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羅緊緊擁著他心愛的妹妹,眼眸緊閉，上翹的睫毛在陽光下泛著惑人金光。

他的嘴唇輾轉地熨帖著她花朵般漂亮的唇舌，鐵箍一般的手臂將她按在自己胸膛上，貼在她腰上的大掌透著發燙的溫度。她被吻得暈暈乎乎，卻還記得他的傷，推著他的胸膛,試圖掙開。

“放著不管也會好的，”阿波羅只是稍稍放開她,細細密密的吻落在她臉上,灼熱的氣息彌漫於唇齒之間,他喘著粗氣說道：“這才是治療我的良藥。”

周圍天崩地裂,海水倒灌,人們驚叫逃散。

這對兄妹卻站在不斷瓦解崩塌的殿外廣場上，擁抱親昵渾然不覺。

亞特蘭蒂斯的居民們都看到了那場驚天動地的戰鬥，可即使明知這名俊美無匹的太陽神殿下害得他們失去家園，卻也沒人敢去指責他。沒見海皇陛下都被他打跑了麽！

“阿波羅、阿爾忒彌斯！”卻有人並不放過他們，尖聲叫嚷：“你們、海皇大人去了哪裏？”

美杜莎恨透了這個月亮女神。她引誘了海皇大人，為她大興土木，冷落情人，卻又驅使她的兄長毀了這座城市，一切都是她惹的禍！

阿波羅劍眉微蹙，鋒利的目光一瞥，正要擡起右手，突然海中轟然巨響，一個人影沖出海面，“通”地落在他旁邊，濺了他一身海水。

波塞冬濕漉漉的長發往下滴著水，緊貼著周身的衣袍勾勒出健壯的身板，盡管他即刻驅散了水分，但那副落湯雞的形象卻不會有人忘記。

“波塞冬大人！”美杜莎尖叫著朝他跑過去，美眸含淚，聲音似嗔似喜：“還好您沒事！都是這對無恥的兄妹，是他們害您……”

她早積了一肚子怨恨，卻不敢出言不遜，見來了靠山，氣勢立刻上頭，連連怒罵開來。

波塞冬輸了一籌，正煩躁不已，被她一吵，壓抑至極的怒火上頭：“美杜莎，你明知我的心意，竟然還敢襲擊於她，現在又辱罵於她，你真是不把本王放在眼裏！”

美杜莎震驚地望向他，面露驚惶：“不、陛下，我不是……”

“滾！”波塞冬一揮手，氣勁卻被阿波羅攔下來，他似笑非笑地說道：“海皇陛下對您的寵姬可真是縱容啊。或者說，她拿著您賜的武器，妄圖傷害我的妹妹，其實是在您的示意下？”

美杜莎怨毒地望向俊美的太陽神，又企盼地凝視著波塞冬。阿波羅嗤地一笑，那向來風光霽月的笑容裏竟然帶著一絲陰狠之色。

他絕不可能放過意圖傷害妹妹之人，但那種螻蟻般的存在他根本不屑動手。讓她心心念念之人親手結果她，想必對她是最沈重的打擊。

波塞冬果然經不起挑釁，一腳將地上的匕首踢向美杜莎，面無表情地說：“你自我了斷吧。”

他那美麗妖艷的寵姬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曾經她也是清純的海中仙女，被風流花心的海皇追逐時，她一開始也是抗拒的，讓他頗費一番功夫。

可他現在竟然要她去死。美杜莎伏在地上垂泣，從海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驚駭地瞪圓眼睛。她不肯相信，這個表情扭曲、神情癲狂之人，竟然是自己！

“詛咒、這一定是安菲特裏忒的詛咒！”

美杜莎喃喃低泣，忽而轉頭，憤恨地沖波塞冬說：“您竟然如此對我！得到了卻不珍惜，您以為還有人敢委身於您？我以我的血脈詛咒，您必然不得所愛！”

波塞冬大怒，一道藍光打過去，讓美杜莎變成了渾身惡臭，滿頭海蛇的女妖。墜入海中時，她淒厲的叫喊似有回聲，久久揮之不去。

“波塞冬，我詛咒你永遠求而不得！”

阿爾嘆息著搖了搖頭。神話裏，美杜莎因得罪了安菲特裏忒，而被詛咒墮落成海妖。如今殊途同歸，不知今天這段故事，又將被人們編寫成怎樣的傳說。

波塞冬臉色鐵黑，卻對她勉強擠出一抹笑意。

“阿爾忒彌斯，你到底要什麽，為何不直說於我。我富有大海，即使你要那天上的寶座，我也可以一爭。只要你留下來，我什麽都可以滿足你。”

言辭中竟然隱含企求。數百年的求之不得，讓他產生了心病，總覺得身邊過分冷清，即使用再多美女與財寶填滿他的宮殿，他心底總有一塊缺失。

這次他們兄妹兩人聯手戰勝了他，他知道自己也許再沒有機會了。

阿爾一派事不關己的態度，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和剛才那幕鬧劇有什麽關系，只是對他說：“您是位無心之人啊，波塞冬陛下，我怎麽敢將自己交給您這樣的人呢？”

