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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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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江慎沒見過剛出生的狐貍幼崽是什麽模樣,但他見過剛出生的幼貓,也是這樣,渾身絨毛稀稀拉拉,不太好看的樣子。

慢慢長大就好了。

但還沒等他把這話說給他的小狐貍聽,體力徹底耗盡的小狐貍腦袋一歪,就這麽昏睡過去。

黎阮在宮裏和那臭道士打架時還沒到黃昏,但孩子出生時天已經快亮了,足足折騰了六個多時辰。

黎阮甚至覺得,這一遭下來,都快與渡雷劫差不多累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好像睡了很久,等到意識漸漸回籠時,他聞到了熟悉的食物香味,以及身旁傳來極的輕細極輕,嚶嚶嗚嗚的聲響。

像是小狐貍的哭聲。

然後是江慎壓低聲音:“噓,別吵,你都快把你爹爹吵醒了。快吃,不想吃了?”

黎阮睜開眼。

他如今正躺在洞府那張熟悉的幹草小床上,床邊放著他以前還不能化形時睡過的小窩。

窩裏用松軟的衣物鋪了好幾層,衣物的中央,有一團小小的毛團。

狐貍幼崽的身體已經被清理過了,稀稀拉拉的絨毛是深灰色的,很短,只勉強覆蓋住身體。它還沒睜眼,也站不起來,但柔軟纖細的四肢卻不安分地擺動著,像是想努力站起來,又一頭栽下去,嚶嚶嗚嗚的哭著。

江慎跪坐在小窩邊,一只手拿了個小碗和小勺子,裏面盛著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羊奶,似乎是想餵它。但又因為這小崽子實在很不安分,他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抓它,以免它從窩裏掉出去。

太子殿下何曾有過這麽手忙腳亂的時候,甚至連黎阮醒來都沒註意。

黎阮欣賞了一會兒,但到底沒忍住,“噗”的笑出了聲。

江慎擡起頭。

“醒了?”江慎再顧不上那小狐貍崽子,連忙將手裏的東西放下,來到黎阮身邊,“餓不餓,我熬了魚湯,要不要喝一點?肚子還疼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江慎一連問了好多問題,黎阮沒回答,就這麽看著他,還傻乎乎地笑了下。

江慎好緊張哦。

可他喜歡看江慎為他緊張的樣子。

江慎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會兒的樣子有多傻,舒了口氣,按了按眉心:“你醒了便好。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拖家帶口抱著你倆去找阿雪了。”

“我睡了很久嗎?”黎阮聲音還有點啞,低聲問。

“一天一夜了。”

洞府中央生了兩個火堆,一個上面煨著魚湯,另一個燒著熱水。江慎取一只碗倒了點熱水,放涼到溫度適宜,才送到黎阮嘴邊。

黎阮低下頭,舌尖舔舐,喝了點水。

“我已經沒事啦。”喝完了水,黎阮在江慎指尖舔了舔,“別擔心了。”

江慎看著黎阮的時候,眸光中盡是歡喜和溫和,可仍然難掩疲憊。

他這一天一夜,多半都沒有合過眼。

不對,從他在東宮被阿雪一巴掌拍起來之後,估計就再也沒休息過了。

黎阮很開心江慎這麽在意他,又覺得有點心疼。他想撐起身再與他貼近點,剛起身就覺得四肢脫力,又倒了回去。

“別亂動。”江慎道,“阿雪說你靈力損耗太多,這些天要好好休息。”

黎阮“哦”了一聲,道:“那你抱抱我嘛……”

江慎把他喝水的小碗放下,問:“不吃東西了?”

黎阮上一次吃東西還是萬壽宴那天的上午,算起來,他都快兩天沒吃過東西了。但他斟酌了一下,張開兩只前爪:“先抱。”

江慎一笑,正想起身抱他,餘光忽然瞥見了一團深色的小身影。

不知何時爬到了小窩的邊沿,險些從窩裏掉出來。

他眼疾手快,飛快伸手將那小東西接住。

狐貍幼崽摔在自家父親手心裏,摔得仰面朝天,四肢茫然地抖了抖,然後發出了自出生以來最大的聲音:“嚶——”

不能怪小崽子鬧,從黎阮醒來到現在,他一直在努力地嚶嚶嗚嗚,想引起兩位爹爹的註意。可是他聲音太低了,江慎所有註意力都在黎阮身上,壓根沒註意到他。

黎阮也是如此。

小崽子委屈壞了。

黎阮還從沒聽過哪只狐貍哭得這麽厲害,想爬起來看,卻又一時動不了。江慎倒是平靜,他嘆了口氣,伸手幫著那四肢朝天的小崽子翻了個身,道:“好好好,知道你想爹爹,別哭了。”

他說完,看向黎阮:“他想讓你抱。”

