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趙懷寧看著她的眼睛, 不流露絲毫情緒：“那就留下用午膳吧。”

……他同意了！

林默心裏稍稍松了口氣，又十分感慨地給他貼了一個“善變”的標簽。

趙懷寧說完這句話就去了偏殿歇息。

林默則跟小兒子趙懷逸說著話。

趙懷逸沒有忘記自己一路跑回來的目的，眼看著皇帝離開，他立刻撲進林默懷裏：“母後！皇兄他欺負我！”

林默望著懷裏的小兒子, 心下感嘆。

趙懷逸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 少不了驕縱。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金貴, 他還有這一份小孩子對感情的細膩察覺，所以他也知道哥哥趙懷寧對母後很好，而母後又對他十分寵愛, 漸漸地，他連哥哥也不放在眼裏。

在原書中, 他對趙懷寧的態度一開始是不遠不近的。

經過這次打碎古董而被罰的事件後，他開始有些怕了趙懷寧。

而這份畏怕在原書中母後去世後，又變了味。

太後意外服毒過量而去世, 趙懷寧將太後的死因歸咎於自己對弟弟的嚴苛。

如果他沒有處罰弟弟, 母後就不會因此去世。

所以從那以後，他越發放縱趙懷逸為所欲為。

趙懷逸失去了母親, 兄長又縱容，他便越發沒了管束。他在意識到自己無論做什麽樣的事情都不會再受到處罰後，慢慢變得開始目無尊長。

太後去世的兩個月後，趙懷逸會在身邊別有用心的侍從教唆下，溜進禦書房，去偷趙懷寧的玉璽。

當然，這件事很快被趙懷寧發現，並逮住了他。

但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 盡管趙懷逸犯了這種大錯, 因太後的去世, 變得更加陰沈不定、殘暴不仁的趙懷寧卻依舊縱容，甚至連一聲責怪都不曾有。

就這樣，趙懷逸慢慢生了別的心思。

在原劇情中，五年後，因趙懷寧的苛政而家破人亡的男主會找到趙懷逸，在他身邊留作門客。

再過五年後，男主會打著“清君側”的名義推翻趙懷寧，將趙懷逸推上皇位。

但是趙懷逸早些年被養壞了，沒什麽抱負，每天就知道吃喝玩樂，盡管男主後來將趙懷逸身邊的小人都清理掉了，可趙懷逸已經長定了型，扶不起來，一切政務都由男主來處理。

好在男主是真的一心為江山社稷的忠臣，不然這個王朝就要改姓了。

趙懷寧和趙懷逸是林默的孩子，男主更是林默費心費力塑造出來的人物，所以林默知道男主的真正抱負就是為了穩固“家國”。

如果不是因為趙懷寧後來的政策導致男主家破人亡，男主一定會做到真正的“清君側”，一步步走到趙懷寧身邊，掃除那些為了討好而無下限地支持趙懷寧的一切政策的奸佞們。他會為趙懷寧穩固江山，成為趙懷寧最為得力的幹將。

林默知道趙懷寧是有實力的，不然也不會被德高望重的太傅看重，也不會被先帝選為繼承人。

只要林默不死，趙懷寧就不會因此墮落，也就不會有後來的苛政。

沒有苛政帶來的後果，男主一定會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朝堂上，成為趙懷寧的左膀右臂。

不過現在林默要做的……

“那你說說，你做了什麽才導致你皇兄‘欺負’你的？”

委委屈屈撒著嬌的趙懷逸一楞，母後從來沒有問過他這種問題。

從前無論是他闖了禍還是犯了什麽錯，只要往身邊人身上一推，母妃就會去責怪別人，他什麽事兒都沒有。

趙懷逸突然被母後這麽一問，頓時有些囁嚅：“兒臣……兒臣不小心打壞了皇兄的物件。”

“是什麽？”

“是……是一個琉璃花瓶。”

“你知道你皇兄很喜歡這個東西吧？那事後你道歉了沒有？”

被連著追問數條的趙懷逸震驚地擡起頭，忍不住帶著哭腔問：“為什麽兒臣要道歉？”

“母後不是說，兒臣永遠不會錯的嗎？”

林默心裏長長嘆了一口氣。

“母後是說過，但母後之前教錯你了，現在母後向你道歉，好不好？”

林默語氣平和，道歉得十分自然。

正準備大哭一場的趙懷逸又懵了。

母後怎麽……跟他道起歉了？

“子安，你已經在國子監上學很久了吧？”

林默突然話鋒一轉，提到這個問題。

趙懷逸沒有經歷過大人的套路，懵懂地點點頭：“是……”

“那先生們有沒有教過你禮貌呢？別人送你東西，你要道謝；你弄壞了別人的東西，就要道歉。”

