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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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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之後,她用蓮子粥把紙一壓,跑到窗戶邊上,擡手將一個法印按在結界上。

沒了片刻,結界悄無聲息消融出一個洞口,她開了窗戶,隨即發現這竟然是個有高低差的高樓。

入門是普通房間,結果開窗後落到地面竟然至少有三層樓高。

下方是一片密林,花向晚看了一眼遠處,確認了一下路線,隨即便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帶了幾分驚訝響起來:“花少主?”

花向晚一楞,低頭看下去,才發現竟然是沈修文站在下面!

兩人四目相對,片刻後,沈修文最先反應過來,伸出手催促:“少主,跳下來,我接著您!”

花向晚一時無言,她雖然沒金丹,但好歹是個修士,這麽點高度毫無難度。

聽沈修文的話,她便知道,他不打算舉報她,於是她毫不猶豫一躍而下,抓著沈修文就往旁邊密林裏沖了進去,小聲道:“走。”

沈修文跟上她,看著她的打扮,便已經知道了她的意圖,驚詫開口:“花少主,您這是要逃婚?”

“廢話,”花向晚看他一眼,“新郎都換人了,我還不逃?”

沈修文聞言一楞,似是有些茫然:“上君修為非凡,地位崇高,有何不好?”

按理花向晚來天劍宗的目的,一來是求一位雙修道君修覆金丹,二來是為了引入天劍宗進西境平衡局勢。

那謝長寂過去,不比他沈修文好許多?

花向晚被問得一噎,隨口敷衍:“他太老了。”

這話把沈修文聽楞了,片刻後,他笑起來:“花少主,修真界不講年紀,而且經歷的事多,才懂得照顧人。”

“你是來當說客的?”花向晚聽他說話,轉頭看他。

沈修文趕緊搖頭否認:“不是,我只是來看看……”

“靈獸園在哪兒?”

花向晚停下步子,看了看周邊,有些茫然。

沈修文趕緊指路:“那兒。”

花向晚得了方向,拽著沈修文往靈獸園跑,一面跑一面不忘勸說他:“要你不是來當說客的,你就看在謝長寂搶你的婚你得狠狠報覆他的份上,幫我跑出去。我保證我出門就跑得無影無蹤,絕對不會連累你。”

沈修文不說話,他垂眸看著花向晚拉著她的手,過了片刻,溫和道:“少主當真要跑?”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

“那,上君現下是被少主支開了嗎?”

“我讓他去煮面了,”花向晚說著她的計劃,“他煮面至少要一刻鐘,咱們就這麽點時間,等出了天劍宗,我帶了隱匿法器,到時候往林子裏一鉆,天南海北隨我走,保證他找不著。”

沈修文點頭,似在思索。

花向晚出口後才發現,自己好像暴露了自己和謝長寂很熟悉的事情,但沈修文沒有疑問,只一把拉住她,輕聲道:“若時間如此緊急,少主,咱們不能這麽走。”

花向晚有些茫然,隨後就感覺周邊場景突然快速變動,等她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靈獸園。

“少主,你要找你的坐騎得快。”

沈修文提醒她,花向晚楞了楞,下意識道:“在天劍宗使用法術,你不會被發現嗎?”

“放心,我乃宗內弟子,”沈修文解釋,“不會被註意的。”

“哦。”

花向晚點頭,也不多說,趕緊沖進靈獸園,感應著自己坐騎找了過去。

她要跑,開啟傳送卷軸需要損耗的靈力巨大,一般非緊急情況很少有修士使用,而她這種必須依賴靈氣珠才能維系靈力的人更是不可能使用傳送卷軸。

傳送卷軸用不了,她也不可能像普通修士一樣一路禦劍或者使用飛行法器,所以坐騎是必須要帶上的。

她找了片刻,便看見了她的坐騎。

那只平日威風凜凜的白虎坐騎不知道被誰餵了一壇子喜酒,此刻已經倒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不知是做著什麽夢,微屈的爪子還時不時抽搐一下。

花向晚:“……”

這一定是靈北幹的!只有他會餵靈獸喝酒!

醉酒的靈獸聽不見主人召喚,連最基本的變大變小都做不到,更別提背著她下山了。

沈修文也察覺這種困境,皺起眉頭:“怎麽辦?”

“我叫它試試。”花向晚黑了臉,上前拍它的虎臉,“小白,醒醒,小白!”

