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頓時緊張起來。

“什麽東西？”

“不會是今晚那只熊吧？”

林郁表情凝重地搖了搖頭：“沒看清, 速度太快了。”

“但絕對不是熊。”

剛才他出門抱柴火，剛把柴火抱到了竈臺旁邊，就看見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從小院的西墻蹦到了地窖上方的空地，還沒等他看個仔細, 那東西轉眼間又沒了蹤影。

聽林郁的描述, 林默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她頓了頓, 又問：“那東西……是不是體型不大？”

林郁點頭，看向她：“你知道是什麽？”

“我今晚回來的時候不是跟你說，當時從山上往下跑, 有個東西比我速度快很多嗎？”

林郁訝然：“原來真有這麽快？”

兩人想了想，林郁覺得那東西雖然怕熊, 但不一定就對他們兩個沒有威脅。

林郁把手裏的柴扔開，又拿起砍刀。

“……我出去看看。”

林默連忙叫住他：“你出去做什麽？”

“總不能坐以待斃。”林郁攥緊了手中的砍刀。

林默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來扯著林郁的袖口讓他坐下：“既然它暫時還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攻擊性, 我們還是以不變應萬變。”

林默看了眼他的左肩。

“你不要總是忽略你的傷口, 現在雖然找到了藥草，可你如果不好好養傷, 這條胳膊會廢的。”

林默本來不想把他的傷口說得這麽嚴重，但是林郁總是不把自己的傷當回事兒，遇到事第一個就往上沖……

“你總是這麽莽撞。”林默忍不住吐槽。

林郁被她拉著坐下，不情不願地瞥了她一眼，扭過頭不去看她，口中念叨了一句：“要不是因為你……”

話說一半，他就閉上了嘴。

林默聞言一楞。

她想到昨天晚上林郁看到了喪屍，不管不顧沖過來的模樣……

是啊, 是因為自己, 林郁才這麽“莽撞”的。

如果當時只有林郁一個人, 林郁大可以一走了之。

不，即便林默在又怎麽樣，他若是不想管，扭頭走開便是。

完全犯不上沖進超市跟喪屍以命相搏，更何況他身上還帶著傷。

林郁是個聰明的，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傷需要靜養，不能劇烈動作。

只不過，他覺得有比保住自己的胳膊更重要的事罷了。

想明白這個，林默剛才的薄怒頓時煙消雲散。

林郁的“莽撞”，都是因為自己啊。

現在也一樣，如果不是擔心兩個人共同的安危，林郁大可以一頭鉆進臥室，或者讓林默出去查看情況。

但是他甚至沒有跟林默商量，二話不說提著砍刀就要沖出去，很明顯，他連想都沒想過要讓林默去涉險的可能。

……林郁總是這樣的。

無論是對原身，還是對林默，只要是他認定的與自己綁在一起的人，不管她們到底怎麽樣、有沒有自保的能力、又是怎麽看待他的，林郁都會自覺地把她們護在身後、。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地沖在最前面。

對於原身來說，林郁的這份善良是可以被利用的工具，但在林默眼裏，這是幸福。

被家人無條件地保護的安全感和可以交給彼此後背的信賴。

而林默也絕不會辜負這份感情。

“我給你上藥。”

林默拿起一碗碾好的藥草，裏面蓄著一些汁水和砸的稀爛的草葉。

林郁安靜地坐在那裏，偏過頭、露出傷口任由林默處置。

林默先把纏著的棉布摘了下來。

林郁這兩天都在吃藥，傷口已經停止了潰爛，只是還沒有愈合的趨勢。

好在這次找到的藥草藥效就是以促進傷口愈合為主的。

手邊還有了透氣的紗布，相信林郁的傷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緊貼傷口的紗布還是必不可免地粘了一點皮肉，看著便駭人，林郁卻一聲沒吭。

林默看著他疼到微微顫抖的手臂，不由放輕了聲音：“要吃糖嗎？”

