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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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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宣十年二月,春光正好,卻透不入這宮殿半分。

躺在榻上的婦人,疾病已經摧損了她似花般嬌艷的容顏,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此時一如往昔平靜。她望著窗外那半株含苞欲綻的迎春花,唇角凝著安祥的笑意。“晟兒,你看這外頭春.色如錦,何必留在宮中陪著母妃,不若出去自在游玩罷。”

在她身側,不過少年的三皇子亦是微笑:“春光何時看不得,今日孩兒不過是想陪著母妃享這半日清閑,母妃便成全兒子吧。”

許妃很是寬慰地看著自己的孩子,道:“說不過你,也罷,外頭熱鬧得很了,你陪母妃待在這兒也好。”

說到這裏,三皇子卻是不由得低下了頭。“母妃,為何定要孩兒奪這太……”剩下的話被許妃止住了,許妃依舊是那麽淺淺淡淡的笑容,“晟兒,你可知在這後宮中,有許多話是只準自己知道的。”

三皇子怔怔地看了自己的母妃好一會兒,許久才聽得他那低低的聲音:“自是知道的,只是……”後面的話低不可聞。

許妃嘆息一聲,心道:晟兒,你只知太子與你兄弟情深,卻不知這皇宮內苑,最要不得的便是情深二字。除了居於明儷閣的那位外,還有誰能談此情字呢?

“晟兒,母妃曾教你,冬無夏炎、秋無春雨、唯時所致。今日母妃再教你,世上諸事,都談不過一個勢字,順勢則活、逆勢則死。今日這局面,已非你單單一句不願就可停止的。許氏一族,朝中閣臣,早已趁勢而起。晟兒,母妃只問你,你當真不願嗎?”

那雙像是看透了塵世百態、蕓蕓眾生的慧眼一眨不眨地望著三皇子的眼眸,似是望入了他的心底。這令得三皇子不由得回避了一下。

不需他再多言,許妃已經明了。“晟兒是聖上的孩子,虎父無犬子。”她只說了這一句,便像是累極了,闔眼休息。三皇子眼中醞釀著某些未知的情愫,但看著母妃憔悴的臉龐,他什麽也沒有再說。輕輕掩好窗欞,便起身告退了。

待三皇子的腳步聲遠去,終於殿內重歸寧靜,許妃睜開雙眼。她的眼中已滿是淚水。

晟兒,莫怪母妃舍你而去,你若要得到那個位子,許氏要拼得三世榮華,母妃就不能茍活於世。母妃在這宮中踽踽半生、如履薄冰,若不是你在,早已成為行屍走肉。如今不過是先一步踏上黃泉路罷了,母妃不畏。只願我兒下半生富貴安健,一切災厄皆不近身。

聖上啊,您既予蓁兒半世情緣,又因何緣淺情消?既生許蓁,何生林玨?

她恨不得,怨不得,忘不得。

蒼天何苦如此待她涼薄?

更疏漏靜,帝王薄恩。

崇宣十年二月十三日,許妃病歿。

宮中又一次敲響了喪鐘,望著窗外那些步履匆匆的宮人們,林玨不由得暗了暗雙眼。

許氏許蓁,以一己性命博得三皇子上位機會嗎?真不愧是山東第一才女,果真聰明。

在那一刻,林玨心中有那麽一絲惋惜。不過片刻,隨風散盡。

“三皇子年少喪母,再居於宓蘭宮不免睹物思情、憂思難忘,著令下去,待孝期後,三皇子遷至明儷閣後東霖殿。”

宮人重覆一遍確認無誤後便退下。如今的後宮,已經是林玨的囊中之物。但他這一道命令下去,相信後宮之中又會再度掀起滔天巨波。

安昭侯的命令傳出之後,坤和宮中陳皇後便直接暈厥過去。所幸消息並沒有傳開,所以沒有多少人得知。如今已是太子的二皇子趕至坤和宮時,陳皇後已經蘇醒,她死死拉著太子的手臂,雙目泛紅:“我兒,他這是要逼死我們母子啊!”

