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哪裏好了？◎

離揚州最近的一個地方叫清原, 是一個人口不多的小地方。往日這裏門可雀羅，今日卻多了許多生面孔，且個個氣息內斂, 周身靈氣波動不顯, 竟然全是修士。

清原最繁華的客棧外停了兩輛逐奔，旁邊有小童守著, 蘇攝口中五十裏外的崔漸離正是在這家客棧裏。

饒是客棧裏最好的房間也比不上幽州的，房內的陳設簡單, 不過床鋪被子以及桌椅板凳看上去質量上佳。崔漸離坐在桌邊, 一身白衣如故, 眉眼稍顯冷淡疲憊，在他左手邊一只全身雪白的靈獸懶洋洋地靠在他手臂上, 尾巴時不時搖一下, 正是靈水獸，比起剛出身小小的一只，它現在長大了不少。

“滿滿, 坐好。”崔漸離淡淡開口。

只見靈水獸一下坐起, 然後從桌上跳到了他的懷裏, 用更舒服的姿勢躺下了。

崔漸離：“……”

房門被人敲了敲，然後被推開，一個身穿灰衣，大約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他步履沈穩, 面容普通，雙眼明銳, 走在路上若是不加註意很容易被忽略, 然而誰知這個灰衣人竟是崔家的頂尖高手之一。

“韓叔, 這邊的情況怎麽樣？”崔漸離問。

韓山將自己打聽的消息說了出來：“最近除了清州離奇死了很多人以外就只有豫州了, 我們可以從揚州的方向過去，大概行三四天就能到了。”

崔漸離點頭，“那過幾個時辰就出發吧。”

半個月前，幽州一連三日晚上都突然有數十人暴斃，死狀相同，渾身血液被吸幹，嘴巴大張，身上卻無一處傷口，後來查出來這種死狀極有可能是翅蛛造成的。

翅蛛，岐重五毒中的一毒。

藤家、崔家，以及幽州排的上名號的仙家的族長還因此事進行了一次會面，決定各自派出家族中的弟子去調查這件事。崔家族長原叫的是其他人，但崔漸離決定還是他親自去的好。

“你身體近日好些了沒？”韓山從小看著崔漸離長大，早已將他看做自己的親人，十分關心他的身體。

崔漸離修長的手指撫上懷裏滿滿柔軟的絨毛，笑了笑：“放心吧韓叔，我的身體可不是瓷做的，還有這小家夥在呢。”

韓叔嘆了口氣：“其實那天遇到的那人也不一定真的就是從玄機門出來的，萬一是個江湖騙子也說不定。”

韓山說的是半月前要出發的前兩天，崔漸離遇到了一個大概十五六的少年，那少年穿的破破爛爛，一雙眼卻明亮清澈，就這麽守在崔府門口，等崔漸離一從裏出來他就忙不疊跑過來，說是此行一定要崔漸離親自前去，否則後患無窮。

那時韓山就在後面，心想這是哪來的騙子，居然騙到崔家大門口來了，然後這少年說他來自玄機門，自報家門後就一溜煙地跑了，找都找不到了。

韓山對此半信半疑，崔漸離聽後沒多久就決定親自前去。

“不管是不是江湖騙子，這裏有我在總是要穩妥些。”崔漸離說，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這之下的私心是什麽。

豫州離清州不遠，因沒有大宗坐鎮，他們要先去豫州。清州有蘊靈宗，有她的哥哥在，想必洛兒是安全的。

也不知這些日子她在幹什麽。

崔漸離想著這些時面色一點也未顯，手指撫摸滿滿的力道恰到好處，舒服得滿滿半瞇著眼睛伸了個懶腰，一高興，滿滿直接張開嘴巴，一滴指甲殼大小的靈珠凝聚，然後從崔漸離的手腕處滲進體內，一股溫涼的氣緩緩匯聚到四肢百骸，他眉間淡淡的疲色頓消。

靈水獸無愧是珍稀種，不說修為和智力，它凝聚的靈水對經脈骨骼以及靈竅都大有裨益，崔漸離這些時日多虧了它才感到輕松些。

另一邊，離清原五十裏的樹林，蘇攝滿意地看著藤君宜變了臉色，看得出來她很驚訝崔漸離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蘇攝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摩挲著她落在肩頭的長發，烏黑柔軟，手感格外好，“怎麽，他沒告訴你？”

這句話像是一句試探。

藤君宜摸不準他是什麽意思，但崔漸離會來這邊她的確是不知道，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和他聯系了。

當初在意識到崔漸離可能察覺到她的“逢場作戲”時，她就決定先離開幽州一段時間，除了臨走前兩人寫的信箋，以及崔漸離送她的一串手鏈，之後竟是沒有任何消息。

藤君宜在心底譴責了下自己的消極怠工，然後意識到了這是個機會，她擡眼看著蘇攝，“你到底想利用我威脅他什麽？”

