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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滿了。”
柳魚說：“出去清包再來刷吧。”
這時候隊裏的一個人在問了：“大家都撿到什麽石頭啊？收[火神之心]和[雪紋之徽]~還有風雷~！！”
隊裏其他人嘲笑他，妄想出什麽風雷石頭。
正跟著柳魚出副本的嵐影卻忽然開口了。
他問：“風雷之怒嗎？”
收購那人道：“是呀，”他的話裏帶著笑意，“小戰士，你的武器要是煉器到九，再鑲上一塊風雷之怒，秒殺你師父也不在話下。”
嵐影道：“是麽。”
那人：“別跟我說你撿到了喲。”說著他那邊似乎在翻記錄了。
柳魚心裏忽然產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沒一會兒，那個人忽然發了一堆省略號。
然後壯士斷腕般發了個——“你出價吧。”
隊裏其他人也震驚了：
“不是吧真的拿到了？”
“尼瑪狗屎運啊！！”
“新人臉好紅啊！！”
“給跪！求包養！！！！！！！”
嵐影卻一直沒說話，柳魚的預感更強烈了。
收購的人又催了一會兒，才見提著戰錘的小戰士頭上悠悠地冒出一行字：
“包滿我丟掉了。”
隊友的反應有多歡樂柳魚不想再回憶了，她那時候更好奇的是，為了一把戰錘見芝麻丟西瓜的小戰士，在那端是什麽心情。
——是已經悔不當初暴跳如雷，還是依然這麽天然呆無所謂？
這邊看到蝶妖被誤殺，追逐的人們也都作鳥獸散了。
天涯倦客回來了，後面跟著吵鬧不休的司徒夏夜和嵐影。
或者說是單方面吵鬧不休的司徒夏夜。單手握著長槍的嵐影悶著頭，不知道是羞愧還是純粹懶得搭理這個喋喋不休的女人。
柳魚看他面無表情理直氣壯的神態，覺得是後者。
天涯倦客抱歉道：“不好意思……”
九霄佩環擺擺手道：“無事，我跟柳姑娘都用不上這蝶妖。”
柳魚抱臂而立，不笑不語。
九霄佩環對嵐影問起了剛剛柳魚的問題：“嵐弟，你以前玩過幻靈世界麽？”
嵐影明顯地怔了一下，點頭，開口問：“怎麽？”他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沙啞，有種與年齡不符的沈郁。
司徒夏夜插嘴道：“我也玩過啊，還是我叫他去的。我本來想讓他厲害了保護我的，結果他太笨了。”
九霄佩環奇道：“夏夜妹妹之前不是跟為兄說，你在游戲裏已有個呼風喚雨、還特別寵你特別聽你話的男人嗎？為何……”
司徒夏夜眉梢一挑，忽然發怒嗔道：“不許提那個癩蛤蟆！”
九霄佩環嘆一聲：“妹妹總是這般，往後何人敢娶你啊……”
司徒夏夜嗤笑一聲：“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不用擔心。”
這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不付出足夠大的代價，難以知曉世事森寒人心叵測。
不欲與她繼續爭辯下去，九霄佩環轉而繼續對嵐影道：“柳姑娘似乎知道你在找誰。”
嵐影聞言看向了柳魚。
柳魚也不想拐彎抹角了，直言道：“你在幻靈世界是不是也叫嵐影？曾有個刺客師父給你做了一身紫色神罰套裝？”
嵐影深棕色的瞳孔裏顯現出訝然，遲疑地問道：“你是誰？”
他似乎隱約猜到了什麽。
柳魚給了他答案：
“水煮魚。”
每個人都像蜘蛛，在不斷地認識和熟悉別人時編織起一根根絲線，縱橫交錯，連成一張張密密麻麻的人際關系網。
在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地方，和別人相交相疊。
“這個柳姑娘是嵐影要找的師父？？”司徒夏夜誇張地掩口道，“真的假的，這麽巧嗎？他那個師父我知道的，我們服第一刺客欸，據說是個人妖欸！”
嵐影找到了想找的人，沒有沖過去兩眼淚汪汪地相認，也沒有興奮地道一聲徒兒好想你之類。第一句話卻是：
“你為什麽騙我？”
司徒夏夜聞言頭一偏，幸災樂禍道：“我就說怎麽可能……”
話沒說完，被嵐影打斷了。
嵐影繼續道：“你不是說還玩游戲？我等了你兩個多月，你再也沒上過線。要不是去問了胖將軍，我永遠都不知道你已經換游戲了。”
面對小徒弟充滿怨氣的質問，柳魚也楞了一下，然後道：“我說還玩游戲，沒說還玩幻靈世界吧？”
嵐影：“你也不跟我說一聲！”
柳魚：“跟你說幹嘛？”
嵐影：“……我是你徒弟！”
柳魚：“所以？”
所以她不能離開去玩別的游戲？所以她必須事事都得向他匯報？
這是雛鳥情節吧？
說來也好玩，現實裏師生戀一度被認為是違反倫常，游戲裏的師徒卻最容易發展成情侶。
形影不離，加上游戲裏人物的美化，給予一切太過輕易，總讓人以為找到了真心相待的人。
柳魚依然覺得不靠譜。
而小徒弟最後控訴道：“你不負責任！”
這句話出來，柳魚瞬間有種錯覺，自己像是拋棄了糟糠之妻的負心漢。
她幾乎哭笑不得。
這一出鬧完，九霄佩環道：“要不是柳姑娘，我倒不知道嵐弟還有這一面。”
天涯倦客也道：“是啊，平時小嵐總是太深沈，讓人覺得已經能獨當一面了，不想在柳姑娘面前還這般孩子氣……呵呵呵呵……”
司徒夏夜：“哼。”
幻靈世界的賬算不清，柳魚也不想多說，嵐影只好作罷。
但他要求她繼續做他師父，柳魚說自己級別低，嵐影便道要等自己五十以後收她。
柳魚不明白，那個悶頭寡言的小戰士怎麽到了這裏忽然變得這麽纏人。
她說自己有師父了，嵐影便臉色一變，沈默下來再不說話，渾身散發著被拋棄的陰沈氣息。
沒有去撫慰誰的習慣，柳魚的雙眼變成破折號，——果斷無視之。
互相加過好友，九霄佩環下線休息去了。
柳魚拒絕了天涯倦客的組隊邀請，回城補給。
正掃蕩商會，系統提示有包裹，她順便到郵箱處取信。
打開一看，是柳小枝寄來的一堆物資。她說建立幫會駐地需要很多準備，聊表心意。並說建造的話叫她一聲，她可以幫忙找個好點的工匠。
看來幫會駐地的房子是會建造的生活玩家造的？
柳魚收了東西放進倉庫。休息了一會兒，不想再殺怪，她準備四處轉轉看看。
正好城外馬場主人交給她一個送信的任務，目標地點在南淵森林的邊緣，非常遠。
柳魚租了一匹馬，馬場主人很善解人意，馬借給她以後，還送她了一個“馬不停蹄”的buff，只要不下馬就不會受到怪物的攻擊。
她一邊慢悠悠地過去，一邊欣賞沿途的風景。
山色青翠，越往南植被越茂密，高大的灌木和樹林也逐漸出現。
太陽快要下山了。斜陽垂在地平線上，晚霞燒紅了大半天空，放射狀的瑰麗色澤大片暈染開來，幾乎要灼傷人的眼球。
柳魚微微瞇起了雙瞳。
她好像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就在前方，一個穿著玄色鬥篷的男人手持烏黑長劍站在那裏，他渾身發著妖冶的紅色光暈，似要跟身後的晚霞融為一體。
他的腳下躺了一地玩家的屍體。
