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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悲哀和解[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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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初弦妥協了, 從前她的想法多少有些幼稚,以為只要自己不松口,就能和謝靈玄一直冷戰下去, 老死不相往來。

殊不知她錯了,她根本就低估了人心的險惡,也低估了那人手段的險惡。他確實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 讓她主動求到他面前。

崔媽媽說得沒錯,她一個手無寸鐵的深閨柔弱婦人和朝中右相鬥,簡直就是以卵擊石。

想來她還真是自取其辱呢, 當初他要跟她養孩子她不聽,徒勞無功掙紮了十多天, 吃了那麽多苦和白眼,最終還是她先低頭, 哭得稀裏嘩啦地求他生。

謝靈玄是典型的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他疼與不疼她, 全看她聽不聽話,願不願意死心塌地服從他的意志。

溫初弦覺得自己活得委實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與年少時最愛的人成婚,得了世人都羨嘆的伉儷緣, 怎麽就生了這麽多業障。

崔媽媽將她扶起來,速速將那女大夫喚了來, 給溫初弦的手包紮。

她敲得也真夠狠的,半副手掌紅得血染,女大夫怕留下疤痕, 給敷了重重的一層藥。

溫初弦的淚幹了, 在床上枯坐如屍, 任憑女大夫和崔媽媽擺弄, 萬念俱灰。

她一早就曉得向謝靈玄低頭是什麽後果。救全哥兒就是他們的一場交易,從此以後她做他的玩樂之物,無論他怎麽作踐她,她都得歡笑陪著。

溫初弦怔怔望著窗外的天空,第一次滋生了不顧一切想逃的念頭。

什麽弟弟,什麽世家女,什麽榮華富貴,她都不要了。玄哥哥的仇,她也不報了。

她受夠了。

崔媽媽托女大夫將溫初弦的口信帶了出去,溫初弦焦殺地等了許久,也不見謝靈玄的人影。

崔媽媽勸她不要焦灼,“今日非是休沐之日,公子也要入朝的,夫人且耐心等等吧。”

溫初弦心中怦怦打鼓,雖然她開出了給他生子的條件,但謝靈玄是否還要她,並不好說。

以謝靈玄在朝中的地位,隨便一招呼都有一大把女人,沒理由在她一棵樹上吊死。

在她跟他冷戰的十多日裏,謝靈玄指不定與多少美人有了魚水之歡,他想要孩子,誰還不能給他生。

就算他要的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嫡子,也可以直接把她休了,或者關死在這兒,扶別人為正室就是了,他可以選擇的太多了。

原來,他的一絲絲憐愛,也得上趕了求。

溫初弦想得頭疼,躺在榻上小憩。

她實在不知她還能為全哥兒走到哪一步,沒準哪一天眼睛一閉,就再不睜開了。

昏昏懵懵躺了許久,感覺有人輕推了她一下。

溫初弦立時驚覺,“他見我了?”

崔媽媽點點頭。

“公子問您有什麽事情,喚您去書房。”

她起身趿鞋就要走,崔媽媽道,“夫人,還是梳妝打扮一下吧。”

溫初弦瞥了下銅鏡中的自己,確實面目蒼白,發絲蓬亂,弱骨瘦腰,醜極了。

她現在還討謝靈玄喜歡的估計只有色,這個樣子去見他,他必然厭惡,她便救不成全哥兒了。

崔媽媽給她上妝,用發油輕梳她及腰的長發。

為了讓臉蛋看起來白皙圓潤些,溫初弦塗了不少的玉顏膏。那膏有很強的薔薇花香味,一股腦兒堆在臉上,嗆得人直想咳嗽。

她又額外上了一層玫瑰粉,想極力打造出那種白裏透紅的樣子,那人喜歡這種。

崔媽媽惋惜道,“夫人,您現在太瘦了,臉根本撐不起來妝容。”

