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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一步錯,步步錯——何天佑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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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站定,那女子亦對他淺笑道:“請隨我來,我帶貴客去往今晚宴席的所在宮苑。”

說著,她已經轉過了身子,走在了前面。

桃林花瓣紛飛如雨,春風鼓動著她的衣袂生香,他有些楞楞的,不知所措的擡眸看著她的背影,居然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一直到走出了那桃林,過了院墻過花廳,到了春華宮的殿門口,他才終於想起來自己來這裏是做什麽,也才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是在做什麽。

於是,他驀地停下了步子。

那女子還在前面走著,察覺到停下了步子沒有跟上,便也站定了身子,回身擡眸看向他,疑惑道:“貴客可還有什麽吩咐?”

她的聲音清清脆脆的,聽著就讓人心旌蕩漾,剛剛好不容易再度恢覆的鎮定這時候又蕩然無存,他擡眸迎著那淺笑盈盈的眉眼看去,只一瞬間,就有些難為情的垂下了眸子,支吾道:“我……我……我是來……來找找……人的。”

總算把這這一句話說完了,然而他此時卻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關鍵時刻,他怎麽就能結巴,怎麽就這麽失態呢!

聞言,那女子燦然一笑道:“來這春華宮找人嗎?”

在她那樣瀲灩的眸光註視下,他再也不好意思擡頭,張了張嘴,卻又立即迅速的緊緊地閉上,只是點了點頭。

好在那女子並沒有多問什麽,走上前來,輕聲道:“那好吧,你先隨我來。”

在這種情況下,面對突然出現在這宮墻裏來歷不明的自己,這女子不應該是十分警惕並詢問自己的身份和目的的嗎?

然而,她卻什麽都沒有問,這樣一來,他更疑惑了。

心底裏疑惑,但是他腳下的步子卻似是被她施了什麽法術似得,竟然跟上了她的步子。

一直走進春華宮的大殿裏,她命人沏了茶,並親自捧到了他面前,他才回過神來。

然而,那女子將那一盞茶捧到他眼前,對他笑意盈盈道:“我沒有在今次前來衛王宮的貴客裏聽到說有結巴的呀,所以,我想閣下是身體不舒服罷?”

說著,她將那一碗熱茶朝他遞了遞,繼續道:“用熱茶順順,也許會好很多。”

聞言,他幾乎尷尬的想要找個地縫鉆進去,然而那女子眉眼彎彎,笑意盈盈,性格直率不見有絲毫做作,神情裏也全然是真誠和熱情,所以也讓他生不出絲毫的氣惱和抗拒。

然後,再度鬼使神差的接過了那茶,並一口飲下。

不知道是那茶水的作用,還是他的腦袋逐漸清醒,亦或者說是那女子瀲灩的眸光讓他冷靜下來,後面再說出口的話,卻已經沒有那麽結巴了,他將茶盞擱置在案幾上,對那女子作揖道:“謝……謝謝姑娘。”

聞言,那女子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果然好了很多啊。”

聽到這話,他的面頰上再一次浮現出了一抹紅霞。

見狀,她也不笑話他,怕他尷尬,當即轉移了話題道:“貴客在這裏找誰?這裏是衛國宮苑,也是為這一次宴席所特設的舞姬樂師歇腳之處,這裏面可有你所認識的人?”

聞言,想到那個刺客,他眸中一緊,腦袋裏嗡嗡嗡一片,不知道該如何跟這女子形容,也不知道該不該跟她說,畢竟他現在連她的身份都不確定。

在來衛宮之前,他也曾聽說過衛王宮裏有一朵絕色傾國的花,是衛王的公主,蕭宜婉,自她小小年紀就已經以才情和容貌雙絕而名動天下,剛剛他在院墻上,看到她的第一眼,直覺便告訴他,是她,一定是她。

因為只有她這樣的人兒,才能擔得起那樣的名聲,而且絲毫不為過。

但即便如此,他卻也不敢貿然確認,所以最後他垂眸,只得先試探性的開口問道:“姑娘可是衛國的婉公主?”

聞言,那女子點了點頭,大方點頭承認並笑道:“正是,閣下是?”

他?

