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從鍋裏拿起匕首, 沒有立刻還給阿衡，一直握在手裏。

林默看向泉生：“我能跟你說幾句話嗎？”

泉生也有問題要問她，當即點點頭，又轉向身後圍著的一群修士：

“諸位道友可是有妖獸要賣？”

這些修士們是沖著那只大魔獸來的, 先前在樹林中時刻警惕留意著魔獸的聲音和動向, 哪裏會真的抓這些不入眼的小妖獸。

他們左右看看, 打著哈哈：“我們抓到的妖獸都在剛剛與魔獸搏鬥過程中丟失了，真是可惜啊……”

這話說的不值得信，阿衡的五個妖獸袋子還掛在腰間呢, 一個也沒丟。

他們倒是神奇，竟丟得一個也不剩。

泉生察覺到了不對勁, 但也沒有戳穿他們。

他只點了點頭：“那諸位道友請回吧，我還要在這兒抓捕一下剩餘的妖獸。”

有人疑惑：“這事不是魔界的人來管嗎？”

泉生瞥了那人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就是他們花大價錢請來處理這件事的。”

“道友如此好奇, 可是想留下幫忙？”

眾人忙道：“您先忙著, 後會有期。”

見眾人紛紛驅使法器消失在天邊，泉生回過身, 看向林默：“純陽子道友，你有話要說？”

林默點了點頭，又看了眼一直想跟自己搭話的阿衡。

“借一步說話。”

阿衡一楞，有些焦急：“師姐，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有什麽是他不能聽的呢？而且師姐還是這樣一副嚴肅的表情……

阿衡不由心急如焚，可他不敢湊過去，只能看著林默和泉生走遠。

林默確定阿衡不會聽到談話，這才停下了腳步。

她擡起頭：“你叫泉生, 是不是？”

泉生頓了頓, 而後緩慢地點頭, 似乎在拼命回憶有關對方的信息。

“抱歉，我似乎沒見過道友吧？”

林默：“你可認得桓芮？”

泉生：“這個自然是認得的，這次便是他請我來處理此事的。”

“那林清清你認得嗎？他們兩個關系很要好的。”

泉生一楞，“你是說……弋漠真人？”

聽到這個道號，林默不由露出疑惑神色：“弋漠？”

泉生遲疑地點點頭：“如果你說的是常和桓芮交好的，那就是她。弋漠道友本名便是林清清，據說是為紀念其姊而起。可……”

可她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人的秘密？

林默心中默念著林清清的道號。

弋漠，弋漠……

同音讀來，可不是就憶默？

林默一時覺得又心酸又溫暖。

林清清沒有忘記她，還起了道號，時刻記得她。

林清清記住了自己的那句話。

林默對清清的那份愛，哪怕到了生命盡頭也不會停下。

她雖然離開了世間，可林清清讓林默以另一種方式陪伴自己的餘生。

清清……

林默心中輕嘆。

“她還好嗎？”

泉生這次卻沒有立刻回答。

他註視著林默不做聲。

在弄清楚對方身份之前，他不會透露太多好友的信息。

林默沒有感覺被冒犯，相反，她為泉生的警惕感到開心。

對清清他們來說，至少他是個聰明的朋友。

“那年集市，我跟清清還有桓芮，請你帶路，你還記得嗎？”

泉生眼中閃過詫異且震驚的光：“怎麽可能……”

“確實很難接受，你可以當我借屍還魂，或者叫什麽……奪舍？”林默攤手，“這個無所謂。”

泉生猶然狐疑地打量著她：“你叫什麽？”

“林默。”

泉生立刻將她的名字跟林清清的道號聯系到了一起，又問：“你說你是林仙君，又記得我，那一定沒忘我們分別前的事吧？”

那件事改變了他自那以後的生活，他在小有成就後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找當年的恩人。

可惜，他只找到了恩人的妹妹和弟弟。

他也是那時才知道，那位煉出高階丹藥、又將丹藥配方毫無保留奉獻出來的，德高望重的林仙君竟然就是他的恩人。

相對於泉生來說，他當然希望林仙君能死而覆生，可也不是隨便一個人說她是她就是的。

林默當然沒忘：“一塊靈石。我給了你一塊靈石，讓你好好修行，不需要再為生計擔憂。”

“你還帶我們找到了那只會啃噬靈力的兔子。”

泉生睜大了眼：“……真的是您？！”

林默輕笑：“那只兔子還在嗎？”

“在！弋漠道友將它養得很肥很好。”

泉生笑容真切燦爛了幾分。

“弋漠道友很好，桓芮也很好……他們如今每年還要回丹霞宗一趟，說是為了陪您吃飯。”

陪她吃飯……

林默心裏一片柔軟。

即使她不在了，他們還是永遠記得團聚的日子。

“都好就好……”

林默接著道：“我回來的這件事，你先不要告訴他們，我還沒想好要怎麽說讓他們好接受些。”

泉生應下，又笑道：“您可小看您在他們心裏的地位了。”

“您人都回來了，誰還會在意什麽說法呢？”

