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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不想看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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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了頓板子後, 七皇子疼得走不動路,被宮侍們半扶半擡回了拾翠殿。

面對皇子時,宮侍們雖刻意收斂了力道,然七皇子自幼被嬌養大, 何曾受過這種苦。

從前倘若犯了錯處, 何太妃最多打他手心幾下了事, 像今日這樣挨一頓板子,是想都沒想過的。

因此,他這身傷勢再加上那副憔悴的神態, 瞧起來便格外嚴重些。

眼見著兒子臉色蒼白如紙、渾身癱軟無力,由宮侍們架著回來的模樣, 何太妃立刻慌了神,一把將七皇子摟在懷裏,顫著聲問:“這是怎麽了?”

七皇子不答話, 無力地癱軟在她懷裏, 低低地喚了聲“母妃”,隨即將腦袋埋了下去。

他這副模樣著實嚇人, 何太妃攬著兒子直掉眼淚,急急地喚過幾聲:“我的兒……下午出去時還好好地,才這麽一兩個時辰,怎麽就弄成了這樣回來?”

急得擡頭呵斥宮侍:“你們都是死人吶?都是怎麽照看七郎的!這是哪個殺千刀的……”

話音未落,一個宮侍突然抖著身子回道:“太妃,是陛下下令,打了七郎十板子。”

何太妃咒罵的聲音戛然而止,驚愕地仰起頭, 下意識問:“什麽?”

先前那宮人正要硬著頭皮繼續說話, 一個著綠袍的宦人忽而出列, 叉手稟道:“太妃,陛下有口諭。”

何太妃神色一怔,急忙直起身子改坐為跪,又扶著七皇子跪在旁邊的葦席上,娥眉微顰:“不知陛下有何旨意傳召?”

她剛才只顧著關心七皇子,沒留意身邊狀況,這會兒定睛一瞧,才發覺護送七皇子回來的,大部分都是生面孔。

這綠袍的她倒認得,似乎是禦前伺候的。

“陛下道那日賞花宴上,雖未有什麽傷亡,七郎也該好好罰一頓的。”那綠袍宦者板著臉,肅聲道,“太妃既然忙著,沒工夫管教七郎,那就朕這個做兄長的親自來管教一回。”

何太妃面上一陣青一陣白,打都打過了,陛下還特意傳這口諭,是故意要她難堪呢!

她一個閑得發慌的先帝太妃,有何可忙的,就算再忙,難道能忙過日理萬機的皇帝不成。隨著那宮侍的話,她不禁回想起那次萬春殿賞花宴的事。

皇帝隨口道了句要她罰,她哪裏舍得罰兒子,又心存僥幸,想著皇帝就是說說罷了,不會管的。

哪成想,竟是憋了大半個月,到今兒才發作。

何太妃深吸口氣,脊背愈發端直,彎腰擺到下去,溫聲應道:“妾領命,陛下百忙中抽空管教七郎,妾不勝感激。。”

說著,她又擡頭去看那綠袍宦者,溫聲道:“勞煩中官幫忙轉達一聲,妾日後定會好好管教七郎,不叫他再惹是生非。”

綠袍宦者點了點頭,朝何太妃行過禮後招了招手,領著人回去了。

急召太醫過來診治後,何太妃將兒子哄睡了,緊繃著的心緒才稍稍松緩了些。

何尋菱從外進來,見她獨自坐在案幾前顰眉,不由問:“二姑母,我方才在海池邊上不少宮侍,瞧那方向是從拾翠殿出去的,這是怎麽了?”

何太妃暗自神傷著,正愁無人傾述她就送了上來,便同她倒了倒苦水,唉聲嘆氣道:“七郎長這麽大,哪裏受過這種苦呢?”

帝王行事,何尋菱不敢輕易置喙,安慰了何太妃好半晌,才皺眉猜測道:“陛下怎會突然關心姑母殿中的事,是不是有人同陛下說了什麽?”

何太妃聞言亦是楞了下,細想過後覺著她說得十分在理,遂頷首道:“還是你這孩子妥帖……”

她轉身欲尋跟著七皇子的宮侍,卻沒見著人。

一個粗使的宮人回道:“陛下將近身跟著七郎的,都施了杖刑發落了。”

何太妃徹底被嚇到了,謔的站起身問:“今日到底怎麽回事?”

皇帝發作得突然,那宮人自然不清楚各種緣由,只是將自個見著的大致說了遍,餘下的便是搜腸刮肚,也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垂眸沈思半晌,何太妃暗想著,莫非陛下是不喜歡七郎去太後那兒玩?

