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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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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沒想到自己竟在這時候看到了趙儀瑄。

那個本該在千裏之遙的皇宮之中的太子殿下, 她寧肯相信這是自己的幻覺。

但就在她倒下的瞬間,驚呼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城頭上更是有人大叫:“那是……覆州的兵馬!援軍到了!援軍到了!”

這會兒易巡侍瘸著腿趕到宋皎身旁:“宋按臺!”

他探臂扶住宋皎,一邊兒的周晟也竭力幫著, 這才讓宋皎重又擡起頭來。

她仍是看向街頭的方向。

恍惚中, 她看見無數的人馬像是從那道身影的後面源源不斷地奔了出來,而城樓跟城下的叫聲也越發地高了起來。

“那是、”易巡侍的聲音帶著顫抖:“那是……”

他看著來者的袞龍袍, 黃金冠,以及那比日色還耀烈的金甲之色。

縱然是禦史臺當差,因為官職低微的緣故,他卻並沒有那個榮幸見過太子殿下。

看了這幅打扮, 他覺著那是太子,但又不能相信。

——“那是太子殿下!!!”

聲嘶力竭的一聲大叫,出自於已經傷重不起的小缺。

小缺趴在地上, 鮮血從額頭上流下來,而他卻瞪著雙眼望著前方的那個人。

從來, 小缺對於趙儀瑄是畏懼跟敬怕的,不管是在永安鎮魏家還是回京後,他像是老鼠見到貓兒似的, 總覺著自己該對太子殿下敬而遠之,這才能保住小命無恙。

但是此刻,小缺流出淚來,眼淚合著鮮血滾落,他知道有救了, 不僅是他有救了, 主子也有救了,而整個岳峰……永州,都有救了!

他高興地哭了出聲, 卻還是哽咽不覺地重覆:“那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來救我們啦!”

周圍的百姓們隱約聽見了小缺的叫聲,有人疑惑:“是、是太子殿下?怎麽他說是太子殿下呢?”

而城樓上,周縣尉搖搖晃晃地挪過來,俯身看去,他瞧見了正從街中慢慢地打馬而出的那道身影,以及他身後金色的王旗,以及無數的正自那道身影之後沖殺出來的朝廷兵馬。

先前因為易巡侍不顧一切跳下來相救宋皎,外頭的賊寇趁機爬上了斷墻,但甚至還沒來得及站穩,便有數名如狼似虎的士兵沖了上去,一頓砍殺。

同時,援軍沖到城門口,將幾乎也已經支撐不住的城門從內打開。

城外的賊寇本正要沖進來,驀地看到城中的情形,竟驚怔在原地。

鎧甲鮮明,旗幟林立,城中無數的兵馬整齊地陣列面前。

兩軍對峙,為首一名覆州統領揮刀厲聲道:“太子殿下禦駕親臨,區區賊寇還不伏誅!”

這一句話仿佛已經抵得過千軍萬馬,而在賊寇錯愕的時候,朝廷兵馬已經如潮水一樣沖了出去!竟勢若破竹般的將賊寇的陣型沖亂,砍瓜切菜一般沖殺了起來!

趙儀瑄沒有理會別的。

他的眼睛中仿佛只看到了那道跌在泥水之中的,極其狼狽的身影。

棗紅色的天馬打了個響鼻,在主人的驅馳下慢慢地往前走來。

兩側的百姓們逐漸地放下了手中的石塊,岳峰的士兵們也都放下了武器,如做夢一樣。

他們從沒想過有生之年能親眼見到太子,雖然之前宋按臺身著太子所賜的龍袍,說了聲“如太子親臨”,但這對他們而言已經是心滿意足的了,可是,如今皇太子竟然真的……來至岳峰。

棗紅馬緩步往前,馬蹄打在地上,噠,噠,噠,噠。

兩側的百姓們仰頭看著馬上的人,情不自禁緩緩跪了下去。

趙儀瑄緩緩地來到了宋皎的跟前。

他盯著地上渾身是泥水的宋皎,目光在易巡侍攙著她的那只手上停了停。

易巡侍已經先跪了下去:“卑職禦史臺西南道巡侍易風,參見太子殿下!”

宋皎也跟著跪了下去,她的聲音竟在發顫:“微臣西南道巡按禦史宋皎,參見……殿下。”

身邊的周晟見狀,也噗通跪下了,但小孩兒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開口,他轉頭惶恐地看看宋皎,便自己磕了兩個頭,也跟著嫩聲嫩氣的:“晟兒參見殿下!”

