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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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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出來,兩個人都懵了。

謝長寂有些意外,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在這句話出口的瞬間,自己腦海中會浮現出冰雪之地,自己緊握著一片桃花花瓣的場景。

那個場景中自己很疼,應該是天雷擊打在身上。

他做了什麽,要受此天劫?

而且……他為什麽會脫口而出姐姐的名字呢?

就算她叫謝晚晚,那他也該叫姐姐,而不是名字。

他自己有些茫然,花向晚也是楞了。

她從沒聽過謝長寂說這話,當年她一次又一次問他,他都不曾應答,只會一遍又一遍告訴她“抱歉”。

抱歉,他回答不了,回應不能。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謝長寂把她排在小白後面,他口中所說的喜歡,大概也不過就是和喜歡小白一樣。

她笑起來:“我才惹你生氣,你還喜歡我?”

謝長寂聽到她這話,似乎是認真思索片刻,隨後點點頭:“你很好,我很喜歡你。”

他這輩子大概沒這麽坦率過,花向晚覺得好笑,看著這個白紙一樣的人,朝他招了招手:“那你過來,今晚我們就學什麽是喜歡。”

謝長寂茫然走到她面前,花向晚將小白一把塞進他懷裏,謝長寂感覺毛茸茸的小白虎入懷,少年眼中帶了幾分克制著的溫柔與高興。

他小白小心翼翼舉起來,看著對方如臨大敵的神色,他抿著唇,嘴角有了一絲輕微的弧度。

花向晚看著他,也不知怎的,忍不住伸手挽住他,謝長寂一楞,就看花向晚站在他身側,仰頭看他:“喜歡我挽著你嗎?”

謝長寂莫名覺得臉上有些熱,他下意識想否認,又想到花向晚那之前的話,克制著心中那些許羞澀顫抖,輕輕點了點頭。

花向晚挑眉:“不會說?”

“喜歡。”

謝長寂低聲開口,花向晚高興起來,扯著他上前:“那走,我們去逛逛,看你還喜歡什麽。”

“那秦憫生……”

謝長寂忍不住回頭,花向晚擺擺手:“我讓紙人盯著呢,要有什麽異動,我們馬上過去。”

說著,她拖著他鉆進人群裏。

她突然覺得入畫挺好的,謝長寂什麽都不記得,未來也不會記得,她也只是晚秋,想幹什麽都行。

她拖著謝長寂逛著長街,一遍一遍問他對事物的喜好,他努力應答,這個過程中,他慢慢開始體悟,到底什麽是喜歡。

他不知道自己過去人生到底是怎樣,可是他卻清楚知道,喜歡,憤怒,討厭,開心……

這些詞對他來說,總是有那麽些模糊,他好像明白,但似乎又不是很確定。

他像一個稚兒,跟著花向晚學著這些言語。

沒有人天生會一種語言,天生能將所有雜糅的感情理得清清楚楚,更多人是在漫長的人生中,將眾多的情緒反覆對比,然後一次又一次使用著那個表達這個情緒的抽象詞匯,最終一一對應。

猶如幹凈與純凈,所有人都認識這兩個詞,但只有在一遍又一遍句子的反覆嘗試中,才能隱約感知到,這兩個詞背後截然不同的語境與語感。

又如喜歡與愛,或是對姐姐的喜歡與對晚晚的喜歡,具體又有哪些微妙的不同。

他看著周邊高興拉著他吃過所有小吃、到處選著小玩意兒的女子。

看著燈火落在她臉上,光影綽綽,映照出她各種不同的模樣。

她身上有一種詭異的、少女與成熟女子融合的氣質,沈靜又帶著無限生機。

他忍不住將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仔細觀察著她的每一個細節。

從她身上學習所有他似乎早早就該擁有、卻遲遲不曾學會的東西。

兩人逛了大半夜,謝長寂說喜歡的次數加起來比他這輩子都多。

他懷裏抱著小白虎,身上提了一大堆東西,連頭頂都沒放過,在頭發上掛了一盒糕點。

花向晚心滿意足拍拍自己鼓起來的肚子,正打算回頭,突然臉色一變,拉著謝長寂就往另一個方向:“走!”

謝長寂被她拽著跑出城外,花向晚擡手一召,抓著謝長寂跳上劍身,便禦劍追了出去。

謝長寂知道是事情有變,將東西收入乾坤袋中:“怎麽了?”