太子素來性弱,聞言也不敢多說什麽,只是一徑沈默。陳皇後看著自己兒子怯懦的模樣,不由得悲從心來:“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好不容易把你養大,好不容易盼到徐氏那個賤人和她的孩子一起死,好不容易等你登上了太子之位。你為什麽不爭氣?你為什麽不爭氣?”

殿內的宮人急忙跪地,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陳皇後知道自己宮裏有著明儷閣的眼線,但一直謹言慎行的她這次卻像是破罐子破摔、不再遮掩自己對太子的失望、對林玨的痛恨。

相信不出一刻鐘,陳皇後對太子說的話就會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傳回林玨和崇宣帝耳中。

但是一個已經絕望的女人還在乎什麽呢,當她的丈夫早就不在乎她和他們的孩子的時候。

縱然鬥贏了整個後宮、整個天下的女人又怎樣,還不是依舊敗在一個男人手中。

本想著哪怕失去了聖上歡心、失去了後宮之主的位置,但是她的兒子至少是名正言順的長子嫡孫,按照祖宗禮法,也合該她的兒子登上太子位。

事情曾經的確按著她所想的那樣發展,甚至推她兒子上太子位的還是那個男人。

結果呢,那不過是一場笑話。

她以為憑著“名正言順”四個字,她們母子倆足以坐穩皇後寶座、足以坐穩儲君之位。

這個天下,不會允許一個卑賤的男人指手畫腳。

最後,她這個尊貴的皇後從雲端跌落深淵,失去所有榮寵,失去所有依仗。

但她要睜著眼看著,看著那個男人什麽時候會被打下地獄,什麽時候會變得和她一樣、一無所有。

“母妃是為了我,是嗎?”三皇子跪在許妃靈前,聲音低的恍然未聞。

前來宣安昭侯口諭的太監剛剛退下,宮殿裏所有宮人都掩飾不住眼中那一份狂喜。

許妃生前最信任的大宮女如茵輕聲道:“娘娘心中最放不下的自然是三皇子,若是娘娘泉下有知,知道日後有安昭侯照顧您,想必也可以瞑目了。”

三皇子輕笑一聲,緊緊閉上眼,淚珠滑落顫抖著的雙唇。

母妃,兒子會記得的。只要是您的願望,兒子都會為你達成。無論是那位子,還是別的。

京都的目光從來不會永遠停留在一件事上,許妃被追封為皇貴妃下葬、三皇子搬入東霖殿的消息在沸沸揚揚傳了一個多月之後,很快就被“聖上下旨遴選太子妃”的消息蓋過了風頭。

不少人由此認為太子位置還是穩的,至少聖上沒有表態說要廢太子、立三皇子。

關於安昭侯把持三皇子要與皇後鬥的消息也被有心人傳了出來。

皇族宗室對此是作壁上觀的,畢竟他們之中最德高望重、身份尊貴的簡親王已經薨了。

而接著簡親王的位置掌管宗人府的,則是與安昭侯一向親密的忠順王。

最終,太子妃的人選落在了手握兵權的鎮北將軍胡永南的嫡女身上。

冊封的聖旨一出,太子的位置又穩了幾分。

八月初四,邊疆一戶農家與鄰國商戶發生沖突,引發了兩邊的戰火。

戰爭開始了。

這場戰爭從八月一直打到年後,京都沒有半絲不安。無論是百官還是庶民,沒有人會認為那些蠻夷有能力打上都中。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明儷閣中,看不出表情的崇宣帝這樣問跪在面前的三皇子。三皇子眼中閃過決然,道:“兒臣知道。出征並非兒戲,兒臣只是想要上戰場保家衛國,請父皇成全。”安昭侯依舊坐在荷花池畔垂釣,最近他似乎喜歡上這件事,一心沈浸其間,對身邊發生的事充耳不聞。

崇宣帝看著自己已經漸漸長成的兒子,又轉頭看了看似乎全然不關心的安昭侯,忽然問:“那你又是憑什麽認為你提出來、朕就會答應?”

