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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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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陸生耳邊,行露這般對他說話。

這密道狹窄,僅容一人通過。裏頭竟有瑩瑩亮光,無需火把亦能識物。行露在前,陸生在後。陸生的情況是不能走在前頭的,但行露不熟悉地形,每每便走岔了道,還要提防密道內時不時出現的大小暗算機關。

這一處的密道通向船上的大廚房。

大廚房內空無一人。

有鮮紅血跡順著艙門流淌進來,染紅了大半木質地面。

陸生的臉色從未這般嚴峻過,死的不是他,卻都是他的親信與隨從。

他們得罪了什麽人?!

就有一只帶了涼意的手握住了他的右手,這觸感他先前經歷過,是行露的手。

行露的手秉承了殺手一貫的特色,快狠準。這樣的手,自然同膚如凝脂之類的詞搭不上邊。

行露握了陸生的手,仍舊同他保持著一前一後的姿勢,“別出聲。”因為他看不見唇語,她只能湊近他耳邊說話。

呼吸可聞。

外間甲板上寂然一片,視線下移時,只看見滿地屍身。大部分人並未流血,卻是口吐白沫。

“砒霜。”陸生的臉埋在陰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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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上

[96 浮世歡(29)]

“砒霜。”陸生的臉埋在陰影裏。

不遠處的兩艘大船上同時傳來慘烈痛呼,敵人已轉移了陣地。

不知對方來頭與人數,他們兩人是斷不能被發現了。為今之計便只能在此地悄悄等到天亮了。

“不行。”陸生聲音透著強硬,“林伯還在那邊船上。”

“他可能早死了。”

“我知道。”他一拳揮在了堅硬船舷上,立時便有鮮血湧出。

行露看了他一眼,很快別過頭去。他們此刻正躲在甲板上一處不起眼的拐角,對面兩船的景況她看得清清楚楚,但他看不見,所以,他尤其憂心。

“你不可能親自去救人。”她道。

他沒言語,他又何嘗不知。

兩艘大船上的聲響很快消了下來,淮陽湖上的大船燈火通明依舊,卻少了人氣,只剩幹巴巴的亮光。

有微弱喘氣聲傳來,行露倏然睜眼。

“少爺!”

“林伯!”

“林伯,怎麽回事?我們此次行蹤隱秘,且陸家向來不與人結仇。”陸生急道。

林伯是個年近五旬的老人,花白了胡子與頭發。他緩過一口氣來,未答陸生的話,卻是那一雙精明的小眼直直鎖住行露。

目中猙獰。

行露有不好的預感,在她多年殺人生涯中,這預感向來很準。

“陸生……”她開口叫身側男人的名字,這還是她第一次這般叫他。陸生一怔。

那邊廂,林伯也開口了,“少爺可知那些莽徒來找的是誰?”林伯的聲音壓低了,既陰且冷,生生蓋住了行露要出口的話。

行露望著他,意味莫測。

“誰?”陸生問。

“他們在找一個黑衣女人。那女人身量不高,長相平平,身上帶了個藍色布包。”說到最後半句,老人如炬的怨毒的目光直直向行露射來,恨不能將她撕碎了吃掉。

潮濕的空氣彌漫在三人周身,有一瞬間的沈默。

“林伯……”

“就是她!就是這個女人!就是她害死了那麽多兄弟!少爺……”林伯的叫囂聲藏在喉嚨裏,卻比放肆大叫更加可怕,真如一頭湖底怪物般猙獰。

陸生止住了他的發洩,他臉色白得嚇人,也是被驚到了。但他只是道:“有什麽事回去再說。”見行露已站起身,大步往甲板中間處走去,“憐……”

行露想,他最後是想喚她的名字吧,可他沒能喚出口,因有一把匕首瞬間就插在了他的胸前。

四周的一切突然便凝固住了,行露只覺腦中一片空白,眼前所見之景是那般不真實。她看見前一刻還活生生在他耳邊呼吸的他,此刻,倒在血泊裏。他眼上未來得及縛上白巾,他就這般睜著眼,眼中茫然一片。

待她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時,陸生已躺倒在她懷中,那個叫林伯的老頭倒在地上,還剩了一口氣。

她迅速點了他周身*,右掌緊貼他背部,有源源不斷真氣湧進他的身體。

“我不會讓你死……不要死……”她斷斷續續對他說話,聲音顫抖。

他嘴角不住湧出*血液,他已奄奄一息,卻仍要說話,“……我怕日後再無機會了……”

“不許,我不許!”