“秦憫生出城了。”

花向晚吃掉最後一顆糖葫蘆,將竹簽隨手一扔,謝長寂擡手撈住她扔的竹簽,默不作聲收起來,花向晚奇怪回頭:“你這是幹什麽?”

“掉下去,可能砸到人。”

謝長寂說得認真:“凡人不比修士,砸到或許會死。”

花向晚低頭看了一眼下面密林,覺得砸到人的可能性不太大,但一想這也是他細致之處,點頭道:“哦,那以後我不亂扔東西了。”

“你扔吧。”謝長寂聲音平穩,“我在後面撿,你高興就好。”

花向晚:“……”

莫名覺得自己這個人,很沒有道德。

兩人追著秦憫生一路往前,飛了半夜,便見到一座高山。

高山前有打鬥之聲,花向晚老遠一看,便遠遠看見了狐眠。

狐眠一個人和好幾個修士糾纏,謝長寂正要動手,就被花向晚暗處,朝著秦憫生方向揚了揚下巴,提醒他:“秦憫生在,你別出手。”

謝長寂有些不明白,就看秦憫生果然如花向晚所料,長劍一拔加入戰局,同狐眠遠攻近戰配合,沒了片刻,就將那些修士誅殺。

等修士都處理完了,狐眠才回頭看向秦憫生,眼神微亮:“秦憫生?”

“嗯。”

秦憫生將劍插回劍鞘,聲音很淡,遲疑片刻,他主動開口:“又見面了。”

“是啊,緣分啊。”

狐眠笑著看了一眼山洞:“你也是來古劍秘境的?”

“是。”

秦憫生點了點頭,站著不動。

狐眠打量著他,琢磨了一圈,不由得朝著旁邊找尋起來。

秦憫生在這裏,晚秋和她那個“弟弟”應該也在……

看見狐眠的神色,花向晚就知道她是在找人,也不再躲藏,領著謝長寂就走了出去,高興道:“師姐!”

狐眠和秦憫生一起看過去,就看花向晚高高興興跑過來:“師姐,我可找到你了,我帶著長寂過來了。”

說著,花向晚伸手抱住狐眠,撒著嬌:“這次我可沒遲到,咱們一起……”

她沒說完,似乎意識到這裏還有個大活人,她轉過頭,看向旁邊秦憫生,面露幾分詫異:“秦道君?!”

秦憫生面色很淡,只對她點了點頭,花向晚激動起來:“原來是秦道君,上次承蒙相救,不勝感激,您也是來密境的吧?”

秦憫生點點頭,花向晚立刻道:“那不如我們四人一起,也算有個照應?”

聽到這話,謝長寂微微皺眉。

秦憫生遲疑片刻,似乎也在猶豫。

只有狐眠,轉頭看向花向晚,暗暗比了個大拇指。

幹得漂亮師妹!

花向晚露出驕傲眼神,隨後添火加柴:“秦道君莫不是嫌棄我們拖後腿?”

“沒有。”

秦憫生聞言,終於開口,點頭道:“一起走吧。”

三方各懷心思,算是把事情定下來,狐眠率先上前,擡手放在山洞石門上,壓著笑:“那走吧。”

石門轟隆打開,狐眠轉頭看向秦憫生,擡手道:“請。”

秦憫生點點頭,走上前去,狐眠給了花向晚一個“離遠點”的手勢,轉身跟上秦憫生。

花向晚懂事,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後,才同謝長寂一起進去。

兩對人一前一後隔得很遠,花向晚不說話,謝長寂也安靜得仿佛不存在,就聽前方時不時傳來狐眠的驚呼:“啊,秦道君,這是什麽?好可怕。”

“秦道君,我怕黑,我能不能拉著你袖子?”

“啊,秦道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害怕了……”

謝長寂聽著狐眠大呼小叫,忍不住看了一眼旁邊滿眼興奮的花向晚。他正想說點什麽,就看花向晚腳下一空,整個人直直墜下去!

謝長寂頓時睜大眼,一把抓住她的手,驚呼出聲:“姐!”

然而花向晚腳下傳來一道巨力,不過頃刻之間,兩人就被拖了下去。

狐眠聽到聲音,和秦憫生一起趕了回來,這時甬道已經空空如也,狐眠楞了楞,旁邊秦憫生皺起眉頭,遲疑片刻,他安慰道:“古劍秘境並非兇境……”

“我知道,”狐眠轉頭,看向旁邊秦憫生,“頂多就是把他們困住學劍,沒事兒,我們繼續走。”

說著,狐眠暗中用合歡宮傳音喚了一聲花向晚:“晚秋?你沒事吧?”