林郁沒回頭，但發出了一聲很輕的“嗯”。

林默便放下手裏的東西，去櫥櫃給他拿了一塊奶糖。

林郁右手接過，依舊掰了一半自己吃，剩了一半擱在了桌子一角。

“給我的？”林默眼帶笑意問他。

林郁沒好氣：“還有別人嗎？”

明知故問。

林默長長地“哦”了一聲，拿起桌子上的奶糖，扔進口中。

香甜濃郁的奶香味在舌尖彌漫開，給了林默十足的動力，林默動作輕快地給傷口上過藥，又用紗布一圈圈地纏起來。

桌子上有林默翻箱倒櫃找到的蠟燭和打火機，現在外面黑了，林默便點亮了蠟燭。

就這微弱的燭光，重新包紮完傷口，林默滿意地點點頭：“好了。”

林郁拉上衣服，站起來，又重新提起了砍刀。

林默見他還是要出去，心想自己肯定是拗不過他了，便只匆匆拿起一旁的鐮刀，叫住了他：“我跟你一起去。”

林郁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開口拒絕。

兩人走向房門，還沒等開門，突然聽見一陣撓門的聲音。

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神中看到了緊張。

看來不是幻聽。

林默頓時警惕起來，扯著林郁後退了幾步，一瞬不瞬地看著木門。

幾秒種後，撓門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還帶著……

哀嚎？

林默驚疑不定，把聲音壓得極低：“我沒聽錯吧？”

林郁搖搖頭：“好像是……”

“狗。”

林默沒養過狗也知道狗的叫聲是什麽樣。

尤其她之前樓下的鄰居經常帶小狗下樓遛彎，有時候她在路上拿著好吃的，經常被小狗攔路，小狗一邊作揖一邊發出懇求的嚎叫。

如果不是他們兩個人同時傻掉的話，那外面的東西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狗。

兩人的心情頓時微妙起來。

讓自己這麽提心吊膽的……原來只是一條狗？

不過即使是狗，兩人也不敢隨隨便便放松警惕。

傍晚時林默提起了盤棲山沒有動物活動的異常，現在即使是一條狗，也出現得讓人覺得格外蹊蹺。

更別說，普通的狗怎麽可能跑得那樣快，兩個人都看不清它原來是條狗？

兩人心中存疑，任由它在門外發出哀求的聲音，不予理會。

不過兩人還是針對它聊了起來。

林默小聲說：“它是想進來嗎？”

林郁點頭：“大概是。”

林默皺眉，往後縮了縮：“它肯定知道屋裏有人，但是它想進來做什麽呢？不會……是要吃人吧？”

林郁：“……要不你去試試？”

林默睜大了眼睛：“！”

他忍不住笑了一聲。

“一條狗而已，速度再快也只是一條狗。”

林郁掂了掂手裏的砍刀：“大不了一刀處理掉。”

一瞬間，門外的撓門聲戛然而止。

林默訝然，聲音壓得更低了：“它該不會能聽懂人話吧？”

“或許只是湊巧。”林郁不相信。

雖然現在已經是末世，連喪屍這種東西都出現了，他們又很久沒有見過其他動物了，要說動物也發生了變異，也是可以理解的。

比如這條狗，或許就是在行動速度方面產生了變異，跑起來根本看不清。

但是……再怎麽變異也不可能聽懂人話吧！？

林郁不信這個邪，拎著砍刀走向門口，回頭跟林默說出自己的計劃：“一會兒我開門，你拿著鐮刀、我拿砍刀，看準了就砍……”

林默抱著鐮刀：“要是沒砍中呢？”

“沒事兒，待會兒它一進來我就關上門，一下砍不中就慢慢砍，屋裏就這麽大點兒地方，總能抓到。”

林默吞了下口水，又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只得點點頭：“好吧。”

“好吧？”林郁微微瞇眼看著林默，“聽起來你好像不太願意？”