三皇子棱角分明的臉上一片莊重:“兒臣不敢妄自揣摩聖意,只是憑著一腔熱血向父皇要個恩典罷了。望父皇成全!”

崇宣帝沈默了一會兒,才道:“此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沒有說到底答不答應,但是三皇子也沒那個膽子追問,便行禮退下了。在經過安昭侯身邊時,不管他有沒有看見,三皇子依舊禮數周全的躬了躬身。說三皇子是做樣子也好,真心實意也好,總之崇宣帝的心情是好了不少。

待三皇子離開後,崇宣帝問剛剛釣上一條錦鯉的林玨:“這是你教他的?”

林玨取下魚鉤,將錦鯉放了回去,對崇宣帝的問話全當沒聽到。崇宣帝不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如今在朝中,太子的形勢一片大好,若是三兒想要儲位,靠這場戰役奪得軍功和民心的確是好方法。只是,他在你身邊不過住了幾個月,你就放心這麽快放他出去?”

林玨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喑啞,正是前些日子感染的風寒還未好全。“對於聰明的孩子,只需幾個月的相處也就盡夠了。換做旁人,哪怕是教上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頂用。”三皇子正是個聰明人。這不,點撥了他幾句,就懂得向他父皇求出征了。而太子那邊,還在和新婚的太子妃奮鬥第一個嫡長子呢。當即高下立辨。

崇宣帝走到林玨身邊停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是不是還有點熱?宣太醫。”“行了,不過是一點小風寒,也值當太醫天天跑來?你不煩我還煩了。”林玨拍開額頭上的手。

“不宣就不宣吧,今早你沒胃口,現下餓了沒,我讓人備好點心,都是你愛吃的。現在奉上來如何?”林玨沒有拒絕。

崇宣十一年三月,崇宣帝下旨冊封三皇子為奉威大將軍,領兵十萬出征邊疆。

三皇子奪得兵權,使得太子一脈面色大變,但聖旨一出,已是無法挽回。頓時便有不少人倒向了三皇子。一個手握實權深得聖心、又有安昭侯庇護的皇子,和一個母族勢去、難堪大任的太子,懂得權衡的人都不會選擇後者。

但是依舊有些人是已經沒有辦法回頭的,譬如陳皇後一系。陳家加緊了與太子妃父親鎮北將軍的聯絡,又有了幾場聯姻。

陳家的這些努力終究只是博得了暫時的鮮花著錦。

九月,邊疆一役大勝,三皇子班師回朝。

攜著平亂的大功,三皇子之勢已是銳不可擋。又有明儷閣安昭侯在背後推波助瀾。終於,明年一月,崇宣帝下旨廢太子。陳家為自保不得不策劃了六月南武門事變,謀逆失敗,全家抄斬。鎮北將軍因沒有與之同流合汙、甚至還大義滅親,得以以功抵罪。但也被褫奪了將軍之位,風光不再。

而在此次逼宮事件中,鳳藻宮賢德妃為救五皇子而被流矢中傷,臥病兩月,撒手而去。

然而盡管賈妃有著救皇子的功勞,難以抵過賈家投奔太子、為太子奪位“出過力”的大罪。次年五月,賈府被抄。

在賈家眾人被下了大牢之後,已經身為褚家二少奶奶的黛玉冒著惹怒聖上的危險入宮求見安昭侯,為賈府姊妹求情。她的丈夫褚錦年也違背了母親的命令,陪著黛玉入宮。

有著安昭侯的意思,崇宣帝沒有難為或遷怒這對小夫妻,也給了特赦令:賈府中賈母、未成年幼子幼女、寡婦、未婚女子,皆赦。其餘便發配、下獄等等依律行事。

此恩旨一出,賈家上下感恩戴德,也對黛玉感激非常。

在特赦行列的,除了賈母、李紈母子、鳳姐之女巧姐、未嫁的探春和惜春、年幼的賈環賈琮以外,還有已與寶釵有婚約但還未成婚的寶玉。寶玉在被從牢裏放出來之後不久便留下所有華衣美服、珍寶配飾,只著粗衣麻布,跟隨一僧一道出家去了。賈母大悲大痛後不久也撒手而去。