擇衣裙時,溫初弦沒選擇什麽太富麗繁覆的衣袍。左右無論多豪奢的衣袍一會兒都要被撕下來,她還不如直接穿件簡單的,於誰都方便。

水雲居的大門沒開,小側門卻為她開了一條小縫兒。

汐月和樂桃正在外面等著她,此番就是由汐月帶她去謝靈玄的書房。

主仆數日不見,汐月樂桃有敘舊之意,溫初弦則垂著魚目似的雙眼,徑直走開。

左右她們都是謝靈玄的走狗,和她能有什麽交情,這假惺惺的舊,不敘也罷。

汐月和樂桃都有幾分尷尬,緊跟著溫初弦過去了。

她們要去的不是水雲居內的小書房,而是中書府的主書房。

那裏和謝家的藏書閣連通著,曾是玄哥哥夜以繼日苦讀的地方,藏了玄哥哥畢生真愛的數以百計的古籍。

如今,它們卻都屬於另一個人。

沒人知道溫初弦心裏有多恨。

久違的謝庭園林,廳殿樓閣,朱欄畫棟,綠梅盛開,端是如從前一般精致好看。

主書房是謝府最機密之處,門前有精兵守衛,肅穆安靜。一般來說,家中女眷孩童是不允靠近此處的。

汐月和樂桃把溫初弦送到正書房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

書房靜謐,溫初弦忽然萌生退悔之意,她不知道進去以後還能不能全頭全尾地出來。

可這猶豫也僅僅是一瞬間的事,下一刻她還是絕然邁步走了進去。

室內是熟悉的冷旃檀香,淡而尖銳,冽冽如青燈古佛邊的線香,越往裏走越幽深。

緩緩轉過一面屏風後,謝靈玄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他一身簡練明凈的白絹霜袍,身姿修長,靜處時如深谷墨石幽蘭,正持一根毛筆,專註在案上寫著什麽。

溫初弦佇立在他面前,嘴角抽搐了下。

他擡頭淡淡瞥了一眼,隨即微滯。

幾日不見,她竟瘦成這樣。

骨瘦嶙峋,一點人色都沒有。雖面上塗了厚厚的粉,還是難掩那一身的病氣和蕭條。

謝靈玄頓了頓,放柔了語氣,“你找我有事?”

溫初弦雙眼如兩泓消融的溪水,脆弱得跟紙糊的一樣。

“我來,求你救救全哥兒。”

她聲腔發顫,緩慢而哽咽,每個字之間都有微微的停頓,“我錯了,我向你認錯。如果你還要我為你生子的話,我也答應。只求你別把那樣的臟水潑到我弟弟身上,也別讓他生生咳血咳死,他……才那麽小。”

她的目色黯冷而空洞,像一個大病久不愈的人,沒一點精氣神。

謝靈玄沒想到,僅僅十幾天的禁足,就已將她折磨成這樣。

他闔上眼睛,撂下筆。

是隱隱的針紮感。

她的淚水,一滴滴滴在他心上,烙下滾燙的印記。他的痛感越來越猛烈,像是一把錐子,將他的心攪爛。

沒有過,以前從未有過。

他本想著,只是不讓她出去罷了,衣食都給她備著,她不會怎樣。他治別人,可遠用過比這更惡毒千百倍的手段。

他沒料到她脆弱如斯,會變成如此形銷骨立的模樣。若早知道她受不了,他不會……他不會把她一個人關在那裏那麽久的。

謝靈玄深深地闔了闔眼。

溫初弦見他不語,輕扣腰間的玉帶,解下了自己的衣衫。細滑的綢緞從她肩上滑下去,無聲地落在地上。

她還在繼續褪。

謝靈玄就那麽看著。

他心軟了須臾,想要阻止她,但沒開口。

他那樣卑劣地繞了這麽大個大圈子,不就是期待著此刻嗎?

他在假模假樣什麽。

溫初弦美麗的桃花眼中光澤全無,可她還是反手握住他,主動坐到了他的膝上,去碰他的唇。

冷冽的唇瓣中,夾雜了冰冰的淚水,甜的,更鹹。她的唇依舊是那麽軟,充滿了令人著迷的味道。

謝靈玄知自己此刻不該留戀,但他無法推開她。他貪婪地茍且在這一瞬間的溫存中,這久違的肌膚相親中。沒人知道他這幾日寡居在別院中,是怎麽跟上了癮似地想她的。

那日他聽見崔媽媽說她在夢裏都在喊別的男人的名字,心都快被妒火燒焦了。他知道,此刻的溫存是他用卑鄙手段偷來的,她的手那麽冷,淚那麽多,她心裏一定憎恨他,咒他去死。

可他卻還在悲哀地留戀,哪怕再多留一瞬。

這些日子以來他沒有碰過一個女人,他仿佛是中了溫初弦的毒,被她給懾住心魂了,今生就非她不可。他之前不是這麽執拗的人的。

寬大的書案上,許多卷軸、紙張被橫掃而下。

謝靈玄把她抱在書案上,癡癡問她,“你想我嗎?”