林默抿了抿唇。

或許是因為今天傍晚這條狗跟自己一起逃命過，林默不由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憐憫之情。

“我……沒有不願意。”

無論她怎麽想，它都主動找上門來了，那自己就更不可能任由它隨意進出院子帶來任何潛在的威脅，更何況它還直接來撓門，鬼知道它到底要做什麽呢？

林默咬了咬牙：“開門吧！”

林默雙手握住了鐮刀，站在門旁一副蓄勢待發的架勢。

林郁也沒再問，他一手握住砍刀，一手搭上門把手。

這個時候，外面再次傳來了哀嚎聲，只不過這次的聲音小了一點。

林默懷疑它會不會真的聽懂了她跟林郁的對話，所以連哀求的聲音都變小了，姿態放得越發地低。

這樣一來，氣氛更加詭異了。

林郁朝林默遞了個眼神，口型無聲地數著1、2、3，最後一秒推開了房門。

林默緊緊地盯著門口，卻沒見有東西竄進來。

兩人往外面望去，太陽已經落山了，外面漆黑一片，屋裏桌子上微弱的燭光並不足以照亮太遠，只能勉強看到屋外門口的一小片地方。

在那裏，有一個小小的團子。

它全身灰不溜秋，灰色和黃色的雜毛亂糟糟的，毛發很長，蓋住了它的眼睛，此時它正蹲坐在門口，擡頭“看”著兩人。

林郁：“……”

林默：“……”

如果它再長得大一點，兩人或許能說服自己它對兩人的生存產生了威脅，然而……

這狗也太迷你了吧！

頂多只有林默十指張開的長度，毛茸茸的一團，比兔子大不了多少。

它生了一根又短又絨的小尾巴，此刻不停地搖擺著。

“嗷——”

它再一次發出哀求的嚎叫，一邊挪動著小爪爪趴在了地上，然後慢慢翻身，倒在了地上。

林默：“……它是在示弱。”

林郁沒有說話，手裏的砍刀往上提了提，看了眼林默，又看向門口的小狗。

刀被放了下來，又提了上去。

“……”

林郁最終還是沒能下得了手。

他表情嚴肅地盯著小狗：“你要是能聽懂我說話，就給我滾遠點兒。”

小狗：“嗷——”

“休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麽。”

“嗷——”

“林默，你把它處理一下。”林郁語氣堅決道。

“嗷——”

林默還樂呵呵地聽著一人一狗聊天呢，聽到自己被叫到，一臉茫然：“我？怎麽處理？”

林郁不耐煩：“你手上不是拿著鐮刀嗎？”

林默：“……”

你不舍得殺，叫我殺是吧？

有夠雙標的！

然而此時的林默已經看穿了林郁的心思，她裝模作樣地點點頭，語氣認真：“好，你先進去吧。”

“看太血腥的東西而影響心情對傷口愈合不好。”

林郁古怪地瞥了她一眼，還是沒說什麽，往裏走了幾步坐在長椅上，背過身假裝整理桌子上的東西。

林默有些好笑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回過頭蹲下了身子，跟小狗“對視”。

她實在找不到它的眼睛在哪裏，只能看著它的臉大概所在位置，開始試圖與它小聲溝通。

……過了一會兒，林默站起來，走進房子，關上了門。

林郁聽到聲音，身子晃了晃，還是沒有轉過身。

“處理好了？”

林默點頭，聲音鏗鏘有力：“處理好了！”

林郁擱在桌子上的手不由收緊，又緩緩放開。

“哦……”

林郁轉過身，不期然與林默拎著的小狗打了個照面。

“……？”

林郁“騰”地站起來，連連後退幾步：“誰、誰讓你把它抱進來的！”

林默笑瞇瞇：“不是你讓我處理的嗎？我的處理方法就是把它帶進來啊。”