剛出生的小狐貍粘人,江慎擔心這小崽子影響黎阮休息,便將它移到小窩裏照顧。小崽子認得江慎的氣息,有他照顧,剛開始其實還好。

但黎阮睡得太久,小崽子快一天沒被爹爹抱,今天天一亮就開始哭。

方才黎阮醒來的時候,江慎正在想辦法哄他呢。

結果,爹爹一醒,連父親都把他忘到腦後。

哪能不哭呢。

江慎把小崽子放到黎阮身邊,黎阮正想將他抱過來,卻見那小家夥立即拖著還沒什麽力氣的四肢,跌跌撞撞往黎阮懷裏拱過去。他把自己拱到小紅狐貍的腹部下方藏好,只留下一顆圓滾滾的小腦袋。

還在可憐兮兮地輕輕抽氣。

黎阮終於從自己這只小老鼠似的幼崽身上,瞧出了幾分可愛。他低頭舔了舔小崽子的腦袋,後者嗷嗚兩聲,親昵的在他懷裏蹭了蹭。

黎阮也跟著:“嗷嗚。”

小崽子頓時不哭了,開心地在黎阮懷裏拱來拱去:“嗷嗷嗚……嗷嗚……”

兩只小狐貍就這麽交流起來,江慎一笑,起身把那一大一小兩只狐貍抱進懷裏。

黎阮雖然嘴上嫌棄這小崽子長得不好看,但實際上還是喜歡的。小崽子黏他,他就一遍一遍給小崽子舔毛,把小家夥舔得發出舒服的嗚咽。

舔著舔著,忽然發現了什麽,擡頭對江慎驚訝地“嗷嗚”叫喚。

江慎:“……”

“……忘了你聽不懂狐貍話。”黎阮換做人言,道,“崽崽是只公狐貍呀。”

“嗯。”江慎點點頭,撫摸著黎阮,“是個男孩。”

狐貍幼崽生得太小,他自己是分不出性別的。但在黎阮生下孩子沒多久,林見雪來了一趟,給他們送了些羊奶和食物,還給黎阮和小崽子仔細檢查了一遍。

江慎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小狐貍生了個男孩。

不過他對孩子性別並不在意,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與小狐貍的孩子,他都會好好寵著。黎阮雖然先前提過想生個女孩,但那也不過是口頭說說,並無執念。

想來想去,會關心這孩子是男是女的,恐怕只有宮裏那位皇帝陛下。

黎阮把小崽子翻過來,舔舐著背上的絨毛,笑道:“聖上念叨了好幾個月的嫡皇孫,現在終於成真,他該開心了。”

江慎不以為意:“管他開不開心呢。”

“也是。”黎阮道,“而且,他還得好久之後才能知道這消息呢。”

黎阮自然看得出,自己這小崽子一出生就是大妖,體內靈力不比他低。可這孩子畢竟有一半凡人血脈,又太小了,暫時還不能化形。估摸著想要化形為正常凡人嬰兒,還得等三四個月。

他們至少要到那時候,才能回宮。

但聽了他這話,江慎的動作卻略微一頓。

“其實……”江慎頓了頓,道,“父皇已經知道我為什麽出宮了。”

黎阮茫然地擡起頭:“啊?”

“否則你以為,他為何要在太極殿上那般護你。”江慎悠悠嘆了口氣,“我這位父皇啊,知道的可太多了。”

黎阮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明白了江慎這話中的深意,嚇得險些跳起來。

不過他現在沒力氣跳起來,剛撐起身體,又渾身脫力地倒了回去。

“那那那——”黎阮急得險些炸了毛,抱著江慎的手語無倫次,“他怎麽之前從來沒說過啊,他接受我嗎?他不會以後都不讓我回宮了吧?他要是不讓我回宮,我絕不會讓他見到他的小皇孫的!我……我連他兒子都不讓他見!”

江慎原本還想解釋給他聽,但聽了黎阮這話,又有點好奇:“不讓他見小皇孫我能理解,不讓他見兒子是……你要把我關起來嗎?”

“關。”黎阮目露兇光,“我給這洞府,不,給這長鳴山施法,讓你永遠只能留在這山裏,永遠也走不出去!”

可愛得江慎抓著他揉捏了好幾下,把他腦袋上的絨毛揉得亂糟糟的。

“你別揉我了。”黎阮心急得很,在江慎手指上咬了一口,“快說,你爹到底什麽態度?”

江慎笑了笑,不再逗他。

崇宣帝是什麽態度,江慎其實也不太清楚。只是那時林見雪想帶他出宮時,正巧趕上崇宣帝過來看他,雙方撞了個正著。江慎原本還在想著該如何解釋,卻聽林見雪一句“黎阮要生了”,崇宣帝立即二話不說,沒看見他們似的轉頭就走。

臨走前,還囑托江慎照顧好他的小皇孫。

江慎當時也是蒙的。

“所以……”黎阮疑惑地歪著腦袋,“他不僅知道我是妖,他還認識阿雪?”