花向晚和謝長寂一起砸下來,落地瞬間謝長寂墊在她身下,隨後她便聽見了狐眠的聲音。

她爬起來,轉頭看了周邊一圈,這裏是個石室,周邊嚴嚴實實,沒有任何出路,石室上都是劍招,地面上有一個陰陽太極法陣,兩把劍正正架在最前方的祭桌上,除此之外,除了一盞青燈,什麽都沒有。

古劍秘境藏了諸多劍譜,不算兇境,進來之後,會被強制學習密境中的劍術,學不會出不去。

她看了一圈,自己應當是被某個劍譜選中拖進了學習密室,倒也不是很擔心,趕緊回應:“我被拖來學習了,你不用管我,好好發展你的。”

“行嘞。”

聽花向晚這麽說,狐眠放下心來。

察覺狐眠表情變化,秦憫生看過來:“他們沒事?”

“沒事,”狐眠壓著笑,“不過咱們不可能分開了,我對劍術一竅不通,萬一掉進哪個密室,怕是一輩子出不來了。”

說著,狐眠挽上秦憫生的手:“秦道君,您可不能扔下我啊……”

秦憫生面色不動,他被女子挽著,下意識想抽手。

但一想到自己決定好的事情,又停下來,垂眸看著地面,由著狐眠靠近。

兩人朝著密境深處走去,花向晚幹脆在密室中打量起墻上劍招來。

謝長寂也擡眼看著劍招,聽花向晚出聲:“這古劍秘境是西境上古最受尊重一位劍仙留下的,你本身修劍,好好看看,對你有好處。”

“你不也修劍嗎?”

謝長寂奇怪,花向晚一楞,這才想起來。

這是兩百年前,那時候……

她還修劍。

她動作微頓,謝長寂直覺感知到她情緒變化,自知失言,想了想,只道:“為什麽不攔著秦憫生?”

“嗯?”

花向晚回頭,謝長寂提出他忍了許久的疑惑:“你知道他為什麽靠近狐眠師姐。”

“我知道啊。”

花向晚笑著應聲,謝長寂眉頭微皺:“那你不告訴她?”

花向晚沒說話,想了想,她輕笑:“這事兒說來覆雜,等什麽時候你記憶恢覆了,我便告訴你。反正,你聽我的,我做什麽,你做什麽就好。”

謝長寂不明白,花向晚強調:“不要幹涉狐眠和秦憫生,這是他們的天命。”

聽到“天命”二字,謝長寂便知道,這不是他該幹涉的事。

有些修士信奉天命不可更改,他不知道“謝晚晚”是想做什麽,但狐眠終歸是她的師姐,與他沒有太多幹系。

他轉頭看向墻上劍譜,劍譜都是雙人,看了片刻後,花向晚聲音響起來:“是鴛鴦劍‘春纏’吶。”

謝長寂看過去,疑惑詢問:“春纏?”

“曾經名震西境的一對道侶,自幼一起修行,自創了一套道侶之間用的雙人劍法,名為‘春纏’,劍法取自春日,萬物生機勃勃,相交相織,互依互纏。後來二位前輩得道飛升,這春纏的劍譜也很少有後人修習。”

花向晚解釋著,算是明白過來:“也不知道這劍譜是怎麽瞎了眼,沒挑師姐他們,反而挑了咱們進來。學不會出不去,”花向晚看向謝長寂,“你要同我學嗎?”

謝長寂略一遲疑,雙修劍法向來在道侶之間,他與眼前人,按照她的說法是姐弟。

若真如此,修此劍法……

謝長寂微微皺眉,下意識想要尋找他法,可是一個念頭又驟然閃過。

他不能與她修此劍法,道侶就可以,為何?

那日後,他會有道侶,棄他而去,與她同修劍法嗎?

這個念頭閃過瞬間,他心中莫名有些煩躁。

總覺得不該如此,花向晚看他靜默不言,好奇出聲:“謝長寂?”

“嗯。”

謝長寂垂下眼眸,應聲:“我願同姐姐共修此劍。”

花向晚笑起來,擡手指向地上太極圖陣:“那你把這劍招記好,這個法陣應該就是出去之路,裏面應當是個歷練幻境,等一會兒我們一起進去。”

“好。”

謝長寂說完,便將目光轉到墻上。

兩人一起仔細看過墻上劍法,他們本就是兩地頂尖天才,很快便將劍招記在心中,花向晚轉頭看了一眼謝長寂:“你記好了嗎?”

