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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不甘(倒V慎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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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依土端起酒杯,楞了半天,道:“方某敬你一碗。說來難聽,多謝你。”

大漢喝了這幾碗酒,臉也紅了,舌頭也大了,擺擺手:“俺幫不上你,也不能給你裹亂不是。”

方依土低下頭,又端起酒碗來,一飲而盡。酒很是辛辣,卻可以稍稍緩解口中苦澀。

如果不是主公即將上天,而主公弒父的事卻被完顏鐵離補翻出來,方依土真的挺想把他留下來,讓他修行成仙。雖然每日相對有些尷尬,但送到別處去就行了,畢竟是自己母親,重入輪回,誰知道那一世有多苦。

可惜現在就連方依土自身都不安全,把他留下來反倒不如送他去輪回,更能保全他。

因為方依土不知道在仙界弒父這件事怎麽算,雖然哪咤三太子有弒父未遂的經歷,但他只是個仙將,是闡教太乙真人保著他肉身成聖。而主公卻不同,帝王死後成仙,靠的是為國為民的仁政德政,靠的是百姓安居樂業積攢出的道德。雖然在主公治下百姓的日子好的沒話說,但弒父這件事,怎麽說也不算道德。

大漢用手指扣著桌面,敲出一段方依土很熟悉的節奏,因為激動而沙啞的聲音低唱道:“浪子為君歌一曲,勸君切莫把淚流。人間若有不平事,縱酒揮刀斬人頭。”

“何必多情?何必癡情?

花若多情,也早雕零。

人若多情,憔悴、憔悴……

人在天涯,何妨憔悴?

酒入金樽,何妨沈醉?”

方依土失手摔了酒碗,楞楞的望著他許久,這曲調讓她想起自己小時候,被母親抱在懷裏,和寨子裏的叔伯們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日子。那時候每次喝多,母親就會唱這首曲子,沒什麽節奏,她的聲音也不好聽,可是音調中那種覆雜的東西,她永遠都不懂。

那是快樂嗎?那是悲傷嗎?那是得意嗎?那是低落嗎?

聽著這在記憶中回蕩過無數次的曲調,方依土神色覆雜的的靠在翟煙兒身上,喃喃道:“我累了,方某好累啊。”她輕輕握住翟煙兒的手,靜靜的靠在她身上,過了片刻猛的睜開眼睛,定定的看著對面的大漢,沒頭沒腦的問:“翟煙兒好不好?”

大漢非常幹脆的打量了翟煙兒幾眼,翟煙兒也坦坦蕩蕩的長身而立,任由他打量,大漢點點頭:“非常好。”

方依土滿意的笑了笑,道:“我娶她做夫人,敬她愛她,把我的家業與她共擔,好不好?”

大漢有些疑惑的說:“好啊,你現在不就是這樣麽?”

翟煙兒的眼中波光粼粼,款款的望著方依土,克制的情感,以往精明幹練的聲音裏多出些纏綿之意,道:“主公的意思是,婚事沒有父母之命,只有媒妁之言,總是欠缺些。”

大漢哈哈大笑:“帝姬娘娘這般深情厚誼,翟娘子真是有福。莫說是我今世,哪怕是我前世見到女兒與你相許白頭,也是樂意的。帝姬娘娘,似翟娘子這般妙人兒,與你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祝你們天長地久。”

“多謝。”方依土嚴肅的點點頭,這才松了提起的精神,懶懶的靠在翟煙兒身上。她真的累了,如果不是心頭這件事一直壓著,她早已醉過去了。

方依土感覺到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沈甸甸的松懈襲上心頭。

累到只要這輕微的一絲松懈,足以打垮多年來強撐起的壁壘。

啊,總算沒有虧欠煙兒。和煙兒的婚約,往後推一推吧。

方依土忽然輕輕推開翟娘,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有些茫然的說:“某累了,想一個人休息一會,誰都不要來找某。”她搖搖晃晃的往門口走,翟娘連忙跟過去扶住她,柔聲道:“主公,我扶您回去。”

方依土擺擺手:“把老三叫來陪”她疑惑的望著大漢,過了片刻,才癡癡的說:“陪這位壯士喝酒。”她搖搖晃晃的走了,步子不穩,心下有見到‘娘’之後的深深失望,還有見到方落後的痛苦。

走到庭院當中的時候,昂首望天,天色藍如大海,方依土欲哭無淚。母親……方落……

捫心自問:老天怕你渴,就給你水喝;怕你餓,就生出果實糧實讓你充饑;怕你冷,就生出棉麻讓你禦寒。

老天為你做的事可真不少,你為老天做過什麽?

什麽都沒有。方依土常常這樣捫心自問,答案都是什麽都沒有。

可是老天還是給了你無窮無盡的好運,這世上被丈夫殺的女人不少,被丞相追殺的女人也不少,可是又有誰能因死而成仙?甚至還能一家團聚?

沒有這樣的人。

我這一生,只有母親的死和方落殺我這兩件事,是難以忍受的,其他的都算順利,上天真是厚待我。

方依土這樣想著,忽然腿一軟,跪在地上對著南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踉蹌的爬起身來掃了一眼身邊一群目瞪口呆的人,一抹臉回屋睡覺去了。

王乾有點腿軟,扶著門框問道:“翟姨,娘親她怎麽了?”

翟煙兒見怪不怪的擺擺手:“別這麽大驚小怪的,止歸她每次打仗前打仗後,閉關前閉關後,走好運了,武功有突破的時候,都要叩拜上天。你們每年也能見一兩次,怎麽忘了?”

王乾這才反應過來:“哦!可是那時候娘親是在家廟裏預備太牢,然後沐浴更衣才去祭拜。”

陳良一臉為難:“這次沒預備下香燭祭品,就這麽醉醺醺的叩拜,不會適得其反吧?”

