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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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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小狐貍的眼神和語氣實在無辜,江慎險些都要以為他是故意的。

這小狐貍再不谙世事,難道還不懂有些地方碰不得?

他不是做過人嗎?

黎阮當然不是故意的。

他對凡人其實不怎麽了解,更不知道哪裏碰得,哪裏碰不得。化作人形的那些年裏,黎阮有一大半時間都在閉關修煉。而另一小半時間,不是在嘗試渡劫,就是在渡劫失敗後養傷。

他哪裏有時間去研究凡人。

事實上,就連雙修該怎麽做,他到現在也不太清楚。

他只能感覺出,這個地方的精元很濃,而且踩了兩下之後,味道變得更濃了。

妖怪真的很難抗拒這種誘惑。

江慎臉色變了又變,好一陣沒說話。黎阮仰頭與他對視著,小爪子還忍不住想往上踩,下一秒,身體卻騰空起來。

是江慎把他抱了起來。

只用了一只手,鉗住腋下,直接平舉到眼前。

這應該是黎阮此生最屈辱的時候,竟被一個凡人一只手就控制得死死。可沒辦法,他的腿實在太短了,被舉到這個高度什麽也碰不到,一雙小短腿徒勞地在空中蹬了兩下。

“你幹嘛?”黎阮有點惱了。

“你還生氣?”江慎被氣笑了似的,將他舉得更高,“還亂碰嗎?”

黎阮“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江慎伸出空閑的那只手,在他耳朵上輕輕捏了一下。

黎阮瞪圓了眼睛。

這凡人好大的膽子!

黎阮先前真沒說大話,在被天雷劈回原型之前,這長鳴山上大大小小的妖怪,對他都有幾分畏懼。黎阮一直覺得,如果自己沒有因為雷劫受傷,全盛時期的他,修為不一定會比阿雪低。

妖族之間向來是力量決定地位,在這之前,從來沒有任何人或者妖敢這樣把他拎起來,還捏他耳朵。

從、來、沒、有!

小狐貍氣得直蹬腿,江慎怕他摔下去,換做兩只手將他抱住。

“好了好了,別生氣,不逗你了。”江慎到底沒舍得對小狐貍說重話,嘆了口氣,認真道,“但有些地方是不能亂碰的,下次不能再這樣了,否則……我就不給你精元了。”

小狐貍還是不說話。

兩雙眼睛對視片刻,小狐貍耳朵耷拉下來:“知道啦。”

“不碰就不碰嘛。”

“真是小氣……”

江慎:“……”

他怎麽還委屈上了。

這是小氣不小氣的問題嗎?

向來運籌帷幄的當今太子殿下,頭一次不知道該拿這只小小的狐妖怎麽辦。

不過一人一狐終於算是達成了協定,雖然在被放下來之後,小狐貍仍戀戀不舍地瞅了那地方好長時間,但最終沒再碰。

又過了幾日,長鳴山開始下起雪來。一場大雪從頭天夜裏一直下到第二天午後,雪後初晴,整個峽谷都裹上一層銀裝。

黎阮悄無聲息伏在雪地裏,眼也不轉地望著不遠處的溪流。

溪水嘩啦流淌,是這樹林裏唯一的聲響。

忽然,小狐貍雙腿用力一蹬,身體一躍而起,飛快朝溪水奔去。他在溪水中央的一塊礁石上借力,前爪猛地往水裏一撈。

一系列動作靈敏而流暢,待到小狐貍在河對岸輕盈落地,前爪下已穩穩踩著一只肥美的鯉魚。

他得意地翹著耳朵,先一爪子把那還在撲騰的鯉魚拍暈,再低頭叼起來,扔進一早就準備在旁邊的小筐裏。

這小筐是用藤條編織,裏頭已經有五六條魚了。

這東西,自然也是出自江慎之手。編織人的手藝顯然不怎麽好,筐內的縫隙忽大忽小,要不是魚都被拍暈了,恐怕一條也困不住。

但比起先前只能將食物一點一點往洞府搬,這東西還是省了不少事。

入冬之後,食物一天比一天難找。如果只有黎阮自己倒沒事,他是妖,就算餓幾天肚子也不會死。

可誰讓他如今養了個凡人。

就算餓著自己,也不能餓著江慎。

畢竟,他還要靠江慎的精元恢覆力量。

這段時間,黎阮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增強了很多。

雖然法力暫時沒有要恢覆的跡象,但原本受損的經脈卻在一點點自我修覆,而且……

黎阮低頭將沾了水的小爪子舔幹凈,擡起前爪,往前伸展開。

小短腿明顯比先前長了一些。

作為一只成年狐妖,黎阮原本當然不會是這種幼狐的模樣,或許是他在雷劫中修為損耗太嚴重,被打回原形時才回到了幼態。

實在不方便極了。

黎阮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吸取凡人的精元竟這麽有效,連身體都可以重新長大。

可既然這樣,為何阿雪卻告訴他,只有與凡人雙修才能恢覆修為?