君心莫測,雖不確定自個這個猜想是否屬實,何太妃仍是吩咐道:“日後,若非阿姐傳召,便少帶七郎去萬春殿。”

何尋菱進宮這些日子,所見著的都是一派祥和場面,便是偶有爭執齟齬,實則也不算什麽大事。

這還是她頭一回,直面天子動怒。

她扯了扯何太妃的衣袖,低聲道:“二姑母,進宮這麽些日子,尋菱實則都沒見過陛下幾次。”

何太妃溫聲道:“陛下國事繁多,哪能那麽容易見呢。既如此,你便時常往陛下跟前送些點心,這樣陛下才能記著你。”

“可是……”何尋菱有些猶豫,糾結了好一會兒才說,“那日大姑母令我做了吃食送去紫宸殿,我在偏殿等了許久,也未見著陛下。”

幾縷裊裊的風吹進來,何太妃撫了撫侄女柔軟的發絲,無奈而笑:“你多去幾次,總歸能有機會的。”

說罷,她一時沈默了下來。

突然間就想起從前,阿姐生了場病,她身為妹妹入宮給阿姐侍疾。

便是在那時被先帝瞧中,冊封為了婕妤。

尚在閨中時,她同阿姐的關系並不和睦,還是在齊齊進宮以後,因著深宮寂寥,倆人才重歸於好。

何尋菱怔怔地點了點頭,輕聲道:“姑母,尋菱知曉了。”

何太妃點了點頭,愛憐地撫了撫她,溫聲安撫:“你放心,你大姑母自然也是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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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突然被傳喚,姜嘉言便知曉,陛下定然是要問他河內一事的進展。



因此,他便實現抽空將事情準備了個周全,才帶著卷軸往紫宸殿去。

遠處夕陽遙遙掛在半空中,然以紫宸殿面闊十一間的規制,仍叫人覺得敞亮。只是外間已然點上了一排燭火,廊下與外隔間一派燈火通明。

見殿中一片寂靜,姜嘉言忍不住問了一句。

“陛下今日心緒不佳,姜郎中可得小心奏對。”吳茂壓低聲音提醒。

步入正殿時,便瞧見皇帝難得未曾端正坐著,竟是斜靠著軟榻閉目養神,眉心微擰著,似是不大高興。

聞得腳步聲,他緩緩睜開眼眸,掃了殿中下首之人一眼,淡聲問:“進展如何?”

陛下叫他過來,果然是為了河內的事。

姜嘉言神色一振,將帶來的卷軸呈了上去,垂目道:“回陛下話,目前查到的東西,都在這卷軸上頭了。”

顧禎一目十行掃過,才瞧見夏侯瑾這三個字時,視線稍微頓了頓,速度放緩了些許。

這夏侯瑾,便是姑母那長子了,幾人幼時還一道玩過。只是姑母對這個長子要求極高,比他這個太子所承受的還要嚴苛數倍。因他總是玩著玩著就被叫走做功課,久而久之,眾人就不帶他玩了。

溫縣是下縣,姑母這樣的身份,竟然會舍得將長子放到下縣去歷練,顧禎聲音頗有些淡:“姑母還真是對他寄予厚望啊。”

一般來說,像他這樣的身份,便是到了年紀,依靠家族蔭蔽在京中隨便找份差事,便算很好了。可夏侯瑾卻舍得吃這份苦,打算拿出一份好看的考課,叫將來的升遷更有底氣,以免被人拿出身來詬病他。

汝南大長公主受先帝寵愛,家資萬貫,身為她的長子,夏侯瑾不缺銀錢,也未曾參與進河內貪腐一案。

然細數下來,卻有包庇之嫌。

顧禎指尖落在夏侯瑾三字上,來回滑動了數遍,似是下定決心般的重重一點:“既如此,那就先革了他的職,再將他提去大理寺審一回再說。”

先帝手腕強硬果決,雖未刻意教過他什麽,然顧禎從他那兒卻是耳濡目染到了許多。眾人不知道的是,他將先帝的那身強硬手段,學了個淋漓盡致。

他深知若要摧毀一個人,便是先摧毀他所在意的東西。

而姑母最在意的,就是她那兒子的前程,也不知這回,她會作何感想。

姜嘉言略驚了驚,在同時被押解回京的這一批人中,夏侯瑾算是過錯最輕的一位。陛下連他都給出了懲處,那其餘人呢?

