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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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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依土心裏暗暗盤算著,早知道蟠桃盛會之中有六禦帝君講道,方才聽了幾位帝君論道,只覺得如蒙聖諭,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麽有道理的話,不僅道理硬的如雷貫耳,就連法力似乎都拔高了一截兒。

默默的喝了杯酒,心說:一會兒一定要認真聽,做筆記!

我一輩子在凡人中廝混,小時候隨著土匪世家的娘搶掠,往後也是泥腿子一般拼命混口飯吃,見不著幾個能說出‘道’的人,雖說是後來混的好了,可至尊者如皇帝,要讓方某人去做些陰私齷齪的事兒,便是後宮娘娘之間誰推了推一把,也在皇帝的授意下查的一清二楚。但凡有形有相的事,我眼裏看的清清楚楚,但什麽叫做‘道’,卻沒人能給講明白。

那高僧高道我為做法事見了不知幾許,隱士大儒也因為混跡朝堂時常面見,眾人總是喋喋不休,好些的旁敲側擊的勸說告誡我減少殺戮、多修仁政,差些的也只顧慷慨陳詞抨擊我生性暴虐、不仁不愛不慈,更有那目無大局的人上表朝廷請皇帝責罰方帝姬。嘿嘿,皇上性子剛強,從不任人擺布。

方依土飲了一杯禦酒,醉眼朦朧面帶潮紅的看著翩翩起舞、伴隨著天花亂墜的百花仙子,被那撲面而來的馨香熏著,漸漸有些手腳發軟心裏發癢。再看蟠桃盛會上的仙人,全都一本正經的坐著,卻隱隱有些奇怪,仔細一看便懂了,她嘴角含笑只當有趣。

百名花仙子的翩翩衣袂在空中舞動,那仙子盛裝打扮貌似飛天,赤膊的手中提著玉籃做散花舞;一班長袖仙子的上下翻飛做折腰舞,又有那美貌仙子懷抱箜篌輕輕彈奏、手捧玉笛幽幽咽咽、斜抱琵琶連珠般波動,匯集百花之美艷百花之香,使得周遭人等不得不做正人君子樣。

方依土之瞧了半天,被那半遮半掩的風情和濃郁馨香勾的有些意動。忽然眼中精光一冒,心裏只當這些人赤身露體,頓覺無趣。

心裏頭拾起方才的思路,接著往下想:若是我方帝姬敬佩的人,跑去人家門前跪七天一無所獲,也只當無所謂,若不是我敬佩的人,哪怕天下聞名,照樣視如草芥。哼,那些只會說大道理做不出實事兒的人、那些自己恨天罵地還禁止別人生氣的人,我方帝姬只恨不得一刀砍下他們的頭再啐上一口。

忽而又失笑,那年煩的夠嗆,拿暗探掀翻了一串衣冠禽獸,主公連忙拉著魏國公來和我說了幾天的話,才勉強把那些真正潔身自好的碎嘴、臭嘴老頭兒保下。

我和太後挺好,就是因為太後從不勸說我少殺人、也從不勸說我安分老實。

太後心裏頭大概也知道,自家兒子不方便殺人的時候,就讓方帝姬上;自家兒子不方便幹壞事的時候,也讓方帝姬上,要是我方帝姬變得仁愛慈善了,皇帝用誰施展雷霆之威去。

那位太後是個聰明又識大體的,不置閑氣,不爭虛名,不用毒計,不逞口舌,教的一位好皇帝,才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有道明君。說起來,那主公,那位有道明君的壽數大約所剩無多了,將來相見,卻是怎生相處呢?

黃飛虎借著些酒意,隔著兩人探身過去,在方依土肩上拍了一拍:“止歸,你和那瘟皇是怎麽個章程?”

方依土斜睨醉眼望向呂岳,半是恭敬半是嘲弄的笑了一聲。她那劍眉朗目高鼻薄唇身材高大肌膚又有些黑,舉止又雷厲風行瀟灑隨意,氣勢浩大。若做女人看既粗俗又不甚美,做男子看卻是一張幹練俊朗的臉兒,一雙眼睛滿是精氣又亮又銳利,縱然是半睜半閉,也不由得人輕視。

她放在下場舞劍的時候是男子打扮,現在眾仙也只當她是男子。這樣霸道的看了一眼呂岳,呂岳沒什麽反應,到看的幾個仙女心如撞鹿。這下子呂岳立刻心中暗罵,臉上也帶出不悅來了。

方依土轉過頭來爽快的笑道:“娘子說,姓方的不是天下第一美男又不是天下第一美女,有人厭惡才是常理。”她撓撓頭,漫不經心的說:“有些事方某做的不合人意,他看在眼裏怒在心裏,我哪裏知道。”

黃飛虎劍眉微挑,奇道:“這便奇怪,瘟皇雖然性子古怪又渾身瘟疫,倒喜歡與人為善,什麽樣的人都能做個朋友。他好不容易有嫡親血脈上了天庭,又一表人才,他怎麽這樣呢?是不是你和瘟皇之間有什麽誤會,若不礙事,黃某倒樂意做個中人,調節一二。”

方依土撓撓頭,愁眉苦臉沈吟了半天,道:“武成王瞧得上內子麽?”