改日要去找阿雪問問才行。

黎阮這麽想著,拖著小筐往回走。

大雪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天,樹林裏鋪了一層厚厚的積雪。還沒走多遠,黎阮腳步忽然一頓。

他察覺到了什麽似的,渾身絨毛豎起,脊背微拱。

片刻後,有人從樹後繞出來。

沒錯,是“人”。

那是個瞧著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五官還很稚嫩,介於男孩與少年之間。他身形瘦長,長發未束,在這寒冷的冬日,卻只穿了件單薄的淡黃短衫。

他沒有穿鞋,赤腳踩在雪地上,褲腿下露出一截纖細的腳踝。

少年不懷好意地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犬齒:“黎阮,好久不見了。”

黎阮不曾見過這個少年,但他識得這個氣味。

他眼眸慢慢瞇起:“你是來找我打架的嗎?”

黎阮如今這模樣其實沒什麽氣勢,小小一團絨球,就算耍狠瞧著也不怎麽唬人。但少年顯然不這麽想。黎阮不過是往前邁了半步,他立刻下意識後退,瞬間氣勢全無:“是、是又怎麽樣?”

“我告訴你,我已經能修成人形了,這次我絕對不會輸的!”少年嚷嚷著,不像是在對黎阮說,反倒像是給自己鼓勁,“今天我一定能把洞府奪回來!”

這少年是只黃鼠狼精,就是黎阮如今住的那個洞府原本的主人。

三百年前黎阮到了長鳴山,看中這峽谷的靈氣充裕,現在這裏落個洞府安身修煉。可那時候,這黃鼠狼精圈了這峽谷整塊的地盤,不願意分給黎阮。

黎阮索性和他打了一架,把他揍跑了,強占了他的洞府。

爭地盤這種事,在妖族其實很常見,敗者自會換個洞府修行。

黃鼠狼精也是如此,據黎阮所知,他已經在山中找到了另一處洞府落腳。

但偏偏這黃鼠狼精好面子,認為自己只要勤加修煉,遲早有一天能打敗黎阮,把洞府奪回來。於是這三百年間,他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挑釁黎阮一次,每次都被黎阮一通好揍。

這次黎阮被打回原形,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黎阮把裝著魚的小筐推到一邊,仰頭看向面前的少年。

“來吧。”

小狐貍外出尋找食物的時候,江慎正坐在洞府外看書。

若換做旁人,因腿傷無法自如走動,只能困在這小小一方山洞中,多半會感到日子很無趣。

但江慎不這麽覺得。

平日有那小狐貍在山洞裏陪他,一人一狐玩鬧,說話,或是一起學著做點便於生活的小玩意,每一日都過得很充實。

而小狐貍外出時,他便在山洞外看看書,打發時間。

雪後的陽光曬在身上感覺不到多少暖意,江慎披了件帶毛邊的玄色鬥篷,涼風吹過,他裹緊身上的衣袍,按了按眉心。

這幾日也不知怎麽,總覺得身體比往日更加容易疲憊,也更加畏冷。

江慎精神不佳,沒了讀書的興致。他把書扔到一邊,擡眼望向遠方樹林。

林子裏靜悄悄的,除了隱隱約約的水流聲,聽不見其他響動。

雖然江慎極為享受近來閑適的時光,但沒了那只總跟在身旁的小狐貍,不免有幾分寂寥。

今日……是不是去得太久了?

再不回來,天都要黑了。

江慎思索片刻,取過放在一旁的拐杖,起身往林中走去。

江慎在這洞府住了小半個月,幾乎已經摸清了這附近的路。峽谷裏的地勢還算平坦,但出谷的方向有個較為險峻的坳口,這也是江慎一直沒法走出這峽谷的原因。

他想起小狐貍臨走前說過,今日要去林子裏的溪水邊抓魚,便往溪水的方向走去。

走出一段距離後,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江慎對這味道很熟悉,他擡眼望去,遠處的雪地裏,氤氳著點點血色。

這片雪地已經被踩得不成樣子,那血色在雪地上顯得極其刺眼,一滴又一滴,一直連續到樹林裏。

江慎連忙加快了腳步。

下雪讓原本平坦的山路變得有些難走,江慎撐著拐杖又往前走了一段,終於看見了那道鮮紅的身影。

他背對江慎蹲坐在林子裏,身上的絨毛變得亂糟糟的。

尾巴好像還沾了點血。

江慎心下一緊。

似乎是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小狐貍回過頭,看清來人後疑惑地歪了歪腦袋:“江慎,你怎麽來啦?”