轉念一想,又憶起大長公主受先帝寵愛多年,在朝中十分活躍,因此培植的黨羽頗多。後來雖被陛下剪除了泰半,終究是有些不安分的。

陛下此舉,恐怕是在敲山震虎,既震懾了大長公主,也震懾了河內上下。

交代完事,顧禎又接著往下看,見卷軸上內容與他設想差不多,神色很是平靜淡然。

姜嘉言忐忑不安地等在一旁,及至他全部看完後,才道了一句:“不錯,至於剩下那些細微的東西,可分給底下人來做。”

待交代完後,他卻見姜嘉言仍是杵在那兒沒動彈,遂皺了皺眉頭,不悅問道:“還不走,是嫌事情太少了些?”

姜嘉言急忙告罪了一句,隨後叉著手微微傾身,猶疑道:“臣鬥膽,敢問陛下,近來可是同皇後娘娘之間,鬧了些矛盾?”

顧禎神色微凝,略帶審視的目光落在姜嘉言身上。

他一介外臣,竟也知曉了他同皇後的事麽?

一想到皇後那性子,顧禎便略有些頭痛地皺了下眉頭:“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前段時日,皇後同朕鬧脾氣罷了。”

就是這鬧脾氣的時間,略有些久。

“今日,有不少宰相問及此事,頗為關心。”姜嘉言沈聲奏對,懇切道,“娘娘到底是女子,需得人哄著才好。既是鬧了脾氣,陛下可忍讓些、多哄著些娘娘,”

哄著她、讓著她些麽?

顧禎思量片刻,卻又突然有些著惱。姜嘉言自個都未曾娶妻,還妄圖來指點他,簡直可笑!

聽姜嘉言又追問了幾句,他有些不耐煩,違心地點了點頭:“鬧些小脾氣罷了,事情早已過去,何必再糾結這些。”

皇帝神色如常,又一貫是個清冷性子,似高山上的雪一樣高不可攀。他神色淡淡地立在那,任誰也想不到,陛下端著那樣一副冷肅模樣,這回竟是一本正經地撒了個謊。

於顧禎來說,這個謊言也極其艱難。

只是皇後已然同他鬧了這麽久,若是他說還未好……

姜嘉言又行了一禮,臉上染了些欣慰:“陛下同娘娘和睦,是大楚的福分,如此,臣等也就放心了。”

姜嘉言一走,顧禎便將手中朱筆一扔,冷聲吩咐:“去查,那日椒房殿的事,是誰洩露出去的?”

他同皇後之間的事,還輪不到旁人來多嘴。

若非姜嘉言出自真心,又有一同長大的情分在,他早就已經發作了。

思量間,吳茂至他跟前回稟道:“陛下,七郎身邊那批宮人,已經處置完了,陛下對這一幹人可另有安排?”

“都拖下去,不必再送回拾翠殿了。”顧禎眉眼間陡然浮現一抹戾色,“這等胡言亂語的一群人,莫要混淆了母後視聽。”

他真是想不明白,就七郎這蠢樣,夫子都暗示過不想再教他的人,竟然敢編撰他做的文章被師傅誇了。

更為可笑的是,母後竟是輕而易舉地信了。

暗青色一點一點覆上天際,白日裏碧空如洗,因此晚間的星子也格外明亮。

顧禎隨意披了件外衫出去,在長長廊廡下仰起頭,看向漫天星子。

與之相對應的,是一輪明月掛在那,晃悠悠的,一副欲墜不墜的模樣。

突然間,顧禎想起了兩年前,他被父皇幽禁在東宮時,夜間時常同她這樣賞月、看星星。

那時的趙懿懿性子羞澀,只消同他說幾句話就能紅了臉,但凡被逗弄一下,更是支支吾吾道:“妾身……妾身聽不大明白。”

他十分嫌棄太子妃的怯懦模樣,不禁將她同以前做對比。惋惜才幾年時光,那個在金鑾殿上與他比試投壺時毫不退讓,脊背挺拔如修竹的少女,竟變成了這般溫軟樣。

再沒了往日的光彩,變得無趣又尋常。

同別的那些個人,實在沒什麽兩樣。

這些時日以來,皇後同從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可他卻沒來由的心慌,說不清緣由,卻想要抓住些什麽。

“陛下,此間風大,莫要受了涼。”吳茂在旁恭聲提醒了句。

顧禎的神色依舊很暗,腦海中不斷回響著姜嘉言的話,不禁想著,要哄她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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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懿懿著人取了兩塊上好的杉木板,打算斫一張琴出來。

斫琴是一件很費功夫的事,一張琴從選料到最終的上弦,至少需要一年多的時間才能制成。

她十歲生辰時所得的那張琴,是祖父從她七歲時就開始準備的。

長安趙氏祖宅隔壁的一戶人家世代斫琴,在長安城乃至整個大楚都極負盛名,祖父趙震集便時常去討教。後來祖父斫琴時,趙懿懿在旁看了個全程,還依稀記著些內容。

她埋首畫圖事,肩頸相交處的弧度極為流暢,雲竹幾度想要說話,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怎麽了?”趙懿懿畫完最後一筆,挑眉道,“有事就說罷。”

