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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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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宸自幼時起,就是街坊鄰裏之間,被議論最多的話題主人公。

可以說在小小的弄堂裏,不過一排排門戶中狹窄的間隔,根本理所當然的不存在無法分享的隱蔽事件。

眾人的喜怒哀樂都展現在他人的視線裏,最終成為彼此眼中多樣的風景。

這樣的環境下,誰都沒有秘密。

夏宸當然也不例外。

父親很早就拋棄他們母子去了國外,據說在那邊很快就有了新歡,事業越做越大,寄回來的錢卻越來越少,終於漸漸沒了音信。

常年郁悶壓抑的母親不幸染上了毒癮,以致後來不得不從事一些見不得光的工作來支付自己的巨額開支,最終被警察帶走,在夏宸十二歲那年自殺於戒毒所中。

夏宸自此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兒,縱使受政府和學校照顧免了學費,然而心靈中最重要的、親情的一環,是再也彌補不了的。

這些事情,在旁人口中轉述出來,莫名就變得言簡意賅,自然無比,甚至於這樣老套的劇情,連一滴眼淚也賺不到,就淪為了廉價的談資。

或許生活就是如此,你越是卑微到塵埃裏,就越是給了看客嗤笑的理由,喜劇也好,悲劇也罷,都將歸於路人眼中的鬧劇序錄。

殘酷的旁觀,通常是一個孤獨人生的開始。

這個道理,沒人懂得。

夏宸從小就受盡了冷嘲熱諷,同情、和善、溫暖,這些詞語沒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因此,在他的心裏,對這個社會只有深刻的蔑視與仇恨,而太多負面的情緒反饋回來,依然是更加深切的痛苦折磨。

冷漠,孤僻,惡劣,這些都是他的代名詞。

所有人眼中的、所謂的“毫無家教的野種”,無人細究根源,只看得到結果。

連父母也能狠心扔下他一個人在這世上,像他這種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麽?

亦或是不為了什麽,只是單純地作為一個被命運遺忘的棄兒,背負著隨時可能把自己壓垮的重擔,茍且偷生。

無法可想。

在遇到白寒之前,夏宸一直活在無休止的自暴自棄中,逃學、打架,即使是為了生計不得不去打工維持,也沒有一次是正正常常在工作,他的一群所謂的“朋友”會毫不客氣地將那些辛苦掙來為數不多的工資,揮霍大半。

前方的路,遙遠得看不到盡頭,正如他已經十六歲的人生軌跡,從未清晰。

日覆一日,與希望隔著渺遠的距離。

白寒和夏宸的相識,並非偶然。

處在同一個班級,當然不認識才是怪事。

白寒大概也不屬於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說起來,反倒有些特別。他不愛學習,但成績總能達到合格邊緣;他不太喜歡與人搭訕,但由於出色的樣貌同樣受人歡迎;他看上去沈靜溫順,然而骨子裏卻流淌著傲氣不羈的血液。

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清冷與溫暖並存的氣質,仿佛從眼睛裏就能折射出整個世界。這樣的男生,對很多女生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然而正是由於這樣,他和夏宸會扯上關系,才耐人尋味。

倘若不是那一天白寒比平時回家都要晚,恐怕窮盡高中三年,他們都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巧合的發生通常都會令人措手不及。

秋日深涼的夜晚,每天都會經過的熟悉的巷道,誰會預見到,就在那個轉角,他看見了夏宸被一群校外青年圍毆。

是真正意義上的圍毆,拳腳相加的悶響,夾雜著粗俗不堪的辱罵,僅僅是旁觀,就令人不寒而栗。

……“小野種!給你臉了!”

“不是說過今天要孝敬哥幾個的嗎?錢呢?!錢呢!”

“剛才你不是挺橫的麽,嗯?哥們教育你幾句不樂意是吧?你還真拿自己當個人啊!”