翟煙兒想了想,道:“止歸她又不求什麽,應該沒事,我記得她小時候也這樣,這不是也挺好的。”

方依土回去躺了一會兒,並沒有睡著,法力就把酒意化解了。又靜躺了片刻,越是靜臥就越覺得心亂如麻,一陣陣邪火往頭上撞,她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從袖子裏摸出玲瓏剔透的玉印,一抖手放出了方落的靈魂。

沙啞的聲音劈頭蓋臉的吼道:“你殺也殺了,究竟為什麽殺我,還不能告訴我麽?你告訴我,免得受苦。”

方落一身素衣,靜靜垂眸而立,顯得十分冤枉:“有人陷害你,我以為你和義子們……如你我當日。”

方依土暴怒:“你我當日怎麽了?發乎情止乎禮,多少年中沒越雷池一步。人難道會越活越差,越活越不知廉恥罔顧人倫麽?那是我義子,我把他們養大,教他們武功權術,教他們做人的道理。我把他們當兒子,他們也把我當做母親。雖不是血脈相連的孩兒,在我心中的地位卻一般無二。我當你是弟兄時,你比現在更加貌美,我也不曾動過你分毫!”

方落似乎有些詞窮,雖然低著頭,目光還是有些游移:“每天晚上在我睡著後,你去幹什麽?突然響起的暗號敲門聲是什麽意思?”

方依土狐疑的看著他,心裏不信這麽白癡的理由,沙啞暴躁的說:“我去確保你第二天的勝利。暗號的你都清楚。”連著敲九下是事情做成了,敲七下然後八下是事情七上八下,需要我處理。還有三長兩短。

“可你總是偷偷去見你的義子。”方落委屈的擡起頭,玉顏上惶恐的驚艷,可惜難以打動方依土的鐵石心腸。

“因為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那些搜羅言官罪證,收買宮妃家人,向四夷安插奸細,販賣私鹽和掠奪昆侖奴新羅婢的事。”方依土忍著怒火和對‘方落突然變蠢’的懷疑,忍著加了一句:“這都是陛下的吩咐。”

她上下打量著方落,心說:王八蛋,測謊你也躲不過去,我給你一個時辰,你愛怎麽胡扯都行,一個時辰之後開始動刑。

方落道:“我已經功成名就,你為什麽還不願意放下一切,好好休息?為什麽一定要管那麽多的事?”

“因為多少人把身家性命交到我手上,我要為他們負責。因為我只有在那些事上能幫到你。”方依土越說越怒火中燒,擡手把枕頭砸在地上,怒吼道:“因為我希望你勝利且順利,姓方的只能自己想辦法給你鋪路。”

“我由科舉入仕,投筆從戎後官至右軍將軍,我不用你”方落的話說不下去了,他自己都覺得編的太蠢。

“你最好別忘了你和我弟弟走的是同一條路。”

“我是靠你和方牛才得到今天的地位嗎?”方落硬著頭皮假裝一輩子都是個蠢貨,什麽都沒猜到:“我高中榜眼時他落敗而歸,我入翰林院的時候他在一個藩王家裏當護衛,他確實和我一起投軍,可他被俘後叛國投敵的事難道是假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皇帝沒有追究,還讓他領軍大破敵國,但他始終算是武林草莽。在廟堂之上,什麽都不是。”

“愚蠢。”方依土深切的迷惑了,究竟是方落在裝傻,還是他這輩子從來都沒像自己想的那麽聰明?

“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訴你。你高中榜眼,因為你和先皇太廟意氣相投,而殿試時主公卻對我弟弟引為知音。你瞧不上的藩王,就是當年秘而不發的主公,而他的護衛身份其實是個假象,他是太子的知己,至交和情郎。他去投軍,是太子的安排,他被俘,是動用江湖力量進入敵國了解邊關敵情。他在敵國站穩,當年的太子也成為了皇帝執掌大權。所謂的妄用背主之人,只是太子和我弟弟騙天下的一出好戲。那些事若是真的,我弟弟不會是魏國公,我也不會幾次三番被扔進天牢和發配邊關。”

“昔日的主公,如今的皇帝陛下,抑權幸,納諫凈,卻貢品,禁女樂,疏與享樂專心朝政。因為只有朝政清明百姓安居邊關無憂,我弟弟才有時間陪他。皇帝絕不是為兒女私情放任外戚作亂的昏君。”

“我只問你,當今太子,是誰的兒子?”

“當然是皇帝的!”方依土怒道:“我豈能讓弟弟背上斷絕皇嗣的惡名,我也不會讓我弟弟的子嗣斷絕。”弟弟跪在門口,主公陪他跪著,只求我這當姐姐的答應。我讓他們保證無論如何絕不洩露,早備下子嗣,不可耽誤國事。其餘的,我弟弟做什麽,我都幫他。

皇帝不是漢武,我弟弟也不是外戚將軍。他二人並非主仆君臣,只是一雙有志之士,立志保國安邦。

你和我弟弟不和。我不給他威脅你的消息,也不會給你威脅他和皇帝的消息。這不過是魏晉遺風,又有什麽大不了?男子漢之間惺惺相惜,知己之間的情感,男女之情怎麽比的上?如果有誰是最了解我最愛我的,不是你是翟娘。

方落,裝傻沒有意義!

你說這些只有蠢貨才會想的話,騙不了我。

你在遮掩什麽?你寧願自己不得安寧也要隱瞞的真相,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主公和魏國公君臣相得,甚好。

不好意思,提起新疆我只能想起巴達木。

對不起,方帝姬真的挺不人道,但她就是土匪出身,對兄弟夠義氣,對女人嘛……送給兄弟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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