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踏出了第一步, 蕭蘭宛覺得自己的小腿好像有幾萬只螞蟻在啃噬一樣，劇痛無比。

可是她覺得這點痛根本不算什麽，就算以後每一步都會承受這樣的痛楚，只要能站起來, 她一萬個願意。

可是她的身體卻不如她所想, 劇烈的疼痛讓她渾身肌肉根本不聽她使喚, 擡不起腿。

蕭蘭宛深深皺著眉，目光隱忍，死死攥著林默的手, 想再次邁步。

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雙腿成功邁出第二步。

“阿宛。”

林默輕聲喚她。

蕭蘭宛南望向林默，眸中透露出不解和委屈的神色。

為什麽？為什麽她不能再一次邁出步子？

“阿宛, 淩小姐說過了，要循序漸進，你忘了嗎？”

林默刻意忽略被攥得生疼的指節, 回握住蕭蘭宛的手。

“我知道你很想站起來, 但這並不是一蹴而就的。”她語氣堅定道，“你一定能站起來的, 只是時間問題。”

“你相信我嗎？”

蕭蘭宛看著林默，從她的眼神中感受到她的安撫和關心，慢慢平靜下來。

“嗯。”蕭蘭宛放棄再一次邁步。

冷靜之後，站立姿態帶來的痛苦再次席卷全身，蕭蘭宛雙腿發軟，被林默穩穩扶住。

林默將她扶回床上，淩白再次上前，抽走了銀針。

“疼嗎？以後會比這個更疼。”

“很快站立起來甚至能走能跑是做不到的。你固然很想, 但你的身體不同意, 它沒辦法一下子就承受極端的痛苦。”

“所以我說的循序漸進是疼痛級別的遞進, 而且一旦開始，就不能停下來，每次治療之後都會更疼。”

淩白註視著蕭蘭宛的雙眼，一字一句道：“一旦停下，前功盡棄。”

在經過剛才的嘗試後，蕭蘭宛已經沒有了半點懷疑，從狂喜和劇痛雙重折磨中鎮靜下來，她現在很清楚自己即將面臨的是什麽。

她回望淩白，鄭重點頭：“為了能重新站起來，我什麽苦都能吃。”

“無論多痛，我都能忍受。”

“後天我還會這個時候來。”淩白將銀針扔到一邊的盤子上：“變形了，看來得多準備幾套。”

林默：“好，我送你。”

淩白搖搖頭，看了眼蕭蘭宛：“你陪陪你女兒吧。對了，治療之後可以給她喝些止痛的，用你知道的最好的方子，不會傷身。”

“餘痛會持續一個時辰左右，餘痛也很痛的。”

淩白打開了門，林夫人、林相眾人一擁而上。

他們剛剛在外面聽到了林默的鼓勵，知道淩白真的是世外高人聖手神醫，連忙詢問治療結果。

淩白朝他們點點頭：“進程不錯，以後我隔一日一來……”

淩白跟林夫人他們說著飲食等等的註意事項，帶著他們一路走到院門口，給林默和女兒留出獨處時間。

林默先跟秋黛和嚴姑姑說了止痛藥方，來不及寫下來，就讓他們一人記一半。

好在記憶力好是大宮女的必備技能，兩人重述了一遍方子內容，林默點點頭，讓她們抓緊時間熬一份來。

林默轉身走進房間關上門，洗了一張帕子，擰幹，又坐到床邊給蕭蘭宛擦汗。

蕭蘭宛自己都不知道出了一身冷汗，餘痛一波緊隨一波，她這才明白淩白為什麽要再三跟她強調治療會很痛苦。

不是懷疑她的堅定，而是讓她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母後……”

溺在痛楚中的蕭蘭宛連說話氣息都極輕。

林默聽得心疼，握住她的手：“我讓秋黛和嚴姑姑去熬藥了，你再撐一會兒，喝了藥就會好多了。”

蕭蘭宛幅度輕微地搖了搖頭，她要說的不是這個。

“母後，謝謝你。”

蕭蘭宛扯出一個笑，眼眶卻不知為何紅了。

林默無聲地點點頭，也止不住眼睛發酸。

母女兩人相顧無言。

過了一會兒，秋黛端來了止痛湯，林默將蕭蘭宛半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環住她。

秋黛則負責餵蕭蘭宛喝藥。

蕭蘭宛知道這藥能減輕自己的痛苦，不顧它的苦澀，一口接一口直到喝光。

蕭蘭宛聲音輕輕：“原來母後懂這麽多。”

她剛才聽見了淩小姐說讓母後給自己配藥。

林默笑了笑：“從前學的，就是和淩小姐一起學的。”

“只是嫁人後就忘得一幹二凈，這些日子好不容易清醒了，又遇到了淩小姐，我這才想起那些被拋到腦後的知識。”

“母後對不起你，如果我早些想起來，下雨的時候你就不會那麽疼了……”

如果我早些來，你就不會受這麽多苦了。

“你要不要……”