雲竹猶豫了許久,咬了咬牙道:“娘娘,陛下……”

話音未落,趙懿懿忽的側首看了她一眼,面色略有些冷。

從她的角度能清晰瞧見,皇後面容緊繃,眸光是隱隱帶著暗沈的。

皇後雖未說話,雲竹跟了她這麽久,自然看了個分明,這是皇後不欲她再說下去的意思了。

趙懿懿收好圖紙,冷著臉疾步回了內殿,闔上門後才覺得心口的絞痛緩和了些,她啞聲道:“以後,不要再說這些了。”

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把對他的喜歡一點一點抽離,將這些年的情愫全部收回來,那就不會再去喜歡了。

至於過往種種,她就……權當是自己鬼迷心竅好了。

早就該知道他不喜歡她的,兩年多以來那若即若離的態度、高高在上的漠視,他從未加以掩飾過。可皇帝自小養成的溫潤,總給她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叫她誤以為,他心裏也是有自己的。

實則細細想來,他待自己,從無什麽特別之處。

哪怕她是皇後,是他的妻子。

“既然不喜歡我,幹嘛又總要給我希望呢。”趙懿懿垂首喃喃道,神色間隱有些失落。

不喜歡她,幹嘛不早些告訴她,偏偏等她越陷越深,越來越無法自拔時,才以那樣的當頭棒喝,將她從那個夢中叫醒了。

“娘娘。”雲竹在外叩了叩門,想要進來,聲音有些急切與擔憂,“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後不說了可好?”

趙懿懿清楚,雲竹剛才是想勸她和皇帝和好。

她身處深宮之中,若是惹了皇帝厭棄,在這樣拜高踩低的地方,絕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何況皇帝近來的舉動叫眾人知曉,他絕非外表看上去那樣溫潤。

偶爾,趙懿懿也曾悔過,要將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從心頭拔除,實在是太難了,她用力抽著絲,抽出了道道淋漓鮮血。

可只要冒出這般念頭的下一瞬,她又會回想起他那日的訓斥與呵令,想到滿殿的宮人瞧見她的狼狽模樣。

但凡一想起來,便覺得心口絞痛,痛到她幾欲暈厥過去。

她自小就愛幹凈、愛整潔、愛漂亮,稍弄臟了些就要更衣凈手,連祖母都說:“全天底下的人加一塊兒,也沒你好這些臉面。”

可那日,她的臉面掃了一地。

長籲一口氣後,趙懿懿輕聲道:“去給我拿些蜜餞過來罷,我想靜一靜。”

片刻,門扉再次被扣響,她以為是雲竹,便道:“放在外間案幾上就行了,我待會吃。”

誰知卻是蔓草,溫聲在外邊喚她:“娘娘,陛下召娘娘去紫宸殿給陛下研墨。”

趙懿懿拿著琴弦的手微頓,目光順著半敞的窗牖、穿透院中滿樹梨花,望向了紫宸殿的方向。那座巍峨的殿宇,是為帝王寢殿,也是她同他第二回 相見的地方。

那天她很開心,見著了心心念念的人,還得了聖人的賞賜。待顧禎登極後,她每回去紫宸殿,都是滿心歡喜的。

可現在,她卻對紫宸殿有了些許畏懼,只要一想到那人在那,她便覺著身體裏的血液都凝固住,四肢百何亦是跟著僵硬了一瞬。

研墨嗎?

剛成親時,她也想過給他研墨——祖父處理公務時,祖母便時常在旁給他研墨。

去過了幾次,他客氣道:“有勞太子妃,只是此事自有宮侍做,太子妃可不必來的。”

趙懿懿以為是他心疼自己,歡歡喜喜的不做了,如今才想明白,應當是嫌她在那兒礙眼吧。

可現在,為何又要她去呢?

唇瓣翕動幾下,她輕聲問:“研墨?”

殿外蔓草以為她這是想明白應了,忙要進來:“是呢,陛下親派了吳內侍監過來,奴婢給娘娘妝點一番再去。”

她那只手剛碰上門板,卻聽她家娘娘在裏頭說:“去告訴他,我不想去。”

作者有話說:

顧禎:@皇後為什麽不來啊?

今日份更新!比預計時間稍稍晚了點,挨個啾啾大家!!!依舊是30個小紅包~啾啾啾!!!明天上夾子,更新時間在晚上十一點,盡量多碼一點兒,啾啾寶貝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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