“想。”

“想我死?”

“……”

“想我死也沒關系。”

謝靈玄自顧自地說著,取而代之的,是對她渾身每一寸的染指。

溫初弦如身在荊棘之中,她知道,是眼前這個男人蓄意將肺癆病人喝過的水給全哥兒喝,才叫全哥兒染上肺癆的。

也是他派人去溫府大鬧一場,汙蔑她和全哥兒不是溫家的子嗣,是野種,她們姐弟倆才落到如此孤立無援的境地的。

桌上的花瓶被碰倒了,碎了滿地的瓷片。

混亂中,溫初弦拾起了其中尖銳的一枚,從背後向謝靈玄的脖頸紮去,想和他同歸於盡……可卻被他順手握住了纖細的手腕,纏纏綿綿,瓷片應聲而落。

原本肅穆的書房被弄得混亂不堪,溫初弦悲傷地想起這裏是玄哥哥最喜歡的地方啊,沒準玄哥哥死了,魂兒還留在這裏,可謝靈玄卻要在這裏玷辱她。

謝靈玄心腸是硬的,饒是她擺出這樣一副可憐樣兒,還是沒輕易饒過她。放她從水雲居裏出來本是一場交易,她既然心甘情願地交換,此時還沒付出報酬呢,他不會因為她落一兩滴眼淚就停手。

直到謝靈玄摸到她微微燙的額頭時,才清醒過來。

……

再醒來之時,溫初弦躺在水雲居寬大舒適的床榻間。床褥略有些凹陷,謝靈玄就倚在她枕畔,一下一下地撫摸她。

他的眼睛有些落寞,迷離,悵然,柔情似水,多種情緒糅雜在一起,脈脈註視著她,也不知已經註視了多久。

溫初弦肚子饑餓地叫了下。

“給我點吃的。”

她低聲說,摻雜了顫抖和恐懼,仿佛還沒從噩夢中醒過來。轉頭瞥向他,泛紅的眼瞼周遭亦含了交錯的淚水。

“你若想殺我,給我來個痛快的吧。別餓我。”

她是最愛吃的。從前玄哥哥在時,長安城的小吃街雜食店都被兩人吃遍了,她總是一遍遍地吃不耐煩。可這些日子以來,青菜和白米飯令她一直吃得不好,她時時都活在被餓死的恐懼中。

“活活餓死……太難受了。”

謝靈玄頗不是滋味。

他素來是個冷情的人,卻第一次嘗到什麽叫心痛。他實在痛悔那樣關她,叫她現在如此神志恍惚。

他將她從身後抱起,柔聲道,“你傻了,你才剛剛吃過,就又要吃。”

溫初弦被他傾斜地摟著,不語,只簌簌眼淚如雨流。

謝靈玄忙改口道,“好啦,你要吃,我就餵你吃,你喜歡吃多少都行。你要吃什麽,我都給你弄來。”

他揮手喚來了點瘦肉粥,卻不敢給她吃太硬太辛辣的食物。溫初弦拿起勺子,啪嗒啪嗒的淚珠掉在瓷碗上,碎成晶瑩的數瓣,吃不下去。她確實是不餓的,可心中的恐懼卻時刻告訴她,她餓。

謝靈玄不忍,將湯匙輕輕從她手中接過來,舀了一勺,吹涼,餵給她吃。見她這般,悔意似吐信子的毒蛇,時時刻刻咬噬著他的一顆心。

他想將來他若死,就入業火地獄,活活餓死吧,她聽到他得到這樣的報應,沒準會開心。

謝靈玄餵給她一口,她便乖乖吃了。餵了將近半碗,他便撂下湯匙,不再餵了。她此刻根本不餓,皆因幻覺才老說想吃飯,若吃多了必然上吐下瀉。

摸一摸她的額頭,果然還有些發燙。前些日她發的那場低燒,到現在還沒好利索。

“初弦。”

他將她抱得緊緊的,貼在她耳邊問,“你冷不冷?”

