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林默怔住：“什麽意思？”

宮女抿著嘴唇, 小心翼翼：“三皇子今早去拜見陛下後便出發了。”

“那我呢？他沒有來溫月宮嗎？”

“據看門的宮女說，三皇子曾在溫月宮門口停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林默不能接受昨天還好好的林慕蔚突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自己走了。

他既然去過承乾宮了，那皇帝一定會跟他說，自己已經同意了林默跟他一起去。

那為什麽？

為什麽他自己走了？

宮女們為她系好腰帶, 林默匆匆朝門外跑去, 剛要踏出殿門, 又折了回來。

她一手抱著匣子一手拎著五個沈甸甸的香囊，朝承乾宮走去。

“公主，軟轎準備好……”

林默沒工夫理他們, 只顧著低頭趕路。

立即有兩名宮女跟了上來，接過林默手裏的東西：“公主, 我們幫您拿。”

林默也覺得拿著東西走不快，便把東西塞進她們懷裏，自己加快了步伐。

皇帝早早下了朝, 看到氣勢洶洶的林默後一點也不驚訝, 似乎已經猜到她會來。

他放下手裏的書：“緒玉來了。”

林默不知是不是已經適應了自己的身份，加上委屈, 一開口竟有些哽咽：“父皇！您怎麽讓皇兄一個人走了？”

“不是一個人，”皇帝抿了一口茶，“我給他派了八名侍從，路上能照顧他。”

“您知道兒臣是什麽意思。”

林默雙眸漆黑，定定地盯著皇帝，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皇帝放下茶杯，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你真想去？”

林默看著他不說話。

皇帝“嘶”了一聲。

他本以為林默是一時起意，小孩子心性, 一瞬間覺得誰好就嚷著要跟誰玩。

等到人真的走了, 也就忘了。

……沒想到林默是認真的。

“兒臣以為父皇也是認真對待兒臣說的話。”

被林默這樣看著, 皇帝有些心虛。

“麻煩父皇給兒臣準備幾匹好馬。”

“你要騎馬？你會嗎？”

林默一頓。

糟了，她好像真的不會騎馬。

皇帝將功補過：“你三皇兄也是乘馬車走的，父皇給你備幾匹好馬拉車，準能在天黑之前趕上，可好？”

見皇帝再沒有阻止之意，林默心中總算是略略松了口氣。

皇帝剛吩咐完人去準備，兩個宮女被帶了進來。

是跟著林默過來的，幫她拎著東西，慢了一步的那兩位。

皇帝打量了她們一眼。

兩人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只盯著腳前的地面。

皇帝：“你們兩個，願不願意跟公主走？”

“奴婢願意。”

兩人答到。

林默：“……”

您是皇帝啊！您問的，她們怎麽敢說不？

林默正視兩人，語氣慎重：“你們在都城有沒有家人？”

兩人都點了點頭：“有。”

“你們若是跟我走，或許要幾年都見不到家人，生命亦有危險，但我會給你們家人一筆錢。”

“你們好好想想，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怪你們。”

一個略矮的宮女面色猶豫起來。

“奴婢……奴婢有父母需要贍養，恐怕……”

“無礙。”林默看向另一個，“你呢？”

“奴婢願意。”

那名宮女揚起臉，露出堅韌的眉眼，一看就是個做事利落的。

林默想了想，好像剛才第一個跟上來的就是她。

“奴婢有三個弟妹需要養，公主若能給奴婢父母些錢財能養活他們，奴婢萬死不辭。”

林默望向皇帝，後者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叫什麽？”

“奴婢翠喜。”

這個名字倒是沒聽過。

有了上個世界“江離舟改過名”的前車之鑒，林默謹慎地問了問她原名叫什麽。

她楞了楞：“奴婢……原名織嵐。”

林默松了口氣：“這個名字好聽些，往後你就用回原名吧。”

織嵐似乎意想不到自己有一天還能用回原名，連忙謝恩。

皇帝遣她去收拾馬車，待她走後，又叫人去內務府把織嵐的檔案找出。

織嵐坐在一旁，接過林默手裏的匣子和香囊，打算放在座下。

“等等。”

林默拿了一個香囊，綁在腰間，又拍了拍：“行了，剩下的放下面吧。”

織嵐點頭稱是。

她不知道緒玉公主平時那樣奢華，為什麽突然這麽擔心起錢財來。

不過做為一個合格的宮女，她是不會亂想亂問的。

“往後，你就叫我小姐。”

不然行路太危險了。

織嵐立刻改口：“織嵐省得，小姐放心吧。”

林默眼眸微彎，織嵐還算上道。

皇帝給林默準備了四匹快馬。

為了不惹人註意，只派了一名貼身侍衛做車夫，再遠遠地跟著些高手。

皇帝倒也不很擔心這半日路程。

畢竟他們晚上就能到林慕蔚身邊了，再行個三日就能到南甫城，不會在路上耽擱多少時間。

若有攔路賊人，扮作車夫的侍衛能抵擋一些時間，待後面的高手跟上來，哪怕一座山的賊人也能擺平。

侍衛知道林默著急，這一路快馬加鞭，又挑了些崎嶇的小道，縱使屁股底下墊了三層墊子，林默也被顛的七葷八素直作嘔。

織嵐見她不適，想叫侍衛停下來歇一歇。

卻被林默攔了下來。

林默一邊捂著心口，一邊拉著織嵐：“趕路要緊，嘔……”