何天佑想了想,覺得現在若是將自己此行的目的全盤對她說,也許對自己來說還是最好的辦法了,所以他也沒有再遲疑,直接坦白了身份道:“實不相瞞,我是趙國的十皇子,此次隨我國特使前來給衛王祝壽,但是在今天下午進了宮之後卻遇到了麻煩,我收到消息說我的某位皇兄,已經花重金聘請了殺手潛伏在了貴宮的舞姬中,準備在今晚壽宴上伺機殺了我,但這消息也只是我的屬下稟報,並沒有真憑實據,不敢貿然驚動衛王,所以,我這才想來春華宮看看,想著或許能找到可疑的舞姬,這也是我的冒犯,還請婉公主寬恕。”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始終不敢擡眸再看那女子,因為他怕,怕自己多看一眼便會多淪陷深一分。

“原來是這樣,”聽他說完,她面上的笑意也漸漸散去,露出了頗為困惑的表情,喃喃道:“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消息屬實,而我們又沒能及時阻止,可能還會影響到趙衛兩國的關系,此次前來賀壽的賓客眾多,光是從各國派遣來表演的舞姬就有數十支團體,查起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這些他都是知道的,所以才覺得事情有些棘手。

然而,不等他跟著她一起嘆氣,卻見剛剛還愁眉不展的她驀地眼睛一亮,劃過一道精光,拍手對他道:“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說著他忍不住看了看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此時再逐一盤查,已經來不及了,殿內的宴席這時候應該已經要開了。

而她卻十分自信的拍著胸脯對他保證道:“雖然在很短時間內查不出刺客是哪個,但是卻有辦法讓刺客辦不了事兒,對了,我這就去準備,我先讓人送你回壽宴,今晚萬事有我,不會出岔子的,放心。”

說著,她擡手招來一個宮女,說明了意思,就要他隨著那宮女先去參加宴席。

雖然不知道她的辦法是什麽,然而在對上她那雙明媚自信的眼神的時候,在聽到那一句放心的時候,之前所有的顧慮似乎在這一瞬間就煙消雲散了,他也就真的放心了。

後來,跟著那宮女回了宴席,因為遲到向衛王賠了個罪,他便一直安靜的坐在了給他安排的座位上,端著酒盞冷眼沈穩的等著宴席結束。

果然,一直到最後一曲古箏收了尾音,最後一支舞姬們跳罷依次退下,整個宴席也不見有任何異樣出現,雖然相信了她,但真的面對這樣的結果的時候,他還是不免有些驚訝和意外,在不期然的擡眸間,對上了那雙王座旁邊,屏風邊上露出來的一彎笑意盈盈的眼波的時候,他的心驀地漏掉了半拍。

然而,那一雙眼睛只對他笑了笑,便轉過了屏風再找不到。

第二天,他必須按照已經制定好的行程返趙,在啟程前,卻再也沒有見到那女子,也再沒有機會問她,到底是用的什麽辦法化解了這一場危機,但在那一夜燈火輝煌的大殿裏,隔著重重人影之後,看到的那一雙秋水瀲灩的眸子,卻永遠的鐫刻在了他的心上。

就這樣回到了趙國之後,他比以往更加勤奮上進,在逼死自己母妃的兇手皇後面前,也越發恭順,因為他知道,自己只有努力向上爬,爬到那更高處,將來的某一天,才有可能跟那女子有著某種交集。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那交集來的如此突然。

衛王要嫁公主,在五國中選婿的消息傳來了趙國,他的父王卻下了旨意要派他的四哥前往衛國提親,意在兩國交好,而這時候,皇後為他選中的王妃是她娘家平陽候府的嫡孫女。

這兩個消息猶如兩道滾滾而來的悶雷,劈的他喘不過氣來。

為此,他不惜第一次違逆皇後,第一次在父王面前表現的那麽固執,執意的跪在禦書房外三天兩夜,最後暈倒在了那冰涼的玉石磚上,才讓父王軟下了心腸,改換了旨意。

然而,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費勁千辛萬苦,甚至不惜賠上了自己今後的晉升之路,換來的卻是那女子當眾拒婚。

當時的她,也是如初見的那般,絕世的風姿站在衛國朝堂前的玉石階上,擡眸看向他的眸子裏笑意淺淺,甚至連眸中的瀲灩秋波都未曾有半點改變,然而說出來卻是拒絕的話語。

一時間,他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站在原地,楞楞的,傻傻的,保持著擡頭仰望的姿勢看著她,這時候哪裏還能記得起自己這一路來的辛苦和委屈,心裏想的全部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她拒絕的言辭。

一時間,因為她而開始明亮的整個世界,瞬間一片漆黑,而他自那一瞬間跌落進無盡的谷底,耳邊大臣們的竊竊私語他聽不見,上面衛王的輕聲呵斥他聽不見,腦袋裏明明嗡鳴聲一片,卻還能清晰的聽見她曾經那銀鈴般的笑聲。

不知道是怎樣從衛國的朝堂大殿上退了下來,也不知道他是怎樣失魂落魄的竟然走到了禦花園深處,待他回過神來,卻已經發現眼前的道路和宮墻都已經有些陌生,剛想著要如何返回到來時的路上再找出宮的路的時候,卻驀地聽見有人竊竊私語。

聲音很細,似蚊蚋,聽不真切,但語氣卻十分神秘,在後宮中長大的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撞到了什麽別人隱秘的事情了?

