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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有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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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少帝熏了張夕進獻的香料後,夤夜昏厥,被一眾太醫圍著調息療理了十幾日,龍體才漸漸好轉。

在這期間,一直都是左相商賢暫攝監國之職,閱覽百官奏折,處理國之大事。

商賢因是太後娘娘的堂兄才得中用。太後娘娘是多疑的人,怕百官趁少帝病弱而奪權,唯信得過娘家人。

上書房內,少帝面對成堆的奏折直發昏。

他病的這些時日,落下的朝政可真不少。如今他既已痊可,太後娘娘便督促他親自再看一遍,以免在大事上出現紕漏。

昨夜落了一場霪雨,直到翌日巳時三刻方停。烏雲在天空未褪,紫紅色的雲朵中閃爍點點寒光。

少帝揉著酸痛的脖子,隔窗眺望遠處,隱隱見一個人影提匣而來。

“老師!”

他遠遠喚了一聲,撂下筆,輕松懌然地迎上去,“您怎麽來了?”

謝靈玄和煦淺笑,禮數周全地矮身,給少帝行了禮。

他道,“陛下病了這麽些時日,定然落下不少功課。臣不放心,便過來看看。”

少帝委屈地眨眨眼。

“不瞞您說,這段時間朕做事束手束腳,不敢頂撞母後的意思。朕雖是皇帝,卻事事都要聽左相和母後的,實在憋屈。”

謝靈玄沒立即答,和少帝一同到了上書房內,坐定,才耐心解釋了一句。

“太後娘娘願意叫左相爺輔佐您,乃是因為左相爺姓商,和太後同姓。臣雖從前有幸教過您學書,卻不是輔佐您的最佳人選。”

少帝不平道,“若論起血緣,朕也姓謝,朕和您的關系更近才是。母後舍不得自己的權力,這麽久不放權,是想架空朕罷?”

少帝原不是冒失的性子,也就當著謝靈玄的面,才敢吐露這些心裏話。

他甚至懷疑,前幾日那些有毒的香料就是太後下的,目的就是讓他身體荏弱,理不了朝政。

謝靈玄不動聲色,只沈靜地聽著。君王雖未完全長成,卻也有了自己的立場和意志,他身為臣子怎好隨意置喙。

少帝抱怨了一會兒,懷著希望問他,“老師願意幫朕嗎?”

他想做真正的、獨立的君王,而不是誰的傀儡。

謝靈玄幽深地瞥了他半晌。

少帝有些緊張,生怕他也是太後那邊的人,不同意他對抗太後。

半晌,卻聽謝靈玄沈沈說,“可以做。”

少帝舒了口氣,心抖地放下來。

謝靈玄補充道,“……不過要徐徐而圖之。那商相爺,還是您名義上的舅父呢。”

少帝受到了鼓舞,“只要老師肯幫朕,朕相信沒有什麽事做不成的。”

少帝最想聽謝靈玄給他講朝政上的手段,像如何收攏皇權,如何削藩,如何克制外戚這一類人……甚至想謝靈玄現在就告訴他如何壓制太後和商相。

謝靈玄溫言相呵,“陛下大病初愈,還是該好好休息,這些日後臣慢慢講予您聽不遲。”

少帝略有失落。他是血氣方剛的年歲,心頭有了刺,不拔除就很難受。

不過忽然又想起,太後說謝家馬上就要有一場喜事了,老師會忙些,自然一時沒法詳講這些事情。

他還是□□懵懂的年齡,尚不能意識到成婚對一個人來說意味什麽。

只暗暗盤算,老師若是大婚,他必定是要親臨的。

……

謝靈玄別了少帝後,出得宮門來,瞧著時辰還早,便對車夫道了句,“去溫府。”

馬車一路疾馳,到溫邸大門口時,卻見溫初弦披了件鬥篷上一輛馬車,剛好離家。

謝靈玄目送她離去,卻沒叫住她。

至府邸內,溫老爺熱絡迎接了他,請至了清風堂,道,“真是不巧,弦姐兒剛出了門,世侄若是再早來一刻都能趕上。”

謝靈玄道,“不知世妹去了何處?”

溫老爺道,“城郊,這幾日她總去拜祭張家父親。”

話一出口,有些後悔。

當著謝靈玄的面,怎好提張家的事。

謝靈玄卻平和道,“無妨。應該的。”

又等了大片刻,直到黃昏時分,溫初弦還沒回來。

溫初弦不在,謝靈玄便和溫老爺下棋品茗。

溫老爺巴不得與這位極人臣的世侄多接觸接觸,特撇了友人的詩會不去,專門在家陪伴謝靈玄。

幾個時辰以來,謝靈玄只和溫老爺談論太後和商相,以及少帝的囑托,溫初弦倒好像被他忘到了腦後。

直到日頭將要西沈,溫初弦才匆匆歸來。

她渾身微有香汗,發髻亦淩亂,像是被風吹到了,卻不似去了安靜的墓地。

見謝靈玄正在家中,畏愕了一瞬,“世兄怎麽在?”

溫老爺斥道,“怎地去了這麽久?白費謝侄等你許久。”

溫初弦見此,乃知謝靈玄知她拜祭張父的事。

她自然沒去拜祭張父,這只是借口,實則這幾日來她都與謝靈玉會面,暗中查探謝家大哥兒落水的端倪。

但此節,是萬萬不能在謝靈玄面前露餡的。

她隨口扯謊,“父親息怒。女兒路過書攤,瞧上了幾本話本,一時沈迷,才耽誤了工夫。”

擡眸眺向謝靈玄,明媚的眸子別有含義地彎了彎,“只是幾本話本而已,玄哥哥不會怪罪初弦吧?”