發燒的人都愛冷。

“不冷。我熱。”

溫初弦眼皮半合著,輕輕掙紮了下,“你放開我。”

謝靈玄微放開她一些,卻仍讓她躺在自己臂彎裏,沒有超出他所能觸及的範圍。

他扶了下額頭。

他做了什麽。

他明明愛她……卻又為何,如此傷害她?

他聰明一世,此時卻淪為嫉妒的傀儡,如走火入魔似的。

有那麽一瞬間,他真是無比期望自己就是謝靈玄,那樣,之前她像個小影子似地追著他,口口聲聲說喜歡你玄哥哥,就都是對他的。她也會心悅於他。

謝靈玄命人拿來了些冰袋等物,又親自給她灌了點湯藥。她想睡,他就在旁一直陪著她好了,她想吃,他就拿給她。

只要她能好好的,他不要她的臣服了,不要了。他臣服她。他亦不妄想什麽孩子了,那藥他吃,他一直吃下去。

哪怕她像之前那樣虛與委蛇地對他。

溫初弦喝下退燒的湯藥後,又躺下了。她仿佛還有點神志不清,秀美的容顏擠出一個荏弱的笑來。謝靈玄黯然,轉身欲去,卻聽她細細地囁嚅了聲,“……玄哥哥。”

“你給我唱個歌謠來聽聽,好不好?”

“就是你以前經常哄我睡覺的那個。”

謝靈玄回過頭來,漆黑幽深的眉睫下,映出點溫暖、迷茫,又落寞的光。

嫉妒嗎?嫉妒死了。

也該死。她又把他當成真謝靈玄的替身了。

他長長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一次,只有一次,算是他賠還給她的。

等她清醒了,他就掐著她的脖子指名道姓地叫她明白,她男人到底是誰。

謝靈玄聲音微涼,倚在她床畔,緩緩給她唱了起來。

他歌聲輕柔,調子宛如插上了羽翼,飄飄欲仙,愈升愈高。

這首歌謠他唱得其實並不熟,只聽過謝靈玄給她唱過一次,略有些忘詞。

長久以來,他一直在有意模仿謝靈玄的嗓音,好讓他和謝靈玄達到完全的一模一樣。可此刻,他用的卻是自己本來的音色。

沈睡中的溫初弦曉得這並不是玄哥哥的聲音,而是那人本來的聲音。可她實在全身力氣都耗盡,沒法再叫他閉嘴了。

許久謝靈玄從臥房出來,汐月和樂桃等人都在守著。

謝靈玄道,“她發燒了,好好照顧她。”

就只有這一句吩咐。

汐月等人躬身領受。

二喜奔過來,問他溫家的那全哥兒怎麽辦。

謝靈玄道,“也治好。”

二喜問,“那溫老爺那頭……”

那日的閑漢給溫老爺留下的陰影不小,現在闔家都認為全哥兒是蘭娘與別人的雜種,甚至懷疑溫初弦都不是親生的,要把她也族譜除名。

可閑漢這件事,本就是子虛烏有的。它本是在朝堂上向對方潑臟水的一種手段,為了逼溫初弦低頭,才用在她身上。

“公子可要還全哥兒和夫人的清白?”

謝靈玄沈默片刻,遙望陰沈沈的天空,風無纖埃,雪無微津,細小的雪糝兒落在他手心裏,片刻就融化了。

“不必。”

他淡淡道了句。

她沒有親人,受盡萬人排擠唾罵,會更合他心意。她被潑臟水,染上雜種的罵名,亦是他想要的。

待她被所有人都拋棄時,就會曉得,這世上唯有他會對她好,唯有他是她的依仗。

就像這雪花輕飄飄地落在他掌心一樣,她也在他心中。

·

轉眼,花奴已經來謝府數日了。

在這種家風清正森嚴的大宅院裏,花奴那樣的出身,幾乎人人唾棄,人人看不起。若非謝靈玉時時護著,她根本就在此活不下去。

謝靈玉雖然每日都來看花奴,但絕不從她這裏留宿。花奴滿心以為,自己成了玉郎的人,今後就可以恩愛美滿,高枕無憂了,可糟心事還是一件接著一件。

她苦苦挽留謝靈玉,“花奴從前與玉郎的百般恩愛,玉郎對花奴發過的誓言,難道玉郎都忘了嗎?”

