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北嘴上不肯承認卓雲清，但心底確實是真的擔心卓雲清不是卓明遠的對手，更擔心雲門裏已有很多勢力早被卓明遠控制，卓雲清若是冒然回去找卓明遠算賬，反而會正中圈套。此時聽卓雲清主動說他會提前先通知人皇卓明遠已入魔，想必人皇定會插手，才稍稍地輕松了一些。

他的寶貝女兒，他的嬌美的、可愛的、善良的、已經長得亭亭玉立的寶貝女兒，看起來心裏頭終究還是有他這個不夠格的爹一分位置的，這就夠了！只要她們母女平安，一切便都值得。

看到洛北北神情的變化，卓雲清冷寂愧疚已久快要荒蕪的心田中再次湧起一股暖流，他不由貪婪地想要獲得更多，然而，眼看著說了這麽久天色都已經亮起來了，再不回去只怕真的有變了，幾番掙紮之後，終究還是狠下心來催促他們盡快啟程。

“時間不早了，你們走吧，初兒，千萬小心！”卓雲清意味深長地看著雲寒初，而後傳音，“兩日內他不會有時間再親自來追擊你們，但以後的事情就只能依靠你們自己了，尤其是到了魔界之後。”

“師尊請放心。”雲寒初向卓雲清深深地施了一禮，對洛北北道，“我們走吧。”

洛北北卻仍站在原地，半響後她忽然一揮手。

兩個人便憑空地掉落在地上，黑袍加身，面容詭異，雙目均閉著，手腳癱軟，看起來都處於昏迷狀態。

卓雲清和雲寒初不約而同地認真凝視著兩人的臉，很快兩人的面色都有點微變，顯然都認出了兩人，卓雲清更是不覺苦笑地唏噓：“這兩個弟子的天賦都相當不錯，當年我執意要將他們二人逐出山門，就是生怕他們有了孩子之後會被覬覦，卻沒想到反而更害了他們。”

說話間，李康成和杜思雨的睫毛忽地微動了起來，幾息之後大夢初醒一般，相繼睜開了眼睛，看見卓雲清和雲寒初，兩人的面色頓時都是大變，面上滿是恨意，無奈被洛北北困了太久，肢體俱軟，別說報仇，一時間連坐都坐不起來。

卓雲清對他們的仇恨視若罔聞，只是袍角微微一撩，便蹲下身來，兩指分別按在兩人的脈搏之上。半響後，他又是唏噓又是詫異地咦了一聲：“他們的魔氣明明已上臉，驚仍被抵制在識海之外，顯然還不曾徹底入魔。”

“師尊，李師弟和杜師妹還有救嗎？”雲寒初蹙眉。

李康成和杜思雨聞聽，眼中的恨意頓時微微有些變化，畢竟二人心心念念地就是要保留自己的“人”性。

卓雲清卻緩緩地搖首：“我雖然能將他們身上的魔氣化解，但他們的魔種已經深入了心臟內部，和心臟融為一體，根本無法強行拔除。可若不拔除，遲早都會覆發，到時候，魔性大發，只怕神仙也難救。”

李康成和杜思雨聞言，神色立時劇變地喘息起來，半響後，兩人心有靈犀一般齊齊困難地轉過頭相互凝望著，眼中的仇恨竟然瞬間蕩然無存，只有無比的絕望和深深的眷戀，不約而同地向對方一點一點地伸出手，想要握在一起。

卓雲清嘆息一聲，退開了兩步，不再阻攔在二人中間，讓這對情侶如願地碰觸到對方，而後緊緊地十指相扣。

“現在就殺了我們吧，然後把我們徹底地燒成灰。”李康成握著妻子的手，魔氣彌漫的面容出奇地平靜。

“你們不想報仇嗎？”洛北北忽道。

卓雲清和雲寒初皆是一怔。

洛北北卻根本沒看他們，只看著地上的那對生死相依的情侶，等著他們的答案。

“事已至此，報仇又有什麽意義呢？”柔弱的杜思雨意外地代表夫婿輕聲地開口，目光仍只無比溫柔眷戀地凝望著李康成，“當年雖然是掌門把我們趕出雲門的，可到底也是我們違背門規在先，致使自身被魔種所趁，現在都快要死了，又何必再浪費時間去怨恨呢？”

