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穿過三條巷子，終於來到曾經住的地方。

這棟單層住宅及不顯眼，外墻色澤陳舊，前庭狹窄雜亂，屋後貼著一道圍墻，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沿著圍墻蓋上房屋一側，讓整棟樓顯得有幾分年代感。這正是陌天黎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小屋雖不寬敞，卻是他和蘇雨秦安身立命之所，承載姐弟之間不少回憶。

陌天黎心中又激動又有些忐忑，一邊想著如何跟蘇雨秦解釋自己消失的一年多時間，一邊慢慢靠近屋子。

屋子的門虛掩著，很顯然蘇雨秦並未出門，不過陌天黎透過窗戶往屋裏張望了一番，卻一個人影也沒瞧見。

陌天黎推門而入，屋裏的陳設絲毫沒變，那一瞬間他感覺時間似乎被擠壓了，這一年半的經歷僅僅是一場夢，他只是上完了班回到家中而已。

但空蕩蕩的房間讓他覺得有些詫異，於是喊了兩聲：“老姐？”

依然無人回應，陌天黎頓時有點緊張起來，大步跨入屋中。

好在俗套的劇情並沒有出現，只聽背後一個激動到誇張的聲音傳來。

“小陌陌！”

緊接著一個熊抱從他背後襲來，差點把他撲倒。

“老姐，你怎麽知道我回來的？”陌天黎狂喜之餘也有些詫異，他原本偷偷回來是想給蘇雨秦一個驚喜，卻反過來被驚嚇了一番。

轉過身去，眼前是那個熟悉的臉孔，不過一別近兩年，蘇雨秦眼角細紋似乎多了一絲，面容也稍顯憔悴，即使在她笑容之中，陌天黎也看得清清楚楚。

“當然是老姐主動問你同事的，你小子回來也不提前跟我說，去執行秘密任務也不跟我說，非得讓你老姐整天提心吊膽你才開心？”蘇雨秦眼中泛著一絲淚光，用手不斷掰著陌天黎腦袋：“讓姐好好瞧瞧，沒少哪塊肉吧？好像是瘦了些。”

陌天黎心中暖意十足，突然又覺得有點尷尬：“老姐，旁邊還有人呢。”餘光撇了一眼司渺，發現司渺卻帶著笑意。

蘇雨秦完全不顧旁人存在，上上下下把陌天黎打量了好幾遍，確認他沒有缺胳膊少腿之後，這才安心下來，激動之下，一時間卻語塞了。

“放心吧，我一點事都沒有。”陌天黎說這句話時，莫名有些哽咽。

“你若有事，我再也不讓你去那勞什子公司了！”蘇雨秦臉上神情覆雜，她似乎有千言無語，但又極力忍住不問，最後化作一聲嘆氣。

自打姐弟相依為命以來，兩人分別時間最長超不過半個月，而這一別就是近兩年，心中憋了太多的話，突然再次相逢，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片刻之後，蘇雨秦才註意到站在屋外的司渺，愕然道：“這是……？”

“她是司渺，我的……”

“我懂……我懂……妹子進來坐啊，真漂亮啊，你小子怎麽得手的？真能給你老姐驚喜！”

陌天黎臉上漲得通紅：“老姐你說什麽呢。”餘光一瞥司渺，好在她似乎沒聽懂什麽意思。

在屋中入座，陌天黎這才仔細端詳了蘇雨秦的面孔，正如顏菲所說，她這一年多來過得確實不差，除了臉頰稍微憔悴一點之外，完全看不出是一個三十五歲女人的樣子，妝容精致，氣色紅潤，但是眼神之中帶著沈澱已久的焦慮。難以想象她這近兩年的時間是如何排解心中思慮的。

“姐，這段時間你還好吧？公司有沒有把我的獎金打你卡上？”

蘇雨秦白了她一眼：“你姐還指著你這點收入嗎？告訴你，老姐我現在可是流量網紅了，一個月光靠打賞就能上萬。”

“哇？這麽厲害的嗎。”

“也靠著現在這形勢，由於那些什麽異靈者的傳聞，很多人晚上都不太敢出門了。要麽宅在家打游戲，要麽就是看直播，我們這些網紅，倒也算是因禍得福。所以收入方面，你大可放心。”

“汗，果然凡事都有利有弊啊。”陌天黎心裏嘀咕著，突然笑著問道：“單身貴族的日子過夠了，什麽時候給我找個姐夫啊？”

蘇雨秦手指輕輕一甩：“不急，追你姐的人多著呢。倒是你們兩個，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陌天黎正喝著一口飲料，差點從鼻孔裏噴出來，趕忙岔開了話題。旁邊的司渺則疑惑地看著他，仿佛在問：“結婚是什麽意思？”