“想不到我陸生最後……咳……咳……能……能死在……死在你……懷中,無……無憾了……”

她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心間驟然收緊。

難受,好難受!

她感受到他生命的跡象一點點在她懷中消失,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冷掉。她起初覺得痛苦,可突然得,那痛苦就消失了,因她看見他站了起來。不是躺在她懷中的他,而是另一個他,另一個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他。這個他,他的眼裏帶了笑意,向她望過來,那麽明亮,那般漂亮。她知道,他這是看見她了。

“你真美。”她聽見他輕聲說了這麽一句,而後,便是永久的寂然與淒清。

醒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黑。

待眼睛適應了最初的黑暗,行露發現自己在一間空蕩蕩的石室內,沒有陳設,沒有窗戶,偌大地方,只有一張孤零零的床。

她怎會在這裏?這是什麽地方?還有,為何她的身體……她的身體綿軟無力,似是大病初愈……

她聽見頭頂上方傳來規律的水滴濺落聲,她想她該是在某個地下石室內。

漆黑陰暗的地方,無人說話,每天有三頓固定吃食,菜色竟然還不錯。有人給,行露便吃,她自小便知道該如何在最危險的情況下活下來。

腦中是不可能什麽都不想的,她想到了自己的境況,想到了船上最後時刻自己眼前出現的幻覺。她自然知道那是幻覺,只是,當時不願去相信罷了。她希望給自己留下一點念想,畢竟,人活在世上,總該存著些不一樣的東西。其實,對於陸生這個男人,她反而想得很少。只有死去的人才需要回想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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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更,晚上還有二更哦

[91 浮世歡(30)]

如此這般過了三天。

第四天夜裏,行露自睡夢中驚醒。

其實,在這暗無天日的石室內,是沒有白天黑夜之分的。但她強迫自己去分辨,她知道,一旦顛倒了日夜星辰,那麽,人的意志力便會薄弱。她分不清眼下的狀況,但有一點她很清楚,她不想死,至少不願死在這裏。

行露有著一個殺手特有的直覺與洞察力,通常情況下,即使累極,她也不會進入很深的睡眠,她更不會允許有人在她睡著時候接近她。因為往往當那人還未出現在她視野裏時,她就醒了。

此刻,她清楚得意識到室內有人,且離得她極近。她竟然毫無所覺,她相信即便是她的醒轉,亦是那人刻意為之的。他在告訴她,他想讓她醒便醒來;如果不然,她也可以不為人知地永遠沈睡。

這個認知令行露瞬間冒了一身冷汗,身體由綿軟到僵硬,再由僵硬到綿軟,如此反覆,不絕。

“醒了?”是個男人的聲音,男人背對著她,聲音低沈而悅耳,竟還帶了一絲討女人喜歡的性感。

行露卻是一瞬間爬起,下一瞬便跪在了陰冷的石室地面上,“主上。”聲音恭敬,是絕對的臣服。行露萬萬沒料到竟會在這樣的地方見到他們的主上。沒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姓,亦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他是無名樓背後真正的主人,擁有一個無比龐大且覆雜的殺手情報網絡,無名樓不過是其間的冰山一角。

這是行露第二次見到這位主上,上回隔著重重簾幕,這次則是只能看見一個模糊輪廓。

“傷勢如何了?”

“多謝主上關心,已經無大礙了。”對於主上的問話,行露幾乎是機械地回答。曾經在那個地方,他們便被訓練成要絕對服從,絕對服從於那個男人的命令。

行露仿佛能聽見主上於黑暗中的無聲冷笑,“行露,你可知自己中了何種毒物?”