有的剛化為齏粉回營地覆活去；有的呆在原地，屍體不能在頻道說話，但是可以發送郵件，這些人大概是在叫救兵。
柳魚騎著馬漸漸靠近的時候，正好看到那鬥篷男一劍砍翻了一個人，動作裏帶著嗜血的暴力與兇煞。接著他舉起劍扔出去，準確射穿了不遠處一個正在拼命跑的玩家，對方慘叫一聲倒下了。
辰砂世界裏，等級接近的玩家之間的仇殺是不會有任何影響的，只有惡意屠殺比自己低二十級以上的玩家會才變紅名，渾身散發紅光，死亡掉經驗爆裝備。
柳魚不準備多生事端，一勒韁繩，繞著走。
不料她不找人麻煩，那人卻來尋她的晦氣。
——男人忽然幾步飛奔過來，鬥篷在風中獵獵作響。
柳魚聽到馬兒一聲嘶鳴，身後一沈，一個溫熱的軀體靠在了她身後。
搞什麽？
☆、識破
半個小時後。
柳魚出了浴室，一擡眼就看到正撲在沙發上鬧別扭的柳小枝。
柳小枝說：“我不想玩游戲了，我要去上學，”她的聲音悶在靠枕裏，帶著濃濃的委屈之意，“再也不玩游戲了。”
柳魚在家不怎麽走來走去，但她想動的話，枝條就會自動感應過來，發揮傳送帶的作用，將她帶到柳條兒特制的輪椅上。一開始的辦法是柳條兒過來抱她，但被一個小女孩子抱來抱去的感覺實在太痛苦，相比之下柳魚便選擇了被枝條卷來卷去。
雖然同樣很囧，但後者明顯讓她感覺更好一點。
她靠在沙發上，以手撐面看著耍性子的小蘿莉，神態非常習以為常：【發生什麽事了？】
柳小枝從沙發上蹦起來，指控的語氣像是告狀的小學生：“七月帶了個女人回幫，說是之遙的老婆！他丫的居然沒有否認！”
柳魚：【之遙？就是你之前說看上的人？】
柳小枝點頭，然後開始捶打靠枕：“那是他老婆！那他把我當什麽了？！當什麽了？！！”
【當妹妹唄。】柳魚理所當然道，【他覺得你還沒成年，沒往那方面想吧。】
“以前就當妹妹！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我成年幾百年了都！他不相信我！”柳小枝又抱著靠枕大哭起來，“第二次了，他還是不相信我！我特麽就是個傻子！”
柳魚聽出了點什麽：【第二次？】
柳小枝擡頭，抽噎道：“之遙是我的初戀……”
柳魚眉一挑——初戀？就是那個最開始跟她網戀，發現她是小孩子模樣就拒絕她的男人？
柳小枝解釋道：“我不是變高去騙他麽，法術出了點意外，被他發現了。我只好消除了他的記憶……讓他徹底忘了我……沒想到在游戲裏又遇到了他……我真的好喜歡他……嗚……什麽老婆，叫她去死啊！！……”
【你確定是他？不是長得像而已？】
“名字都差不多啊，他現實叫裴之遠……剛認識的時候我就問過許多……嗚……確定是了啦……”
神女有心，襄王無意。饒是柳魚也沒有辦法。
只能摸摸她的小腦袋，道：【那先不玩游戲了，想去上學就去吧。】
柳小枝抱住了她的手臂，摸著她手臂上半透明的魚鰭，悶悶道：“你跟我一起去。”
柳魚果斷道：【不行。】
“你不去我也不去！”
【那就都別去。】
“嗚……你怎麽這樣……我都失戀了……”
【我不想去，也沒辦法去。】
柳魚拍打了下她巨大的銀白色魚尾——出去給人參觀嗎？
柳小枝：“我會法術！我給你變個腿！”
柳魚不信任地看了她一眼。
柳小枝信誓旦旦：“我已經進步很大了！這次變化可以保持好幾天，只要不大面積地碰水就完全沒問題！”
柳魚的目光裏還是充滿不信任。
柳小枝跳起來：“不信嗎？我給你示範！”她環視了一周，最後把目光放在了正在勤勤懇懇抹桌子的柳條兒身上。
她手指快速捏出法訣，口中念念有詞：
“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幻！”
無辜的柳條兒“砰”一聲變成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四方靠枕。
還是樹葉花紋的，掉在地上彈了兩下。
柳小枝：“看吧！起碼能保持三天！呃……你什麽表情，怎麽……了？”
柳魚看向她的眼神很不友善：【你把唯一幹活的人變成了枕頭，接下來，誰做飯？誰打掃？】
柳小枝：“……”她連忙換了話題：“話說那個什麽，嗯，剛剛在游戲裏大師兄給我發郵件，我心情不好也沒細看……說你怎麽怎麽了。……你們倆鬧矛盾了？”
柳魚才不接她的轉移話題：【你趕快把柳條兒變回來。】
柳小枝：“不嘛！我要證明給你看！我的法術已經進步很大了真的！大不了……大不了我給你做飯打掃！……”
她是破罐子破摔了，柳魚卻不答應：【你幹不成樣子。快變回來。】
柳小枝淚奔了，默默去撿起柳條兒抱枕，邊哭訴道：“大魚你太討厭了！！！”
柳魚看著她那小可憐的模樣，慢條斯理道：【你把她變回來，我跟你出去。】
柳小枝的眼睛頓時亮了。
在這個世界上，柳魚關心的人並不多，但只要被她認為納入了羽翼之下，就容不得任何人有半點傷害。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候，她也會予以妥協和退讓。
她的脾氣不能說差，因為很少有人會主動去惹她，也很少有事情能特別牽動她的情緒。
但最近，就是出現了這麽一個人，非要不時地逗弄她一下。
結果把自己給逗出火了。
讓我們把目光放回幾十分鐘前的辰砂世界——柳魚還在游戲裏騎馬做任務，遇到鬥篷男的時候。
莫名飛躍過來的男人用暧昧的姿勢騎上了她的馬。
柳魚一個後肘搗過去，雙臂卻被對方從身後禁錮了。大手一伸，包住了她握著韁繩的手指。
級別和性別的力道差別在那裏放著，柳魚不掙紮了。她垂下眼簾斜看向後方，淡淡問道：“做什麽？”
那人低下頭，下巴蹭在她發頂，低沈的聲音有種不協調的機械感，卻是從未聽過的陌生：
“請姑娘送我一程。”
辰砂世界的擬真度玩家可以自由設置，自由度越高，環境細節越精細逼真，和現實感受越相近。但某些不好的感受也會很強烈，比如戰鬥時眩暈的效果，所以考慮到玩家的健康，官方提倡的是適當調整。
柳魚不在意那些，設置的是最大限度。
所以現在身後這個男人說話時胸腔的鳴動，還有噴灑在耳畔溫熱的呼吸，她都可以真實地感覺到。
這種狀態讓她覺得難以忍受。
——“馬送你，你讓我下來。”柳魚幹脆開口道，
送你一程？自己想去哪兒去哪兒吧。如果這匹借來的馬能給別人騎的話。
“哈，好大方，”那人笑了起來，可惜我不會騎馬。”
多麽熟稔的態度和語氣。
她微微皺眉：“你是誰？”
男人道：“你若能猜出來，我就放開你。”
柳魚才懶得理他，掙開手，動作迅速地向下抽出了柳葉刃，直接朝對方的大腿紮了下去。
游戲裏傷害是沒有痛覺的，而且柳魚這一下對他應該造不成什麽傷害，能不能破防都不一定。
但是看到刀這麽紮下去人總會下意識地躲避。在鬥篷男想去阻止時，她手腕一翻，又劃向對方的手臂。這人反應也很快，而且他力氣大，位置又有優勢，明顯占了上風。
兩個人在馬上這麽你來我往地互博了幾招。柳魚並不妄想打傷他，趁對方一個不留神，她已經一躍而下，離開了馬背。
馬在她落地的一瞬間也消失不見了，男人同樣穩穩地站在了地上。
