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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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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玫有些不好意思, 不動聲色往前挪了挪,小聲提醒:“李先生,我還是坐馬車吧, 坐馬車方便一些。”

傅珩擡手指了指馬車的車輪,溫聲道:“車輪壞了。”

顧玫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右前方的車輪歪歪斜斜,赫然已經斷掉,她輕嘆一口氣, 別別扭扭道:“那就麻煩李先生了!”

青驄馬行了一段路, 在一間別苑前停下,那別苑不大, 卻依山傍水而建,環境十分清幽, 這宅子是吳思成為了讓傅珩等顧玫的時候有個歇腳的地方提前買下的,沒想到倒是有了大用處。

吳思成打開大門,傅珩抱著顧玫進了正屋,輕輕將她放到架子床上。床上的被褥有些硬,傅珩擔憂顧玫躺著不舒服, 便將引枕搭在床頭,扶著顧玫靠上去。

顧玫親眼瞧著傅珩, 他周到又細心,可見平時極會侍候人, 可惜, 他侍候的人是九五之尊,她哪裏有臉面讓他伺候。她輕聲道:“李先生快別操勞了, 讓彩玥進來伺候吧!”

傅珩倒茶的手頓了頓, 而後才道:“我們是騎馬過來的, 比旁人要快一些,彩玥估計得等一陣子才能趕過來。”

顧玫臉一紅,羞憨的低下了頭,她真是糊塗了,怎麽忘了這道子事,這時傅珩已端著茶盞到了架子床邊,她趕緊伸直手臂,去接茶盞。

傅珩怕茶盞再次被打碎,一手托在顧玫的手底下,另一只手穩穩的將茶杯放到了她的手掌心,顧玫這才發現傅珩手背上還有兩個極淺的印記。那是上次那兩個水泡留下的痕跡。

顧玫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柔荑,柔柔嫩嫩、滑若凝脂,她這個始作俑者都痊愈了,李先生這個受害者竟還未痊愈。

顧玫愧疚萬分,抿了一口茶,將茶杯放到一側的小幾上,伸手從荷包裏拿出自己常用的香膏遞到傅珩面前,溫聲道:“李先生,這個香膏的效用雖比不上藥膏,但潤膚效果很好。”

“我就是用著這個消了手上的紅腫的,我看您手背上還有疤痕,要不您也塗上試試?”顧玫鼻子挑,傅珩送她的藥膏雖清涼,但味道刺鼻,她只用過一次,便換成了這個有消炎效用的香膏。

傅珩黑黝黝的眸子泛出一絲笑意,卻並未接顧玫遞出來的小瓷瓶,而是將修長的手指伸到顧玫跟前,用眼神示意她幫自己塗抹。

顧玫眨眨眼,她害得李先生留了疤痕,她給他塗抹香膏也應當應分。她擰開瓶蓋,想要挑一點香膏出來,卻發現手指臟兮兮的,根本沒法子下手。

傅珩註意到了顧玫的窘迫,轉身將一側的手巾浸濕,耐心的給她擦拭手指,他動作很輕,擦拭的極細致,將顧玫青蔥般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幹凈。

涼涼的手巾在指間滑過,原本應當是涼爽的,不知為何,顧玫渾身都發起了熱。白嫩的手指也泛起一層紅,傅珩恍若不覺,又給顧玫擦了一遍才作罷。

看著傅珩將手巾搭到木架上,顧玫才舒了一口氣,食指挑起一點潤膚膏塗到傅珩手背上,指尖輕輕打圈,將香膏塗抹均勻才停下來,香膏很滋潤,一點點滲入肌膚內部,倒是蠻舒服的。

原是簡單的動作,顧玫卻像是完成了極艱難的任務,她往引枕上一靠,利落的蓋好小瓷蓋,將瓷瓶塞到傅珩手中。傅珩這次倒是接住了,將瓷瓶在手心握了片刻,而後才慢悠悠放入袖兜。

微風刮過,窗外的翠竹簌簌作響,倒是難得的清幽靜謐。顧玫透過窗子觀賞外面的翠竹,緊張的心情這才徹底放松下來。

大約是因為耗費了太多精力,她只覺得疲乏不堪,眼皮直打架,腦袋一歪,就那樣睡著了。

半個時辰後,傅玄安在小廝的帶領下尋到別苑,所幸顧玫運氣好,被人所救,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可怎麽向岳父大人交代?

傅玄安叩響木門,開門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那男子身材高大英武筆挺,看起來不像門房,倒有幾分武人的氣魄。

男子冷眼乜著傅玄安,沈聲道:“閣下有何事?”

