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哽住。

他們要解釋嗎？

當然不能解釋！連嘲諷都需要解釋, 那還有什麽殺傷力！？

眾人頓時興趣缺缺。

這樣的場景已經不止出現這一次了，從莉拉第一次上臺以來，他們沒少明裏暗裏諷刺她，給她冷眼, 但莉拉好像永遠不知道什麽叫“悲傷”和“難過”一樣。

不僅不會跟他們生氣吵架, 還會跟著他們一起笑。

他們在笑她, 她又在笑什麽？

難道笑她自己嗎？

眾人不歡而散，可離開帳篷前又忍不住回頭瞥了她兩眼。

她的臉上總是笑容、笑容還有笑容！

上帝啊，為什麽她總是有那麽多開心事？！

一個黑白服裝的小醜在出門後, 神色覆雜地看了一眼莉拉，為她拉下了帳篷簾子：“早點休息, 莉拉。”

莉拉朝他擺擺手：“晚安，裏諾！”

但是她沒有辦法立刻睡著，她嗓子很不舒服, 不僅唱不了歌, 她現在甚至不能說很多話，不然剛才她就會跟朋友多說一點話了。

多說一點, 他們就能多陪她一點。

莉拉趴在水箱邊緣，歪著頭看著水箱旁的整座帳篷裏唯一一只蠟燭。

每天晚上這座帳篷拉上了門簾，裏面就只有這一個光亮，日覆一日，已經持續一個月了。

除了每周一次她要上臺唱歌以外，她一直都待在帳篷裏。

這下面的水箱有輪子，但是沒人推她出去跟朋友們一起玩，但她知道, 那是因為他們每天訓練很累了, 自己的水箱太沈, 他們不能總是推著她跑來跑去。

所以莉拉安安靜靜地在帳篷裏等待，總有朋友回來找她玩的。

比如剛才的那些人，總是在她演出以後來跟她說幾句話。

她雖然有時候聽不懂那些人的意思，但是她覺得他們一定也很喜歡自己的演唱。

噢，還有剛才的黑白色小醜，他叫裏諾，那是她最好的朋友。

他不只會在演出之後跟著大家一起來看她，他還會每天給自己送飯。

吃過飯，莉拉高興了會給他小聲唱歌——這是威多爾不允許的，但是莉拉覺得他對自己很好，唱一小段也沒什麽的。

裏諾是個很好的人，也是唯一願意跟她說很多話的朋友。

沒過一會兒，莉拉的帳篷前出現兩個身影。

外面的篝火將外面兩個人的影子照映在帳篷的簾布上，簾布很薄，莉拉能清晰地看清那兩個人的輪廓。

當她看見右邊的人披著一件熟悉的鬥篷時，莉拉差點驚呼出聲。

不過她很快捂住了嘴，眼中的笑意快要溢出來了。

是媽媽！

媽媽果然來找她了！

帳篷外，身披鬥篷的女人只在寬大的帽檐下露出半張臉，時明時暗的火光映照在她嬌艷欲滴的紅唇上，仿佛比耀眼的火光還熱烈。

女人掀開自己的帽子，露出一張絕色面孔。

她的頭發是火紅色的，長而卷曲，披在肩上，好像流淌著的火焰。

她碧綠色的眼眸深不見底，纖長的手指攏過臉龐的碎發，她的指尖也塗著了鮮紅色的甲油。

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足以讓所有男人為她傾倒。

威多爾已經不止一次親眼見到她的容貌了，可每次看見她，卻還要被美得忘記了呼吸。

“菲奧娜……你又漂亮了。”

如果說莉拉的美是上帝賜予世間凈化和撫慰一切的珍寶，那菲奧娜的美就是地獄派來掠奪和燃燒靈魂的使者。

而且她似乎每次見面都要比從前更美一些。

林默卻在心裏嘆了口氣。

能不美嗎？這個女巫活了三百年，卻一直保持著二十歲的容顏，不因為別的，只因為她掌握的駐顏煉金術。

是用純純的金子，在她的釜鍋裏熬上幾天幾夜，再塗抹到臉上，念起她的咒語……沒過多久，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就會重現於世。

所以雖然菲奧娜的年輕，都要歸功於她的煉金術。

林默聽到威多爾的讚美，只頓了一瞬。

她很快做出回應，指間夾著一根煙，指尖從眼角劃到下頜處，紅唇不經意上挑，流露風情萬種。

“多謝，威多爾。”

威多爾笑了。

果然還是那個菲奧娜，雖然她剛才摘下帽子的時候他感覺到有一點違和，不過，她果然還是一如既往。

“威多爾，黃金總是會讓人變年輕，不只是對我，對你也一樣。”林默似笑非笑。

威多爾其實並沒有年輕，反而因為最近頻率極高的笑，眼角多了許多笑紋。

不過他獲得了快樂。

至少心態年輕了。

威多爾今年四十多歲了，和很多人一樣，他也懼怕死亡和衰老，所以他對菲奧娜的話很受用。

但他很快想到今天的事，臉色慢慢冷了下來。

“菲奧娜，你來晚了。”