黃飛虎失笑:“我沒見過她。”

“瘟皇也沒見過內子。但凡方某和翟娘不在一起了,有些人就看方某順眼點了。”方依土抄起酒杯來喝了一口,頗有些惱怒的說:“姓方的與翟娘的情分是生死中歷練出來的,雖不及山高海厚,她對方某也有數次救命之恩,多年輔佐之情,身殉之義。我二人成婚,金母娘娘也是首肯的。也只有我爹娘反對能叫方某左右為難,旁人只知道方某壞了陰陽相合的規矩,卻不知道情義無價。”

她漸漸有些酒意上頭,眉梢眼角遮不住的煞氣,含著怒意道:“有些人無非是看方某和翟娘皆是女娘,有違陰陽,便擺出一副天理不容的樣子。哼,她們倒當自己是天理呢,卻不曉得方某天生倔強。若真到了天理容不下的時候,也分不開我二人。”

眾仙聽她如此肆無忌憚的說話,有些側目。

黃飛虎一皺眉,卻不說話,靜等她下文。

方依土卻狡詐的撫掌而笑:“娘子早說了,若是事態實在嚴峻,便由她或我轉世輪回變作個男子,再修煉成仙,從此之後便陰陽調和了。嘖嘖,家有賢妻萬事不愁,”她摸摸下巴:“至多愁一愁如何保住賢妻。幸好方某不算軟弱無能。”她口中說這話,卻用眼睛去瞧呂岳。

呂岳霎時間黑了臉,狠狠瞪了她一眼,淡淡道:“早晚參你個禦前失儀,把你打回凡人。”

方依土面露傲慢,整整衣領衣袖,舉止安分下來,卻不再瞧他。

黃飛虎似有所覺,微微一笑:“辦法很好,只可惜不能用。”他用眼示意呂岳,又看向方依土,道:“是不是。”

方依土眉目舒展嘴角含笑,一副風流倜儻的妻管嚴樣兒:“是啊是啊,娘子說若用了這招,在人前便擡不起頭來。一時被人壓制,就要一輩子被人壓的難以翻身呢,方某雖有情,卻是光明正大,可不是什麽私情。”

一旁有人調笑道:“方孝侯這樣懼內,便不是擡不起頭麽?”

方依土笑道:“懼內自有一般樂趣。”一旁竟有十幾個仙將一起點頭,就連遠處也有幾名瀟灑仙人連連點頭,還小聲說:“忠孝侯這句話說的在理。”

若非她面容酷似男子,舉止又豪邁瀟灑,方才那劍舞又驚心動魄,這話由她說來卻搞笑。

“有什麽樂趣,叫人將顏面也不顧。”

方依土笑道:“此間樂趣,不足與外人道。能說給你聽的,也就是妻賢夫禍少一條。懼內又有賢良娘子管著,在娘子看得見的地方便不會輕狂犯錯。”

哪咤坐在原處不懂,卻分出一個分.身走過來,插話道:“你好歹也是有天庭敕封的人,怎好叫弱女子管束。”

方依土無奈的笑著搖頭:“三太子有所不知,內子自幼便是方某的軍師,萬事都離不得她。別人管,方某很不適應,被翟娘管著卻也有三十多年了,她若不管我,反倒要出大差錯呢。”

哪咤哼笑一聲,隱隱露出些羨慕來。卻道:“一會兒六禦帝君講道,我瞧方孝侯方才聽了幾位帝君幾句笑談,仿佛有些收獲,不知是也不是。”

方依土道:“確實大有收獲,死前心結散開些了,與修行上大有裨益。”

哪咤面色淡淡的,道:“帝君講道極其深奧,一霎時可理解不透,知道怎樣記下來麽?”

方依土道:“聽說玉簡可以錄像,只怕法力堅持不到都錄完,若挑著錄入,又怕疏忽了。”

黃飛虎笑道:“方孝侯不必擔憂,每逢帝君講道之後,眾仙都要互相借閱玉簡,把自己力所不及的、疏忽的地方補全。”

李天王拍了身邊哪咤一下,道:“哪咤,把分.身收回來,不像話。”

哪咤的分.身對方依土一抱拳:“告辭了,日後再敘。”

方依土看出他似乎有話要說,笑道:“三太子若有空時,方某便去尋你一起喝酒。”

