄仿佛是被人徹底撕裂開來,他忍不住痛呼出聲,奮力掙紮,然而金蟲和巨大的實力差距狠狠壓制著他,他像螻蟻一般在地面扭曲著抗爭。

謝長寂平靜註視著秦憫生魂魄被眼前人活生生撕扯開來,隨後一道白光從他頭頂浮起,輕飄飄落入青年手中。

而這時,秦憫生神色也慢慢平靜下來,他臉色慘白,但目光卻十分冷靜。

青年聲音溫和而冰冷:“愛過的人會不愛,恨過的人會相守,唯有強大,才是永恒。”

秦憫生不說話,青年再問:“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放棄狐眠,配合我們,你得到巫蠱宗繼承資格,未來,你可能成為九宗宗主之一,於西境呼風喚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或者——”

青年輕笑:“為一個女人,死在這裏。”

秦憫生聽著這話,擡眼看向青年手中白光:“你對我做了什麽?”

“我只是,取走了你一魄。喜、怒、哀、懼、愛、惡、欲,”青年張開手,隱約可見那白光之中,是一個小人,“七魄之中,唯‘愛’之一魄,我已為你清掃。”

秦憫生不說話,他盯著那一魄,好久,終於開口:“你們想要我做什麽?”

“此毒名為‘極樂’,服用後如重醉,神智不清,靈力阻塞,你定親宴當日,想辦法讓合歡宮中人食下。”

“都已經下毒了,”秦憫生嘲諷,“直接用劇毒不好嗎?”

“毒性越大,越容易被察覺。”

青年倒也不惱,耐心回應:“有琴吟雨在,天下沒有她驗不出的毒。但這‘極樂’為藥宗新創,它不是毒,只是烈酒,並無毒性。”

“你們到底想做什麽?”秦憫生盯著轎子,“你又是誰?”

青年沒說話,巫楚擡眼,冷聲訓斥:“豎子!不得無禮。”

“各有所圖。”

青年似乎也不覺冒犯,聲音中帶了幾分笑:“合歡宮強盛至此,修士修為精純,何不作為養料,以供眾人呢?”

西境直接掠奪其他修士的修為之事,過去並不少見,但合歡宮強盛以來,一直力絕此事,已經多年未曾公開有過。

聽到這話,秦憫生便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他冷著臉:“你們想吃了他們?”

青年沒有回話,他似乎凝視著一個方向,謝長寂頓覺不對,也就是那一剎,一條透明青龍從轎中猛地撲了出來,朝著謝長寂咆哮而去!

謝長寂毫不猶豫拔劍,凝結所有修為朝著青龍狠狠一劈!

劍光和青龍對轟在一起,靈力震蕩開去,所有人都被逼得立刻開了結界。

遠高於謝長寂的渡劫期修為將他猛地擊飛,謝長寂剛一落地便立刻知道對方實力,全不戀戰,瞬間化作一道法光消失。

“追。”

轎中青年冷聲開口:“我擊碎了他的傳音玉牌,他聯系不上人,調人過來,堵死回合歡宮的路,直接殺了他。”

“是。”

巫楚立刻回應,轎中青年擡手將秦憫生的一魄往秦憫生方向一推:“秦憫生,這一魄本座還你,如何選擇,本座也由你。”

柔和的白光落在秦憫生手中,他接過白光,轎子被人擡起,青年語氣平和:“是生是死,你自己選。”

秦憫生沒說話,他跪在地上,手裏握著那一道白光。

等所有人都轉身,他終於開口:“為什麽不直接操控我?”

聽得這話,青年笑起來:“你可知,這世上唯一不能操控的,就是人心?”

秦憫生擡眼看向軟轎,軟轎朝著遠處走去。

“我可以操控你的身體,但若你不是秦憫生,狐眠又怎會不知?”

“只有你是秦憫生,才能騙得了她。”