年幼的賈環和賈琮便扛起了養家重任,女眷們在家中做些手工活繡活分擔家事。

幸好黛玉如今也不再是孤苦無依的孤女了,不僅有林如海留給她的嫁妝家財,安昭侯這位義兄也對她多有照拂,丈夫也很是理解支持她。所以黛玉可以時不時地幫襯著賈家姐妹們,寶釵雖然已經嫁作他人婦,和薛姨媽也顧念著賈家。

薛蟠因當年打死人後逃脫的事情被揭發出來,已經被正刑。薛姨媽為他聘的夏家閨女已經迫不及待地悔婚,薛姨媽只好把薛蟠的屋裏人香菱扶正。寶釵自己選了個普通的男子嫁了,是個殷實忠厚的行商人家。離薛家現在的住址不遠,偶爾還能幫扶一把。

黛玉不願賈環和賈琮、賈蘭荒廢了學業,仍資助他們上學。但是賈環不願上學,已經行商。賈蘭資質上好,如今賈家光覆的希望也就放在他的身上。

崇宣十四年,黛玉有孕。懷胎十月,在次年五月時難產生下一對雙胞胎。卻因身子弱,不久便撒手人寰,留下嗷嗷待哺的稚兒和悲痛欲絕的丈夫褚錦年。黛玉的次子很快就被崇宣帝下旨改林姓,繼承毅正公林如海的爵位。

在黛玉下葬的時候,有人看見一個清秀的小和尚在她的墓邊唱諾,唱著些“紅塵盡斷、此生劫歸”等詞。很快也消失不見了。倒是次年掃墓時,不少褚家的人看見黛玉墳邊長滿了紅色的絳珠草。風吹搖曳,仙草姝姿。

奪下儲君之位的,自然便是三皇子。

比起廢太子,這位太子可有魄力得多了。盡管還不是皇帝,太子也為朝政做出不少努力,很快就在崇宣帝的默許下在朝上站穩了腳。而且這位太子很有野心,坐穩太子之位後不久便再度請兵出征,要去蕩平邊疆小國。

崇宣帝準許了,在太子離京之前為他聘下賢良淑德的太子妃,並很快完婚。

太子在儲君位上一待便是二十二年,在這二十多年間,他花了十年征戰邊疆,將衡國的版圖擴大,隨即又在崇宣帝的放權下對吏治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造。可以說,盡管太子並未繼位,但他已經是當之無愧的皇帝。

安昭侯依舊高居明儷閣,宮中陳皇後已經在佛堂吃齋念佛多年,一步不出。方太後薨後,在種種風波中活了下來的吳貴妃理所當然地接下了宮中事務。盡管她不是後宮中最尊貴的人,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她已經實現了畢生的夙願,成為如今整個天下身份最高的女人。

崇宣帝與安昭侯之間的愛情已經是民間的傳奇。

無論是崇宣帝為了安昭侯不再踏足後宮半步、還是安昭侯為了崇宣帝不曾娶妻忠貞一生,都為天下百姓津津樂道。那些閨閣女兒更是覺得一般的俗人甚至不配提起安昭侯的名號,也向往著他們“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不相離”的感情。

然而在江南一帶,只聞安昭侯之名、不知崇宣帝之威的人家比比皆是。

或許是這些年生的大病小病不斷,哪怕用世上最好的人參補品調養著,但是林玨的身體依舊一日一日地弱了下去。

活了半百,林玨覺得已經夠了。這些年,崇宣帝越來越像個普通的民間老頭,拉著林玨鎮日微服私訪,往那些酒肆作坊裏鉆。還美名其曰,體驗平民人生。林玨不由得失笑,要是他真想體驗,不如下輩子投胎當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百姓。