“竟然還有點真功夫，”此人大半張臉都被埋在鬥篷兜帽裏，讓人看不清表情，他依舊用那機械的聲音道，“來吧，我不用武器，也不用技能，咱們過兩招。”
柳魚面無表情道：“我不跟你打。”
“你沒得選。”男人說完這一句，已經發招襲來。
他不用武器，不代表她不用，柳魚抽出了長鞭。
但是讓柳魚惱怒的是，對方並沒有按照語氣裏那種公平的態度來打，依靠著等級差距硬生生受了她一鞭子。
並且，在她以為不可阻攔的一拳迎面而來，做出抵禦姿態時，這個混蛋出人意料地直接將她撲倒在了地上。
“放肆！”
被撲倒仰躺在地上的柳魚幾乎是脫口而出。
帶著恨恨之意，她眼疾手快地抽掉了對方的兜帽。
一雙不帶任何感情的黑色眸子出現在她面前，底下是帶著深色面紗的面孔。柳魚還是認不出來這是誰。
男人將她壓制在地上，又機械地笑了起來：“放肆？這語氣……好像古代娘娘什麽的經常掛嘴邊……”
柳魚一巴掌抽過去：“滾開！”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腕按在地上，邊玩味道，“你想不想掀開我的面紗看看？其實就算你把我的衣服扒光了也看不出來的……”
柳魚蹙眉，想明白了：“你戴了偽裝道具？”
“聰明。”
柳魚冷冷道：“如果讓我知道你是誰……”
對方打斷了她的話，調笑道“你要千刀萬剮我以洩心頭之恨嗎？真是，這麽高傲，容不得別人開一點玩笑。有什麽意思。”
這麽將她按在地上是在開玩笑？柳魚寧願被認為心胸狹窄，也絕對不能原諒這種行為。
太孟浪了。
想她潘蒂娜活過如此漫長的歲月，還從沒被人如此輕浮地對待過。
還完全是憑等級壓制，那一瞬柳魚覺得這完全是種屈辱。
似乎看懂了她眼裏的森冷，男人終於放開了她。
撿起之前扔在地上的長劍，歸劍入鞘放在背後，他背對著柳魚道：“不好玩，我走了。”
柳魚手支在身後，半坐在地上，看著他的動作，微微瞇起了眼睛。
仍然散發著紅光的黑衣男人在西沈的落日中顯得冷冽而邪氣十足，鬥篷下擺隨著走動微微擺動。那背影越走越遠，在地平線上逐漸變成一個黑紅剪影。
她卻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柳魚擡手，寫了一封郵件。
僅有文字的郵件，飛鴿只有玩家自己能看到。帶包裹的周圍的人也可以看到飛過來的鴿子，但是附件要到郵箱去取。
柳魚這封郵件內容只有五個字，不過帶上了一支柳葉刃作附件。
——[葉柏舟，回頭。]
然後她目光停在了那個剪影上。
看著一只飛鴿從天邊盤旋而來。
看著剪影擡手收信低頭看信。
看著那個身影就那麽僵住了。
想跟她鬥？柳魚面無表情地想，這個家夥真是不要命了。
☆、高高興興上學去
其實懲罰最好的辦法就是擱置一邊不予理會，讓對方沈浸在未知的想象中自我折磨。
這遠比立刻讓其面對處置要可怕。
當然這不適於用那些沒心沒肺臉皮厚神經粗的人。
他們是天生的樂觀派，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明天會遇到什麽，完全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內。
姚涵麒覺得自己屬於後者，當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羅櫛從樓梯上翻滾下去時，那磕磕絆絆的慘叫聲和周圍人的尖叫驚呼聲，並沒有讓他產生哪怕一絲的愧疚或者恐慌。
他趾高氣昂地坐在教導處的辦公室裏，在主任緊皺的眉頭和煩躁的眼神裏，慢條斯理地按下了家裏的電話號碼。
後果什麽的他想得很清楚了。
文慧心那個女人怎麽可能舍得風塵仆仆地過來，參與處理這種她眼裏的雞毛蒜皮小事。一般都是直接打錢解決了事，如果對方不依不饒，至多派個下人之類的過來調解。
她這樣輕易地打發他，他就一遍遍找事給她。
他這樣嬌生慣養長大的少年，不知人間疾苦，不知天高地厚，道理明白的一堆一堆，但沒一個能放在心上。總是將一點點小委屈看的比天還重，仿佛全世界都不能理解他的痛苦和哀傷，仿佛所有人都長了一張膚淺的臉，唯有他心懷秘密，深不可測。
他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顧影自憐不可自拔。
這種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行為心理，我們稱之為中二。
中二少年姚涵麒在電話裏聽到了熟悉的溫軟語氣，和熟悉的回答——
“小麒又跟同學鬧別扭了啊？哎呦你這小脾氣還是這樣……這次要多少？咱一分不少給他們，可不能讓別人覺得咱們姚家仗勢欺人不講理……”
姚涵麒默默想，你看，她第一個關心的是姚家的名聲，而不是他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或者傷害。
如果教導主任知道他現在的內心獨白，能一口老血噴出丈遠。
——你受了什麽委屈？什麽傷害？你這死孩子在學校裏欺負人不是個把回了，一次比一次過分，一次比一次無理取鬧，你指望別人擔心你有沒有受傷害？你以為地球繞著你轉的？
事情正朝著姚涵麒熟悉的方向發展時，異變突生。
他隱隱聽到那邊似乎有人說了幾句什麽，文慧心一邊答著，“這樣啊？那也行……呵呵九弟麽……嗯嗯跟他說一聲，也讓小麒帶他去轉轉……不能老在家呆著吧……呵呵呵……”
九弟？
姚涵麒耳朵豎了起來。
那端文慧心對他道：“你九叔也到K城了，弄完學校的事帶你九叔到處轉轉吧。”
姚涵麒：“……”
姚涵麒的父親在家是老七，他們家一直人丁興旺。姚涵麒的爺爺姚盛年輕時是位種馬式的梟雄，兼吃黑白兩道，紅顏知己從來不少。大老婆生了兩個女兒就香消玉殞，姚盛之後沒再續弦，後來給他生兒育女的小老婆們沒有名分，卻堂而皇之地住在老宅，頗有舊時幾房姨太太的感覺。
這個老九是他最後一個兒子，也是姚盛最後一朵桃花結的果。
不過這朵桃花性子很烈，她叫葉初，比姚盛小了快二十歲。姚涵麒對她了解不多，因為據說這個女人一聽說姚盛家裏居然已經有四個太太，大發雷霆，生完兒子果斷踹掉情人，嬰兒丟給他，自己游蕩世界去了。
姚涵麒跟同胞妹妹姚涵琳八卦的時候，姚涵琳說葉初是個年輕貌美的女殺手。
姚涵麒自然不信。
姚涵琳成天在家呆著，跟那群鶯鶯燕燕們談談東家長，聊聊西家短，知道很多不知是真是假的東西。姚涵麒覺得有的聽起來似乎很靠譜，有的就像話本小說一樣荒誕。
葉初那個兒子，也就是他的九叔，在姚涵琳的話裏，完全是個傳奇。
姚涵琳說這個九叔小時候就被送去一個秘密基地訓練。被誰送去為什麽要送去她也不知道，但總之是進行了某種類似於特種兵的全能性魔鬼特訓，然後漸漸長成了一個冷血面癱的男人，不會笑不會哭，沒有任何人類的感情。
在最近的通話裏，姚涵琳說他們這個人形兵器九叔回來了，因為誤殺了教官被遣送，一個人在外面飄蕩了很久，今年不知怎麽想什麽，忽然回家了。不過對方神出鬼沒，回來以後整天泡在游戲裏，她還沒見過他一眼。