謝長寂點頭:“記好了。”

“那走吧。”

花向晚走到旁邊,取了臺上一把白色長劍,謝長寂跟在她身後,取了另一把黑色長劍,隨後兩人來到太極圖陣中央,一陰一陽按圖坐下,閉眼瞬間,太極圖亮了起來,隨後周邊成了一片黑暗,片刻後,就感覺風雪吹來。

花向晚睜開眼睛,便見周邊是茫茫雪地,她朝著周遭掃了一眼,還未反應,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嘶吼,一只白色巨獸猛地撲了過來,謝長寂擡手將她一推,急道:“小心!”

說著,謝長寂一劍抵在猛獸牙尖,這時另一只體型微小的猛獸又沖了過來,花向晚一劍劈了過去,回頭看謝長寂,提醒道:“用剛學的那套劍招。”

聽到這話,謝長寂立刻反應,將自己劍法轉為剛學會的春纏。

春纏是雙人劍,兩人配合著揮砍過去,春纏劍仿佛是這些猛獸的死敵,其他劍法都於他們沒有太大用處,但春纏卻能與他們打個難舍難分。

那些猛獸仿佛是在刻意引導一般,不斷引著他們做出更標準的出劍姿勢,一旦刺中,立刻化作一灘紫氣,散在地面。

周邊這種白色的雪獸越來越多,花向晚掃了一眼,拖著謝長寂:“走,往前。”

說著,兩人便一路往前沖去,這些雪獸緊跟不放,在他們身後越追越多。

他們且戰且逃,謝長寂忍不住道:“若是死在這裏,是真死嗎?”

“廢話!”

花向晚瞪他一眼:“不是兇境,你以為就沒有兇險了嗎?”

謝長寂微微皺眉,他們兩人的劍法配合得不是很順暢,而這些雪獸在周邊越來越多,這樣下去,他們體力遲早支撐不住。

可現下又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盲目往前,不斷揮劍。

兩人在雪地裏一路奔逃,等到了深夜,謝長寂體力開始有些撐不住。

他身上本就帶傷,一路奔波,現下這種強度,他的確有些勉強,可他始終沒有說話,堅持跟在花向晚身後,不發一言。

花向晚原本就是化神期,只是偽裝成金丹,被追了一夜,倒也不覺疲憊,她警惕看著周邊根本沒有減少的獸群,用神識不斷掃向四周。

整個冰原到處都是這種雪獸,前方只有一處……

那一處什麽都沒有,好似還有一個山洞,這些雪獸根本不敢過去。

雖然不知道那裏有什麽,但比起這些東西沒休止糾纏,她還是想去搏一搏,看看能不能求個清凈。

她看了謝長寂一眼,見他臉色不太好,抓著他的手,同他一起左右砍殺過去,鼓勵出聲:“再堅持一下。”

“我無礙,不用管我。”

他不會給人拖後腿,任何時刻都不會。

花向晚知道他脾氣,沒有多管,只盡量加快速度,朝著目的地沖去。

眼看著離冰原越來越近,花向晚激動起來,她抓著謝長寂,一劍轟開前方,激動得縱身一躍:“走!”

然而也就是那剎,一只母獸從側面猛地撲出,謝長寂急急上前,將花向晚往前一撲,兩人便一齊滾進了雪地。

花向晚剛一落地,便立刻翻身起來,護住身後謝長寂,擡劍橫擋在身前,對著不遠處的獸群。

然而這些獸群都圍在不遠處咆哮,竟是不敢上前一步。

花向晚觀察片刻,見他們確實不敢往前,趕緊扶起謝長寂,往前方肉眼可見的山洞走去。

謝長寂背上被抓了一道血痕,依靠著花向晚,喘息出聲:“姐,這裏肯定有東西。”

“殺一只大的比被螞蟻追著強。”

花向晚被這些雪獸追出了火氣,扶著謝長寂往裏走,走了沒幾步,他們就感覺周邊有呼吸聲。

花向晚頓住步子,這時他們兩人才發現,腳下隱約有什麽在顫動。

這種顫動很有規律,好像是綿長的呼吸。

意識到這一點,花向晚抓著謝長寂就要退開,然而一股腥臭從他們身後猛地襲來,謝長寂揮劍格擋,花向晚朝著旁邊疾退,便看雪地之上,憑空出現了一只小山大小的巨大雪獸!