雖然理智告訴他得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畢竟這是衛國皇宮,得罪了什麽人的話,自己都不一定能活著回趙國,然而這一次,他卻鬼使神差的順著那聲音的源頭邁開了步子。

漸漸走近,那聲音也漸漸清晰,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和一個中年太監的聲音。

“快,現在是最好動手的機會,太子身邊其他人都被我支走了,等得手之後,主子會安排人送你平安出宮。”

“可是,萬一被人發現了怎麽辦?”

“現在也由不得我們回頭了,快去!”

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與那兩個說話的人僅一個月牙形拱門之隔,而這兩人話裏的意思也讓他心底一驚,關於衛國太子?

心底驚訝不已,但卻還是想要探個究竟,他環顧四下,找了幾株玉蘭花開的最盛的宮墻下,悄無聲息的躍了上去,靠著玉蘭花枝遮擋了自己的身形,再擡眸看向那院墻裏面。

這一看,可不得了。

只見剛剛還在說著話的那個年輕女子穿著宮女的衣裙,此時正一手拎著面色漲的通紅的衛國小太子,足下生風的往院中那數米多高的假山上躍去。

那女子的輕功極好,三兩步就爬上了假山頂端,而這時候才幾歲大的衛國小太子,不知道是被她點了啞穴還是怎的,居然一個音節都不能發出,只能在她的手中徒勞的掙紮著,臉色漲的通紅。

但見她眸中殺意一閃,何天佑心底一沈,立即意識到她要做什麽了,身體的本能反應就是躍上宮墻掠過去將那小太子救下,然而他的腦袋裏的思緒卻在這一瞬間轉的極快,在這一瞬,他想到的是那女子的拒絕,想到的是自己為了能成功前來衛國求親而經受住的壓力和艱難,想到的是自己的委屈……以及他想到了衛王已經年邁多病,膝下就這麽一個皇子,若是他出事的話,那麽那女子會不會因此而對趙國服軟……說不定就能應下這門親事呢!

就為了最後那一閃而過的念頭,支配了他的動作,讓他在這一瞬間保持著身體僵硬的趴在了墻頭之上。

也僅僅是因為這一瞬間的遲疑,那小太子已經被那女子擡手從高高的假山上頭朝下的扔了下來!

“啊……”

小太子跌落在地渾身浴血的畫面恰恰被從另外一邊的角門趕過來尋找的老嬤嬤瞧個正著,一聲尖叫之後,整個衛宮都亂了。

而他也趁亂離開了衛國皇宮回了趙國,後來便傳來了衛國太子重傷,衛王傷心過度駕崩等一些列事情。

在那時候,他還眼巴巴的想著盼著,心中懷著一分竊喜,會不會在越是危機關頭,那女子別無選擇,就會對趙國服軟呢……就會選擇他呢?

畢竟,那時候趙國已經是五國之中最為強大的存在,而且又毗陵衛國,她沒有理由拒絕。

然而,就在他歡呼著雀躍著,壓制住自己心底裏那一絲絲愧疚的時候,在等著衛國答應和親的消息的時候,也確實是等來了衛國公主要和親的消息。

不過,她要嫁的對象卻變成了陳國的君王,而不是趙國的十皇子,他。

在那一瞬間,他才真真實實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萬念頭俱滅,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心如死灰。

後來,他一步一步踩著兄弟們的鮮血,用盡一切手段終於得到了趙國那最高的位置,終於有機會可以成為給她一方庇佑的存在,卻聽得陳王宮裏傳來了她已經懷有身孕的消息。

在宮闕深處,每每午夜夢回,只要想到那朵開在自己心上的傾國名花,此時正開在別人的繾綣臂彎,在別人的膝下輾轉承歡,他的恨意和嫉妒就如同泛濫開來的江河堤壩,再無法收拾。

因為得不到而恨,因為她曾對他回眸淺笑,溫暖了他餘生的歲月,卻不願意選擇他而恨。

那般恨意便如同過了熬過了隆冬的野草一般,發了瘋似得在心頭滋長,一直到她誕下孩子的前一個月終於爆發,他用盡一切手段和人力,在陳王宮中安插了內應,買通了陳國的欽天監。