林郁緊緊抿著嘴唇，看著林默手裏已經被修剪了臉上的毛、露出一雙黑溜溜大眼睛的小狗，心情十分之覆雜。

林默放下調侃的心思，認真解釋道：“我感覺，你不是特別想殺掉它。”

“就像你說的，一條小狗而已，它不會對我們產生什麽威脅。”

“我們幹脆把它留下來，也不會怎麽樣。”

“可是它出現得很莫名其妙。”林郁木著臉說道。

“你也說了，它是跟你一起從山上跑下來的，先有了熊的吼叫，而後你才看見它，保不齊就是它惹怒了熊。”

“萬一把熊了引下來……到時候，處理一頭熊可沒處理一條狗那麽輕松。”

其實林郁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想得也並沒有話裏那麽堅決的意思，但是說出來，語氣就不自覺地變了。

他記得林默說過，那頭熊只追了幾步便原路折回，現在時值晚秋，熊大概要冬眠了，連幾步都懶得追，更別說一路跑下山了。

但林默沒有懷疑，她以為林郁是真的覺得這條小狗會帶來威脅，於是她點點頭：“那我們明天一早就趕它走吧。”

一直趴在林默懷中裝玩偶、時不時對林郁眨著大眼睛的小狗聽到這話，又發出了一聲哀求：“嗷——”

它兩只前腿搭在林默的胳膊上，前爪懸空，很懂事地沒有踩臟林默的衣服。

但是聽到這話之後，它不停地晃著小爪子，試圖表達抗議。

林默在明白了林郁的意思之後，就沒有再多問，她放下了小狗，彎下身看著它。

雖然這件事聽起來很離譜……但她已經可以確定，小狗真的能聽懂他們說話。

這樣一來，溝通就方便很多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進來，但是我們只能收留你一晚。”

“今晚之後，你就要自己找地方了。”

“嗷？”

小狗眨著眼睛無辜狀。

林默：“我知道你聽懂了。”

小狗頓時可憐巴巴地低下頭，跺了跺小爪子，一直立著的耳朵也塌了下來。

不過它很快重新振作起來。

它“噔噔”跑到櫥櫃前，兩爪搭上櫥櫃的門，“嗷”了一聲。

林郁和林默對視一眼。

他們大概猜到它為什麽會找來了……

林默立刻作勢拎起小狗：“我這就把它扔出去。”

這點糧食人吃都不夠，怎麽顧得上它？

早知道它打得這個主意，林默肯定不會幫它說情。

無論怎麽比較，還是林郁和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算了。”

林默聞言望向他，後者在林默訝異的眼神下，低下頭又重覆一遍：“算了。”

“不是還有半碗野菜粥嗎？給它吃了吧。”

林默：“可那是給你留的……”

“我晚上不吃了……”林郁頓了頓，“給它吧。”

“明天一早就把它趕出去。”

林郁還是心軟了。

林默知道，作為已經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變故、後來會滅世的反派，林郁不會因為對一條狗突生的憐憫之心，而隨便拿出關系自己生命、為數不多的物資來。

只是一點乍現的善意？

或許，林郁從一條狗身上看到了人類的影子吧。

這條狗不知道他和林默是好是壞，冒著生命危險來撓門，在門外聽了林郁要殺它的計劃後，它停下了撓門的動作，但它依舊坐在原地，沒有逃走。

如果不是餓得沒辦法了，它也不會寄希望於兩個想要殺了它的人類、向他們搖尾乞求一點施舍吧。

但是林郁說完這句話，沒來由地有些煩躁。

如果是之前，他不會想這麽多。

可不知怎麽了，他突然就想到，如果有一天林默也像這條小狗一樣，迫不得已懇求別人，他希望對方會拿出一點多餘的糧食……

林郁一言不發地站起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對，都是林默太弱了，他才會把一條小狗和她聯想到一起去。

……不過，林默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林默了。

依舊放心不下的，大概只有他而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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