拋開尊卑不論,明明是她先和謝靈玉定情,然後謝靈玉才遇見溫芷沅的。

謝靈玉想起晚上的那個噩夢,難以拒絕花奴,耐心跟她解釋說,“現下還不是時候,夫人正有著身孕。”

花奴問,“難道玉郎就讓我這麽無名無分地跟著你?你那日在商賢手中救下了我,明明是對我有情的。此刻又對我不聞不問,何如當日從未救過我。”

謝靈玉沮喪道,“你知道的,母親是不允你進門的。我不能把你擡為妾室,卻可保你後半生衣食無憂,再也不受那商佬的欺淩。花奴,你要信我……”

花奴點點頭,梨花帶雨起來。

美人落淚,謝靈玉心口一熱,忍不住上前就抱了抱她。

兩人自在群玉閣成婚後就一直分別,這還是第一次抱。

然而便是這麽短暫的一接觸,謝靈玉忽聽到一聲冷笑,從門縫中傳來。

溫芷沅的身影滑過去。

花奴也是一驚。

謝靈玉苦嘆一聲,來不及顧忌花奴,便追了上去。

“娘子!”

溫芷沅回頭質問道,“偷腥的貓,昨日-你是怎麽跟我保證的?你對得起我腹中孩兒嗎?”

謝靈玉登時又要發誓,溫芷沅卻瞧也不瞧他一眼,拂袖而去。

謝靈玉臉上燙辣辣的。

他實如行走在雙重迷霧之中,進退維谷,渾然不知如何是好。

花奴亦追了上去,看見痛苦糾結的謝靈玉,便曉得她的玉郎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已經不再是她一個人的玉郎了。

如果她是自由身的話,她會獨自收拾了包袱離開,自動退出。

可是她做不到。商賢放她的條件是,叫她在一個月之內懷上謝靈玉的孩兒。

商賢為什麽要讓她這麽做她不得而知,但如果她不從,遭到的後果有可能是毒打或者被鴆殺。

所以就算在謝府的處境再難,她都得堅持下去。

……

溫初弦那病本就是心病,無有什麽大礙,修養了幾日後,精神漸漸恢覆了。

那日她跟謝靈玄要吃的,又癡又傻地和他說話,除了確實有幾分神志不清外,也是她蓄意惹他憐憫。

她意識到硬碰硬根本就不是謝靈玄的對手,於是她便放大自己身上的柔弱,讓謝靈玄可憐,如果有幸能讓他心裏有一絲絲愧疚,她以後的處境沒準會好些。

殺他或逃走也許會更容易。

病好之後,溫初弦去給長公主請安。

聽說二房的謝靈玉新收了通房,長公主為這事氣病了。溫初弦惦記著長公主相救她的恩情,誠心誠意地收集了冬天梅枝上新生的露水,用這東西煮茶喝頗有靜氣凝神的功效。

長公主好奇地問,“你和玄兒是怎麽了?我怎麽瞧著,你和他最近都不在一塊?”

溫初弦斂起內心的情緒,平靜地說,“近來兒媳害了一場大病,怕渡了病氣給夫君,便勸夫君不要時時與我相見。”

“原來是你主動的。”

長公主恍然一聲,“我就說,玄兒不是那樣狠心的人,怎會舍得關你。”

溫初弦心下沮喪,表面卻不動聲色。

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楞頭青,逢人就說謝靈玄是假的,淩虐她欺負她雲雲……這種反抗根本沒有用。

只要還在謝宅門裏,她就還得受他的擺布,沒人會相信她的話。她現在就像籠中鴿,也許只有開籠飛出去,天空才是她的。

長公主又催道,“玉兒他們有了孩子,你們也得抓緊了。為娘有生之年能不能四世同堂,就都落在你們身上了。”

