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石階上，擺放著大大小小十餘件器物，岑卯坐在其中雙目輕閉似在養神，也許是聽到了陌天黎的腳步聲，他睜開眼睛，笑著道：“你來得正好，陪老夫聊聊天吧。”

這簡單的“聊聊天”三字，將陌天黎拉回到常世中人談吐的方式，頓時覺得有些親切，於是在他身旁一側坐了下來。

“算起來，老夫已經有二十七年沒有見過常世中人了，回想起在常世的兩年時光，還真是懷念。”岑卯蒼老的臉上透著幾分愜意，他目光望著前方，仿佛是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場景。

陌天黎這才發現他身邊十餘件器具全都是常世之物，有光澤透亮的水晶雕塑、陳舊而幹凈的唱片機、已經褪色的相冊，甚至還在他手腕上發現一塊仍然在走動的手表。

見到這麽多常世之物，陌天黎有一種穿越回過去的感覺，雖然他來到幽間不到一年時間，由於經歷得太多，關於常世的記憶都有些不清晰了，直到看到這些東西，腦海中一些畫面又重新浮現了出來。

“是不是覺得很是親切？”岑卯看了他一眼，緩緩問道。

陌天黎點了點頭，回問：“鬼市中這些常世之物，都是岑老前輩從結界那邊帶過來的嗎？”

“不錯，老夫雖然只在常世待過一載，但是那裏的人和事讓我頗為不舍，於是便帶了這些東西回來當做留念，有些送給鬼市其他兄弟了，不過這幾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割愛的。”岑卯說到這裏，擡起手腕，將那塊手表亮了出來：“這是常世一位朋友送給我的，二十多年了依然沒有壞，不得不說你們常世的技藝著實奇妙。”

他並沒有問陌天黎為何來到幽間，只是拉家常一般悠然閑談，過了許久，才繼續說道：“你來找我，是想了解關於常世和幽間這兩個世界的事情吧。”

“恩，聽小城的婆婆說，您是幽間最有學識的守界人。”

“這倒是誇大其詞了，只不過現在幽間中人對於常世幾乎一無所知，僅僅知道結界的另外一邊有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知其一二的人，都到了我這般歲數，其中絕大部分都已經歸於塵土。”岑卯輕撫胡須，就像在說一件平平無奇之事。

陌天黎胸中升起一股浩然之感，忽然微微屈身，毅然道：“請岑老前輩將所知相關說與晚輩！”

岑卯淡然道：“你倒是毫不客氣，我與你萍水相逢，為何要說與你聽？”

“因為願意了解這些的，恐怕只有晚輩一人了！”

聽完陌天黎這一句話，岑卯先是微微一愕，半晌之後，昂首長笑了數聲：“老夫的脈門，你小子倒是把得很準。行罷，你想了解什麽？”

這個問題過於龐大，一時間陌天黎也不知該從何問起，關於幽間和常世的種種疑惑，他覺得像一片極其混沌、難以捉摸的迷霧，稍稍屢了屢思緒之後，他望著眼前這位年近百歲的老者，終於拋出了一個疑問。

“幽間和常世，彼此到底有著什麽關聯？”

“你這個問題渺無邊際，讓老夫從何說起？”

“前輩想到什麽便說什麽，與幽間和常世的任何相關，晚輩都願意洗耳恭聽。”

陌天黎的誠懇讓岑卯不禁頷首，他低頭看著手腕上那塊手表，仿佛是要借此將時間撥回，沈默了片刻之後才道：“五十多年了，老夫還以為沒有人再關心兩個世界的事情，只等我入土之後，便無人再記得兩個世界萬年之前的淵源。”

“萬年之前！？”陌天黎雙眼睜大，這個時間單位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我的祖祖輩輩世代為守界人，因此老夫也是從先祖那裏聽說。幽間和常世的分隔，早在萬年之前，就隨著結界的出現而塵埃落定，以至於經過漫漫歲月，人們都已經將其淡忘，還以為兩個世界原本就是毫無關系的。這也怨不得誰，只怪我們守界人本來承擔著傳載歷史的使命，但近些年，慢慢淪落為把守結界的邊緣一支，無人問津，以至於這些上古時期的歷史，逐漸被遺忘在塵埃之中。”

陌天黎感到呼吸都變得停緩下來，他曾聽少年時期得老師說過，人類的歷史之所以能夠得到傳承，多虧了一代又一代史學家的記錄與追溯。顯然這樣的傳承在幽間世界被中斷了，隨著守界人的沒落，關於遠古結界的種種記載，隨著時間長河而慢慢流逝。

岑卯繼續說道：“由於結界的存在，現在的幽間中人只知道結界的對面有一個不允許涉足的未知世界，但是他們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其實幽間中人不允許穿過結界的規矩，也是守界人先祖們定下來的，如今守界人後輩們只是墨守成規，死死把守結界偶爾出現的裂縫，卻不知道為何要這麽做。雖然也有一些好奇者和不軌之人冒然穿過結界，也大多一去不覆返，久而久之，兩個世界就變得像是毫無關系一般。”

“這就是晚輩所困惑的，幽間和常世看似毫無關系，但為何幽間的一切又和常世有很多相似之處？而且晚輩在幽間遇見過一些人，他們對常世的事情也略知一二。”

“此乃守界人先輩們的功勞，其實數百年前，守界人還保留著一個傳統，他們借助龜蔔之術預測地脈碰撞而產生的結界裂痕時間，因此每一次結界裂痕出現，守界人都會派出一批求學者穿過結界去往常世，待下一次結界產生裂縫再從中返回。這批人就成為了關聯兩個世界的傳道人，他們從常世帶來道經和術法，把常世的文明借到了幽間。”

聽到這裏，陌天黎恍然大悟，怪不得幽間的一切和常世古代如此相似，就是因為這些傳道者的存在，於是他又問道：“為何最近的數百年間，這樣的傳統卻被中斷了？”

“因為三宗分庭，原本幽間並沒有修靈宗派的說法，雖然修靈者各有各的修行法門，但沒有形成派別，所以那時候的守界人是備受尊崇的。隨著三大宗派開始對立，世人沈浸於紛爭之中，守界人就開始慢慢被邊緣化，傳道的事情也就無人重視，雖然也有零零散散的人穿行在結界兩邊，將常世所見所聞說與幽間人聽，卻遠遠形成不了氣候。於是乎，幽間的文明，便停留在常世數百年前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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