行露楞住,“屬下不知。”事實是,她根本不知自己中了毒。

“罷了。”那個男人道了這麽一聲,向同行露相反的方向走去,那裏是出處的一扇門。

果然就有鐵門開啟的聲音響起,男人用低沈好聽的聲音說了離去前的最後一句話:“既然無恙了,那便執行新任務吧。”

主上說的新任務是讓她嫁人。

當行露知道任務始末時,已經是半年後了。雖然她說自己的身體無恙,但身上餘毒未清,她需要一段相當長時間的調理期。她被安置在了某個小村的農場中,日日與青草野花為伴。

她沒再回到無名樓,因她身份已暴露,那裏已不再適合她。養傷其間,行露更加寡言,有時幾天都不說一句話。她心中有苦悶,不知該如何排解。但她是個優秀的殺手,但凡可以在江湖上闖出些名堂的殺手,大抵都是能很好控制自己情緒的。所以,當得知此次的任務是嫁人時,行露面上並未現出多少反抗、怨恨與無奈。

躲是躲不過的,那便只能面對了。

主上自然不是來給她牽橋搭線的,他要她嫁給一個人,然後,在他最幸福的時候,殺了他。

這是個艱巨且殘忍的任務,無論是對行露還是對那尚未蒙面的、未來的新郎。但是,她會去執行。

宋城,陸家。

行露未想到這竟是一場正兒八經的婚禮,裝扮、儀式、高堂、賓客……該有的都有了,但似乎,就缺了一個新郎。

她著了刺目的大紅喜服於轎中端坐,轎子停在陸府大門外。按了宋城的慣例,此時,該是由新郎親自來踢開轎門,將新娘迎出的。但漫長的等待中,新郎未曾出現。周邊響起了鄉人的私語聲,漸漸的,那些聲音越來越大,直要與那喧天鑼鼓聲比肩了去。

但這一切都沒能引起行露哪怕一點點心緒起伏,因為不放在心上,所以不會往心內去。

終於,就在那些吹鑼打鼓的大漢們即將吹罷工的前夕,新郎,出現了。

新郎是陸家獨子,陸家是宋城首富,雖在進門時受了怠慢,但這一門親事,南城的方家還是賺到了。這是幾乎是大半觀禮人的心聲了。

但這新郎官兒又委實不像話了些。據知情人士透露,那陸少爺直接將新娘子領進門就了了事,之後的一連串儀式,他壓根就沒露面。是以,這方家的姑娘雖入了陸家,卻是連堂也未曾拜過的。

遇上如此這般的丈夫,縱使錢再多又如何?這是大半女人的心聲。

紅帳高懸,喜聯盈門。

新房內,喜燭燃得旺盛,絲毫不用去擔心那火焰會半途夭了折。丫鬟婆子們已被面色不好的新娘子趕了出去,是以,此刻,新房內只行露一人。

她卸了妝,銅鏡中現出一*凡無奇的臉。她易容的功夫越來越高明了。行露抿嘴笑了笑,闔上銅鏡。

[66 浮世歡(31)]

她沒為這一夜做什麽準備,一是沒經驗,二是沒人教,三嘛,在無名樓待了這麽些年,男女間不就關燈*睡覺那麽幾回事兒嗎。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在意,但真正躺倒在那張龍鳳喜床上,心內還是沒來由得一陣抽緊。她伸手撫上自己的胸口,那裏,已經久未有這樣的感覺了。

她並不會真的睡去,白日裏不覺得,待夜深人靜之時,那一室的紅便有些刺目了。行露閉起眼,眼前的黑暗反倒讓她更有安全感。

她等了很久很久,未曾有人推門進這新房。

這一夜,陸府的新娘獨守空房。

一晃又是三月,行露在陸府住下,生活輕松且愜意。

據她了解,她的新婚丈夫是沒有通房小妾小老婆的,陸老夫人早逝,陸老爺則在兒子新婚第二日便出了遠門。是以,在陸府,目前為止,沒人能給她眼色看的。但這也只在表面上看來。

行露看了眼桌上飯菜,只她一人吃飯,飯菜便會送到她房中。偌大一個府邸,竟讓新娘子吃殘羹剩菜,真真是說不過去。可也沒有辦法,大戶人家的下人們使慣了見風使舵的伎倆,誰叫她不討丈夫喜愛呢?