哪咤點點頭,化作一道流光回到坐在李天王身邊的主體體內。

不多時,宮娥們魚貫而入,撤下眾仙面前的酒果菜肴,換做清茶一杯玉簡一件。

六禦面前也是一樣,六位帝君一面喝茶一面推讓講道的先後順序,端的是謙恭有禮。

眾仙各自飲清茶去酒氣,整衣正冠端坐一方。

定心凝神之後,使勁吸了吸靈氣,等著六禦帝君講道時用法術把自己的記憶用法力刻入玉簡中。

六日之後。講道完畢。

龍吉公主起身離座,告喻群仙道:“按規矩,每百年之中,修行進展最大的仙人可以提問。眾卿之中,忠孝侯方依土新由凡人升為天仙,進步最大。”

眾仙人中都見過此時,不由得笑了起來。雖說每百年只有一個名額可以解惑,但眾仙大多有師門,若是道法高深的也自然有仙長可以請教,倒沒人看重這個自爆自短的機會。

方依土用往玉簡裏刻記憶累的幾乎油盡燈枯,臉色卻甚是通透,眉宇間那不仔細看就看不見的郁結之氣散開來,更顯的精神抖擻。此時聽自己姓氏連忙連忙起立。

昊天上帝淡淡道:“既如此。方卿有何不解之惑,盡管說來。”

方依土面色冷峻,深深下拜後長身而立:“臣聽聞長生陛下方才所言,殺人者被殺之,被殺者殺人之,分外公平,臣亦不能逃。是什麽意思?臣查過了,先夫方落不是臣的仇人,生生世世都不是。”

南極長生大帝想了想,道:“此事錯綜覆雜。一則以你殺戮甚眾,怨鬼恨你故而作祟。二則不便明說,你日後來尋朕,朕與你詳說。三則以人心叵測。”他頗為苦惱,轉頭問:“金母嫂嫂,後土娘娘,您二位若準了,將方落靈魂提與方依土吧。”

金母笑道:“陛下有話本宮怎能不應,龍吉寫旨吧。”

後土娘娘大度的說:“大公主也替朕寫一道旨,朕來用印就是了。”

龍吉公主無奈的笑著,去擬旨了。

眾人都猜那不便詳說的第二條原因是什麽,只有吊在蟠桃樹上趁著旁人聽道偷吃蟠桃的猴子噴出一聲嗤笑。

南極長生大帝道:“方卿,繼續。”

“臣於凡間嫁他一世,處處謹慎小心,由貧賤夫妻相互扶持了半生,雖未及有恩卻也應有情義。及至功成名就,膝下兒女成群時,他卻將刀上塗毒而殺臣,義子奉臣出逃,方落卻派兵一路追殺乃至臣膝下三名義子諸多部眾死無全屍。方落為何殺臣,臣已然不在乎,殺便殺了,無論為何都是深仇大恨斷不能饒。”

“臣死後,臣的主公為臣做主,將方落明正典刑。上天之後蒙娘娘恩澤,義子亦成仙相隨,不多時,臣之知己家臣翟煙兒以死殉臣,臣求得娘娘準許,以翟煙兒為妻。臣如今家中有妻兒,有知己數人好友數十人,忠孝侯之位不可稱不尊,陛下與娘娘亦是稀世明主。”方依土捏了捏拳頭,面色沈靜不露淒惶,聲音微啞:“臣,臣心中有心結障道,卻又不知是什麽。”

南極長生大帝面露微笑:“待到你審了方落,自然就知道了。”

青華大帝哼笑:“往後的問題也都是這個答案吧?長生你未免太敷衍了。”

南極長生大帝笑道:“依著青華你說呢?”

青華大帝愕然,眨眨眼道:“對方落用重刑。”

紫薇大帝哈哈大笑:“青華這樣的良善人也能說出這樣的話?”

青華大帝無所謂的笑了笑:“是方依土用刑,又不是朕去用刑,有何說不得的。朕雖不殺人,卻也知道殺人的妙處。方依土之心結,只在於萬事無愧於方落,故而怨憤自身下場。她若與旁人有私,至被殺後,斷不至於怒而障道。是不是?”

方依土垂手而立:“是。”

紫薇大帝道:“你識人甚多,為何如此?”

方依土道:“關心則迷。臣嫁他為的是德才兼備又有容人之量,後又一向和順,不知防備。”

方依土待到上面示意她可以繼續提問,才道:“臣幼年喪母,家母被官吏用私刑拷打乃至梟首,臣於二十年後躋身廟堂,將相關人等明正典刑。近日來知曉臣當時從刑部帶走處死要凡的儈子手,便是家母轉世之身。”

她頓了頓,喉頭一哽:“臣若什麽都不做,家母轉世之後還能否斬殺仇人?”

青華大帝道:“能,或許不是那一年,但終究能。”

南極長生大帝道:“之前發生的事,是前生因緣,之後發生的事,尚能改變。”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更晚了……我實在是忙。本來這一章應該在07日發出來了,食言了……

方帝姬被我寫的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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