這是明顯的遷怒，殘忍刻薄果然是波塞冬的本性。阿爾覺得就算今天阿波羅沒來救自己，他哪怕將自己囚禁到天荒地老，她也不會向他屈服。

“瞧瞧那位美人的遭遇，您可能保證，下一個不會是我？”

波塞冬怔了怔，忽地一喜，連忙要賭咒發誓，阿波羅卻沒給他留一星半點的空隙。

“即使您對冥河發誓也沒有用了，海皇陛下。”

金發的青年得意洋洋地攬過妹妹的細腰，傲然說道：“我早在出生時就許下誓言，這是我的妻子。哪怕有一天太陽隕落，世界坍塌，即使是這樣也不能讓我放開她。”

阿爾心中一動，回憶起前世最後那幕，她突然心軟下來。這不是說說而已，他曾經做到過。那時他神識陷入沈睡，卻仍然糾纏著自己直到最後。

阿波羅感受到她的內心，低頭望著她。美人兒也正註視著自己，銀色的眸光好似月灑清輝。無盡的愛意從他的心底翻湧升騰，他更加抱緊她，迫不及待想帶她回家。

波塞冬咬牙切齒地這柔情蜜意的一幕，自知自己是再沒有機會了。他也並非拿得起放不下之人，神情覆雜地看了眼銀發的女神，重重哼了一聲，踏著水花，消失在蒼茫大海中。

“阿爾忒彌斯……”

俄裏翁安置完畢島上居民，回轉過來，看到自己心愛之人正要被她哥哥帶走，連忙叫住她。

“阿爾忒彌斯，我、我有話對你說。”他頂著太陽神那密度極高的威壓，堅持著說道。

攬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阿爾看著阿波羅，心中有些緊張。

這輩子自己是不會再招惹他了，你可不要殺他啊。

“殺他，怎麽會呢。”阿波羅溫柔地理了理她的頭發，笑說：“我難道不夠信任你嗎，竟然讓你這樣懷疑我。去吧，我知道你有話和他說。”

阿爾更加驚訝了，合不攏嘴地上下打量他，直覺他是吃錯了藥。阿波羅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微微泛紅，僵硬地摸了摸她的頭，柔聲說道：“我在這裏等你。”

他倒是越來越有長兄的模樣了，阿爾暈暈乎乎地想到。

直到與淡金色頭發的青年單獨待在一塊礁石上時，她仍有些回不過神。

俄裏翁滿心酸楚地望著心不在焉的月亮女神，低聲說：“我不會耽誤你太久，阿爾，但我有話必須要對你說。”阿爾搖搖頭擺脫滿腹心事，問他：“你為何記得前世之事？”

俄裏翁笑了笑，攥緊的拳頭向她打開，掌心裏托著一顆米粒大小的瑩白珍珠。

阿爾眼皮一跳，原來是月光石。

俄裏翁陷入了回憶中，仿佛透過眼前波打的海水，看著遙遠的地方，唇邊爬上懷念的笑意：“我記得，那時我雙目失明，躺在你的懷裏，你的眼淚落到我的臉上，我漸漸失去了意識，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又重生了……”

阿爾仔細地聽著，卻見他語聲變得激動，深情款款地對她說：“神是不允許落淚的，可你卻為我流下了真情的淚水。那是你力量的結晶，蘊含著月光的魔力。”

“原來是這樣？”哈迪斯手裏也有這件東西，原來這是他們恢覆記憶的關鍵？

俄裏翁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見她除了若有所思之外，看不出分毫的眷念之意，眼光黯淡下來，嘆息著說：“阿爾，我在睡夢中，重溫了前世。從我出生至今，我每晚的夢境裏都有你的身影，我甚至不願意醒來，只想在夢裏反覆回味與你在一起的時時刻刻。”

“俄裏翁……”聽到如此情深的表白，阿爾有些感動。他何嘗不是自己生命裏重要的一環。

與他初識時，她剛得知阿波羅有了私生子，氣得幾乎要立時卻殺了那個人，卻晚了一步，那孩子已被宙斯所殺。她勸不住暴跳如雷誓要覆仇的阿波羅，又心痛他迫於宙斯威壓，竟然不得不忍氣吞聲，還要向宙斯低頭表示忠心，心情激蕩之下沖下奧林帕斯，在凡間游蕩時，遇見了他。

那時他愛上了希俄斯國王的女兒，可國王俄諾庇翁嫌棄他是區區一介凡人，不願將公主嫁予他。他十次求婚不成，國王厭煩他，讓他去狩獵巨人，將皮剝下來換娶公主。

俄裏翁雖是海皇之子，卻沒有遺傳到神格，根本打不過泰坦遺族，只弄得傷痕累累，被她所救。她憐憫他與自己一樣為情所苦，決定幫她求娶公主。

在她的幫助下，俄裏翁順利殺死了巨人，將頭顱與外皮獻給了國王。然而俄諾庇翁出爾反爾，假意答應他，在宴會上將她灌醉，竟然刺瞎了他的眼睛，打瘸了他的腿。

墨羅珀公主享受著他的追逐，卻也不願為他違逆父親。他受到赫淮斯托斯的幫助，拼著殘缺的身體，從希俄斯島逃回來。阿爾至今仍然記得，他秀美的臉頰上淌著兩行血流，虛弱得只剩下一口氣，顫抖著蒼白的嘴唇，卻只是一味安慰她：“我信守了承諾，阿爾忒彌斯，我說過我會回來，到你的身邊。能死在月亮女神的懷抱裏，我很滿足。請你不要傷心，但我希望你能永遠記得我。