行露想了想自己現下的狀況,還真是悲催得可以,成親三月,竟連丈夫是個高矮胖瘦都不知曉。沒辦法,他從未主動來見過她,更別說是在她房中過夜了。這個時代的女人是逃脫不了依賴男人而活的命運的,行露自小便發誓不願過上那樣的日子,她不要像那個女人一樣悲慘。事實上,這些年來她自認都做得不錯,卻沒想還是逃脫不了這一關。

不過,她很快又高興起來,這畢竟不是真的,假戲真做而已,她不會有任何損失。

蟄伏了三月,也是該行動了。

行露是在陸少爺的書房內見到了他的面。

她本不會做那樣冒失的事,但轉念一想,何不遂了那小丫頭的心思,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小丫頭也一樣。

事情是這樣的,那日早上,就有一面生小丫頭進了她的院子,說少爺在書房等她。那小丫頭生得俏麗,亦是個水蔥般的丫頭。只那一雙眼睛止不住四處亂瞟,忍不住了才偷偷翻起,迅速瞟她一眼,而後,飛快垂下。

行露失笑,她到底還是礙著人的眼了。這樣的事情這些日子來不絕,那陸少爺雖沒妾室,但看來中意他的女人還不少。想看她的笑話麽,那就來吧。

據說,陸少爺的居所同她的院子離得老遠,果然,這單單走去書房就花了一個多時辰的功夫。

書房在一處院落內,這處院落環境清幽,草木繁茂,更有鮮美的花朵齊齊爭妍。

“少奶奶,奴婢就不陪您進去了。”水蔥般的丫頭垂首,弱弱道。

行露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

院門關著,卻並未上鎖,輕輕一推,門,開了。

走進裏面,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行露的視線一眼便被那大大池塘吸引,池中有金色鯉魚歡快游蕩,池外有假山嶙峋非常漂亮。假山對面有葡萄藤架,枝繁葉盛。行露愛吃葡萄,在無名樓她的小院內也有這麽一個葡萄藤架,可惜,此刻不是適宜的時節。

葡萄架旁有一棵古樹,古樹下有石桌石椅,仿佛透過它們便能看見主人古樹下賞月的閑適。

看著眼前的一切,行露有片刻的恍惚,她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無名樓自己的小院。她對無名樓稱不上有特殊的情感或者是依戀,但她畢竟在那兒生活了那麽長時間,多少還是有些不舍的。更何況,那院中承載了她同那個人不多的記憶。

突地,行露怔住了,她終於察覺到不對勁在何處。這院中景致不是熟悉,而分明就同無名樓的小院一模一樣。她喜愛簡單的生活,院中布置便是能簡就簡;她也不是個總是站在院中傷春悲秋的女人,對自己的小院,她有時候並不十分了解。是以,方才才未一眼認出。

這是怎麽回事?天下間真有這般巧合的事嗎?

行露眼中光華迅速閃動,有旁人看不懂亦看不全的東西迅速跳耀,然後,她便聽得書房內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不是讓你們都出去?”

不輕不重的聲音,甚至還有些羸弱的冷淡,卻讓行露怔在了當場。

這個聲音是……

“罷了,進來替我磨墨。”裏面的男人又道。

行露機械地擡起雙腿,一步一步朝那扇緊閉的門扉行走,她走得很輕很輕,生怕驚動了什麽。後來,回想到此事,行露覺得自己第一次殺人時也沒這般緊張過。是的,雖然不願承認,但還是要說,她,緊張了。

走得近了才發現原來門並未關上,同前頭院門一樣,留著一道不大不*隙,就有陽光調皮地躍入其中。

這人似乎不怎麽愛鎖門。

推開門,行露一眼見到的不是男人,而是墻上的畫。四面墻壁,過了滿滿一幅幅畫。畫上的女子著白衣,姿態各異,形容模糊,但還是能清晰可辨,這畫的是同一個女人。

怪不得這般不待見她,原是早有了中意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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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周五快樂(^o^)/~

明後天應該能把堯光哥哥放出來了吧阿門

晚上有二更乃們懂的

[51 浮世歡(32)]