林默很清楚這裏的劇情，這是她唯一一本西幻背景的書，她為此查詢了很多資料也做了很多準備，裏面的人物也是她反覆構思創造出來的。

原身這個女巫菲奧娜算是她印象比較深的一個。

在二十歲之前，菲奧娜還是個貴族小姐，在二十歲乘船出游的時候，遇到了海難，被海浪卷下水面，是一名人魚救了她。

那名人魚給了她能夠在水下呼吸的珍珠，將她帶到海洋深處，他的洞穴裏。

菲奧娜在人魚的洞穴裏待了幾年，她感激人魚的救命之恩，又為他對自己的細心照顧十分動容，於是一人一魚墜入愛河。

很快，菲奧娜懷了人魚的孩子。

菲奧娜十分驚慌，因為她的容顏開始迅速衰老——是的，她腹中的生命會吞噬掉她的生命力，和人魚不同，她只是個人類，沒有人魚與生俱來的強健體質。

其他雌性人魚在有了孩子後都會越發強壯，以為生產準備。

可對於菲奧娜來說，她的肉眼凡胎根本承受不了腹中胎兒帶給她的威脅。

於是菲奧娜趁人魚不在的時候，找到了人魚從來不讓她去的地方——一處幽深無比的洞穴。

那裏面住著一個老人魚，因為偷學了巫術，導致被族人驅逐。

老人魚擁有大家所恐懼唾棄的巫術，卻也成了菲奧娜唯一充滿希望的稻草。

於是她找到老人魚，希望她讓自己平安。

老人魚答應了她，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老人魚教授她永葆青春的煉金術，又助力她安全生產，卻將母女二人送到了這座小島上，並下了詛咒——菲奧娜將會永遠貪婪，永遠被禁錮在這座孤島上。

這也就是老人魚所需要的報酬。

起初菲奧娜並不相信簡單地一句話能帶給她什麽，直到百年後的現在，她終於等到了一個滿載金幣的馬戲團。

她幾乎毫不猶豫將女兒賣了出去，為了換取重回青春的金幣。

甚至為了可持續發展，她還給女兒下了藥。

每隔一段時間莉拉就會生病，而這個病，只有菲奧娜能治。

所以每次看病，菲奧娜都要向威多爾索要幾百枚金幣。

威多爾雖然靠莉拉掙了很多錢，但任誰這樣被脅迫著都不會高興。

所以前天，他第一次拒絕了菲奧娜的預防治療付費。

菲奧娜惡狠狠地盯著他，說沒有自己，莉拉再也唱不了歌。

威多爾不相信，沒有理她。

但是昨天，莉拉的嗓子真就啞了。

他這才派人去請菲奧娜。

菲奧娜坐在家門口，有一搭沒一搭地瞥了團長助理幾眼，緩緩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可今天，她偏偏這麽晚來！

害得他賠給客人一大筆金幣！

“三百枚金幣已經準備好了，你上次要兩百枚，我給了你三百，希望下周你能準時抵達！”威多爾指了指一旁的金幣袋子。

林默面上淺笑著，心裏卻不斷吐槽。

按照正常劇情，原身會在莉拉上場前抵達馬戲團，給莉拉治病，畢竟菲奧娜只是想嚇唬威多爾一下，並不真的想阻礙莉拉賺錢的腳步。

但是島上沒有好走的路，地上只有一層薄薄的土層，下面是各種奇形怪狀的石頭從地面凸出來，好像布滿了刀子。

女巫菲奧娜在這種路上走了很多年，早就習慣了。

可林默不習慣啊！

在家門口醒來後，林默稍微回憶了一下劇情，就緊忙朝著島嶼中央唯一的張燈結彩的空地趕來。

路上一個沒踩穩摔了一跤，不僅崴了腳還劃破了膝蓋。

好在有這個寬大的鬥篷遮擋，才沒人發現她的異樣。

是的，林默不想讓他們發現自己的異樣，因為在馬戲團眾人眼中，她目前還是個神通廣大的女巫。

尤其她還有重要的事要說，不能落了下乘。

“是這樣的，威多爾。”林默頓了頓。

“我想贖回我的女兒。”

威多爾臉色一變：“你說什麽？這不可能！”

威多爾並不知道菲奧娜早就把那些金幣煉化了，只以為她看莉拉太掙錢，覺得之前賣女兒要得太少了。

總不能因為心疼莉拉吧？難道他看不出來莉拉時常生病是菲奧娜搞的鬼嗎？

威多爾也不知道一個久居孤島的女巫要那麽多金子有什麽用，但是他已經通過這幾次看穿了菲奧娜貪婪的本質。

於是他整理好情緒，認真開口：“菲奧娜，我很認真地告訴你，我是不可能把莉拉還給你的。”

“你不就是需要金幣嗎？”

“我可以給你……三千枚金幣，這些錢買斷莉拉，你需要把她的病徹底治好。”

林默一怔，碧綠的眸子閃爍著不明的光。

她緩緩低下了頭。

“……三千，不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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