江慎道:“他與阿雪早就認識。”

林見雪說過,他知道崇宣帝的病是被江承舟身邊的高人所害,他的確不敢去調查那道士,但也沒有就這麽算了。

他找到了崇宣帝。

“父皇近來忽然不再調查自己患病的緣由,就是因為阿雪向他透露過此事,且一直在幫他煉藥續命。”江慎道。

“原來是這樣。”黎阮恍然大悟,“我就說嘛,聖上那身體,從我見他第一次開始,瞧著就是時日無多的樣子。怎麽半年過去,他還是那副樣子,既沒有惡化也沒有好轉。”

他又覺得奇怪:“既然這樣,阿雪為什麽不直接給他治好?”

江慎道:“這似乎……是他自己的要求。”

黎阮不明白。

“近來朝中亂成這樣,都是因為聖上忽然病倒,我父皇想借機掃清朝中懷有異心之人,他的病就不能好。”江慎頓了頓,又道,“況且,他只有這樣,才能順水推舟,得知肅親王接下來的謀劃。”

比起病好之後面對不知何時會到來的危險,一個病人,自然安全得多。

“而且我猜,他對阿雪的話多半也還有懷疑。”

對那位生性多疑的帝王來說,讓他自己去調查清楚,眼見為實,遠比聽信旁人的一面之詞來得踏實。

哪怕需要為此付出更嚴重的代價。

“當皇帝,都要把事情想得這麽覆雜嗎?”黎阮舔了舔懷中的崽子,道,“你學一學,以後你要會的。”

小崽子低低地“嗷”一聲,在他懷裏睡得很熟。

沒心沒肺的。

黎阮又問:“那他又是怎麽知道我是妖?”

就算阿雪認識崇宣帝,他也不相信阿雪會把他的秘密說出去。

“誰知道呢。”江慎嘆息一聲,“阿雪說,是某次給崇宣帝送藥時,他忽然問起了你的身份。還把你從哪裏來,我們是如何相識,都猜了個一清二楚。”

與江慎說起這些時,那位修行千年的大妖顯然還心有芥蒂,憤憤地罵了兩句:“皇室的人果然都是人精,一個比一個狡猾。”

不過這並非沒有好處。

若不是崇宣帝早知道黎阮是妖,那天在太極殿上,恐怕還要平添不少亂子。

黎阮低下頭:“那……他到底接不接受我呀?”

崇宣帝早就知道他是妖,但沒有戳穿,也沒有把他趕出皇宮,證明他應該是不太排斥妖怪的。

但那會不會只是因為黎阮之前懷著身孕?

崇宣帝近來想抱孫子得很,總是念叨著嫡皇孫,萬一孩子生了,他就翻臉了可怎麽辦?

“別擔心了。”江慎揉了揉小狐貍的腦袋,道,“你不是都說了嗎,如果他不讓你回宮,就別想再見到兒子和小皇孫。”

他笑起來:“到時咱們私奔去,朝廷這堆爛攤子全留給他,看他能找誰繼承皇位。”

黎阮認真想了想,點頭:“就這麽辦。”

黎阮在生產時消耗了太多力量,與江慎說了會兒話就開始覺得困倦。但江慎還是給他餵了點魚湯,才讓他抱著小狐貍崽子睡下。

江慎把用過的湯碗拿去洞外清洗,等回來時,那一大一小兩只狐貍已經相擁著睡著了。

江慎在床邊蹲下。

小狐貍睡覺時習慣性把自己蜷成一個毛團,而那小崽子竟然也喜歡這個姿勢。幼崽身上絨毛還很稀疏,但團起來時仍然依舊軟軟乎乎,圓滾滾的。顏色較深的小毛團躺在大毛團身上,分不清哪邊是腦袋,哪邊是尾巴。

“這世上就是有這麽圓的狐貍。”江慎看了一會兒,小聲嘟囔,“現在有兩只了。”

這兩日,江慎照顧大狐貍又照顧小狐貍,的確很長時間沒合過眼。

直到此時他才終於放松下來,感覺到疲憊席卷上來。

江慎打了個哈欠,輕手輕腳上了床,把那兩只小狐貍摟進懷裏。

似乎是感覺到父親靠近,小崽子輕輕動了動,發出了聲響:“嗷?”

他這一動,把黎阮也弄醒了。

但黎阮早困得睜不開眼,小狐貍閉著眼睛,擡起爪子把小崽子按進懷裏,低聲安撫:“嗷……”

江慎註視著他們。

他低下頭,額頭抵著小狐貍的腦袋,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然後,他極低,又極輕地學了一聲:“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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