這只雪獸口吐紫氣,謝長寂同它打了個照面,當即覺得眼睛刺痛,緊閉呼吸,疾退而去。

然而這只雪獸動作極快,在謝長寂退開瞬間,一口咬在他大腿之上,劇烈疼痛傳來,謝長寂異常冷靜,聽著周邊風流動的聲音,朝著雪獸狠狠一劍!

也就是這剎那,花向晚翻身從高處猛地躍下,帶著化神期磅礴靈力,直刺巨獸天靈!

這雪獸註意力本在謝長寂身上,等意識到身後人時已完全來不及,劍光直貫而入,它哀嚎出聲,謝長寂被它猛地甩開,重重砸在地面,發出一聲悶哼。

花向晚從它頭骨往下,一路剖開它周身,手直直探入它內丹,一把猛地拽了出來,隨後踩在它血肉之上,朝著謝長寂方向落下。

她將內丹捏碎,沖到謝長寂面前,將他從雪地中拽起。

他臉上已經帶了青色,花向晚捏住下巴,逼著他張開嘴,直接把內丹一巴掌拍進嘴裏。

內丹入腑,謝長寂臉上青色往下褪去,花向晚這才放心,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他已經有些迷糊了,花向晚不得已,只能把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往山洞裏走。

打從兩百年後相遇以來,倒的確沒有見過他這樣狼狽的樣子,但當年兩個人在雲萊的時候,倒是經常見到。

花向晚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眼神溫軟幾分。

謝長寂被她背著往前走,感覺她的溫度傳來,他靠著她,莫名有種熟悉感。

他眼前一片黑暗,神智迷迷糊糊,但靠著這個人,他就覺得有種死在這裏,似乎也可以的安心感。

他輕聲叫她:“晚晚。”

“叫什麽晚晚,”花向晚聽他聲音含糊,知道他是疼昏了頭,“叫姐姐。”

“姐姐……”

謝長寂跟著她,低低開口,花向晚聽他聲音虛弱,知道他想問什麽,漫不經心回他:“我沒事,你好好休息,我帶你去休養。”

謝長寂不說話,他只是用自己所有力氣,努力環住她脖子,想抱緊她,想和她不要分開。

他知道周邊很冷,知道旁邊都是血,可身邊這個人太溫暖,他攬著她,莫名就產生出一種念頭。

想就這樣,在她身邊,一輩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生出這樣的想法,就隱約覺得這人好像是種在他骨血裏,與他不可割離。

花向晚背著他進了山洞,用神識探了一圈,確認沒什麽風險後,設了個結界在山洞門口,隨後從謝長寂乾坤袋裏扒拉出一堆日常用的東西,生起火來,將他挪移到火邊。

那雪獸有毒,現下他服下雪獸妖丹,但也還需要一段時間休養。

她給他包紮了傷口,終於覺得有些疲憊,正想去一邊休息,謝長寂卻一把抓住她。

她也不知他是醒著還是睡著,不由得喚了聲:“謝長寂?”

“別走……”謝長寂緊緊拉著她,緊皺著眉頭,“別走。”

花向晚見他慌亂,遲疑片刻,終於還是留下,反正是他說別走,明早起來,也不是她占便宜。

她躺在他身側,歪著頭看他清雋的五官,小聲道:“好了,別鬧了,睡吧。我不走。”

說著,她伸手將人攬在懷裏:“我陪著你。”

感覺到她的溫度,他慢慢冷靜。

兩人聽著風雪,閉目入夢。

入夢是大片大片冰雪,謝長寂感覺自己提著劍,茫然走在雪地,他心裏空空的,好似是被人把心挖了出來,他一直在找什麽,一直往前。

無數邪魔異獸撲上來,他在夢中揮劍廝殺。

好冷啊。

他顫顫往前,他感覺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長路,甚至不是絕路。

如果是絕路,他還有走到頭的一天,可這條無邊無際的煉獄長道,卻永無盡頭。

他有些走不下去,也不知道是為何在堅持,直到最後,他看見前方背對著他,站著一位少女。

他停住腳步,少女含笑回頭。

一襲紅衣短裙,手上停著一只藍色蝴蝶,她笑意盈盈看著他,溫和開口:“謝長寂,你來陪我啦?”