蘇攝從鼻腔裏“哼”了一聲，似笑非笑，“不過是讓他給我一點東西罷了。”

他不欲多說，順手帶過藤君宜的腰踏上劍，繼續朝清原飛去。

藤君宜雖不清楚蘇攝想用她換什麽，但那東西絕對很重要，換言之，她絕對不能讓蘇攝得逞。

“既然你想要利用我，那我問你一件事應該不過分吧。”藤君宜說，“清州和豫州發生的事和你有關嗎？”

她心中只有個模糊的猜測，順道引出下一個話題。然而蘇攝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沒有一點隱瞞的意思，“你是怎麽猜到的？”

這個回答出乎她的意料，藤君宜深吸了口氣，“那些人是你殺的？”

蘇攝十分不悅：“當然不是，我沒這麽閑。”

那就是有同謀了。

“那是誰殺的？你們殺這麽多人想要幹什麽？”她追問。

蘇攝的腦回路與常人不同，他沒有緘默，反倒是突然興致盎然了起來，“你們來就是因為這個？來揚州是知道這裏馬上就要死人了？”

“什麽？”藤君宜睜大眼睛，“揚州馬上就要死人了？”

“你不知道？”他挑了挑眉毛，沒太在意，“和你們一起來的琴家人身上有鬼蛹吧，岐重五毒你應該知道，這幾個玩意都需要吃人，所以那些人就被死了。”

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了那些無辜之人的性命。

藤君宜想起在清州城外看見的血淋淋的慘狀，橫七八豎的屍體，慘不忍睹的傷口，聚流的鮮血，閉著、睜著的眼睛，懵懂、驚恐、惶然的眼神……那些人至死都不明白，他們一日既往平靜的生活怎麽突然就變了呢？臨死的最後一刻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只不過因為他們是普通人，只不過是因為他們運氣不好。

一股憤懣和怒氣積攢於心頭，藤君宜無法用那些人只是一串數據或是其它來說服自己，她親手摸到了冰冷的屍體，有實感的，僵硬的屍體，也是在此刻，她意識到蘇攝對生命的漠視，即便這種漠視在這個世界裏並不鮮見。

“別露出這種表情。”蘇攝看她一樣，冷笑一聲，“崔漸離比我好不到哪裏去。”

藤君宜壓下起伏的情緒，冷淡道：“他很好。”

蘇攝聽不得這種誇崔漸離的話，他一下禦著劍落地，五指死死勒住藤君宜的胳膊，表情扭曲，“他好？這種道貌岸然、裝腔作勢、惺惺作態的人到底哪裏好了？”

藤君宜不想和他爭辯這種問題，動了動自己被捏得生疼的胳膊，她覺得自己的胳膊一定青了，“這裏就是清原？”

他們已經過了不見人煙的地方，落下的地方是一處普通人家的後院墻外。

蘇攝看出了她的意思，眸色加深，就在他要做出進一步瘋狂的舉動前，後面的墻內傳出一人的聲音。

“蘇攝，到了就進來吧。”

蘇攝這才壓下心頭竄動的怒氣，扯著人從後門進了院子。

這院子和其它院子看起來差不多，一棵枝幹稀疏的老樹，旁邊是水井，一個穿著布衣的中年人站在院中，他面容和善，一雙眼看人時很溫和，和藹可親，見到藤君宜時並不驚訝，反倒對她微微一笑，像是個慈眉善目的長輩。

“你怎麽把這姑娘帶回來了？”

藤君宜一聽他這語氣便知這人知道自己。

蘇攝不想多說，“她有用。”

布衣中年人搖了搖頭，好脾氣地勸道：“蘇攝，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不過我建議你最好不要這樣做，崔漸離有多狡猾你是知道的，你這樣激怒他沒有好處。”

藤君宜以為蘇攝聽了會生氣，但他居然只陰著臉看了那人一會兒，不言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拉著她的手臂進去。

藤君宜猜測他和外面那人的關系，覺得那人對蘇攝來說一定不一般。

她環視了一圈房間，問：“你把我帶到這裏想要幹什麽？”

蘇攝沒回答，而是從袖口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圓溜溜的黑色丸子，“把它吃了。”

藤君宜往後退了一步，面露警惕：“這是什麽？”

他陰惻惻地說：“毒藥。”

藤君宜毫不懷疑這東西就算不能要她的命，也能讓她痛不欲生，她不能吃！

她毫不猶豫用了還剩最後一次的【巫瞳】，眨眼間，她漆黑的瞳孔周一圈瑩亮的碧綠流動，一瞬間就攝住了人的心神，蘇攝心裏剛升起的那一絲警惕轉眼間消散，眼神慢慢渙散。

外面有人在，她只能速戰速決。

“這毒藥吃了會變成什麽樣？你想用我從崔漸離身上得到什麽？”

作者有話說：

小蘇這個傻子還沒意識到這種超乎尋常的執著慢慢會變成什麽呢（憐憫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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