傅玄安也不計較男子輕慢的態度,雙手交疊作了個揖,平聲道:“內子遇難,承蒙貴府相救,吾特來感謝貴府主人,並接內子歸家。”

男子“哦”了一聲,側身讓出一條路,傅玄安沿著青石小徑行至正房處,正房屋門外守著一個面白無須的清秀少年,那少年上前一步,問道:“來人可是鎮國公?”

傅玄安點頭應道:“正是。”

普通人聽到鎮國公的名頭,都會表現出極恭敬的神色,少年卻姿態正然、不卑不亢,他開口道:“主子讓我告訴鎮國公兩句話,尊夫人秉性柔嘉,秀外慧中,是位妙極的女子,萬望鎮國公能珍重。”

傅玄安只當別苑主人因自己來得晚而心生不悅,也並未多想,向少年頷了頷首,就推門而入。

聽到推門聲,顧玫才悠悠睜開眼,下意識環視四周,已沒了李先生的蹤影,屋內只餘傅玄安和她二人。

看到顧玫蒼白憔悴的臉色,傅玄安不由泛起一陣心酸,他快步走到架子床邊,關切道:“你的身子如何了,有無大礙?”

顧玫搖頭,啞聲道:“所幸遇到恩人相救,否則怕是再也見不到國公爺了。”

顧玫一向沈穩內斂,往往有十分才會說五分,如今她親言經歷兇險,定是十分危急的。傅玄安不由惴惴,不論他和顧玫的感情,單憑她的身份,他也需護她安全無虞。

傅玄安耐心叮囑:“世道艱險,人心不古,你又喜歡外出,以後出門子的時候一定要多帶一些人手。”

他的話極有道理,顧玫並未反駁,順從的點了點頭。這時彩玥推門進來,把顧玫從床上扶起來,攙著她上了回國公府的馬車。

按理說傅玄安應當當面向別苑主人道謝,無奈他來的匆忙,並未攜帶拿得出手的謝禮,因此打算將顧玫送回鎮國公府後再攜重禮上門道謝。

幾十號護衛隨著馬車回了鎮國公府,女子名聲最最要緊,傅玄安三令五申,不許護衛透露半點風聲,這才安心將顧玫安置到琉璃院。

周婆子是林婉奶娘,自林婉被打發到莊子以後便失了寵,府內無人搭理她,便日日徘徊在書房四周打理花木,這一日,她正在菊花田拔草,只見顧玫的陪房小廝急匆匆進了國公爺的書房。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國公爺就滿臉焦急的走出屋門,隨即便點了幾十名護衛,飛奔而去。

周婆子覺得異常,便悄悄躲到正門處打探消息,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只見國公爺和夫人一起歸了府,夫人蒼白著臉披著一件男子披風,披風將她的身子裹得密不透風,饒是穿的再嚴實也防不住有心之人的窺探。

周婆子一眼就瞧到了顧玫被撕扯得發爛的衣裙下擺,再聯想到鎮國公出門時焦急如焚的模樣,周婆子當即就推測出夫人到底遭遇了什麽!

好呀好呀,機會終於來了,夫人出了這樣的醜事,不愁婉兒沒有翻身的機會。

傅玄安將顧玫安置好以後帶著謝禮直奔別苑,沒想到不到一個時辰,別苑像是搬空了一般,大門緊鎖,空空如也,連個人影都瞧不到。

那別苑竟像專門劈出來給顧玫歇腳的一樣。

人去樓空,傅玄安也無法,只得打道回府。一進垂花門,就被老太妃傳到了明輝堂。

今日之事老太妃是盡數知道的,傳傅玄安說話,不為別的,只為了讓顧玫以後少拋頭露面。

老太妃擰著眉毛沒好氣道:“顧玫是咱們鎮國公府的夫人,一言一行皆代表鎮國公府的體面,她成日裏在外面東奔西跑做生意,難免讓我們鎮國公府臉上無光。”

“就拿今日這事來說,若不是她一心想要打理莊子,便也不會讓歹人有機可趁,所幸運氣好被人搭救了去,若是被歹人得逞了,我們鎮國公府以後還怎麽在京都立足。”

傅玄安知道祖母所言有理,但當初了答應過顧玫不再拘束她做生意,又怎好出爾反爾,更何況顧玫如今的性子和以前大相徑庭,便是他們出言相勸,她也不見得會聽。

顧玫是鎮國公府主母,地位和主君相當,母家又勢大,若無大錯,便是傅玄安也不能隨意管束於她。

傅玄安輕咳一聲,低聲道:“祖母所言有理,孫兒這就到琉璃院走一趟。”至於到底有無用處,他也不能確定。

傅玄安行至琉璃院,只見顧玫正窩在茶榻上喝茶,她已換過衣裳,此時穿著一件極柔軟的粉色寢衣,頭發松散著披在肩頭,慵懶嬌柔,美如仙子。

傅玄安沈寂的心怦然一動,他沈思半晌,走到顧玫對面緩緩坐下,斟酌道:“你手頭可是不寬裕?”