白虎被她迷迷糊糊拍醒,看了一眼花向晚,頗為嫌棄,兩只爪子搭在自己腦袋上一縮,假裝聽不見,又睡了過去。

看這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醒不過來了。

沈修文站在她身後,有些憂慮,想了想,提出解決方案:“要不我們直接下山,我送您到西境。”

“這不行,”花向晚搖頭,“我要把你帶走了,你就脫不了幹系了,你幫我已經是仁至義盡,我不能再拖累你。”

“那少主打算怎麽辦?”

沈修文滿眼擔憂,花向晚想了想,擡手小白塞了兩顆醒酒藥,咬著牙將手伸到它腹下,在沈修文震驚的眼神中,沈了口氣將它扛了起來!

“吃了醒酒藥,沒一會兒就醒了。”

花向晚用另一只手順開擋在臉上的毛,咬著牙開口:“我們走!”

沈修文聽到這話,才緩過神來,壓住震驚的情緒,點了點頭:“好,那我們這就下山。”

說著,沈修文便抓住她的手,來到劍陣旁邊。

守山弟子本背對著他們,花向晚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覺沖上前去,旁邊沈修文卻突然出聲:“林師弟,汪師弟。”

聞言,兩位守山弟子下意識轉身,花向晚和沈修文映入眼簾片刻,沈修文便已掠至兩人身前,兩個手刀,便將兩人砸暈在地。

花向晚楞了楞,她完全沒看明白沈修文為何要叫他們。

正疑惑著,就聽沈修文開口:“我開劍陣了。”

說著,一個劍光組成的圓環出現沈修文身前,沈修文擡手將圓環往劍陣中一送,圓環融入劍陣之中,光芒四散開去,劍陣隨即轟隆隆打開,花向晚立刻朝著劍陣外一躍沖了出去。

等她躍出劍陣,沈修文也緊隨其後跟了過來。

“沈道君,”花向晚看見跟過來的沈修文,帶了幾分歉意,“就送到這裏吧,你趕緊離開,別和我扯上關系。”

“守山弟子已經看到我了,”沈修文搖頭,“我送你到西境吧。”

這話讓花向晚遲疑片刻,沈修文聽見身後傳來人聲,他頓時冷下臉,一把抓住花向晚:“走!”

******

花向晚和沈修文一起出逃時,天劍宗各峰峰主和合歡宮的人都等在廚房門口,神色各異看著謝長寂做面。

廚子站在一邊,戰戰兢兢端著鹽罐子,驚慌看著謝長寂切菜。

他刀工極好,切蔥花姜片利索幹脆,均勻等分,切好之後,熟練地熱油、翻炒、下面。

這一切做得行雲流水,不到一刻鐘,便將一碗熱氣騰騰的蔥花面放進了盤子,順便還加了一個煎蛋。

“靈南。”

他開口,靈南立刻站了出來,結巴道:“上……上君……”

“把面條給你家少主送過去,讓她吃完不要馬上睡,走一走消過食,再睡下等我。”

謝長寂說著,用帕子擦幹凈手,轉身看向天劍宗各峰峰主,平靜道:“師叔,走吧。”

蘇洛鳴看著周邊人,神色起起伏伏,憋了片刻,終於轉身看向靈北,深吸一口氣,勉強笑起來:“靈左使,今日大婚之事,您稍作等待,我們一定會給合歡宮一個答覆。”

“啊,”靈北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吶吶點頭,伸手道,“您請。”

“不過我與花少主成親之事,不會再有更改。”謝長寂在一旁平淡開口,靈北一楞,就看謝長寂朝他微微頷首,語氣中帶了些請求意味,“勞煩今夜通知合歡宮,以及岳母大人。”

“長寂!”

蘇洛鳴聽到這話,急急出聲想要訓斥,卻又不知當說些什麽才合適。

昆虛子站在一旁,嘆了口氣,攔住蘇洛鳴:“罷了,先去侍劍閣。”

蘇洛鳴不好多說,怕留謝長寂再在這裏又說出什麽驚人之語,趕緊提步走出屋外。

一行人來到侍劍閣,剛一進屋,合上大門,蘇洛鳴便轉頭大吼出聲:“跪下!”

謝長寂平靜跪到地面,昆虛子沈默著走到蘇洛鳴旁邊位置坐下,也不說話。

蘇洛鳴氣得來回踱步:“你是什麽毛病,眾目睽睽搶修文的婚,你還要臉嗎?天劍宗還要臉嗎?!”