說著,所有人都跟隨著軟轎離開。

等周邊空蕩蕩一片,眾人仿佛不曾出現時,秦憫生腦海中劃過無數畫面。

年少受人欺辱,修道無門,十八歲仰望天之驕子,滿心艷羨。

他許諾過自己,早晚有一日要走到高處,要受人認可,要功成名就。

過往那些憎怨憤恨湧上來,明明他記得狐眠,記得他們所有經歷的事,記得山盟海誓,也記得自己說過“未來我就有一個家”,可不知道為什麽,這些記憶卻毫無情緒波瀾。

他捏起那一魄,好久後,取出一個小木盒,他將那一魄放進木盒,埋在母親墳墓旁邊。

然後他捏著極樂,站起身來,往合歡宮的方向行去。

他往合歡宮趕時,花向晚也在嘗試聯系謝長寂。

謝長寂給她發最後一個消息後,便再無音訊,一開始她倒也沒在意,她事情多,每日忙碌著訂婚宴的準備,還要一一排查過過去的人,不可能時時刻刻同他說話。

但等晚上她單獨聯系人還聯系不上時,她便知道情況不妙。

只是她已經把溯光鏡給了謝長寂,如果謝長寂真的生死攸關,那他肯定會開啟溯光鏡,這樣一來,她或許也沒辦法待在這裏,這個世界會立刻崩塌。

可現在她沒有感知到任何溯光鏡開啟的消息,那謝長寂……或許還沒到斷臂求生的程度。

她心中不安,想了想,便暗中讓人出去找人,隨後又拿紙片剪了幾只蝴蝶,將蝴蝶在謝長寂穿過的衣服上一抹,紙片蝴蝶便成了真的蝴蝶。

蝴蝶在她手中振翅,她遲疑片刻,終於出聲。

“若是安全,就別回來了,到斷腸村等我。”

很快合歡宮就會成為人間煉獄,他回來反而危險。

說完,她擡手往外一推,蝴蝶便振翅飛出去。

這是尋人用的蝴蝶,但只能送信,不能報信。

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謝長寂,能不能傳達到這個口信,可這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她每日想辦法用各種法術尋找謝長寂的蹤跡,隨著時間推移,她心中不安越深,等到三天後,訂婚宴前一夜,花向晚突然聽到宮裏鬧起來,她趕忙起身,到了門口,就看狐眠拉著秦憫生走了進來,秦憫生手中提著酒,狐眠正低頭檢查著酒壇,深吸了一口氣,高興道:“是我釀的那個味兒!”

花向晚不說話,她盯著眼前秦憫生,對方和平日一樣,看上去沒太大改變,正低頭看著狐眠,察覺她的目光,秦憫生擡起頭來,似是疑惑:“花少主?”

“嗯?”

狐眠聽秦憫生說話,也擡起頭來,看著花向晚,頗為好奇:“阿晚?你怎麽在這兒?”

“哦,”花向晚笑起來,面上有些疲憊,“我聽見外面有人來,還想是不是長寂回來了。”

謝長寂失蹤這件事大家都知道,狐眠面上也有些擔心,只道:“你放心,望秀已經派人在找了,他不會出事的。”

“我想也是。”

花向晚點點頭,隨後看著秦憫生:“不過,長寂是在秦道友離宮那一夜一並不見的,不知秦道友是否見過?”

“沒有。”秦憫生搖頭,只道,“當夜我是一人出宮。”

“這樣,”花向晚有些惋惜,“叨擾了。”

花向晚聽著秦憫生的話,便轉身離開,她聽著身後狐眠高興說著自己酒有多好,走到房中,她想了想,

等做完能做的,她站在空蕩蕩的房間,看著不會回應的玉牌,莫名就有一種熟悉的孤寂感湧了上來。

這一年和謝長寂相伴太久,她竟然都忘了,一個人原來是這種感覺。

她靜靜看著,過了許久,終於還是披了一件外衣,提著燈走向後院冰河。

她習慣性停在冰河面前,看著冰河下看不清容貌的人影,內心平靜下來,她看了一會兒,輕聲道:“逸塵,秦憫生回來了,明日就是狐眠師姐訂婚宴,很快,我就會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

冰下的人不會回聲,花向晚笑了笑:“到頭來,好像還是你在這裏。”

本來以為,入了畫,在幻境之中,便會有所不同。

以為他能陪著她走完最後這一段路。

但上天似乎總在開這種玩笑,總有不得已的理由,告知她,這是她自己走完的一生。

“也好,”她垂下眼眸,“他不在,也好。”

不然習慣了有人在身邊,或許就舍不得了。

她在冰面站了一會兒,終於才轉過身,回到自己屋中,拉上被子。

而這時,謝長寂殺了最後一個追上來的人,終於力竭,他躺在一個小丘上,低低喘息著。

血流得太多,讓他有些暈眩,他閉著眼睛,緩了一會兒,才轉頭看向合歡宮的方向。

巫蠱宗一路都在增派人手,把他逼得離合歡宮越來越遠,如今他要回去,還有好幾日路程。

他靠在小丘上喘息,一只蝴蝶翩飛而來。

這是十一月中旬,根本不該有蝴蝶的存在,謝長寂感覺到熟悉的靈力,他擡起手,蝴蝶就落在他手上。

感知到他的瞬間,蝴蝶傳來一個女聲:“若是安全,就別回來了,到斷腸村等我。”

音落,蝴蝶化作毫無生命的紙片,飄落在地。

聽到這聲安排,謝長寂緩了緩,他閉上眼睛,過了片刻,他咬牙撕開衣衫,快速包紮好傷口,又重新起身。

兩百年前,他已經不在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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