溫初弦冷淡嗯了聲。

隔日永安侯要做滿月宴,遍邀長安城的權貴。長公主身體有恙實在無法出門,便叫膝下兒女前去。

謝靈玄和溫初弦一道去了,來到永安侯府,入對成雙,引來許多人的駐足。

姻婚尤其是大家族之間的,就是這樣,內裏再是一片骯臟敗絮,外表也得裝作同心同意似膠投漆的模樣。

謝靈玄將賀禮送與永安侯,侯爺喜氣洋洋地道,“謝相與夫人才真是一對神仙眷屬,恩情美滿,羨煞眾人。”

當日陛下賜婚,十裏紅妝,滿城同慶的婚儀,許多人還記憶猶新。

謝靈玄霽顏微笑,“多謝侯爺。”

他與溫初弦五指交扣,外人看來,確實是一堂締約,永結鸞儔,說不盡的美滿恩愛。

夫唱婦隨,謝靈玄既然這般說,溫初弦便也得擠出一個幸福的笑來,給所有人看。

永安侯不禁嘆,若說這溫家庶女,也真是掉進福窩裏了,得謝郎如此寵愛。

前些時日城裏還傳風言風語,說溫小姐並非溫老爺親生,乃是她娘和外面恩客的私生女,嫁到謝府有騙婚之嫌,謝家郎竟也毫不在乎,當真是對她愛恤到了骨子裏。

這一頭,蕭游從雲渺那裏得到了今日溫小姐要往永安侯府的消息,多日不見,欣喜若狂,便帶好了筆和紙,也想混入永安侯府中去。

奈何侯府守衛實在森嚴,他這種閑人根本不讓入內,蕭游便只好在府門外守著,渴望待溫小姐出來時候能見她一面。

他從前也是敬重謝家公子的,但自從聽說溫小姐被婆婆禁足,謝靈玄卻因為畏懼母親而袖手旁觀後,對那謝靈玄便多了幾分看輕。

此番巴巴到這來,卻不欲再記敘謝氏夫妻兩人之間的事,所有筆墨只願留給溫小姐一人。

這一場滿月宴,直到臨近黃昏才結束。

辭別了永安侯後,溫初弦終於不用再假笑。謝靈玄和她一道出來,問她,想要什麽生辰禮。

溫初弦一雙妙目怔怔看他。

不是孩子麽?

他如她所願救了全哥兒,她不是已經答應給他生子了嗎?

夕陽萬道瑞光打在亭臺樓閣上,遮下一片片昏黑的陰影。

謝靈玄立於黃昏下涼涼的西風中,撫著她的面頰,愛溺地說道,“孩子自然要你生。但生辰禮,你可以再額外要一樣。”

他刮她鬢間的珠花,叮咚作響。

他是真心想給她過生辰,雖然生辰已經過去了,但還可以再補上。

溫初弦垂下腦袋來,沈默。

她在想一件不輕不癢,他又會答應她的生辰禮。

“戲吧。”

她低聲說,“我想看戲,但前幾日伶人們都被母親趕出去了。如果你要給我補生辰,就叫個戲班子來讓我看個夠。”

謝靈玄將她的額往自己身邊湊了湊,眷戀地吻了一下。

她溫順懂事得過分,聽戲著實不是什麽苛刻的要求。其實他原本就想要她如此懂事的,但此刻,他又莫名其妙盼著她能對他活潑些,苛求一些。

“好。”

兩人一道往馬車邊走去。

府門外,有幾棵萬古長青的松柏,謝靈玄不經意一轉頭,朝那松柏多望了幾眼,隨即也沒過多在意,和溫初弦一道上馬車去了。

謝靈玄心平氣和地跟她說,“這幾日-你瘦了,我們不回府用膳,我帶你去吃一吃長安城的館子,好不好?”

馬車疾馳而走。

松柏之後,蕭游抱著自己的書本提心吊膽,差一點就被謝靈玄發現了。

不過他看著手裏的東西,又知足地笑笑。今日除了得了許多靈感外,還額外為溫小姐畫了一張小像。

他畫了很久呢。他舍不得放在話本裏當插頁販賣出去,自顧自地給珍藏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情敵二號已上線

狗子知道蕭游的存在估計又要發一場飆

長公主生的這兩個兒子,真是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註:①‘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出自《禮記·檀弓下》:“今之君子,進人若將加諸膝,退人若將墜諸淵。”

②‘風無纖埃,雪無微津’化用自‘風無纖埃,雨無微津’,出自魏晉左思的《三都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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