“她是我妻子。”

“你和她就拿魊靈路上見過幾天,她就是你……”

“她是晚晚。”

謝長寂這話出來,所有人都楞了。

“晚晚”這個名字,六峰峰主都聽過,當年死生之界封印魊靈,這個突然沖出來的女子以死相祭,而後謝長寂獨身去異界,此事他們早從昆虛子口中聽了個大概。

蘇洛鳴呆呆看著謝長寂,片刻後,他不可思議:“她不是死了嗎?”

“她沒有。”

“你確認?”

旁邊昆虛子開口,謝長寂轉眸看他,肯定出聲:“我確定。”

“憑什麽?”

昆虛子不理解:“她給你下惑心印……”

“靈虛幻境裏,她有晚晚的記憶。我也找靈北、乃至她本人,親自確認過。”

“可鎖魂燈……”

“當年西境合歡宮被困,她身中劇毒,一身血脈盡換,所以無法感應鎖魂燈,也不能得問心劍承認。”

這話出來,所有人都說不出話。

兩百年前合歡宮的慘烈,更勝於死生之界結界大開、天劍宗近乎滅宗那一次。

天劍宗當年問心劍弟子近四百餘人,那一戰之後,問心劍一脈僅剩謝長寂一人。

可天劍宗至少還保留了多情劍一脈的精銳,而合歡宮……

眾人一時說不出話,謝長寂恭敬叩首在地。

“諸位師叔,”謝長寂聲音低啞,“當年我守宗門,守死生之界,兩百年,如今宗門鼎盛,死生之界亦已平定,問心劍一脈亦有傳承,宗門已無需長寂,還請諸位念在這兩百年,放長寂下山吧。”

“可是……”

第六峰峰主白英梅面帶擔憂:“長寂,她既然是晚晚,如今回來,選的卻是修文,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謝長寂動作一顫,片刻後,他開口:“我知道。”

“長寂,”白英梅提醒,“感情一事,不是你付出得多,做得多,她就會回應。就算你為她破心轉道,你今日為她離開師門,可這也與她無關,她也未必喜歡……”

“我明白。”

謝長寂打斷她:“可我總得做點什麽。”

“無論是為她,亦或者是為我自己,”謝長寂說得肯定,“我都得隨她去西境。”

“可萬年來從未有問心劍主離開之事!”一旁坐著的第四峰峰主蕭問山忍不住,“若人人效仿你如此……”

“去吧。”

不等蕭問山說完,昆虛子突然出聲。

眾人一楞,所有人看向昆虛子,就見這老者似乎突然蒼老下去。

“宗門未有,但不是不能,當年第一任問心劍主便說過,要離開死生之界,可以。但第一個條件,散道重修,第二個條件,受二十道打魂鞭。”

說著,昆虛子站起身來,看向謝長寂:“你確定要走?”

“弟子已破心轉道,散道重修,”謝長寂雙手抵在地面,“請師叔賜鞭。”

“好。”

昆虛子應聲,緩步上前。

他擡起手,供奉在靈位前的打魂鞭便落到手中,打魂鞭被昆虛子註入靈力,倒刺樹立,昆虛子低頭看著手中的鞭子,輕聲開口:“你少時出生於寒冬,家中遇難,被妖魔屠盡,唯餘你埋於冰雪,僥幸還生。你師父得卦占蔔到你出生,讓我前去,將你從雪中抱回。養育十載,你送入死生之界,得雲亭真傳,那時我問你,願不願意修問心劍,你說願意。”

昆虛子神色疲憊,擡眼看他:“你十九歲,我第一次見你和晚晚,便再問過你,還願不願意修問心劍,你還說願意。”

“弟子不悔。”

謝長寂開口,昆虛子微微閉眼,片刻後,咬了咬牙,狠狠一鞭抽了下去。

鞭子在謝長寂身上抽出血痕,帶著紫色微光,證明灼燒在魂魄上。

哪怕是謝長寂,也忍不住為之一顫。

可他不動,仍由昆虛子發洩一般將鞭子抽打在身上。

“不悔?你以為你是誰?你當這世上離了你謝長寂,問心劍就無人了嗎?!”

“你師父有沒有教過你要冷心冷情?有沒有教過你要守心如一?有沒有教過你天下萬物皆為大愛?你這是做什麽?如今是做什麽!”

“我讓你優柔寡斷!”

昆虛子紅了眼,一鞭一鞭抽下去:“我讓你道心不堅!”

“我讓你違背師長!”

“我讓你後知後覺!”

一鞭一鞭抽下去,謝長寂疼得身子微微蜷起,旁邊白梅英看不下去,趕緊起身:“師兄,夠了!”