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有熱淚盈眶,風雪簌簌,他呆呆看著她。

他沒有勇氣往前,夢裏的他莫名覺得,只要他走上前去,那人就會碎成碎片。

她是幻影,是虛假,是他永不可觸及、卻始終在追求的幻夢。

這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彌漫在他的夢中,讓他近乎窒息。

他喘息著,從夢中猛地驚醒,他眼前一片黑暗,毒素似乎擴散在了全身,靈力一點都動用不了,渾身在疼,他沒有辦法從這個噩夢中逃出來,只能激烈喚著旁人:“姐?姐姐?晚晚?謝晚晚?!”

然而沒有人應答。

他聽見旁邊有火聲,外面傳來風雪之聲,他什麽都看不見,空蕩蕩的山洞裏,回蕩著的都是他自己的聲音,好像空無一人。

一瞬之間,夢境和現實交錯在一起,他好像看見花向晚從懸崖一躍而下,他獨行於風雪;好像看到他不斷追逐著一個幻影,又在觸碰時破碎。

是夢嗎?

是真的嗎?甚至於,晚晚這個人,是真實存在嗎?

他分不清,他只覺得,恐懼徹底籠罩他,他害怕回去,他不想回到他夢中那種沒有結束的煉獄之路,他只能倉皇想去找她,想立刻見到她。

可他雙腿受傷,劇痛讓他沒辦法站起來,他只能用手撐著自己,一步一步往外爬去,呼喚著她的名字。

“晚晚!姐!謝晚晚!”

他一步一步往外爬,傷口被地面搓開,他爬進冰雪,血浸入雪地,一路往外。

他在入骨的寒冷中,僅憑那個人的名字支撐著自己。直到聲嘶力竭,也還不肯停歇。

花向晚回到山洞時,看見洞口拖行向外的鮮血,整個人都懵了。

謝長寂身上帶傷,她想讓他盡快覆原,便去斬殺了幾只雪獸回來,想給他吃了補補。

這些靈獸身體蘊含靈氣,他本就是被他們同宗所傷,吃下去大有裨益。可沒想到她才離開這麽一會兒,竟出了這種岔子?

她趕緊順著血跡往外追,沒有片刻,就找到了埋在雪裏的謝長寂。

她趕緊把人掏出來,謝長寂整個人已經凍僵了,然而在她觸碰他的瞬間,他卻還是一把抓住了她!

“姐?”

他慌亂想要去觸碰她:“是不是你?是不是晚晚?謝晚晚?”

“是我,是我回來了。”

然而對方根本聽不進去,他慌亂摸索在她的臉上,不讓她去看他的傷,花向晚想要按住他,讓他老老實實接受自己靈氣,然而他根本不管不顧,他瘋了一般摸著她的五官,想要抱她,直到最後,花向晚終於妥協,被他一把抱在懷裏。

熟悉溫度湧上來,那一刻,所有害怕都沒了。

冰雪不再寒冷,痛楚都被安撫,他混亂的腦子終於安靜下來,沒有血腥、沒有殺戮、沒有絕望和痛苦。

他靜靜抱著她,突然意識到。

他不能回去了。

他不能再過那樣的日子。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與她分開。

她是他的。

他閉上眼睛,死死抱住懷裏人。

她的骨血,她的一切,他們血脈相融,他們命運相纏。

她不是他姐姐嗎?

那一刻,他鬼使神差想。

好啊,是他姐姐真好。

他們是親姐弟,他們流著一樣的血,他永遠是她獨一無二,他們永遠不能割舍。

“姐姐,”他低聲喃喃,“你會永遠陪著我,對不對?”

“對。”花向晚有氣無力,現在她什麽都不敢說,就怕刺激他又瘋起來。

她發現自己是真的搞不懂這個畫裏的謝長寂了。

這十七歲的人,都這麽不可理喻的嗎?

聽著她的話,謝長寂安心下來。

他抱著她,內心一片溫軟。

“那我們說好了——”

他試探著退開,花向晚下意識回頭看他,這一剎,兩人薄唇輕擦而過,花向晚一楞,謝長寂卻似乎沒有察覺。

他靠近她,他的唇就貼在她的唇邊,近得他一動,就會和她的唇摩挲在一起。

“我們永遠在一起,我是你的謝長寂,你是我的謝晚晚。”

“在我死之前——不,哪怕我死,”他擡手撫上她的發,他似乎是想看她,可無法視物的眼睛完全沒有焦距,這讓他整個人神色呈現出了一種艷麗的癲狂,他挨著她,輕聲低語,“都不要拋下我,好不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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