兩人聊開了天，不過自始至終都是蘇雨秦在說她自己的事，提到陌天黎時僅僅只說些旁枝末節的閑話，對於他這一年多來的經歷卻是只字不提。

這樣的反應讓陌天黎大感意外，他原本還琢磨該怎麽繞開這些事，見蘇雨秦全完不提，自己反而安奈不了，忍不住道：“老姐，你就不問問我這一年多經歷了什麽嗎？”

蘇雨秦神情頓時變得肅然起來，她眼神閃爍不停，似乎在那一瞬間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最終卻以一種平緩的語氣說道：“你想和我說便和我說，如果不想說，你姐也不會問。你現在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老姐不會拖你後腿，你就放心大膽得去闖吧。姐只有一個要求，無論如何都要保全自己的安危。”

這就是姐弟兩人的相處方式，心中的掛念不需要說出口來，只是無時無刻不替對方著想，這也是他們多年相依形成的默契。

陌天黎覺得鼻頭有點發酸，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忙道：“老姐，今晚吃什麽？我想你做的紅燒鯽魚了。”

“還用你說嗎，我早準備好了，這就去弄。”蘇雨秦笑著起身，進了廚房倒騰，房間裏便只剩下陌天黎和司渺兩人。

陌天黎見司渺嘴角有一絲忍俊般的弧線，撓頭道：“我跟我老姐就是這樣的，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

“沒有，倒是讓我回想起小時候和爹爹相處時，也和這差不多。”司渺明眸沈寂，似乎在追憶著往事。

陌天黎一楞，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和蘇雨秦的相處，既像是的姐弟，也有幾分母子的感覺。

或許是這種感覺，如一股暖流，把司渺身上的防備全部化解開了，此時她臉上有著難以見到的舒展和愜意。在幽間時，陌天黎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神色。

“說到小時候，有趣的事可就多了，我帶你去看看我的書房，那可是我小時候的天堂。”陌天黎突然興致大起，迎著司渺去了裏屋。

雖說是書房，其實壓根沒有幾本正經書，大多都是雜文小說，其中以仙俠武俠類為主。這些書陌天黎都反反覆覆翻過不下十次，書頁都開始發黃了，不過當他再次翻開時，卻有一種新鮮的感覺，那種塵封已久的記憶被重新喚起，熟悉卻又陌生。

除了雜文小說之外，屋內還有各種玩具和功夫明星的海報，以及幾個布滿灰塵的相冊。陌天黎翻著相冊，思緒徹底回到從前，一邊翻閱一邊說著，沈浸在曾經的故事之中。

“這張照片是我十歲生日時拍的，當時沒有手機也沒有照相機，老姐連續打了三天的晚工賺了五十塊錢，去照相館快洗的。那時候我老姐也才十九歲，是不是特別青春漂亮？”

“這張是我跟老姐第一次去海邊，當時一個浪把我打到深水裏，可把她給嚇壞了。好在我福大命大，正好纏在水區的浮標上，才沒有被浪沖走。否則我還真不一定能活到現在。”

“這是我高中的時候，你別笑，當時這發型很流行，叫殺馬特，當然現在看起來確實挺傻……”

見陌天黎說得投入，司渺同樣臉上浮現著暖意，仿佛這十幾年的遭遇都隨著時間流逝煙消雲散，只享受當下的舒適愜意。

直到整本相冊翻完，司渺才問道：“看這上面都是你們姐弟二人，怎麽不見你親生父母？”

“我很小就跟他們失散了，後來一直跟著我姐，其實她也不是我親姐姐，只是比親姐姐還親。”陌天黎淡然說道，話語中沒有多少失落。

司渺目光微微一閃：“原來你的身世比我還慘，這麽多年就沒有想過找你親生父母？”

“我並不覺得慘啊，我姐待我很好，至於我親生父母，我連他們樣子都記不得了，從何找起。”

陌天黎這話倒不是故意逞強，在他記憶中父母的面容早已模糊，自懂事以來都是跟著蘇雨秦，便慢慢遺忘了父母的事情，甚至很少往這方面考慮。少年時的他看別人有父母也會覺得羨慕，但時間久了，也就適應了。

他這麽釋然的樣子讓司渺有些錯愕，眼光流盼，饒有心事。

兩人還在出神之時，只聽見客廳裏傳來蘇雨秦的聲音“開飯咯！”陌天黎躍躍欲試地入座飯桌前，聞著久違而熟悉的香氣，開始一頓狼吞虎咽。這一年多來，他從沒吃得這樣痛快過。

就這樣，陌天黎在開展緊張的任務之前，享受到一段難得而短暫的愜意時光。他知道接下來可能又是令人窒息的連續作戰，於是格外珍惜每一分每一刻，他二十幾歲的年紀，就感受到什麽叫做“天倫之樂。”

司渺也在小屋中安頓下來，這些天蘇雨秦對她百般熱情，司渺初時有些不適應，久而久之也會和蘇雨秦聊上幾句。如此變化讓陌天黎喜出望外，顯然常世的舒適，讓包裹在司渺心中的那層寒冰開始進一步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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