也許就在那時，她落下了不應產生的眼淚。那時她大概絕望了吧。明明她曾在阿波羅面前，對冥河發誓，要守一輩子貞潔，可他為何不信任她？竟要用這樣的方式，毀掉她的朋友，使她心碎。憤然之下，她與他決裂了，並且承認俄裏翁是自己的愛人，哪怕她事實上從未對他產生過情思。

“阿爾，你其實從未愛過我，對嗎？”俄裏翁突然說道，眼睛一眨不眨地定定望著她。

“？”阿爾突然有種預感，他似乎要攤牌了，盡管她想不到他有什麽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你那時願意接受我的接近，是因為你以為我心有所屬，不會糾纏於你，是這樣嗎？”

“是這樣嗎？”阿爾模淩兩可地含糊答道。

“應該是吧。”俄裏翁遲緩地搖搖頭，露出一抹慘笑：“對不起，阿爾，我……欺騙了你。”

“我並不是海後之子。”這是阿爾也不曾知道的秘辛，她驚訝地聽他說了下去。

“我是海皇陛下與某位不知名的女子生下來的，那時他需要兒子，特裏同需要玩伴，所以他將我帶回去交給海後。我一直是以特裏同的隨侍的身份成長起來的。”

“我比特裏同更受女妖們歡迎一點。特裏同感到不滿，與我打賭，看誰能娶到更尊貴的妻子。我本來想娶一個人類的公主就很了不起了，卻沒有想到，會在森林裏偶遇你。”

阿爾感到耳邊在嗡嗡作響，某種負面情緒在胸腔裏滋長，她幾乎想大吼：“別說了，我不想聽！”可她臉上卻似古井無波，不帶任何表情地擡了擡下巴，示意他繼續。

“看到你額上的新月，我猜到你是月亮女神阿爾忒彌斯。”

俄裏翁已經面如死灰，聲音機械刻板地說了下去，自虐般剖析著自己內心的膿瘡。

“我一時鬼迷心竅，想要誘惑你，可我知道你一向潔身自好，對男性避而遠之。所以我對你說我愛著別人，選擇的對象是一名最難以得到的公主，成功的被你留在身邊……”

眼淚從他死寂的雙目裏流淌下來，阿爾爾幾乎站立不穩，手不受控制地發著抖。她強壓著情緒問道：“阿波羅，他早就知道了？”

俄裏翁艱難地點了點頭，愴然地說：“我相信，沒有什麽能瞞過太陽之神的目光如炬。我與特裏同的賭約，他一定是獲悉了一切。”

所以他一點也不怪阿波羅設計射殺了他，他妄圖欺騙一個純潔的女神的感情，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死不足惜。可他到死仍然自私卑劣，最後也沒有告訴她事情真相。

“原來是這樣、這樣……”縈繞在她心中的維和感，終於全部有了答案，“難怪啊。我記得你十分受女神們的歡迎，可你偏偏選擇了不起眼的我。”

“不、不是的！”俄裏翁哽咽著，大聲反駁。越了解她，越是愛她。他們一樣是神祗裏的異類，無心於情欲、權勢，淡漠的外表下掩藏著對自由的向往。

在遇見彼此之前，他們同樣體會著寂寞。她指點他射箭，他為她烹調美食，做著侍女的工作而甘之如飴，那段與她一同在森林裏無拘無束的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人生。

可這一切始於一個謊言，因而他騎虎難下。原本他準備去一趟希俄斯，回來就告訴她自己愛上了她。他知道她不愛自己，但他準備用盡一個凡人一生的時間來打動她。

“我真的愛上了你，阿爾忒彌斯。”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牙齒將嘴唇咬出了血，心碎成一攤碎片，紮進他五臟六腑，痛入骨髓。他早已失去向她示愛的資格。

你沒有愛上我，真是太好了。那樣你至少沒有受到更多的傷害。

俄裏翁絕望地註視著她，貪婪的視線仿佛要將她的容顏刻入心底，可她卻沒給他半點註目。

阿爾正在心裏瘋狂嘶吼。她想沖他咆哮：“你可知你死後，我對他說了什麽？我說‘我恨你，阿波羅！從此，有你的地方，我必然不會出現！’你怎麽可以讓我這樣誤會他？”

可她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她再也不想和這個人有半點關系。

盡管這件事情也許不完全是他的責任。

她心如刀絞地對自己說，是我的錯，我沒有信任他。明明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他做任何事情都從不會傷害我，我怎麽會以為他出於嫉妒而舍得使我心碎？

作者有話要說：把神話這樣陰謀論一把，大家覺得如何？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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