林默剛想問阿宛要不要蜜餞，只見秋黛做了一個噓聲，又指了指蕭蘭宛。

林默低下頭，發現蕭蘭宛已經合上眼睛氣息平穩地睡著了。

她一定累壞了。

阿宛好像一個剛剛學步的嬰孩，經過多次失敗邁出了第一步，也耗光了她的力氣。

一旦回到母親的懷中，她便蜷縮在舒適中沈沈睡去。

怕驚動蕭蘭宛，林默不敢動，就這個保持著姿勢，稍稍往後挪了一下靠住一邊，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她看著自己懷裏的蕭蘭宛，眉目柔和。

九月初三那天，淩白提早來到林府，給蕭蘭宛施針治療，蕭蘭宛訓練完連忙灌了一碗止痛湯，又睡了一個時辰，這才緩過來。

睡醒的蕭蘭宛雙眼發亮，好像湖水一般清澈，望著林默：“我們今日要去金山寺嗎？”

林默點點頭：“衣服給你準備好了，快入秋了，這個厚度剛好。”

蕭蘭宛坐起來，穿上淺藍色的衣裙，腰間還系了一塊成色上佳的羊脂玉。

蕭蘭宛看了眼梳妝臺上的首飾匣，她很喜歡那天晚上買的眉心墜，這兩日只要一出門就戴著它。

“算了，佛門凈地，還是不戴首飾了。”蕭蘭宛移開視線。

她頭上只簪了一支固定頭發的銀釵，坐上輪椅，由林默推著走出林府，前往金寺街。

往年都是中秋前一個月來上香祈福的人少之又少，因林默的技能生效，都湊到前幾天了，這幾天的人倒是少了許多。

林默猶豫要不要再說一次試試。

她很想和阿宛在林府待到中秋節。

金山寺很人性化地修建了緩坡用做無障礙通道，林默能推著蕭蘭宛上山。

累了就換秋黛和嚴姑姑，一行人很快到了山頂的金山寺。

金山寺最中央的院落中有一棵六人合抱的菩提樹，晚夏時節，菩提樹還沒有黃葉，郁郁蔥蔥地舒展枝葉，為樹下的人遮風擋雨。

據說夏季時坐在菩提樹下會覺得涼爽，冬天在樹下則會覺得溫暖。

菩提樹下不遠處，還有一棵比它矮了許多的樹，並非菩提，生長得也不甚好看。

蕭蘭宛看向那棵樹，問道：“這樹在這裏有些突兀。”

這座金山寺裏發生了很多故事，林默對整座寺廟十分了解，這兩顆樹就是她查閱資料設定的。

“菩提樹幼時附生於其他樹上，長大後方可自力更生。”

“那棵樹，就是它小時依附的樹，如今已經垂垂老矣，但寺廟覺得它於菩提樹有恩，一直養在一邊。”

“聽寺裏的師父們說，這菩提樹不招蚊蟲，還能驅蟲，故院子裏一直沒有什麽害蟲，一定程度上，它確實報答了那棵樹。”

蕭蘭宛望著枝繁葉茂的菩提樹，又看了看一旁矮小的樹，很難想象，菩提樹幼時也需依附……

蕭蘭宛一楞。

總覺得林默話裏有話。

林默微微一笑：“你呢，就是那顆菩提樹，現在幫你的人就是那棵小樹。”

林默擡頭，看著菩提樹：“總有一天，你不需要任何人，自己就能肆意生長到這般強大。”

微風輕輕吹過，拂落一片葉子，轉著圈飄下。

林默擡起手接住……

沒接住。

風把葉子吹得更遠了。

林默跑了幾步，提著裙子一跳，終於抓住了葉子。

林默轉過身，朝蕭蘭宛晃著葉子：“你看！抓到了……”

聲音戛然而止。

蕭蘭宛身後站著一個黑衣人。

林默的記憶有點亂，一瞬間以為自己身處林慕蔚那個世界，黑衣人是刺客。

林默下意識朝蕭蘭宛跑去，跑到一半才反應過來那是蕭蘭宛的死士，才慢下了腳步。

然而黑衣人突然現身，肯定有了什麽意外情況著急跟蕭蘭宛匯報。

林默走近，只見鳳鳴朝蕭蘭宛半跪，聲音急切：“寺外有叛賊作亂，數名賊人持刀亂砍，屬下來通知公主先行躲避。”

林默腦中嗡得一聲。

“那些人厲害嗎？”林默問道。

鳳鳴搖頭：“沒什麽底子。只是他們穿著平民的衣服，又混在民眾中間，清理起來有些困難。”

“而且他們在朝這個方向移動。”

這時候院子後門出現一位和尚，林默看得有些眼熟。

“這是青江，他明面的身份是金山寺的座元。”

座元是住持的師兄弟，僅次於住持之下，且平日可不住在寺廟。

原來是四十名死士之一。

林默迅速點頭：“青江帶阿宛藏好，鳳鳴，你護送我出去。”

蕭蘭宛一楞：“母後？”

林默回過頭。

“蕭蘭哲在外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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