“反倒應該想想怎麽說才讓他們不至於太激動。”

林默笑著又問了兩句，目光落在遠處的阿衡身上。

他又想朝這邊張望，又怕林默看到，在原地踟躕不斷，坐立難安。

“你現在是大除妖師了，又精通煉化，是不是也通曉武器？”

“略知一二，仙君盡管問，即便我答不上來，回去也定然替您尋到答案。”

林默背對著阿衡，擡起了手中的匕首。

“這把匕首，你可能看出什麽品級？”

泉生接過匕首，翻來覆去仔細端詳了一遍，“剛才我看了一眼，只覺得它資格足夠，如今細看……”

“不是一般武器，且像魔修慣用的。”泉生指了指匕首某處嵌著的一塊晶瑩剔透的血紅色寶石。

“一般人不知道，唯有我這樣專做煉化的仔細看方能看出。這紅石叫采氣石，是助魔修吸收魔氣、讓使用者在使用武器時更得心應手的珍寶，產量極少。”

泉生也忍不住瞥了眼匕首的主人：“……你這師弟什麽來頭？”

林默：“……我現在也很好奇。”

她沈吟半晌，始終覺得這個結論還是太令人難以置信，又問：“那你看他那把劍呢？是魔修用的嗎？”

泉生聞言，微微瞇眼望向遠處的男人腰間的佩劍。

“那把劍……不是，看樣子很普通。”

林默不知為何松了口氣。

或許接受“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師弟竟然是任務目標”這件事太難了，尤其他還是“自己”曾經殺過的人。

這實在太詭異了。

林默立刻想到：“有沒有可能，是阿衡撿到了這把匕首？”

泉生點點頭：“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而且你們不是劍派的嗎？像他腰間配著劍才正常，少有人會專門練短兵器。”

林默又因為他最後一句話緊張起來。

阿衡曾在自己面前用過匕首，若不是她及時阻止，阿衡眨眼間便能取了大貓性命。

那樣利落幹脆的動作，可不像是朝夕間便能練出來的。

泉生見她有疑，主動問道：“仙君不知他底細？”

林默抿了抿唇：“他進入純陽劍派前過得很苦，為了生計什麽都做，那些妖獸都是他一個人抓的。”

“我也並不想懷疑他，但如果他真的是這把匕首的主人，事情就沒那麽簡單了。”

泉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散修嘛，如仙君所說，必須什麽都會才能活下來，倒也不奇怪。”

“不過……”泉生聲音低了些，“留不知底細的人在身邊，確實不是明智之舉。”

“您若懷疑，不論是要當面問清還是慢慢疏遠，總之，您要早做打算為好。”

兩人又交談幾句，林默告別了泉生，回到林間空地。

看到阿衡時，他已經開始按住大貓，拔它後脖頸上的毛了。

大貓看到林默好像看到了救星，耷拉著的耳朵立刻豎起，尾巴搖個不停。

“師姐！”

阿衡局促地扯了扯衣服，試圖找話題：“剛才那位除妖師呢？”

“他去抓妖獸了，待會兒回來。”林默語氣平靜。

“這樣啊……”阿衡幹笑兩聲。

阿衡有許多疑問要問，比如為什麽師姐不帶著他，比如自己哪裏做得不好，比如……

可師姐的表情不大對勁，他張不開口，只覺心中惶惶不安。

“阿衡，你來。”

阿衡立刻站起來，走到林默面前，見她擡起匕首，阿衡連忙伸出雙手接下。

“師姐，是這把匕首有問題嗎？”

阿衡飛速思索，師姐的態度就是從剛剛匕首附魔成功開始轉變的，那問題一定出在這把匕首上。

林默知他聰明，也不想隱瞞。

她了當地問：“這把匕首是你的嗎？”

林默一瞬不瞬地與他對視。

阿衡眼中映出林默嚴肅認真的模樣，幾乎是不假思索：“不是！”

“那你從哪兒來的？”

阿衡低頭看了眼匕首，很快擡起頭看向林默，想也沒想便回答：

“是一個老人送我的，因為我們比武的時候，我手下留情點到為止，他覺得我人很好，所以把他珍藏多年的武器送我了。”

阿衡的神態坦然，帶著一絲小心翼翼，完全不似作偽。

何況這麽快回答出來，沒有給自己一絲思索時間。

他若是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也不可能那麽輕易把匕首交給林默。

林默眸色深深：“阿衡，你不會騙我吧？”

阿衡心中亂成一團麻，面無波瀾地點點頭：“師姐，我絕對不會騙你。”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出來會怎麽樣，既然他從開始就選擇了欺騙，那就只能騙下去。

林默移開視線的一剎那，阿衡知道，她信了。

她選擇了相信自己。

阿衡心中狂喜，在師姐眼裏他果然是可信的。

至於心底那一絲微不足道的愧疚……

阿衡眼中閃過滿足的笑意。

相比於離開師姐，他覺得就這樣陪著師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哪怕欺騙她。

作者有話說：

沒人說我來說：泉生有出息了（點頭）感謝在2022-03-25 23:31:37~2022-03-26 23:41: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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