“混蛋,果真是賤人生的,不識好歹!”

“省省吧,識相一點,不然被打死也不會有人給你收屍,你早該死了!”

…………

該死,你早就該死。

殘忍冷血的話,不知道聽過多少遍,沒人在意,沒人心疼,死就死了,也不會有人感到遺憾。

父母都不在乎他,怎能要求別人來憐憫施舍?

夏宸渾身痙攣著想要站起身,而壓抑地反抗,只換來對方狂風暴雨般更加兇狠的攻擊。

本來就什麽都不害怕,不是麽?

本來就是一個人,到死都是一個人,不是麽?

被人踐踏的日子,早就過得夠了。

衣衫淩亂的男孩,咬緊牙關掙紮著,長長的劉海下那雙墨黑的眼睛,充盈著足以摧毀一切的狂怒與不甘。

白寒把一切看在眼裏,有那麽一瞬間,他被這種眼神震懾住了。

到底是什麽樣的境遇,才能讓這個男孩擁有如此攝人的目光?

關於夏宸的故事,他並不是沒有了解。

父親遠走嗎?母親離世嗎?遭人唾棄,被人鄙夷,人們總是習慣了圍觀他人的不幸。

而後,不幸者愈加不幸,徒增傷痛。

誰會有心同情?

白寒第一次覺得憤怒。

是的,莫名憤怒。

所以……

“警察來了。”

低沈柔和的男聲音量並不大,卻恰到好處地讓那群人都聽得見。

打鬥聲戛然而止。

白寒站在原地,迎著一雙雙瞪視著自己的眼睛,平靜地重覆著:“警察要來了,剛才有路人報了警。”

“……臭小子,你怎麽知道?”

“碰巧看見。”

……自然是沒有人會報警的,然而做賊心虛,那些人頓時沒有了繼續停留的打算。

“算你走運。”

“下次小心著點。” ……

嘈雜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夏宸擡頭,謹慎地望著朝這邊走過來的男生,試圖辨認出對方的身份。暗淡月光下,他清秀的臉上傷痕分明,然而……

真是個漂亮的男孩子。

白寒發現,自己竟然會產生這樣奇怪的想法。

“白寒?”夏宸終於認出了這個在班上從未與自己交談過的所謂同學,“幫我幹什麽?” 後一句問話的語氣明顯冷下來。

“碰巧。”

“少管閑事,免得引火燒身。”

白寒側頭看著他:“不管,你今天就沒命了。”

“用不著你可憐我。”

抵觸甚至是排斥的回應,是日久天長積累下來的、本能的自我保護的方式。不需要別人的善意,不需要別人憐憫自己,否則也許會陷得更深。

“白寒,你最好趕快忘記這件事,越快越好。”

白寒笑了笑,一雙新月般的眼睛微微瞇起:“你在警告我?真是沒禮貌。”

夏宸冷哼一聲,扶著墻站穩,轉身離開。

“餵,夏宸。”

他停住腳步,但是沒有回頭。

白寒躊躇著。

他向來缺少廉價的同情心,這樣做,無非就是……

“我沒想可憐你,我只是聽不慣那些人胡言亂語。”

“那又怎樣?”

“什麽?”

“我說,總是聽不慣又能怎樣?”夏宸如是道,“聽不慣,你可以不要再聽,而我,天天都是這麽熬過來的。你在這裏發表言論到底什麽意思,不覺得可笑嗎?”

憑什麽以自己的思維為基礎,去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有作用嗎?

白寒仰頭,略長的劉海垂下,遮住無奈的神情,也掩飾了那聲嘆息。

“你誤會了,我這樣說,不過是因為……我也沒有母親罷了。”

夏宸沈默下來。

“這世界也不是只有你一人在飽受折磨,因此,至少要好好活著。”……

白寒並不清楚,那個夜晚,他離去的背影,就此深深烙在了夏宸眼底,沒入一片幽深冷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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