只要她的孩子一降生,無論男女,都會立即有欽天監向衛王奏報,天降不祥,有禍害出世,而這樣也自然就有足夠的理由讓那個對道教執念頗深的衛王將她打入冷宮,從此不再待見。

但他卻沒有想到,事情卻遠遠的超出了他的預想。

她生出來的是個女兒,而且天生帶著一朵妖嬈的淩霄花胎記,按照回來匯報的探子描述,本來應該是一朵絕對不亞於其母親的傾國名花,卻因為被帶上了“傾國禍水”的欽天監預言,而讓衛王和衛國的子民越發篤信,從而成為整個衛國人人聞之色變,聽之厭惡的存在。

她的失寵是他所樂見的,但被關押在那高高的暗無天日的鎖妖塔裏,卻並不是他希望的。

他也曾試過很多辦法,企圖將她從中解救出來,然而奈何衛國對“傾國禍水”“傾國妖孽”一說,太深以為信,饒是他後來再找了欽天監想換個說辭,卻已經沒有半點效果。

這說法已經深入人心,再無轉圜。

後來,他只能在每個午夜夢回披衣而起,站在高高的露臺之上,遙望衛國的方向,滿目哀傷。

也因此,他更加加緊充實趙國實力,秣馬厲兵,等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披甲而去,一身榮光的接她們母女走出鎖妖塔。

然而,這世間事,總不能萬般皆如人意,一再的他事蹉跎與阻礙,讓他這一等,就是十六載。

信念還在,身體卻已經苦撐不住,諸多的事情,他只能依靠自己得力的皇子去做,這些皇子中,最讓他覺得自豪且信任的,就是三皇子何容。

他的隱忍和謀略,甚至很多時候嘴角上不經意的掛起的一抹冷笑,都是像極了他年輕的時候。

智取衛國的計劃就是他提出來的,當他提到要用自己為引,去往衛國求娶那女子的女兒為幌子的時候,他猶豫了片刻,但最終還是答應了。

他當時所想的也不過是——他一生遺憾沒有娶到她,那麽他的兒子能娶到她女兒,這算不算也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圓滿?

所以,從送三皇子何容前往衛國開始執行計劃開始,他那漸漸的跳動的不那麽有力的心卻一日緊張過一日,他像一個孩子似得,****帶著期盼的固執的等著何容從衛國帶來消息,帶來那女子。

然而,雖然沒有多久就等來了燕趙聯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攻破了衛國都城的大好消息,也同時傳來了另外一個足可以將他整個靈魂都擊垮的消息——原來,她早已經在三年前就香消玉損,只是陳國將她的死訊瞞了下來。

終歸,他還是遲了一步!

當何容將那裝有她骨骸的玉瓷瓶在他面前摔碎,他的一顆心也頃刻間似是被人萬劍淩遲。

他此時卻已經不想再去想他的親生兒子為何要這般對他,他眼裏所有的,依然只有那一抔灰白的她的骨骸。

心跳漸漸慢了下來,四肢漸漸冰冷,他想擡手將她的骨骸捧在懷裏,奈何身體卻已經再不聽使喚,眼睛裏開始出現幻覺,他匍匐在地上,摸著那灰白冰冷的骨骸,卻似是在看向當年桃林深處對他淺笑回眸的女子。

耳畔響起了她銀鈴般的聲音。

“聽口音不像是我衛國中人,再見閣下穿著,應是迷路的貴客吧,今日宮中設宴,前來參加的貴客不知幾凡,但像你這樣迷路的卻不多見。”

“請隨我來,我帶貴客去往今晚宴席的所在宮苑。”

……

一顰一笑,眉梢遠黛,皆是她當年的模樣。

如果當年,他沒有收到下屬的消息,沒有莽撞的跑去春華宮找刺客,那麽,他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當年,他在聽到禦花園深處那兩人的密談之後,沒有對衛國的小太子的生死視而不見,而是沖上前去護住了他,那麽,他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當年,他沒有因為嫉妒而生了恨意,派人買通了欽天監和衛宮人,指證她所生產下的女兒是妖孽,那麽,她的一生會不會不一樣?

……

萬事已成定局,再沒有任何如果。

生命的氣息漸漸微弱,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靈魂正慢慢的從這軀殼中抽離,然而,他冰涼的眼角還是泛起了一絲苦澀的淚意。

這多年來,他不是迷了路,而是一開始就選錯了路。

一步錯,步步錯,一生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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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關於何容父王的故事番外,明天開始更新正文,另外幾篇關於其他人的,陌陌會不定期的放上來,求別嫌棄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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