第二眼她便望向了房內的男人。男人著了一件誇大玄袍,背對她而坐,臉朝著正當中那面墻,握了筆的手卻遲遲不下手,他正望著墻上畫中的女子,仿佛癡了。

不知這男人長了一副什麽模樣?行露這般在心內想著,看背影,這男人是消瘦的,他微佝僂著背護胸。多年的殺人經驗告訴行露,這男人胸口曾受過嚴重的傷。

行露突地不知該如何應對,她上前一步,思忖著該如何開口。不用開口了,那男人已轉過頭來……

行露從未想過自己竟會有無語凝咽的時候,這通常是小男女間恩恩怨怨糾葛不絕才該有的情感,她怎麽會生出這樣的情緒?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弄錯了,也或許,這不該叫作無語凝咽。

對面的男人見到她亦是一楞,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問:“你是誰?”聲音平板而冷淡,其間還藏了微微不悅。

他問她她是誰?

這一回輪到行露呆楞了,印象中,她很少有這樣的情緒反應,畢竟,作為一個殺手,她需要時刻保持敏銳的覺察與直覺力。可是,此刻,她真的楞怔了。“我是……你……”她沒說出完整的句子,因男人已轉過頭去。

“方晴,你來做什麽?”

陸生的新娘名方晴。

他叫她方晴,他問她來做什麽,他沒認出她來……

“你的眼睛……”她怔怔說了四個字,卻見他騰得站起身,卻不回頭。

“無恙了。”他的聲音低低,與方才已有了很大不同。

他就這般背對著她,她就那般立在他身後,兩人長長久久未說話。

最後,還是他的輕笑打破了沈默。

“你笑什麽?”她問他。

他仿似受到了驚嚇,身形晃動,一動之下竟打翻了硯臺,一時間,黑色墨汁流了滿桌滿地,慘不忍睹。

半響,他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對他,這一次,他目中透出來的東西便與前一次都不同。

那是怎樣一種目光呢?

行露無法去估量,她只知道自己猜的沒錯,這個男人果然有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此刻,那眸中*了令她心驚,而又看不明白的神色。

他面上神色有些古怪,行露看見他牽動了嘴角,是一抹苦笑,“你的聲音同她真像。”

她大駭。心內湧起萬千情緒,那情緒太密太多,將她的心層層包覆,讓她看不明,理不清。

他邀她到院中說話。

出了那書房,溫和的陽光照耀下來,行露腦中清明了一些。她看向身邊男人,因不再陷身在無邊的黑暗中,他比之過去,愈發軒昂了。

“方晴,這些日子冷落你了,是我的不是。”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同過去每一次一樣的位置,但語氣卻是大不同了。

她垂了眼,不答反問:“你說的她是誰?”

身側那人許久沒有動作,亦無言語。

突地,院門被人沖開,走進來個俏生生的小丫頭,正是給行露帶話的那一個。

“少爺!”小丫頭撲過來,跪下,水汪汪的大眼睜著,喚道。

行露未看見男人的臉色,只聽得他道了一聲,“你回去吧。”這話是對她說的。

陸府獨子陸長生。

行露自然知道這個名字,但她未曾想到這兩個字所對應的人,竟會是他。

陸生,陸長生,他將姓名裏的一個字去掉了,那樣便可以成為兩個不一樣的人嗎?

他還活著。

她可以斷定的是,她是高興的。這些日子以來,對於那一夜的經歷,她刻意不去回想,因為那對她來說,太慘烈。她清楚得感受到他生命的氣息一點一點在她懷中消散,而她,縱有再高的功夫,亦只能眼睜睜看著。

他能活下來是他的福氣,她為他慶賀。

她立在窗邊,通過敞開的窗戶向外看去,院中各色花兒都開放了,有五彩的蝴蝶翩然起舞。就有一只蝴蝶飛啊飛,飛進窗戶,飛到了她的房間裏。小小的五色的蝴蝶翻飛,可這裏並不是它歡樂的天堂,它想飛出去,卻再也不能,因為,它已忘卻了回家的路。

陸生,陸長生。

他是陸府的少爺,是方晴新婚的丈夫,他更是她此次行刺的對象。

行露只覺得心中悶悶又沌沌,卻並不痛。

她打*門,有耀眼的陽光傾瀉進來。那小蝶兒得了亮光的指引,撲扇撲扇翅膀,終於飛了出去。

陸生,你沒在我懷中死掉,卻要被我殺死嗎?