“你這是——”

江慎視線往前方看去,小狐貍面前還有另一只動物。

那是一只成年的黃鼠狼,體型比小狐貍足足大了有一倍,身上的絨毛比小狐貍還要亂,前腿有道很明顯的傷口,後頸處甚至禿了一塊。

他伏在一棵樹下,正在……進食?

江慎看見的那串血跡一直連續到黃鼠狼腳邊,是一只已經被咬死的野兔。

江慎:“……”

江慎閉了閉眼:“這到底怎麽回事?”

黎阮指著面前的黃鼠狼:“他找我打架,但是沒打贏,被我揍了。”

黃鼠狼心不在焉地啃著野兔,聽言幾乎要跳起來:“我是因為今天沒吃東西,肚子餓了!”

“那你現在吃飽了嗎?”黎阮瞇著眼睛,兇巴巴地問,“要不要我們再打一次?”

黃鼠狼頓時蔫了。

他看了眼黎阮,又看了看旁邊的江慎,道:“不打了不打了,你們有兩個,二打一,不公平。”

“而且你現在沒有法力,打贏你也沒意思。”黃鼠狼道,“凡人有句話叫什麽來著,君子不趁人危險。”

江慎:“……君子不乘人之危。”

“對對對。”黃鼠狼耳朵一抖,搖身變回了人形。少年手臂上多出一條又長又深的傷口,他擡手捂著,還做出一副大度的樣子,“等你法力恢覆了,我們用人形打,遲早分個勝負。”

說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小狐貍喊他:“你的兔子還沒吃完呢,不要啦?”

少年頭也沒回,背影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林子裏很快只剩下江慎和黎阮。

小狐貍仍然蹲坐在原地,得意地朝江慎搖尾巴:“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厲害?這只黃鼠狼精有三百年修為呢。”

江慎嘆了口氣,問:“你的腿還疼不疼?”

小狐貍楞了一下,裝傻:“你在說什麽呀,我的腿沒事啊。”

江慎定定地望著他。

小狐貍別開視線,尾巴心虛地收回來,把自己團成了一個絨球。

打贏了是沒錯,但小狐貍的後腿不小心被黃鼠狼咬了一口,所以他才一直保持蹲坐的姿勢,不想被人瞧出來受傷了。

“打架看的就是氣勢嘛,氣勢要足!”回程路上,小狐貍趴在江慎肩頭,強調道。

江慎一手撐著拐杖,另一手拎著裝魚的小筐,笑道:“好,你最有氣勢。”

明明就是好面子。

聽出了他話裏的敷衍,小狐貍撐起身體:“我認真的,這種修為小妖怪,我再打三個都沒問題嘶——”

他撲騰爪子牽扯到傷勢,疼得一抽,險些從江慎肩頭摔下來。

江慎連忙扶穩他。

“別亂動。”江慎道,“疼嗎,是不是又流血了?”

疼是有點疼的,受傷了怎麽可能不疼,但這點疼比起天雷差遠了。黎阮原本想說他沒事,擡頭看見男人擔憂的神情,忽然起了點壞心思。

他把腦袋埋在江慎脖頸處,可憐兮兮地蹭了蹭:“好疼的。”

江慎平時連抱他都不敢用力,見他被咬了這麽大個口子,當然心疼得很:“回去就給你上藥,這兩天別再亂跑,好好養傷。”

“我要是有法力,這點皮外傷一下子就能好了。”小狐貍好像極傷心似的,頭埋得低低的,聲音都帶了哭腔,“我好沒用,是不是?”

這下,就連江慎都覺出不對勁來。

他偏頭看過去,果真看見小狐貍雖然把頭埋著,但餘光還在觀察他的反應。

更不用說眼睛裏一點水光都看不見。

這小狐貍,演戲都不會,整個一用力過猛。

江慎猜到他想說什麽,故意做出一副憂愁的模樣:“那怎麽辦,雙修幫你恢覆法力?”

他原以為小狐貍會順桿爬,沒想到後者卻搖頭:“不要。”

“我受傷了,暫時不想修煉。”小狐貍責備地看他,“受傷了就應該休息,我都沒有逼你在受傷的時候和我修煉,你怎麽可以逼我?”

沒有想到的答案。

江慎哭笑不得。

他又問:“那你想如何?”

黎阮觀察著江慎的神情,道:“想吃點精元。”

江慎:“好,晚上就給你。”

“那……”黎阮小聲道,“那晚上能讓我踩踩嗎?”

江慎:“……”

他就知道,這小狐貍外表瞧著可愛,心裏頭憋著壞呢。

事關原則問題,他怎麽可能——

江慎回過頭,對上了那雙清透漂亮的紅色眼眸。

小狐貍:“嚶。”

江慎:“……”

江慎:“……踩踩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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