姚涵麒的認知裏，那些遙遠而熱血的故事都是三流小說電視裏的情節，所以這個九叔他也一直當做一個觸摸不到的奇人。現在文慧心竟然跟他說，要他帶這個奇人去到處轉轉？！
姚涵麒頓時神思不知所屬，開始天馬行空地亂想起來：
那個九叔……
他要怎麽跟他溝通？人形兵器能理解他說的話嗎？
他會想看什麽吃什麽？據說那種訓練出來的人都是人肉都可以生吃的……
誤殺教官那個理由聽起來太不法制了吧？以為是拍電影嗎？沒人追究責任嗎？
他不會不小心惹了他，也被輕輕松松地誤殺掉吧？？
雅蠛蝶……
然後姚涵麒很快看到了那個在他意識裏已經變成殺人狂魔的，九叔。
九叔隨母姓，名柏舟。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葉柏舟。
那時的葉初還認真地愛著姚盛，可惜他最後還是沒能成為她的良人。
她不能容忍任何的不專一。
她說，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她從來不懂得什麽叫退讓，也決不允許在感情上委屈自己，於是毅然選擇了離開。
姚涵麒見過她的照片，的確是個堅韌美麗的女人，而且有著混血兒深邃而艷麗的輪廓。
站在門口靠著越野車站立的男人，似乎繼承了她這一點。
他的面孔非常俊美，鼻梁高挺，唇形剛毅，叼著一根未點燃的煙。有些淩亂的額發被隨意向後順倒，露出漂亮飽滿的額頭。還有一雙狹長的鳳眼，眸光冰冷暗沈，看不清裏面的情緒。
他的裝束非常隨便，只穿著一件背心，結實的肌肉線條被勒得非常明顯。底下看起來是胡亂套了一件迷彩褲。將近一米九的身材看起來高大而健壯，半靠在那裏的姿勢，像是草原上饜足的大型野獸，明知無害，卻依然生人勿近。
這個男人，明明只是那麽隨意地站著，卻渾身散發著一種危險而誘惑的性感。
讓人不自覺地想要靠近，卻又不敢接近。
門衛通知說這個人沒有證明，沒辦法放他進校。姚涵麒出來時看到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女生，面色緋紅，指指點點。
他很快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不過是個大叔嘛，還是這麽邋遢類型的。怕什麽，涵琳說的話小孩才會信，講的那麽假。……趕快從主任這裏脫身，然後隨便找個地方給他逛去。啊……真是煩死了……
正想著，姚涵麒朝男人的方向走了過去。
這位姓葉的九叔本來是瞇著眼看向了他，似乎認出了他。但就在姚涵麒開口準備打招呼的時候，他忽然目光一轉，牢牢釘在了姚涵麒的身後。
那眼神太過鋒利，姚涵麒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去。
——他身後不遠出，站著一個小蘿莉。
穿著他們學校的制服，同樣是素白的襯衫深藍格子裙，白色過膝襪和黑色圓頭小皮鞋，明明已經看厭的裝扮，這個紮著長長的雙馬尾的小姑娘這一身卻還是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萌的感覺。
姚涵麒認得她，或者說學校裏沒人不知道她。
——柳小枝，傳聞中的天才少女，高一五班從來沒出現過，但卻非常有名的學生。
今天是吹了什麽風，她來上課了？
姚涵麒還沒多想，他怔住了。
看到了一個正向柳小枝走來的女人。
是的，女人。
那些濃妝艷抹，穿著熱褲黑絲的未成年少女們，即使她們的粉塗抹得再厚，假睫毛貼得再濃密，高跟鞋的跟再細再高，也掩飾不掉那幼稚的思想和氣質。或許照片會讓人迷惑，但舉手投足，一眼就能看穿。
真正的成熟不是單憑化妝可以表現出來的。
姚家的姨太太們喜歡各種聚會party。她們在那些所謂上流社會的交流場所裏爭奇鬥艷，拒絕任何可能的撞衫。從小熏陶其中的姚涵麒見識過無數妝容繁覆的美人，早已經開始麻木。
再美艷精致的美女，在他眼裏都是香脂水粉凝成的肉團。
但是這個走過來的女人不一樣。
完完全全，不一樣。
她也許不是最美的，她看起來甚至沒有化妝。
但世上就是有這麽一種人，讓人在看到的第一眼，便忍不住想要為之臣服。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氣場。
另一邊。
柳魚沒想到，她會在這裏遇到之前在寧鎮柳條兒撿回來的那個男人。
她今天出來四分是因為柳小枝的磨人，六分是因為好奇。
人類的學校是什麽樣子，她也想去看看。
家裏的柳魚能穿的衣服不多，三個姓柳的女人一個是魚不喜歡穿衣服，一個是樹精只喜歡cosplay，一個是樹精的分枝只喜歡艷麗的顏色，總之沒一個審美正常。最後翻箱倒櫃找到一件淺米色雪紡V領短裙，胡亂搭上一條皮質腰帶，柳魚就出去了。
初次化腿的柳魚被忽悠穿上了一雙銀色高跟鞋，很不舒服也很不習慣，但她以為是必須的，也沒有抗拒什麽。
著裝很普通，但氣質容貌——單單往那裏一戳，回頭率百分之百。
深棕色的長卷發和湛藍雙眸讓她看起來像個外國妞。
柳小枝用完法術，用修長誘人的白皙雙腿站立起來的柳魚第一句話就是居高臨下地對她說：
【我知道你矮，但今天才發現你居然這麽矮。】
柳小枝：“%*&%@！）#￥！%）#……”
柳魚一天都心情很好，她體驗了各種交通工具，公交車、出租車、過山車、碰碰車……跟著柳小枝去逛街，吃小吃，購物……
到下午玩夠了，才來到傳說中的學校，兩個人都是第一次邁進校門，很不負眾望地在偌大的校園裏迷路了。
繞著繞著就轉回了原地。
柳魚覺得外面的人類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吵，然後眼光都很詭異，老讓她覺得自己是走錯了步子。話說她在家練習了半個小時才矯正同手同腳的習慣。現實中走路跟游戲明顯感覺是不一樣的，柳魚很有成就感。
柳小枝蹦蹦跳跳跑很快，踩著高跟鞋的她慢騰騰地在後面跟著，旁人不知她是走不快，只覺得優雅而迷人。
正磨蹭著，忽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意味不明的視線。
她一擡頭，就看到了那個眼熟的男人。
葉柏舟本來還在苦惱怎麽面對某人。
他問了家裏那些閑著沒事幹的女人們，該怎麽討好生氣的女孩子。她們皆是一副驚愕然後恍然大悟又互相竊喜的神情。像是忽然發現一具機器有了人的感情。
她們嘰嘰喳喳地說送花、送珠寶、送房子、送車、送鉆戒……
沒一條能采納的，葉柏舟只能扶額。
柳魚一天沒上線了，他抱著剛鑄好的重劍蹭來蹭去，想不出來該怎麽消掉女王的怒火。最後決定去散心。
沒想到散出了個驚喜。