陸府人都道新來的少奶奶有手段,先頭幾月不聲不響,誰能料到她竟能在一夜之間抓住了少爺的心。

陸府大小丫鬟中暗戀少爺的人不少,提起這位少奶奶,她們恨,但又不是特別恨。那女人也頂多引得少爺多去她房裏轉轉罷了,要說過夜,那是沒有的。嗯,只要少爺不爬上那女人的床,那麽,她們就還是有機會的。

這當中,恨不得咬碎自己舌頭的便是那水蔥丫頭了。水蔥丫頭名喚羅秀,若不是她畫蛇添足給倆人牽了線,那個醜女人恐怕連少爺面都見不上!自己這造的是什麽孽呀,水蔥丫頭羅秀日日做著悔恨的夢。

陸生,行露還是習慣在心底喚他陸生。

自那日不甚愉快的見面後,他開始時不時來找她。在他眼中,同這方姓女該是沒甚話說的吧,所以他說話很少。

通常時候,行露與他在院中見面,因她不願她睡覺的地方沾染了他太多氣息。她會命丫鬟泡一壺茶,與他共飲。他總是背對她而坐,她便只能看了他的背影。

他們很少交談,行露大半時候自顧看書與賞花,也偶爾會看著他背影發呆。看著看著,便會不期然對上他的眼,因他轉過身來,換茶。這個時候,行露會若無其事扯扯嘴角,將眼光放遠,去看那更遠處的風景。

人的目光總容易不知不覺在一個地方定死,有時候,需要轉換一下視角。

當然,他有時也會看著她發呆,在他以為她不知道的時候。在這一點上,他沒有她坦誠,被發現偷看又如何了?看了就是看了,沒甚可遮掩的。不過,這個發現與認知倒讓行露心情莫名好了些。

但行露心內依然焦慮,她清楚地知道這焦慮源自何處,因她遲早要親手殺了他。她第一次覺得主上的命令好沒來由,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得反抗。她可以親手殺了他嗎?她會嗎?她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她沒有給自己答案,因那答案或許太傷人心。

主上命她在他最幸福的時候,殺了他。

這個男人眼下顯然不是幸福的,那麽,她可以不必現在就殺了他。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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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祝周末來臨這章肥一點,我乖吧叭叭叭叭叭叭

[115 浮世歡(33)]

有一句話叫日久生情,常常見面的兩個人,即使生不出男女情,至少也是有那麽一點點別樣意味的情的。漸漸地,陸生同行露間的交談多了起來,多是他在說話。他會詢問她在陸府過得如何,先是關心她近來吃了些什麽,慢慢得則演變成昨日吃了什麽。他會同她談起他家族的生意,陸家世代經商,但他自小並不上心,怕是要讓老父失望了。他還告訴她老父此去需一年半載才會歸家,為的卻是替他尋找一個合適的母親……

每每他談起這件事,行露便忍不住失笑。這個時候,一直背身而對的他就會轉過身來,問她笑什麽。她就反問他找到了嗎?他答:“知音難尋。”

他這樣的作為,分明是念著她的,只是他打從一開始便不知她的容貌,單憑聲音,他就認不出她來嗎?

行露心內是有些微微不悅的,到底為何不悅,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瞎眼時候的陸生,即使隔著百丈遠,也能知曉她的到來。那個時候,他靠的是心,而不是眼。那麽,多了一雙眼睛,他便認不出她了嗎?

縱有疑惑,她卻是不會問出口的,說不上來為什麽,只覺得一旦問了,她,便要離開了。

兩人的關系,若即若離;看似很遠,又往往在不經意時,會有親密的錯覺。行露心內知曉,這隱隱的平衡不可能維持長久,她與他之間,總該做一個了結的,只是,她未想到,這一天來得……這般快。

那一夜,雨疏風驟。

陸生給她的藥丸早已吃完,她又開始失眠。聽著外面雨聲混雜著風聲,聲聲不息。這樣的夜,也該是失眠的。她自嘲得想。往常遇上睡不著的情況,她不會起身,她寧可睜眼到天明,這樣,明日起來的時候,她也好歹算是在床上待了一夜。