回應他的,是崇宣帝微妙的笑容。

林玨知道崇宣帝有事瞞著他,但是如今他也不在意,或者說一直就沒有怎麽在意過。

兩個人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幾乎占了林玨人生的全部。對於當初的執著,林玨早就忘記了。現在留在記憶中,只有崇宣帝深邃認真的眼神。

“奕臻,你說,下輩子我們還會再見嗎?”躺在禦花園那棵大榕樹下,林玨的眼神有些迷蒙地問道。崇宣帝坐在草地上,環抱著已經瘦弱不堪的林玨,聞言輕聲道:“我猜不會,阿玨,你相信嗎?”

“不再見啊,那倒好,那樣我就不用每天在心裏紮小人了,呵……”林玨輕輕笑了,引起一陣咳嗽。崇宣帝慢慢幫他拍著背,輕的像是眼前這個人不小心就會被吹散在風中。

“阿玨,我們沒有下輩子。”崇宣帝的話認真的令人生寒,但是聽到的人只有林玨,他怔了一下,猶豫著問:“你是不是瞞著我做了什麽?”

崇宣帝吻著他的發頂,兩人的發絲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誰的。

“怎麽可能瞞得過你呢?阿玨。”崇宣帝微笑,他的阿玨向來是世間頂頂聰明的人,沒有任何事可以瞞過他的眼睛。“皇陵。”崇宣帝只說了這兩個字,但林玨已經懂了,他喟嘆一聲,道:“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你怎麽相信了呢?”

“只要能夠把你留在我身邊生生世世,哪怕是神神鬼鬼的事,我也是信的。”若是有來生,我只怕沒能找到你,你就已經走遠了啊,阿玨。

“生生世世啊,你也不問過我答不答應。”生生世世太過遙遠,他真的可以遙想嗎?

“你不用答應,我決定了就好。”哪怕你不答應,我也不會放手。

“總是那麽霸道,早知道我就該攔著不讓你得逞。”那些躲到江南的巫蠱人士,能搶一個是一個。

“你不舍得的,阿玨。”

“我不舍得的,奕臻。”

安謐的夜裏,周圍燈火通明,大榕樹下,只有他們,相依相偎。

夜漸漸深了,崇宣帝揮退護衛,自己抱著已經睡去的林玨上了車攆。

在將他輕輕放在床上時,林玨醒了。

他看著崇宣帝已經不再年輕的臉龐,安靜了片刻,才輕聲道:“那裏好嗎?”

崇宣帝答道:“已經布置好了,和我們的宅子一樣。你最喜歡的那些東西已經移了進去,沒有變位置。我會把荷花池也原封不動的擺進去,還有你的棋盤、你的書架、你的……”

“你。”林玨打斷崇宣帝的話,一臉認真地說,“還有我的你。”

崇宣帝眼中閃過意外,隨即滿滿的深情溢了出來。“對,還有你的我。”

“我想先過一段清凈的日子,所以你先別進來好嗎?”

“好,我在外頭處理好所有事情再去陪你。你自己在裏面乖乖的,不要看書看太晚,也不要老是坐在屋子裏釣魚,我們有一個大的荷花池,你可以去那裏釣魚。”

“有沒有馬場?不然我生氣了,要去哪裏跑馬呢?”

“當然有,不僅有馬場,你喜歡的河道河船也有。或許我們還可以再去巡幸江南呢。”

“你不如把整個衡國搬進去。”

“呵呵,那我的好兒子治理什麽去?”