旁邊蕭問山也忍不住上前攔住,急急開口:“長寂,說句好話吧!非得下山嗎?!”

然而謝長寂沒有聽勸,只是輕輕叩首:“請師叔賜鞭。”

昆虛子眼裏被眼淚溢滿,他一把推開周邊人,一鞭一鞭抽打在謝長寂身上:“走!你走吧!你師父死了,你是屠盡異界的大功臣,也沒人管得了你了!你想走,那就走!”

末了,二十鞭打完。

謝長寂還跪在地上,昆虛子卻似是精疲力盡,往後退了一步。

蘇洛鳴扶住他,昆虛子看著地上跪著的青年,叮囑出聲:“你太多人盯著,棄道重修不是易事,你今日離山,但需答應我,轉道一事,再不能多一人知道。”

“是。”

“此番去西境,把問心劍也帶去,追回魊靈一事,仍舊交由你查辦。”

“弟子領命。”

昆虛子說完,沈默許久,終於沙啞開口:“去吧,兩百年前就該去了。修文那邊,我去給你解釋。”

“謝師叔。”

謝長寂恭敬行禮,隨後站起身。

白梅英趕緊上前,握住謝長寂的脈搏,給他送進靈力,隨後焦急開口:“長寂,你先休息,等之後……”

謝長寂搖搖頭:“她還在等我,我換身衣服,便回新房。”

說著,他轉身往外,昆虛子低著頭,沙啞開口:“長寂。”

謝長寂頓住腳步,昆虛子低聲吩咐:“若你不想呆在西境,天劍宗,你什麽時候都可以回來。”

謝長寂站在門口,好久,輕輕頷首:“好。”

說完這句,他走出門外。

他腳步還有些虛浮,旁邊白梅英看著,滿臉擔憂:“他……他才渡了天劫,又受二十道打魂鞭,現下都不休養一下,你們都不管管嗎?”

“梅英,”昆虛子疲憊出聲,“你讓他去吧。”

說著,昆虛子擡起頭,看著謝長寂滿身傷痕的背影:“他等了兩百年了。”

離開侍劍閣,謝長寂去自己原本在第二峰的房間。

他熟練給傷口止血,沐浴,起身,隨後穿上昆虛子讓人送來的紅衣,鄭重帶上鑲嵌珠玉的金冠。

他對著鏡子,細細刮過臉上青色的胡茬,露出清俊面容。

等一切準備就緒,謝長寂走出房門,謝無霜領著另一位弟子站在門前,恭敬開口:“師尊。”

謝長寂點了點頭,輕聲道謝:“辛苦。”

“為師尊分憂,是弟子本分。”

謝無霜說著,引著謝長寂往前。

一路上張燈結彩,外面都是賓客喧鬧,謝長寂聽著這許久沒聽過的俗世人聲,走進庭院。

他一入庭院,所有合歡宮弟子全都緊張起來。

謝長寂走向房門,靈南最先反應過來,沖上前擋在謝長寂身前,激動道:“上君,我們少主睡下了,要不您明天再來?”

謝長寂動作一頓,他擡眼看靈南,靈南攔著他的手微微顫抖,謝長寂平靜出聲:“讓開。”

“我……我們少主吩咐的,”靈南說話都結巴起來,“不讓任何人打擾。”

謝長寂沒說話,他平靜看著靈南,靈南和他對視片刻,站在謝長寂身後的謝無霜平穩開口:“靈右使,勞煩讓路。”

靈南聽到這話,看了一眼謝無霜,終於猶豫著退開。

謝長寂上前,走到門口,他停頓片刻,擡手緩緩推門。

門一推開,涼風從對面打開的窗戶迎面吹來,房間內放下的床帳在風中輕舞,房間裏東西被人搞得東倒西歪,只有一碗早已冷透的蔥花面放在桌面。

合歡宮的人瞬間“唰”就跪了下來。

靈南結巴著開口:“上……上君,少主是有些悶,出去透氣,靈北已經去找了!”

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上君,不好了!”

江憶然急急忙忙沖進庭院,謝長寂回頭,就看江憶然跪到他身前,喘著粗氣:“方才,方才守山弟子來報,說半個時辰前,看見花少主扛著坐騎,同沈師兄一起跑了!”

全場一片靜默,靈南整個人瞬間驚出一聲冷汗。

冷風吹過,謝長寂一身喜袍在風中輕搖。

他平靜看著江憶然,只問:“哪一位沈師兄?”

江憶然這才發現說錯話,他跪在地上,低著頭,艱難出聲:“第二峰……沈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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