這一夜,行露在床上輾轉反側,終於,她披衣而起。

遠遠的,有惶急的腳步聲傳來。是個女人。

果不其然,片刻後,就有一倉惶女聲在門外響起,“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您……您快去看看少爺吧!少爺他……”剩下的話凝噎在了喉間。

對於一個殺手來說,聞聲辨人是最基本的功夫。行露記得她的聲音,便是那日那水蔥般的丫頭。

“知道了。”她開門,現出門外小丫頭帶了無措的臉,“帶路吧。”

許是未想到她這般好說話,且行動這般迅速,小丫頭楞在當場,對著行露瞪大了一雙水靈的眼。

“哦……哦,是……”

雨越下越大,風也越來越猛烈。在此間行走,衣衫定是要濕的。

行露走得很慢。她在細細辨明著自己的心緒。

作為一個殺手,她首先要學會控制及隱藏自己的情緒,要做到這一點,第一步便是要追蹤自己的情緒,弄清楚自己各種想法的由來。

行露看見了自己的心浮氣躁,但她卻弄不明白這樣的情緒究竟為何而來。這個時候,那小丫頭來了,她腦中便立時浮現了那個男人的身影。她隱隱知曉,可能問題便出自他身上了。

他們已經許久未見面了,他不來找她,她亦未曾主動上門。

行露覺得自己是個無畏之人,那麽,發現了問題所在,就該去面對。

那小丫頭帶她到院外,卻是不敢在往裏走了,“少奶奶,少爺……少爺不讓人隨便……隨便進書房。”

行露看她一眼,直看得小丫頭心驚肉跳。那點不痛不癢的小心思又怎能逃得了她的眼。

她掃她一眼,提步往裏走去,平淡無波聲音傳到身後,“下去吧。”

不消刻意,行露身上不經意間便會散發一種氣場,讓人退避三舍。

踏著一路風雨,她走向他,卻見他臥倒在地,女人的畫像*滿地。

行露撿起離他最近的一張,畫中女人身姿窈窕,形容清麗,著一襲白衣,飄揚出塵如仙女。

他在為這個女人神魂顛倒嗎?

行露凝眉,心內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翻湧。

幾乎是本能的,她蹲下身,細細去看他的臉。

他雙目緊閉,劍眉緊鎖,那薄薄的嘴唇緊抿,臉上慘白一片。

他身上有濃烈酒味,他醉了,醉倒在地上。

有什麽事令他這般痛苦嗎?

他睡得並不安穩,身子抽搐,喉間滾動,口中不時發出癡語,卻是模模糊糊聽不真切的。

她將那畫像放在他胸口位置,無意識中,他的手摸過來,就這麽抓住了畫像一角。脆弱的紙張被他捏皺了。

他身子掙動,不時呻吟,最後,終是滿足的嘆息了一聲,“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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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在晚上

晚上那章不可不看,真的!!!

[121 浮世歡(34)]

白潮佳節,宋城大街上,人頭攢動。

來的都是一對對青年男女,亦有三兩結伴的小姑娘。小姑娘路遇同樣成行的小夥子,兩隊人馬便合到一處,大家一同歡歡笑笑慶賀佳節。這是個屬於男人與女人的節日。

林仙居是宋城數一數二的酒樓,亦是陸家產業。此刻,酒家二樓臨窗的最好位置坐了一對男女。男人著一襲藍衣,風姿卓越;女人則相對平凡一些,穿得也樸素。一時間,竟讓人辨不清二人關系。

此二人正是行露與陸生。

“宋城風俗與南城差別很大吧。”陸生這般道。

行露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她默了默,腦中飛快轉著他的話,“嗯,”她點頭,“男女之事,南城要保守一些。”

陸生咳了一聲,有些微微臉紅,他夾了一筷子菜到她盤中,“這是林仙居最出名的鳳凰烏雞膏,嘗嘗。”

黑黑的一坨,賣相不好不說,還有個如此詭異的名字,行露盯著它發呆。

“你這樣子會讓我覺得……我在逼你吃毒藥。”陸生聲音裏帶了笑意。

行露擡頭掃他一眼,果斷將那黑乎乎東西送進嘴裏。味道竟然還不錯。

那鳳凰烏雞膏在他面前,她要自己夾了吃勢必就要擡頭望向他。這一望便發現他的神色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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