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死和他沒關系……

這話竟然是從她一直認為最最善良不過的大山哥哥的口中說出來的。

洛北北震住了，一時間呆呆地望住了大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大山被她這樣子看著，敏感地讀出了裏頭的不可置信來，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受傷，身子也別扭地動了動，但還是堅持和她對視，借以表示他會這麽說，也會這麽做，哪怕是因此而遭到最在乎的妹妹的厭棄，他也必須救阿媽。

“看到了吧小丫頭，連這傻小子都知道什麽是親疏遠近和不得已，倒是你這個親生的，還想著憐憫別人的命，嘖嘖，丫頭，做人太善良，苦的可是自己的親人。”方天戟在一旁幸災樂禍地挖苦。

洛北北茫茫然地沒有回應。

她知道有時候心狠是必須的，就如同來時驛道上，那四個人修士對他們心懷不軌，她殺起人來時並不曾有過猶豫，再之前她殺魔人的時候也完全沒有一絲憐憫之心，可難道真的必須任何時候對待任何人都要心狠才行嗎？

哪怕這個人是無辜的善良的，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也得讓心腸冷硬起來，把良知拋棄嗎？

阿媽，如果換成您，您會怎麽做？

這一刻，她真的好想好想阿媽，好想好想能聽阿媽為她解惑。

洛北北錯開了大山的眼神，轉頭看向車窗外。

外面很熱鬧，因五年一度的入境選拔，這座冶城仿佛任何一處所在都變得格外地繁華，形形色色地人來往不絕，修士固然多，富人也不少，可更多的是那些衣著灰樸想盡辦法趁這次盛會多賺點錢養家糊口的老百姓們。

看著一個挑著小吃擔子沿途叫賣的小販吆喝著經過，洛北北忽然想起來妖谷外的那個小鎮，想起了自己那段靠賣草藥和替大夥兒跑腿掙藥費的日子，想起了自己屢屢發誓要強大起來保護阿媽的宏願，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怎麽回事？”看到那一雙鮮活的眼睛茫然地連焦距都迷糊了，小臉蒼白著，本來紅潤的嘴唇都明顯地褪了色，沐傲星終於沒法繼續假裝無動於衷，不由蹙著眉暗中詢問方天戟。

“嘿嘿，小丫頭太幼稚，本尊教導教導她。”方天戟將兩人的對話簡單地說明了一下，“一個是自己的親娘，一個是完全的陌生人，這丫頭居然還能這麽糾結，真是急死我老人家了。”

方天戟以為剛和洛北北冷戰的沐傲星此時肯定會順勢譏諷那小丫頭幾句，不想他沈默了一會，才忽然道：“她才十二歲，還是個孩子，她也沒有經歷過我經歷過的那些事情，不能怪她成長的太慢。”

咦，這位十九皇子的脾氣怎麽突然變得這般善解人意了？

方天戟有些吃驚，一向脫口就是一大串大道理的它居然語塞了。

車廂內陷入了沈默，一直到馬車回到了宅子裏，洛北北的神情還陷落在盲境之中，連外面的景物固定了不再移動都沒註意到。

她不動，大山也不敢動，只能又愧疚又難過又希翼地看著她的側臉。

沐傲星故意啪地一聲將手中的書拋在座位上，洛北北也沒有被驚動，只是眉頭皺的越來越深，似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糾結裏。

“不好，小丫頭的狀況好像有些不對勁。”方天戟突然叫了一聲。

還用說嗎，再明顯不過了好嗎？

沐傲星沈著臉，伸出一只修長的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而後略重地一壓，同時聲音十分低沈地詢問：“如果需要靈藥救命的人是你，你覺得你阿媽會怎麽做？”

阿媽會怎麽做？洛北北被動地想著，眼前忽然浮現出母親流著淚卻十分剛毅的臉，甚至仿佛聽到了她的聲音：“我管不了那麽多，北北的命比我自己的命還要重要，只要能救她，不管有多少罪孽我都願意背！”

“阿媽她會千方百計地為我奪藥。”洛北北呢喃出聲，語調中還有一絲恍惚，語意卻是極為篤定。

“哪怕不得已之下會傷及無辜？甚至不得不殺人？哪怕會血流成河？她也會堅持為你奪藥嗎？”沐傲星的聲音更低沈了。

“是，哪怕會殺的血流成河……”洛北北像是被催眠了的似的，眼底深處，卻有一點點光芒漸漸升起。

如果她這麽確信阿媽會為了自己而寧可背負上那麽多罪孽，她又有什麽理由這樣遲遲糾結一個純粹的假設？假設畢竟只是假設，不是說事情就一定會發生，就算到時候真的有其他人也來找藥，難道就一定會落到必須殺人的地步嗎？

她為什麽要在事情還沒發生之前就先把自己陷入死地了？

“仙尊，我想好了，”她平靜地傳音，“我的答案還是我不知道，除非這一切真正的發生，不然我都沒有真正的答案，等到這一切真正發生時，我相信到時候我會知道該怎麽做？”

“唔……你自己有數就好。”方天戟明白她心裏頭肯定發生了一點蛻變，也知道這種蛻變不時一下子就能完成的，沐傲星又突然變得這麽寬容，它自然懶得再參和這等與己完全無關的事情。

“沐哥哥，”洛北北把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轉頭看向沐傲星，又看了一眼他還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笑容清麗綻放，“對不起，我今天真的不是埋怨你，我也是真的感激你為我籌謀了這麽多，我只是覺得不應該別人對我好，我就可以肆無忌憚地予取予求，不管是對璟瑜哥，還是沐哥哥你，都不應該，不然遲早有一天會寒了對你好的人的心。”

沐傲星神情無波地收回了手，起身往外走，嘴裏輕哼了一聲：“大前天就說要調酒了，酒呢？”

“我現在就去調。”洛北北大聲地回道，而後伸手拉住大山，“哥哥，我們也下車吧？”

“嗯，”大山受寵若驚地應了一聲，然後小心地看著她，“妹妹，你不生氣啦？”

“不生氣，哥哥都是為了我和阿媽，我應該理解。”洛北北將自己的小手擠進他的大掌裏頭，撒嬌地望著他，“哥哥你也別生我的氣好嗎？”

“沒有沒有，我沒有生妹妹的氣，妹妹不要生我的氣就好了。”大山慌不疊地道，嘴角一咧，很是開心。

洛北北忍不住上前一步，鉆入他寬大的懷抱之中去汲取溫暖。

“小丫頭畢竟還是小丫頭，還是太單純了。”方天戟感慨地傳音。

沐傲星淡淡地回應：“誰都不可能永遠單純下去的，等她以後經歷得多了，自然會慢慢地改變。”

“本尊倒是忽然很有興致想看著這小丫頭會如何慢慢地銳變，想必會很有意思的。”

“哦？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回來了？”

“呃……怎麽會呢？”方天戟心虛地打哈哈，“不是都跟你解釋過了嗎？本尊現在主要是太弱了，暫時呆在她這裏會更好些……我們可是有契約的……”

沐傲星不輕不重地回了一句：“很高興你沒有忘記誰才是你真正的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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