顧玫擡眸看向他,誠實道:“不甚寬裕,但銀錢倒也夠用。”

傅玄安道:“咱們鎮國公府與旁的人家不同,人口簡單,封地寬廣,收入頗豐。你是家裏的主母,想用銀子直接到賬房支取即可,萬不用為銀錢奔波。”

他語氣誠摯,顯見是帶了幾分真心的,顧玫也不是絲毫不動容,她若是一心想在鎮國公待下去,花傅玄安的銀子也不是不可,但她是要和離的,和離之時,能帶走的只有自己的陪嫁,她必須為以後做打算。

顧玫莞爾一笑,聲音也溫和了不少,說道:“國公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莊子和鋪子是父親母親對我的心意,我萬不能拂了父母的好意,任顧府的產業蕭條下去。”

她拿孝道做擋箭牌,傅玄安也無法再說什麽,只沈默著剎住了話頭,目光一閃而過,他發現顧玫的脖頸處有一道細細的紅痕,應當是那殺才為非作歹給弄的。

傅玄安心裏湧上一絲不悅,轉身出了正屋,沒一會兒竟拿著一小瓶藥膏走進屋內,他將藥膏放到顧玫跟前,溫聲道:“這藥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你脖頸處受了傷,塗一塗便無礙了。”

顧玫倒是沒註意到自己脖頸處受了傷,她坐到銅鏡前端詳一番,只見接近鎖骨的位置有一道細細的紅痕,也難為傅玄安這樣細心。

她打開瓷瓶,挑了一點藥膏勻在紅痕之上,冰冰涼涼,甚是舒適。顧玫看向傅珩,笑盈盈道:“這藥甚好,謝過國公爺了。”

她難得對他綻開笑顏,這一笑如海棠初綻,嬌研又嫵媚,傅玄安看的心馳神往,熨帖極了。

晚飯時分,琉璃院燉了一盅雪蛤,那雪蛤晶瑩剔透,清甜可口,味道上佳。

顧玫喚來彩玥,輕聲吩咐:“今日這雪蛤味道不錯,你盛一碗送到國公爺院子裏。”投桃送李的道理她還是很明白的,今日傅玄安為她忙前跑後,辛苦了大半日,她不能平白承他的情。

彩玥只當顧玫轉了心性,想修覆和傅玄安的感情,心中大喜,立馬美滋滋拎著食盒進了傅玄安的院子。

傅玄安看到那盞雪蛤也十分高興,只當顧玫在向他示好,便是不喜甜食,也將那雪蛤吃了個幹幹凈凈。

夜風習習,月上柳梢頭,傅玄安沐浴過後,踏著月色走到琉璃院,顧玫睡得早,大門已鎖,他擡手敲響木門。

王婆子開口詢問:“來人是誰?”

傅玄安沈聲道:“我!”

王婆子一怔,平心而論她是很想打開大門將姑爺迎到院內的,小姐是她看著長大的,她比誰都希望小姐能和姑爺舉案齊眉,但小姐主意正,她既吩咐晚上不能隨意放姑爺進院子,王婆就不敢私自做主。

王婆子披上外衣,一邊攏衣襟一邊對傅玄安道:“請國公爺稍等片刻,小的進去通報一下!”

傅玄安苦笑,古往今來進正妻的院子還要等著通報的,他恐怕是第一人。

王婆子動作利落,很快就折返到大門口,她隔著大門對傅玄安道:“夫人身子不適,已經睡下了,請國公爺改日再來吧!”

最後面這句話是王婆子私自加的,顧玫態度強硬,直接便拒了,半點沒提讓傅玄安改日來留宿的話。

夜色泠泠,冷意從頭頂一直躥到腳底,傅玄安無奈,轉身離去。

禦書房,傅珩批完折子,半靠在交椅上假寐,像是在閑聊一般隨口問道:“她現在如何了?”

無需言明,這個“她”到底是誰,他們都心知肚明。

吳思成躬身回道:“夫人回府後便窩在琉璃院休息,晚上用的雪蛤。”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偷偷覷了傅珩一眼接著道:“大約是雪蛤味道不錯,夫人讓丫鬟給鎮國公送了一盞!”

見傅珩面上無甚波瀾,吳思成才放下心來,剛舒了一口氣,只聽傅珩問:“鎮國公晚上在哪兒留的宿?”

傅珩的聲音很平靜,吳思成卻無端的覺得害怕,他如實答道:“鎮國公臨睡前到琉璃院走一趟,那時夫人已經睡下了,並未開門。”

“是這樣啊!”傅珩低聲喃喃,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微微提高聲音道:“傳旨,召鎮國公入宮伴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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