兩人低聲說笑著,渾然不知外面的那些人已經是滿臉淚水。

夜很深了,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林玨笑著看著崇宣帝,他的眼睛那麽亮,像是裝載了滿天星鬥。崇宣帝也看著他,不願移開目光片刻。

“奕臻,我想睡了。”

崇宣帝渾身一僵,還是展開溫柔的笑臉:“那便睡吧,我就在這裏守著你,哪兒也不去。”

林玨用目光細細描摹著這個天底下最愛他的男人的臉。

“奕臻,我愛你。”

崇宣帝瞬間睜大眼睛,仿佛不小心就會有水汽從眼底滲出。“小壞蛋,你可知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多久?”他低下頭輕輕吻著林玨的唇。

他的唇那麽涼,卻是崇宣帝心底最溫熱的所在。

“阿玨,我愛你。”

崇宣帝的聲音帶著顫抖,聽到的人已經緩緩閉上了雙眼。

那張永遠不被歲月拋棄的臉上還帶著溫和的笑容,仿佛在做著最美的夢。

阿玨,別害怕,我很快就來找你了。到時候,我要再聽你說這句話,一遍不夠,十遍不夠,一百遍不夠,一千遍、一萬遍也不夠。

阿玨,要是你等得生氣了,就罰我給你捧棋盤、刮魚鱗怎麽樣?

但是,阿玨,你千萬不要故意不認我、忘記我啊,否則的話,我就要把你困在床上許久許久、你生氣也不放了。

崇宣三十六年五月七日,寵冠天下的安昭侯薨逝明儷閣。

崇宣帝悲痛欲絕,一夜白頭。

崇宣帝下旨冊封安昭侯為親王,下葬皇陵。

安昭侯養子繼承爵位。

江南震動,諸府茹素。

數十名安昭侯的心腹手下自殺追隨。

抱著已經冰涼的林玨,輕輕放在那張拔步床上,最後再親吻那雙不再紅潤的雙唇。望著雙眼緊閉的林玨,崇宣帝輕聲道:“阿玨,等我。”

說罷,他轉身而去,離開這個他暫時還不該進來的、為他和林玨修築的陵墓。

江南水鄉、亭臺樓閣、高門府邸。

這個沈入地底的神秘陵墓,這個由數百名巫蠱畫下了血陣的被詛咒的陵寢,這個承載著崇宣帝與林玨“死而同穴、生生世世永不相離”夙願的地方,漸漸恢覆了黑暗。

崇宣三十七年,元宵佳節。

坐在禦花園大榕樹下,看著星空,已經步入膏肓的崇宣帝手裏握著林玨的一縷黑發,輕聲道:“阿玨,又是元宵節了。你可記得當年在這裏發生過的事情?”

那年元宵,一樣美好的月色,一樣美好的林玨。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與君燕好,唯求白頭。

“你瞧,盡管你沒有答應我要的一生,但是我們還是有了這一輩子的陪伴。”

“已經過去八個月了,阿玨,你有沒有一點點思念我?”

“沒有你的聲音,沒有你的味道,阿玨,我快要被逼瘋了。”

“阿玨,你的清凈日子過得夠了嗎?我能不能現在就去找你?”

“阿玨,我真的好想你。”

“阿玨……”

靜謐的星空中,一叢煙花璀璨地綻放。

崇宣帝看著那焰火,看著看著,他的笑容漸漸明亮起來。

“阿玨,你答應了?你來接我了嗎?”

“阿玨,你又去玩水了是不是?看,衣擺還濕著呢。”

“等一下抓到你,看我不好好教訓你。”

“你以為求饒就有用了嗎?”

“好吧好吧,先揭過此事,你得好好跟我講講這些日子你是怎麽過的。有沒有按時吃東西?有沒有按時歇息?有沒有,想我?”

“阿玨,這下我們有生生世世了吧?”

“真好,阿玨,我也愛你……”

崇宣帝慢慢閉上雙眼,他的笑容靜止在唇邊。

那縷青絲和他的白發交織。

阿玨,這是我們的誓言。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作者有話要說:

打板,結束!

嗚嗚嗚,再看一次還是好想哭,我的阿玨,~~~~(>_<)~~~~

後面還有番外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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