李康成沒有再言語，只是努力地再次握緊了對方的手指，縱然那手已不再是當年的纖纖玉手，他仍覺得如珍似寶不願放松分毫。

“有樂共享，有苦同當。”看著兩人之間那顯露無疑，仿佛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的濃烈愛意，洛北北不由喃喃地低語出八個字，眼前仿佛看到年輕的母親當年一步一離雲門時的恨意，而後，她忽然問兩人，“你們願意冒個險嗎？我可能有辦法能根除你們身上的魔種。只是即便能僥幸成功，你們多半從此修為盡費變成凡人，此生再無恢覆的希望，如果失敗……那自然便沒有以後了。”

“條件呢？”李康成的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神采，卻仍很冷靜地提問。

洛北北冷淡地看了一眼卓雲清：“對他有問必答，事無巨細。”

“好！”李康成一怔，立刻果斷答應。

洛北北一頷首，忽然祭出了翻天印對準了兩人。

一縷縷的魔氣頓時從兩人的身上冒了出來，匯聚成一道粗氣，汩汩地被翻天印強悍地吸收了進去。

卓雲清只目光一凜，便即刻揮手再次布了一個大結界，防止被外人窺視，對洛北北卻不做任何幹涉。

洛北北凝神控制著翻天印，額上汗珠漸漸滲出。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李康成和杜思雨身上的黑線終於消退地一幹二凈，露出了蒼白卻幹凈的面色。

洛北北收起了翻天印，手指翻飛，將地上的雨水匯聚了起來形成了一面水鏡，倒懸在二人的上空。

“康成哥……你看到了嗎？”杜思雨望著鏡中自己那久違的白皙面容，還有夫婿那同樣熟悉的臉，不僅整個身子都震顫了起來。

李康成沒說話，只是繼續握緊她的手，也幾乎死死地盯著鏡中人。

“雲大哥，我們走吧。”洛北北拉起寶哥寶妹的手，毅然地轉身。

“等一下！”卓雲清忽然道。

洛北北頓足。

卓雲清快步繞到她面前，目光似喜又似悲地再度深深地看了洛北北一眼，而後遲疑著擡起手，輕輕地落在她的發頂，微微地壓了壓，順勢滑落回收，讓到了一旁，閉上了眼睛，撤掉禁制，語聲似風般飄渺低落：“走吧。”

洛北北靜立了幾息，忽然拉起寶哥寶妹發足疾奔。

雲寒初看了看仍未睜眼的卓雲清，身影一動，追了上去。

卓雲清獨自一人遺立在山林之中，良久良久之後，他才緩緩地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攤開。

如人一般清瘦的手掌間，靜靜地躺著三根烏黑的發絲。

卓雲清目光無比慈愛地望著那三根青絲，眼前仿佛又浮現出女兒那張或冰冷或漠然的面容，心裏頭忍不住又是一通，另一只手忽地一動，便有三根白發輕飄飄地落在青絲之上。

而後，忽地無風自燃了起來，白發和青絲一起燃燒地幹幹凈凈，連一點灰燼都沒有剩下。

就在最後一點發絲也燃燒殆盡後，疾馳中的洛北北心中忽然幾不可察地悸動了一下，立時停住了腳步，可仔細去回味，卻又什麽感覺都說不上來。

“怎麽了？”雲寒初立刻警戒地掃視四周，以為她發現了什麽警兆。

“雲大哥，你說，他會給人皇傳信嗎？”洛北北抿了一下唇，想起卓雲清多年來的作為，總覺得心裏不安定。

雲寒初也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師尊既然說了，那應該不會反悔。”

洛北北又抿了一下唇，忽然取出一枚傳訊玉符貼在眉心，半響後激發，而後對雲寒初道：“雲大哥你跟他說，我已經傳訊給沐傲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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