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門，清晨。

一輪旭日沖破雲海，冉冉升起，將座座沖出雲海的群峰峰頂都籠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雲浪流轉翻湧，霞光映照天地，絢麗璀璨，無所比擬。

而後悠長的鐘聲忽然響起，一下又一下，一連敲了七七四十九下。

各處已然晨練了好一會的雲門眾弟子早在聽到鐘聲超過十八聲的時候便都紛紛地從入定中醒來，等到確定鐘聲竟然響了四十九次，頓時都驚地紛紛以各種方式往主峰趕去。

“七七四十九，這是雲門最高規格的警鐘啊，到底出了什麽事了？”葉綺煙正和幾個師兄弟們在一起彼此餵招，忽然驟聞鐘聲，幾人也都極其驚訝。

“先過去再說。”已經築基成功的錢鴻風立刻收劍，其他弟子也都點頭，或乘鶴，或禦劍地前往主峰。

不過半個時辰，主峰半山腰處的足可容數萬人的流光臺上便已站滿了各個等級的雲門弟子，皆目含驚疑地相互打聽，卻誰也不知道究竟怎麽了。

“掌尊有諭，各峰各堂即刻分別點名，缺席的稱述詳細原因，以訊符匯報。”忽然，一個雄渾的聲音震徹了流光臺，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那是執法長老的聲音。

各方勢力聞言，立刻井然有序地開始重新排列清點，不多時，一道道短途的訊符都化為了流光飛進了臺上的大殿之中。

卓雲清一身盛大的掌尊道服，半黑半百的長發多年來第一次全部束在玉冠之中，越發顯得其容清臒，然風姿卻如青竹般俊秀挺拔。沈靜的目光不怒自威，非但完全沒有往日的半點頹廢之色，反似一座俗石包裹的玉峰終於在流瀑經年的沖刷之下露出真正的氣宇。

隨著訊符的不斷發聲，大殿一側，數名弟子不住地奮筆疾書，分別記錄著已到人員和確實人員的名字及缺席原因，畢竟這是突如其來的臨時召集，有門中弟子外出歷練什麽的也很正常。

不多時，各個數據便已呈上。

卓雲清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而後緩緩起身邁出大殿，眾長老堂主執事分列成兩排也都魚貫而出，跟隨他站到了高出流光臺兩丈的主臺之上。

“二十二年前……”沒有任何場面上的開場白，也沒有任何解釋，卓雲清直接緩緩地直接發言，聲音清淡，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雲門周遭五六百裏許，接連發生三起即將臨湓孕婦母子精氣均被魔人盜取之事，爾等可知曉？”

眾弟子同聲喊道：“知曉。”

“七年前，六安郡魔蹤再現，鱷魚洞中數十孕婦被囚，爾等可知曉？”

“知曉！”

“此等傷天害理之極邪之事，爾等身為雲門弟子，可能忍？”

“不能忍！”

“倘若你們遇到此類魔人，該如何？”

“殺殺殺！”

卓雲清的語氣一直很沈穩平和，但隨著他的每一句發問，眾雲門弟子的情緒卻逐漸地激昂了起來，當他們齊聲喊出“殺殺殺”之時，聲音已然震動群峰。

卓雲清面色不改，語氣也絲毫不停頓地又問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話：“魔人奸詐無恥之極，最善趁人心隙，暗種魔種，倘若你們身邊已有親朋好友，師長同門被其同化，你們該怎麽辦？”

這一次眾弟子頓時像啞火的炮彈，全都沈默了，人人都面顯震驚之色，顯然對這個問題都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掌尊多年不理俗務，今日卻突然召集所有弟子來到流光臺，講了這麽多又問了這麽多，明顯是大有深意，難道當日在小周山中發生的悲劇竟然要在這個天下第一大門派中重演了嗎？

霎時，幾乎所有的弟子都帶著懷疑的目光暗中戒備著身邊的人，以免真有人被種了魔種突然之間魔性大發？私底下更是傳音不絕，紛紛暗中討論。

在這樣的壓抑中，平時表現的最為吊兒郎當的錢鴻風卻是頂著莫大的壓力率先勇敢地提問：“可是請問掌尊，當年小周山之事發生之後，我們雲門不是特地懸掛了相魔鏡，所有弟子進出時都會被檢查麽？”

卓雲清淡淡地瞟了一眼錢鴻風，頷首道：“不錯，論理是如此，然而世事畢竟無絕對，便是法寶也有不足之處，一如冶城的照妖鏡也不能全然防住妖魔，更何況魔人亦多有奸詐之徒，被他們找到了空子也不無可能。”

真有魔族混進來了？

這這這……這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簡直驚悚之至！

可眾所周知，多年來，魔族確實一直在想方設法混入人族之中，連皇都之中都被揪出過魔族奸細，細思之下，雲門即便是天下第一門派，可內外門弟子眾多，還有許多雜役，確實也極有可能被混入啊。

這麽一想，所有人頓時都很默契地再次和周遭的人拉開了距離，只有那些平時關系極好，絕不相信自己的師兄弟被種了魔族的一些小群體還站在一處。

“我輩弟子逆天修行，追求大道，此漫漫長途上，: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七大疾苦伴隨一生，任何人都有可能會滋生心魔，此事並不足怪，爾等這一生之中，必定亦會有各種與心魔爭鬥的過程，而後需自滅其魔方能再有寸進。爾等如此，本掌尊已如是，不必驚恐，更無須畏懼。”卓雲清低沈有磁性的聲音緩緩地傳便了流光臺的每個角落，似一陣清風頓時安撫了不少弟子的惶惶之心，“只是心魔和心魔亦有不同，前者尚在情理之中，尚能自控，後者卻因種種經歷執念過甚，已成強欲，而魔族又性狡詐，善趁隙而入，故有部分弟子才會被魔種所趁，接而更是被魔人一步步操控，直至害人害己萬劫不覆！然而……”

正當被魔種了魔種的小部分雲門弟子越聽越驚，越來越懼，已暗自積蓄力量打算拼個魚死網破之際，卓雲清的話鋒忽地隨之一轉，語氣更加平和：“是人皆有心結，善惡就在一念之間，只要你們心中仍有善念，願意改過自新，那魔種便也不是沒有機會拔除。”

“魔種還能拔除，這可是從未聽過啊？”人群中，不由地有弟子忍不住小聲嘀咕，說完後方才醒覺旁邊的師兄弟們都齊齊地盯過來，急地連忙擺手否認，“別誤會別誤會，我可沒有被種了魔種，我就是好奇隨口問問的……真的……”

看著昔日交好的師兄弟們還是用警惕的眼睛看著自己，那個失口的弟子不由地十分懊悔，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卓雲清，想要他替自己辯解一句。

卓雲清的目光卻只在他身上一掠而過，便又看向其他弟子，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們絕大部分的人此刻心中都正如他一般懷疑，但此事卻是千真萬確。”

隨著話音落下，主臺一側忽然走出兩個一直垂著頭的弟子，隨著他們一步步地踏上主臺，向卓雲清走去，很快便有人訝然地低呼著叫出他們的名字。

“是李康成、杜思雨！”

“可他們六年多前不是被逐出山門了嗎？”

“是啊，怎麽突然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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