如果沒看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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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魚說：“出去清包再來刷吧。”
這時候隊裏的一個人在問了：“大家都撿到什麽石頭啊？收[火神之心]和[雪紋之徽]~還有風雷~！！”
隊裏其他人嘲笑他，妄想出什麽風雷石頭。
正跟著柳魚出副本的嵐影卻忽然開口了。
他問：“風雷之怒嗎？”
收購那人道：“是呀，”他的話裏帶著笑意，“小戰士，你的武器要是煉器到九，再鑲上一塊風雷之怒，秒殺你師父也不在話下。”
嵐影道：“是麽。”
那人：“別跟我說你撿到了喲。”說著他那邊似乎在翻記錄了。
柳魚心裏忽然產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沒一會兒，那個人忽然發了一堆省略號。
然後壯士斷腕般發了個——“你出價吧。”
隊裏其他人也震驚了：
“不是吧真的拿到了？”
“尼瑪狗屎運啊！！”
“新人臉好紅啊！！”
“給跪！求包養！！！！！！！”
嵐影卻一直沒說話，柳魚的預感更強烈了。
收購的人又催了一會兒，才見提著戰錘的小戰士頭上悠悠地冒出一行字：
“包滿我丟掉了。”
隊友的反應有多歡樂柳魚不想再回憶了，她那時候更好奇的是，為了一把戰錘見芝麻丟西瓜的小戰士，在那端是什麽心情。
——是已經悔不當初暴跳如雷，還是依然這麽天然呆無所謂？
這邊看到蝶妖被誤殺，追逐的人們也都作鳥獸散了。
天涯倦客回來了，後面跟著吵鬧不休的司徒夏夜和嵐影。
或者說是單方面吵鬧不休的司徒夏夜。單手握著長槍的嵐影悶著頭，不知道是羞愧還是純粹懶得搭理這個喋喋不休的女人。
柳魚看他面無表情理直氣壯的神態，覺得是後者。
天涯倦客抱歉道：“不好意思……”
九霄佩環擺擺手道：“無事，我跟柳姑娘都用不上這蝶妖。”
柳魚抱臂而立，不笑不語。
九霄佩環對嵐影問起了剛剛柳魚的問題：“嵐弟，你以前玩過幻靈世界麽？”
嵐影明顯地怔了一下，點頭，開口問：“怎麽？”他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沙啞，有種與年齡不符的沈郁。
司徒夏夜插嘴道：“我也玩過啊，還是我叫他去的。我本來想讓他厲害了保護我的，結果他太笨了。”
九霄佩環奇道：“夏夜妹妹之前不是跟為兄說，你在游戲裏已有個呼風喚雨、還特別寵你特別聽你話的男人嗎？為何……”
司徒夏夜眉梢一挑，忽然發怒嗔道：“不許提那個癩蛤蟆！”
九霄佩環嘆一聲：“妹妹總是這般，往後何人敢娶你啊……”
司徒夏夜嗤笑一聲：“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不用擔心。”
這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不付出足夠大的代價，難以知曉世事森寒人心叵測。
不欲與她繼續爭辯下去，九霄佩環轉而繼續對嵐影道：“柳姑娘似乎知道你在找誰。”
嵐影聞言看向了柳魚。
柳魚也不想拐彎抹角了，直言道：“你在幻靈世界是不是也叫嵐影？曾有個刺客師父給你做了一身紫色神罰套裝？”
嵐影深棕色的瞳孔裏顯現出訝然，遲疑地問道：“你是誰？”
他似乎隱約猜到了什麽。
柳魚給了他答案：
“水煮魚。”
每個人都像蜘蛛，在不斷地認識和熟悉別人時編織起一根根絲線，縱橫交錯，連成一張張密密麻麻的人際關系網。
在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地方，和別人相交相疊。
“這個柳姑娘是嵐影要找的師父？？”司徒夏夜誇張地掩口道，“真的假的，這麽巧嗎？他那個師父我知道的，我們服第一刺客欸，據說是個人妖欸！”
嵐影找到了想找的人，沒有沖過去兩眼淚汪汪地相認，也沒有興奮地道一聲徒兒好想你之類。第一句話卻是：
“你為什麽騙我？”
司徒夏夜聞言頭一偏，幸災樂禍道：“我就說怎麽可能……”
話沒說完，被嵐影打斷了。
嵐影繼續道：“你不是說還玩游戲？我等了你兩個多月，你再也沒上過線。要不是去問了胖將軍，我永遠都不知道你已經換游戲了。”
面對小徒弟充滿怨氣的質問，柳魚也楞了一下，然後道：“我說還玩游戲，沒說還玩幻靈世界吧？”
嵐影：“你也不跟我說一聲！”
柳魚：“跟你說幹嘛？”
嵐影：“……我是你徒弟！”
柳魚：“所以？”
所以她不能離開去玩別的游戲？所以她必須事事都得向他匯報？
這是雛鳥情節吧？
說來也好玩，現實裏師生戀一度被認為是違反倫常，游戲裏的師徒卻最容易發展成情侶。
形影不離，加上游戲裏人物的美化，給予一切太過輕易，總讓人以為找到了真心相待的人。
柳魚依然覺得不靠譜。
而小徒弟最後控訴道：“你不負責任！”
這句話出來，柳魚瞬間有種錯覺，自己像是拋棄了糟糠之妻的負心漢。
她幾乎哭笑不得。
這一出鬧完，九霄佩環道：“要不是柳姑娘，我倒不知道嵐弟還有這一面。”
天涯倦客也道：“是啊，平時小嵐總是太深沈，讓人覺得已經能獨當一面了，不想在柳姑娘面前還這般孩子氣……呵呵呵呵……”
司徒夏夜：“哼。”
幻靈世界的賬算不清，柳魚也不想多說，嵐影只好作罷。
但他要求她繼續做他師父，柳魚說自己級別低，嵐影便道要等自己五十以後收她。
柳魚不明白，那個悶頭寡言的小戰士怎麽到了這裏忽然變得這麽纏人。
她說自己有師父了，嵐影便臉色一變，沈默下來再不說話，渾身散發著被拋棄的陰沈氣息。
沒有去撫慰誰的習慣，柳魚的雙眼變成破折號，——果斷無視之。
互相加過好友，九霄佩環下線休息去了。
柳魚拒絕了天涯倦客的組隊邀請，回城補給。
正掃蕩商會，系統提示有包裹，她順便到郵箱處取信。
打開一看，是柳小枝寄來的一堆物資。她說建立幫會駐地需要很多準備，聊表心意。並說建造的話叫她一聲，她可以幫忙找個好點的工匠。
看來幫會駐地的房子是會建造的生活玩家造的？
柳魚收了東西放進倉庫。休息了一會兒，不想再殺怪，她準備四處轉轉看看。
正好城外馬場主人交給她一個送信的任務，目標地點在南淵森林的邊緣，非常遠。
柳魚租了一匹馬，馬場主人很善解人意，馬借給她以後，還送她了一個“馬不停蹄”的buff，只要不下馬就不會受到怪物的攻擊。
她一邊慢悠悠地過去，一邊欣賞沿途的風景。
山色青翠，越往南植被越茂密，高大的灌木和樹林也逐漸出現。
太陽快要下山了。斜陽垂在地平線上，晚霞燒紅了大半天空，放射狀的瑰麗色澤大片暈染開來，幾乎要灼傷人的眼球。
柳魚微微瞇起了雙瞳。
她好像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就在前方，一個穿著玄色鬥篷的男人手持烏黑長劍站在那裏，他渾身發著妖冶的紅色光暈，似要跟身後的晚霞融為一體。
他的腳下躺了一地玩家的屍體。
有的剛化為齏粉回營地覆活去；有的呆在原地，屍體不能在頻道說話，但是可以發送郵件，這些人大概是在叫救兵。