好在只是幹嘔，林默中午沒吃什麽東西，也嘔不出什麽。

暈得厲害了，林默就靠著織嵐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

再睜眼，林默掀開簾子，發現太陽已經落山了。

只能看到遠處的兩山狹縫露出的一片昏黃餘暉。

馬車也駛上了平緩些的道路，林默難受得不那樣厲害了。

侍衛聽到身後的聲音，回頭朝林默頷首道：“小姐，繞過這條路再走不遠就有一個小鎮子，裏面有驛站，三……三公子應當在那兒停下了。”

“太好了……”

林默緩緩吐了口濁氣，又深深吸一口氣。

如今是晚春早夏，未全黑的傍晚不冷不熱，溫度剛好。

正適宜感受到山間清新的草香……

不對。

林默一怔，微微皺眉。

侍衛也察覺到不對勁，慢慢收緊了韁繩。

空氣中不只有野花與草香，還彌漫著……新鮮的血腥味。

馬車已經徹底停下，眼看著就要拐過這座小山了，三人卻不敢再進。

侍衛回頭看向林默：“小姐，我們……”

林默抓緊簾子，有些緊張。

她知道，自己這幅身體可沒有任何超自然力量。

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回頭。

林慕蔚與她腳前腳後拐過了這座山，倘若……倘若那邊是林慕蔚呢？

“不如屬下去打探一下。”

侍衛說著就要動身，下一秒林默跳下馬車，把他拉了回來。

她沈吟半晌，微微瞇眼：“如果真是有預謀要傷哥哥的……你若去，保不齊會被發現。”

不論是太子還是嫻妃都有足夠的理由和錢買兇，而若花了重金，那必然極其危險。

“倘若只是山賊，那我們也不必怕。”

林默回頭：“織嵐，你怕嗎？”

織嵐從路邊撿了一根棍子，兩手死死地攥著棍子擋在胸前：“織嵐不怕。”

林默：……如果你抖得沒這麽厲害就好了。

林默：“你留下吧，待會兒其餘侍衛就能趕到，你給他們指路。”

“不！”織嵐突然爆發出一股勇氣，上前兩步：“織嵐跟小姐共進退！”

林默深深看了她一眼：“上車。”

馬車再次緩緩駛動，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林默的心也越來越沈。

如果真是林慕蔚……

馬車朝著小山駛去，刀劍之聲漸漸傳進三人耳中，在林默的催促下，馬車加快了速度。

拐過小山，刀劍相接聲音越發明朗起來。

林默掀起簾子看過去，前方稀疏的樹木之間，正有一輛馬車，而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數個人。

林默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她壓低了發顫聲：“停車。”

侍衛應聲停下，又從馬車下抽出一把劍，林默讓織嵐留在原地，自己跟著侍衛慢慢前進。

兩人走近了些，看到滿地的屍體，心中咯噔一下。

他們又繞到那輛馬車的另一側，果然看到了正在死鬥的幾人。

林慕蔚被護在中間，孟平在他身邊伸出手臂虛掩著，而秦問孤軍奮戰，站在兩人面前，獨擋三名黑衣人。

林默心急，卻沒有立刻催促正在旁觀的侍衛。

他在找出黑衣人進攻防守時露出的馬腳。

這樣的人不同於平凡的山賊流寇，他們個個是血雨腥風中廝殺出來的，打起來各有各的路子。

連林默也看得出來，這三人招式很辣，殺心已起。

秦問已經抵擋了一段時間，可雙拳難敵四手，全身上下多出割傷，如今已經落了下風。

侍衛一時半會兒並不能找出他們的破綻，可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他朝林默點了點頭，朝三名黑衣人疾馳而去，加入戰鬥。

林默緊張地觀戰，一邊恨不能自己在林慕蔚身邊，一邊怨自己沒有早把這個孟平趕走，瞧他護的這兩下子，生怕劍不長眼戳到自己一樣！

好在皇帝給她的侍衛還是有兩下子的，跟秦問一起，將三名黑衣人擊退了幾步。

沒過一會兒，林默聽到身後的樹上“唰唰”幾聲。

她擡起頭，看到幾個黑影從自己頭頂飛奔向三人，直取三人性命。

終於等來了餘下的侍衛。

他們武功高強，很快將三人團團圍住，三人見刺殺已然不成，對視一眼，齊齊抹了脖子。

林默看著三人被拖走，心中慢慢安定下來。

林慕蔚看著數名侍衛，又看到他們衣角的金標，認出他們是皇帝的親信侍衛，怔了一瞬。

緊接著他掃視四周。

林默主動從樹後走出，做了個深呼吸，試圖忽略地上的屍體，然後揚起一個笑臉：“皇兄。”

“緒玉！”林慕蔚難以置信，“你怎麽……”

“皇兄就那麽把我扔下了，就沒什麽解釋的嗎？”

林慕蔚眼中閃過內疚：“抱歉，緒玉……”

他確實不辭而別，因為自己害怕看到緒玉第二天反應過來，面對他時的遲疑。

可若緒玉這次沒有跟來，恐怕他逃不過這一劫。

“皇兄不必……”

林默剛走到林慕蔚身邊，突然覺得旁邊白光一閃。

林默下意識擋在林慕蔚身前，不自主地伸手一接。

“……”

“緒玉！”

林默低頭看著手中差點割破自己咽喉的小木片，不知道是副作用還是害怕得有點手腳發軟。

在昏迷之前，林默迷迷糊糊的只有一個想法：

果然，該來的總會來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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