謝靈玄隨她笑笑,“怎會。方才我與世伯相談甚歡,受益匪淺,並非虛度時光。”

溫老爺明白謝靈玄對自家女兒的心思,尋個由頭退了出去。

已是黃昏時分,清風堂裏涼意陣陣。

暑熱已過夜色未至的一段時光,是極愜意舒適的。清風堂三面鄰水,近俯可見池塘中秀麗幽香的芙蕖,遠眺可賞遠方的黑色群山。

明明是自家地盤,溫初弦卻如芒在背,渾身緊梆梆的難受。近來她真是越來越不願意與他獨處,總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

謝靈玄自顧自地坐下,“不給我看看?”

溫初弦問,“什麽?”

他色淡如水,“自然是弦妹妹新買的話本,我倒好奇,到底是什麽精彩絕倫的橋段,連妹妹的魂兒都勾住了。”

溫初弦唇角沈了沈,“在我房裏。我方才放回房了。”

這話自是臨時胡編的,她哪裏買什麽話本了。

謝靈玄道,“去拿罷。”

溫初弦無法,慢吞吞地回房間,挑了幾本面皮還新的話本書過來,敷衍說是新買的。

謝靈玄信然掃了兩眼,也沒怎麽仔細看。他的深意仿佛不在話本上,而只在她身上……他將話本松松卷了,輕薄地挑起她白凈的下頜,“原來弦妹妹喜歡看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溫初弦閃頭躲避,輕聲譏道,“玄哥哥從前不都是制止我讀這些閑書的嗎?怎地忽然願意陪著初弦了。”

他無甚在意地笑,“人總是會變的。”

溫初弦不信。

黃昏的金光灑在池塘上,蕩漾一池金線。

謝靈玄柔柔握了她的手腕,將她引到身邊,抱她坐膝上,只如懷抱滿懷的糯玉溫香。溫初弦局促難安,內斂地垂著眼。

他不喜她這副木訥的模樣,隨手揀了果盤中的一枚櫻桃塞進她朱唇中,覆又揉了揉她唇邊的紅汁,輕辱道,“叫我碰一碰你,好不好?”

溫初弦愕驚,瞧見他眸底那微微簇起的風浪,說不盡的旖旎和繾綣,乃知碰字的含義。

她斬釘截鐵地搖頭。

謝靈玄心照不宣地挑挑長眉。

她被迫補充道,“咱們還沒成婚,不合禮數。”

謝靈玄雲淡風輕,“與你玩笑的。”

溫初弦藏匿著自己的心思,只表面迎合他。

她不會嫁他的,他真是妄想。待時機成熟,她一定要到長公主面前去告他,把他是個可惡的冒牌貨的事抖落出來,為真正的玄哥哥和張夕報仇。

謝靈玄沒有就此放過她,又細細碎碎地來挑弄她。溫初弦甚是不習慣,從前和張夕相處時,兩人總是發乎情止乎禮,何曾有過這般明目張膽的時刻。

“你身上抹了什麽東西,這樣幽香?”

他微有疑惑。

溫初弦嗅了嗅自己,哪有什麽味道。

她白了謝靈玄一眼,覺得他沒事找事,一個字也懶得理會他。他卻擒了她冰玉般的手指來,含在唇上肆無忌憚地咬了口,回味道,“……仿佛是丁香的味道。”

溫初弦吃痛,嗔然縮回手指,叱罵,“變態!”

謝靈玄渾不在意,倒是悠悠想起,家中弟弟謝靈玉身上也常染有丁香。

他沈思片刻,慢慢誇了她一句,“你倒是挺有孝心的,常往張家的墳地跑。”

雖是誇的口吻,卻冷瘆瘆的,哪裏有半分誇的意思。

溫初弦心中發虛,沒有接話。

好在暮色將至,謝靈玄沒在溫府呆太久。

送謝靈玄出門時,全哥兒正好蹦蹦跳跳地經過,見溫初弦喊了聲“大姐姐”,卻對她旁邊的謝靈玄茫然無措。

溫初弦眉眼頓時黯淡下去。

她不想讓全哥兒接觸謝靈玄。

謝靈玄卻已蹲下-身去,溫和地拂了拂全哥兒的頭。

“這便是全哥兒吧?”

他出手向來是闊綽的,初見便解下隨身玉佩,贈予全哥兒。

全哥兒得了這麽一塊漂亮的好物,一時心悅誠服。

“謝謝大哥哥!”

溫初弦不動神色地擋在弟弟身前,將謝靈玄和全哥兒隔開。

她心臟怦怦直跳,仿佛謝靈玄當場就要掐死小孩子一樣。

謝靈玄啞然,瞧出她的抵觸之意,微微一怔。他如她所願,轉身離去。

“改日再來探望弦妹妹。”

溫初弦將弟弟護在身後,僵硬地答應。

待謝靈玄完全消失在視野裏,她一把搶過全哥兒手裏的玉佩,想也沒想就丟入旁邊的池塘中,撲通一聲濺起水花。

全哥兒驚,哇哇大哭。

溫初弦堅定,那人的東西,她弟弟可不能要。

……

謝靈玄出了溫府,猶回味著溫初弦身上淡淡的丁香味。

他不相信偶然。

看來她和他那弟弟見過了。

她和謝靈玉糾結在一起,又想做什麽。逃婚,為張夕報仇,抑或是想把他的真實身份挖出來?

謝靈玄掐了掐眉心。

他明明想息事寧人,長公主,謝靈玉,溫芷沅,一個個卻都橫在他眼前,鬧得人心煩。

作者有話說:

準備放個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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