柳魚騎著馬漸漸靠近的時候，正好看到那鬥篷男一劍砍翻了一個人，動作裏帶著嗜血的暴力與兇煞。接著他舉起劍扔出去，準確射穿了不遠處一個正在拼命跑的玩家，對方慘叫一聲倒下了。
辰砂世界裏，等級接近的玩家之間的仇殺是不會有任何影響的，只有惡意屠殺比自己低二十級以上的玩家會才變紅名，渾身散發紅光，死亡掉經驗爆裝備。
柳魚不準備多生事端，一勒韁繩，繞著走。
不料她不找人麻煩，那人卻來尋她的晦氣。
——男人忽然幾步飛奔過來，鬥篷在風中獵獵作響。
柳魚聽到馬兒一聲嘶鳴，身後一沈，一個溫熱的軀體靠在了她身後。
搞什麽？
☆、識破
半個小時後。
柳魚出了浴室，一擡眼就看到正撲在沙發上鬧別扭的柳小枝。
柳小枝說：“我不想玩游戲了，我要去上學，”她的聲音悶在靠枕裏，帶著濃濃的委屈之意，“再也不玩游戲了。”
柳魚在家不怎麽走來走去，但她想動的話，枝條就會自動感應過來，發揮傳送帶的作用，將她帶到柳條兒特制的輪椅上。一開始的辦法是柳條兒過來抱她，但被一個小女孩子抱來抱去的感覺實在太痛苦，相比之下柳魚便選擇了被枝條卷來卷去。
雖然同樣很囧，但後者明顯讓她感覺更好一點。
她靠在沙發上，以手撐面看著耍性子的小蘿莉，神態非常習以為常：【發生什麽事了？】
柳小枝從沙發上蹦起來，指控的語氣像是告狀的小學生：“七月帶了個女人回幫，說是之遙的老婆！他丫的居然沒有否認！”
柳魚：【之遙？就是你之前說看上的人？】
柳小枝點頭，然後開始捶打靠枕：“那是他老婆！那他把我當什麽了？！當什麽了？！！”
【當妹妹唄。】柳魚理所當然道，【他覺得你還沒成年，沒往那方面想吧。】
“以前就當妹妹！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我成年幾百年了都！他不相信我！”柳小枝又抱著靠枕大哭起來，“第二次了，他還是不相信我！我特麽就是個傻子！”
柳魚聽出了點什麽：【第二次？】
柳小枝擡頭，抽噎道：“之遙是我的初戀……”
柳魚眉一挑——初戀？就是那個最開始跟她網戀，發現她是小孩子模樣就拒絕她的男人？
柳小枝解釋道：“我不是變高去騙他麽，法術出了點意外，被他發現了。我只好消除了他的記憶……讓他徹底忘了我……沒想到在游戲裏又遇到了他……我真的好喜歡他……嗚……什麽老婆，叫她去死啊！！……”
【你確定是他？不是長得像而已？】
“名字都差不多啊，他現實叫裴之遠……剛認識的時候我就問過許多……嗚……確定是了啦……”
神女有心，襄王無意。饒是柳魚也沒有辦法。
只能摸摸她的小腦袋，道：【那先不玩游戲了，想去上學就去吧。】
柳小枝抱住了她的手臂，摸著她手臂上半透明的魚鰭，悶悶道：“你跟我一起去。”
柳魚果斷道：【不行。】
“你不去我也不去！”
【那就都別去。】
“嗚……你怎麽這樣……我都失戀了……”
【我不想去，也沒辦法去。】
柳魚拍打了下她巨大的銀白色魚尾——出去給人參觀嗎？
柳小枝：“我會法術！我給你變個腿！”
柳魚不信任地看了她一眼。
柳小枝信誓旦旦：“我已經進步很大了！這次變化可以保持好幾天，只要不大面積地碰水就完全沒問題！”
柳魚的目光裏還是充滿不信任。
柳小枝跳起來：“不信嗎？我給你示範！”她環視了一周，最後把目光放在了正在勤勤懇懇抹桌子的柳條兒身上。
她手指快速捏出法訣，口中念念有詞：
“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幻！”
無辜的柳條兒“砰”一聲變成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四方靠枕。
還是樹葉花紋的，掉在地上彈了兩下。
柳小枝：“看吧！起碼能保持三天！呃……你什麽表情，怎麽……了？”
柳魚看向她的眼神很不友善：【你把唯一幹活的人變成了枕頭，接下來，誰做飯？誰打掃？】
柳小枝：“……”她連忙換了話題：“話說那個什麽，嗯，剛剛在游戲裏大師兄給我發郵件，我心情不好也沒細看……說你怎麽怎麽了。……你們倆鬧矛盾了？”
柳魚才不接她的轉移話題：【你趕快把柳條兒變回來。】
柳小枝：“不嘛！我要證明給你看！我的法術已經進步很大了真的！大不了……大不了我給你做飯打掃！……”
她是破罐子破摔了，柳魚卻不答應：【你幹不成樣子。快變回來。】
柳小枝淚奔了，默默去撿起柳條兒抱枕，邊哭訴道：“大魚你太討厭了！！！”
柳魚看著她那小可憐的模樣，慢條斯理道：【你把她變回來，我跟你出去。】
柳小枝的眼睛頓時亮了。
在這個世界上，柳魚關心的人並不多，但只要被她認為納入了羽翼之下，就容不得任何人有半點傷害。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候，她也會予以妥協和退讓。
她的脾氣不能說差，因為很少有人會主動去惹她，也很少有事情能特別牽動她的情緒。
但最近，就是出現了這麽一個人，非要不時地逗弄她一下。
結果把自己給逗出火了。
讓我們把目光放回幾十分鐘前的辰砂世界——柳魚還在游戲裏騎馬做任務，遇到鬥篷男的時候。
莫名飛躍過來的男人用暧昧的姿勢騎上了她的馬。
柳魚一個後肘搗過去，雙臂卻被對方從身後禁錮了。大手一伸，包住了她握著韁繩的手指。
級別和性別的力道差別在那裏放著，柳魚不掙紮了。她垂下眼簾斜看向後方，淡淡問道：“做什麽？”
那人低下頭，下巴蹭在她發頂，低沈的聲音有種不協調的機械感，卻是從未聽過的陌生：
“請姑娘送我一程。”
辰砂世界的擬真度玩家可以自由設置，自由度越高，環境細節越精細逼真，和現實感受越相近。但某些不好的感受也會很強烈，比如戰鬥時眩暈的效果，所以考慮到玩家的健康，官方提倡的是適當調整。
柳魚不在意那些，設置的是最大限度。
所以現在身後這個男人說話時胸腔的鳴動，還有噴灑在耳畔溫熱的呼吸，她都可以真實地感覺到。
這種狀態讓她覺得難以忍受。
——“馬送你，你讓我下來。”柳魚幹脆開口道，
送你一程？自己想去哪兒去哪兒吧。如果這匹借來的馬能給別人騎的話。
“哈，好大方，”那人笑了起來，可惜我不會騎馬。”
多麽熟稔的態度和語氣。
她微微皺眉：“你是誰？”
男人道：“你若能猜出來，我就放開你。”
柳魚才懶得理他，掙開手，動作迅速地向下抽出了柳葉刃，直接朝對方的大腿紮了下去。
游戲裏傷害是沒有痛覺的，而且柳魚這一下對他應該造不成什麽傷害，能不能破防都不一定。
但是看到刀這麽紮下去人總會下意識地躲避。在鬥篷男想去阻止時，她手腕一翻，又劃向對方的手臂。這人反應也很快，而且他力氣大，位置又有優勢，明顯占了上風。
兩個人在馬上這麽你來我往地互博了幾招。柳魚並不妄想打傷他，趁對方一個不留神，她已經一躍而下，離開了馬背。
馬在她落地的一瞬間也消失不見了，男人同樣穩穩地站在了地上。
“竟然還有點真功夫，”此人大半張臉都被埋在鬥篷兜帽裏，讓人看不清表情，他依舊用那機械的聲音道，“來吧，我不用武器，也不用技能，咱們過兩招。”