趙懷逸呆呆地看著林默。

先生們當然教過。

但是、但是他可是王爺，他要什麽就有什麽，從來只是別人朝他道歉，他什麽時候朝別人道歉過！？

林默能看出來趙懷逸明顯地在思考，他雖然年紀小，卻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就是該受到懲罰，可一直以來被寵慣了，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面對，而是逃避和推脫。

即便林默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趙懷逸現在想的也是如何搪塞過去。

他別扭著，才不想跟趙懷寧道歉。

林默聽不到趙懷逸的心聲，似乎自己的讀心能力只對趙懷寧一個人起作用，她又試了幾次，見真的聽不到趙懷逸的聲音，只好作罷。

不過好在，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心思她還是懂的。

趙懷逸趴在林默懷裏，可憐巴巴地試圖萌混過關：“母後，可是皇兄罰了兒臣半個時辰呢！兒臣膝蓋都跪破了，可疼可疼了！”

趙懷逸說完立馬坐起來，挽起自己的褲腿，給林默看自己腿上的傷口。

他膝蓋上確實有一處傷，不過不是長跪的淤青，而是擦傷。

是他路上跑得太急，摔在禦花園的石子路上磕破的。

林默又何嘗不知道就算趙懷寧下令讓趙懷逸罰跪，宮人們卻了解皇帝對趙懷逸的寬容，肯定不舍得他真的跪那麽久。

趙懷逸就算是坐著、趴著，宮人們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哪會真的管他。

說到底，這半個時辰的罰跪，還沒有讓趙懷逸在學堂裏上一節課受拘束的時間長。

“子安。”林默語氣平緩。

“你一定要向你皇兄道歉。”

趙懷逸望著母後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嚴肅，確實有些怕了。

“母後……”

趙懷逸去拉林默的袖子：“母後是不是不喜歡兒臣了。”

趙懷逸紅著鼻子，幾乎要哭了出來。

一旁趙懷逸的奶嬤嬤看得不忍，開口勸道：“娘娘，您這是何苦？他不過才八歲，懂什麽呢？”

“八歲了。”林默淡淡地瞥了一眼對方，“該懂很多事了。”

“說起來，子安早就斷奶了，你也到了該出宮的年紀，哀家記得你還有自己的孩子吧？怎麽這些年，你不曾想念過自家孩子嗎？”

奶嬤嬤是太後當年生產後奶水不足，臨時召進宮的，她家裏還有一對雙胞胎，當時她為了進宮搏一搏成為“皇子奶娘”，便一狠心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隔壁同樣剛生產不久的妹妹那裏。

她知道這是個肥差事，跟皇子搞好了關系，賞賜要多少有多少。

也因此，這麽久以來，她只出宮過幾次，餘下時間都圍著趙懷逸轉。

其實她怎麽不思念自己的孩子？不過時間一長，富貴迷了眼，欲望蓋過了對孩子的思念。

皇子奶娘的身份本就讓她在宮裏可以橫著走，趙懷寧上位後，更是無論走到哪兒，宮人都巴結奉承著她。

趙懷逸金銀不缺，更是隨手就能賞賜一筆大的，夠她一家人吃好幾輩子。

這種美差事，她當然想多留幾年。

因此她拼命討好趙懷逸，太後娘娘愛子心切，見她對趙懷逸好，也就未曾關心過她的年紀問題。

也是因此，她剛剛才無所顧慮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太後娘娘突然發難，這言語之中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把自己打發出宮。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下意識想說些能勾起趙懷逸回想起自己的好的話，能替自己求求情，可不小心對上了太後娘娘冰冷的視線，她突然就不敢說了。

太後娘娘一定是在警告自己，一定是！

她立刻口風一變：“回太後娘娘，老奴確實在宮中時日過長，可正因老奴伺候小王爺多年，所以深知小王爺心性純良，定然不會無緣無故對兄長無禮。”

“在老奴看來，定然是國子監的那幫伴讀們挑唆！”

“老奴日日圍在王爺身旁打轉，卻忽略了這般重要的事，實在罪該萬死。還請皇後娘娘準許老奴戴罪立功，將那些不懷好意的雜碎們一個個揪出來，方可償還老奴的罪過！”

奶嬤嬤整個人貼在地上，卻字字鏗鏘有力，好像這番話已經在她心裏憋了好久，今天終於有機會意圖為快一樣。

實際上她慌得很，腿肚子不停地發顫。

她能不能留下來，就只聽太後娘娘的一句話。

往日太後娘娘寵著逸王，她就跟著拼命地寵趙懷逸。

今天她見太後娘娘性情突變，竟要趙懷逸懂起“規矩”來，那她當然沖鋒陷陣、在所不辭啊！

林默望著伏在地上的奶嬤嬤，晾了她一會兒，才帶著些笑意說：“起來吧，知道你為子安好，那以後這個任務就教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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