柳魚面無表情道：“我不跟你打。”
“你沒得選。”男人說完這一句，已經發招襲來。
他不用武器，不代表她不用，柳魚抽出了長鞭。
但是讓柳魚惱怒的是，對方並沒有按照語氣裏那種公平的態度來打，依靠著等級差距硬生生受了她一鞭子。
並且，在她以為不可阻攔的一拳迎面而來，做出抵禦姿態時，這個混蛋出人意料地直接將她撲倒在了地上。
“放肆！”
被撲倒仰躺在地上的柳魚幾乎是脫口而出。
帶著恨恨之意，她眼疾手快地抽掉了對方的兜帽。
一雙不帶任何感情的黑色眸子出現在她面前，底下是帶著深色面紗的面孔。柳魚還是認不出來這是誰。
男人將她壓制在地上，又機械地笑了起來：“放肆？這語氣……好像古代娘娘什麽的經常掛嘴邊……”
柳魚一巴掌抽過去：“滾開！”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腕按在地上，邊玩味道，“你想不想掀開我的面紗看看？其實就算你把我的衣服扒光了也看不出來的……”
柳魚蹙眉，想明白了：“你戴了偽裝道具？”
“聰明。”
柳魚冷冷道：“如果讓我知道你是誰……”
對方打斷了她的話，調笑道“你要千刀萬剮我以洩心頭之恨嗎？真是，這麽高傲，容不得別人開一點玩笑。有什麽意思。”
這麽將她按在地上是在開玩笑？柳魚寧願被認為心胸狹窄，也絕對不能原諒這種行為。
太孟浪了。
想她潘蒂娜活過如此漫長的歲月，還從沒被人如此輕浮地對待過。
還完全是憑等級壓制，那一瞬柳魚覺得這完全是種屈辱。
似乎看懂了她眼裏的森冷，男人終於放開了她。
撿起之前扔在地上的長劍，歸劍入鞘放在背後，他背對著柳魚道：“不好玩，我走了。”
柳魚手支在身後，半坐在地上，看著他的動作，微微瞇起了眼睛。
仍然散發著紅光的黑衣男人在西沈的落日中顯得冷冽而邪氣十足，鬥篷下擺隨著走動微微擺動。那背影越走越遠，在地平線上逐漸變成一個黑紅剪影。
她卻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柳魚擡手，寫了一封郵件。
僅有文字的郵件，飛鴿只有玩家自己能看到。帶包裹的周圍的人也可以看到飛過來的鴿子，但是附件要到郵箱去取。
柳魚這封郵件內容只有五個字，不過帶上了一支柳葉刃作附件。
——[葉柏舟，回頭。]
然後她目光停在了那個剪影上。
看著一只飛鴿從天邊盤旋而來。
看著剪影擡手收信低頭看信。
看著那個身影就那麽僵住了。
想跟她鬥？柳魚面無表情地想，這個家夥真是不要命了。
☆、高高興興上學去
其實懲罰最好的辦法就是擱置一邊不予理會，讓對方沈浸在未知的想象中自我折磨。
這遠比立刻讓其面對處置要可怕。
當然這不適於用那些沒心沒肺臉皮厚神經粗的人。
他們是天生的樂觀派，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明天會遇到什麽，完全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內。
姚涵麒覺得自己屬於後者，當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羅櫛從樓梯上翻滾下去時，那磕磕絆絆的慘叫聲和周圍人的尖叫驚呼聲，並沒有讓他產生哪怕一絲的愧疚或者恐慌。
他趾高氣昂地坐在教導處的辦公室裏，在主任緊皺的眉頭和煩躁的眼神裏，慢條斯理地按下了家裏的電話號碼。
後果什麽的他想得很清楚了。
文慧心那個女人怎麽可能舍得風塵仆仆地過來，參與處理這種她眼裏的雞毛蒜皮小事。一般都是直接打錢解決了事，如果對方不依不饒，至多派個下人之類的過來調解。
她這樣輕易地打發他，他就一遍遍找事給她。
他這樣嬌生慣養長大的少年，不知人間疾苦，不知天高地厚，道理明白的一堆一堆，但沒一個能放在心上。總是將一點點小委屈看的比天還重，仿佛全世界都不能理解他的痛苦和哀傷，仿佛所有人都長了一張膚淺的臉，唯有他心懷秘密，深不可測。
他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顧影自憐不可自拔。
這種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行為心理，我們稱之為中二。
中二少年姚涵麒在電話裏聽到了熟悉的溫軟語氣，和熟悉的回答——
“小麒又跟同學鬧別扭了啊？哎呦你這小脾氣還是這樣……這次要多少？咱一分不少給他們，可不能讓別人覺得咱們姚家仗勢欺人不講理……”
姚涵麒默默想，你看，她第一個關心的是姚家的名聲，而不是他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或者傷害。
如果教導主任知道他現在的內心獨白，能一口老血噴出丈遠。
——你受了什麽委屈？什麽傷害？你這死孩子在學校裏欺負人不是個把回了，一次比一次過分，一次比一次無理取鬧，你指望別人擔心你有沒有受傷害？你以為地球繞著你轉的？
事情正朝著姚涵麒熟悉的方向發展時，異變突生。
他隱隱聽到那邊似乎有人說了幾句什麽，文慧心一邊答著，“這樣啊？那也行……呵呵九弟麽……嗯嗯跟他說一聲，也讓小麒帶他去轉轉……不能老在家呆著吧……呵呵呵……”
九弟？
姚涵麒耳朵豎了起來。
那端文慧心對他道：“你九叔也到K城了，弄完學校的事帶你九叔到處轉轉吧。”
姚涵麒：“……”
姚涵麒的父親在家是老七，他們家一直人丁興旺。姚涵麒的爺爺姚盛年輕時是位種馬式的梟雄，兼吃黑白兩道，紅顏知己從來不少。大老婆生了兩個女兒就香消玉殞，姚盛之後沒再續弦，後來給他生兒育女的小老婆們沒有名分，卻堂而皇之地住在老宅，頗有舊時幾房姨太太的感覺。
這個老九是他最後一個兒子，也是姚盛最後一朵桃花結的果。
不過這朵桃花性子很烈，她叫葉初，比姚盛小了快二十歲。姚涵麒對她了解不多，因為據說這個女人一聽說姚盛家裏居然已經有四個太太，大發雷霆，生完兒子果斷踹掉情人，嬰兒丟給他，自己游蕩世界去了。
姚涵麒跟同胞妹妹姚涵琳八卦的時候，姚涵琳說葉初是個年輕貌美的女殺手。
姚涵麒自然不信。
姚涵琳成天在家呆著，跟那群鶯鶯燕燕們談談東家長，聊聊西家短，知道很多不知是真是假的東西。姚涵麒覺得有的聽起來似乎很靠譜，有的就像話本小說一樣荒誕。
葉初那個兒子，也就是他的九叔，在姚涵琳的話裏，完全是個傳奇。
姚涵琳說這個九叔小時候就被送去一個秘密基地訓練。被誰送去為什麽要送去她也不知道，但總之是進行了某種類似於特種兵的全能性魔鬼特訓，然後漸漸長成了一個冷血面癱的男人，不會笑不會哭，沒有任何人類的感情。
在最近的通話裏，姚涵琳說他們這個人形兵器九叔回來了，因為誤殺了教官被遣送，一個人在外面飄蕩了很久，今年不知怎麽想什麽，忽然回家了。不過對方神出鬼沒，回來以後整天泡在游戲裏，她還沒見過他一眼。
姚涵麒的認知裏，那些遙遠而熱血的故事都是三流小說電視裏的情節，所以這個九叔他也一直當做一個觸摸不到的奇人。現在文慧心竟然跟他說，要他帶這個奇人去到處轉轉？！
姚涵麒頓時神思不知所屬，開始天馬行空地亂想起來：
那個九叔……
他要怎麽跟他溝通？人形兵器能理解他說的話嗎？
他會想看什麽吃什麽？據說那種訓練出來的人都是人肉都可以生吃的……
誤殺教官那個理由聽起來太不法制了吧？以為是拍電影嗎？沒人追究責任嗎？
他不會不小心惹了他，也被輕輕松松地誤殺掉吧？？
雅蠛蝶……
然後姚涵麒很快看到了那個在他意識裏已經變成殺人狂魔的，九叔。
九叔隨母姓，名柏舟。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葉柏舟。
那時的葉初還認真地愛著姚盛，可惜他最後還是沒能成為她的良人。
她不能容忍任何的不專一。
她說，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她從來不懂得什麽叫退讓，也決不允許在感情上委屈自己，於是毅然選擇了離開。
姚涵麒見過她的照片，的確是個堅韌美麗的女人，而且有著混血兒深邃而艷麗的輪廓。
站在門口靠著越野車站立的男人，似乎繼承了她這一點。
他的面孔非常俊美，鼻梁高挺，唇形剛毅，叼著一根未點燃的煙。有些淩亂的額發被隨意向後順倒，露出漂亮飽滿的額頭。還有一雙狹長的鳳眼，眸光冰冷暗沈，看不清裏面的情緒。
他的裝束非常隨便，只穿著一件背心，結實的肌肉線條被勒得非常明顯。底下看起來是胡亂套了一件迷彩褲。將近一米九的身材看起來高大而健壯，半靠在那裏的姿勢，像是草原上饜足的大型野獸，明知無害，卻依然生人勿近。
這個男人，明明只是那麽隨意地站著，卻渾身散發著一種危險而誘惑的性感。
讓人不自覺地想要靠近，卻又不敢接近。
門衛通知說這個人沒有證明，沒辦法放他進校。姚涵麒出來時看到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女生，面色緋紅，指指點點。
他很快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不過是個大叔嘛，還是這麽邋遢類型的。怕什麽，涵琳說的話小孩才會信，講的那麽假。……趕快從主任這裏脫身，然後隨便找個地方給他逛去。啊……真是煩死了……
正想著，姚涵麒朝男人的方向走了過去。
這位姓葉的九叔本來是瞇著眼看向了他，似乎認出了他。但就在姚涵麒開口準備打招呼的時候，他忽然目光一轉，牢牢釘在了姚涵麒的身後。
那眼神太過鋒利，姚涵麒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去。
——他身後不遠出，站著一個小蘿莉。
穿著他們學校的制服，同樣是素白的襯衫深藍格子裙，白色過膝襪和黑色圓頭小皮鞋，明明已經看厭的裝扮，這個紮著長長的雙馬尾的小姑娘這一身卻還是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萌的感覺。
姚涵麒認得她，或者說學校裏沒人不知道她。
——柳小枝，傳聞中的天才少女，高一五班從來沒出現過，但卻非常有名的學生。
今天是吹了什麽風，她來上課了？
姚涵麒還沒多想，他怔住了。
看到了一個正向柳小枝走來的女人。
是的，女人。
那些濃妝艷抹，穿著熱褲黑絲的未成年少女們，即使她們的粉塗抹得再厚，假睫毛貼得再濃密，高跟鞋的跟再細再高，也掩飾不掉那幼稚的思想和氣質。或許照片會讓人迷惑，但舉手投足，一眼就能看穿。
真正的成熟不是單憑化妝可以表現出來的。
姚家的姨太太們喜歡各種聚會party。她們在那些所謂上流社會的交流場所裏爭奇鬥艷，拒絕任何可能的撞衫。從小熏陶其中的姚涵麒見識過無數妝容繁覆的美人，早已經開始麻木。
再美艷精致的美女，在他眼裏都是香脂水粉凝成的肉團。
但是這個走過來的女人不一樣。
完完全全，不一樣。
她也許不是最美的，她看起來甚至沒有化妝。
但世上就是有這麽一種人，讓人在看到的第一眼，便忍不住想要為之臣服。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氣場。
另一邊。
柳魚沒想到，她會在這裏遇到之前在寧鎮柳條兒撿回來的那個男人。
她今天出來四分是因為柳小枝的磨人，六分是因為好奇。
人類的學校是什麽樣子，她也想去看看。
家裏的柳魚能穿的衣服不多，三個姓柳的女人一個是魚不喜歡穿衣服，一個是樹精只喜歡cosplay，一個是樹精的分枝只喜歡艷麗的顏色，總之沒一個審美正常。最後翻箱倒櫃找到一件淺米色雪紡V領短裙，胡亂搭上一條皮質腰帶，柳魚就出去了。
初次化腿的柳魚被忽悠穿上了一雙銀色高跟鞋，很不舒服也很不習慣，但她以為是必須的，也沒有抗拒什麽。
著裝很普通，但氣質容貌——單單往那裏一戳，回頭率百分之百。
深棕色的長卷發和湛藍雙眸讓她看起來像個外國妞。
柳小枝用完法術，用修長誘人的白皙雙腿站立起來的柳魚第一句話就是居高臨下地對她說：
【我知道你矮，但今天才發現你居然這麽矮。】
柳小枝：“%*&%@！）#￥！%）#……”
柳魚一天都心情很好，她體驗了各種交通工具，公交車、出租車、過山車、碰碰車……跟著柳小枝去逛街，吃小吃，購物……
到下午玩夠了，才來到傳說中的學校，兩個人都是第一次邁進校門，很不負眾望地在偌大的校園裏迷路了。
繞著繞著就轉回了原地。
柳魚覺得外面的人類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吵，然後眼光都很詭異，老讓她覺得自己是走錯了步子。話說她在家練習了半個小時才矯正同手同腳的習慣。現實中走路跟游戲明顯感覺是不一樣的，柳魚很有成就感。
柳小枝蹦蹦跳跳跑很快，踩著高跟鞋的她慢騰騰地在後面跟著，旁人不知她是走不快，只覺得優雅而迷人。
正磨蹭著，忽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意味不明的視線。
她一擡頭，就看到了那個眼熟的男人。
葉柏舟本來還在苦惱怎麽面對某人。
他問了家裏那些閑著沒事幹的女人們，該怎麽討好生氣的女孩子。她們皆是一副驚愕然後恍然大悟又互相竊喜的神情。像是忽然發現一具機器有了人的感情。
她們嘰嘰喳喳地說送花、送珠寶、送房子、送車、送鉆戒……
沒一條能采納的，葉柏舟只能扶額。
柳魚一天沒上線了，他抱著剛鑄好的重劍蹭來蹭去，想不出來該怎麽消掉女王的怒火。最後決定去散心。
沒想到散出了個驚喜。
如果沒看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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