宋皎這一跪,原先還在觀望遲疑的軍民也紛紛跪倒在地。

而城樓上,周縣尉因見到王師出城,賊寇已然抵擋不住,紛紛潰逃,原先正往城上攀爬的賊寇也驚慌墜地。

周縣尉撐著傷軀,咬牙從城樓上下來,不顧滿地泥水便跪了下去,過度的驚喜,讓他的淚情不自禁地湧了出來:“卑職、岳峰縣尉周園,拜見、太子殿下!不知殿下……駕臨……”哽咽的,他說不下去了。

趙儀瑄的目光微擡,淡淡道:“都平身吧。”他的聲音竟然略顯沙啞,但很平靜似的。

這會兒太子身後的親衛也趕了上來,為首的是一位宋皎不認識的侍衛官,他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殿下,軍馬已經守衛四城,岳峰已然無礙,還請殿下先回驛站歇息。”

陪同親衛身旁的,也是覆州一名千戶統領,但卻並非之前宋皎派人去求援的趙千戶。

此刻他也跪倒在地:“殿下長途勞累,又未曾暫歇便趕至岳峰,殿下還要以貴體為重,此處事務盡數交給臣下等處置便是。”

趙儀瑄擡手指了指,從周縣尉到地上的小缺等人,他吩咐道:“速速救治傷者。”

然後太子調轉馬頭,看看地上的易巡侍。

目光仍落在宋皎身上,看著她遍身泥水,頭發都有些散亂的,臉上也帶著泥。

攥韁繩的手緊了緊,又松開:“宋夜光。”

宋皎往前一步:“臣在。”

太子道:“你竟還沒死呢。”

宋皎的心猛地揪起。

她只得慘笑了一下:“讓太子殿下……失望了。”

趙儀瑄聽了這句,握著韁繩的手突地抖了抖:“是啊,本宮確實的,很失望。”

他說完這句後,突然傾身。

單臂在她腰間一抄,竟是將人直接地擁起,果斷地摁在了馬背上!

甚至沒有給過眾人反應的時間,太子殿下一抖韁繩,棗紅馬如離弦之箭,往前飛馳而去!

只剩下隨太子而來的覆州的武官,以及周縣尉等,一個個呆若木雞,不知這是什麽情形。

還是那千戶長反應最快:“殿下自是有要緊的話要詢問宋按臺……來人,速速救治傷者!去看城外戰事如何!”

宋皎沒想到,當著那麽多人的面兒,太子竟然如此無所顧忌。

從北到南,他還是這樣!

她本來想掙紮下去,但是要從太子手中逃脫,怕是不能夠的,倘若放聲大叫,又實在不成體統。

自己在岳峰這幾天裏,威信是極高的,如果跟個受驚的姑娘似的大叫,那真是糟糕透了。

又或者,是有了之前三裏亭的經驗,她沒有動,只是任由太子像是放一個麻布袋一樣,把自己橫放在馬背上。

她只是拼命希望自己這幅情態最好不要讓更多人看見。

畢竟在此處,她可還是堂堂的按臺大人,不是個麻布袋,也不是個擺出了屁股要挨打的姿勢的孩子。

棗紅馬顛顛地往前,宋皎頭朝下,目之所及,是橫流雨水的地面,以及太子麂皮靴,上面竟然沾著許多的泥點兒,有的已經幹了,有的卻是新鮮的。

在她印象中,太子殿下從來都是金尊玉貴,怎會如此。

宋皎本有些頭暈,看到這個,她心頭一動。

目光轉了轉,宋皎又瞧見太子袞龍袍的下擺,那本來精致的江崖海水紋上竟也狼藉不堪地有許多的泥點。

她猛地想起那千戶長說太子並未歇息的話。

瞬間,心中突然冒出許多的念頭。

“殿、殿下……”宋皎掙了掙,覺著自己不能沈默下去:“您要去哪兒?”

趙儀瑄冷笑:“你說去哪兒?回京!”

宋皎大驚:“殿下!”她本來沒敢動,此刻便掙紮了起來。

趙儀瑄呵斥:“別動。”一手挽著韁繩,趙儀瑄揪住她腰間的衣帶往上提了提。

手上的人輕的很,從剛才拉她上馬的時候他已經察覺了。

這腰只怕也更窄瘦了。

他的心悸了一悸。

宋皎靜了靜:“殿下,有話好好說……微臣,微臣頭暈。”

趙儀瑄聽到“頭暈”,單臂一抄將她抱了起來。

宋皎定睛,突然看到街邊上有零星的軍民百姓,她突然後悔爬起來了。

可再躲已經來不及了。

偏偏太子先前來的太快,此處的軍民亦並沒見過太子,但卻認得她,紛紛避讓,有人還叫道:“按臺大人!”

宋皎本想蒙頭蓋臉的,見躲藏失敗,便強顏歡笑,假裝鎮定無事。

馬兒經過,卻有人低低的說道:“那個人是誰,怎麽抱著按臺大人?”

“聽說覆州終於來了援軍,當然是援軍啦!方才按臺大人親自帶人上陣……幸而援軍救的及時,逢兇化吉!”

宋皎隱隱地聽見,臉上微微有點發紅,她想回頭看看趙儀瑄,又不敢。

只試探著說:“殿下,您才到,驛館只怕還沒收拾好,不如先去縣衙歇息罷?”

她擔心趙儀瑄會給她一句“回京”,但幸而,太子並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按照她指引轉頭往縣衙而去。

在縣衙門口上,翻身下馬的時候,趙儀瑄身形晃了晃,竟似站立不穩一樣。

宋皎急忙扶住:“殿下?”

太子略吸了一口氣:“走吧。”

縣衙之中最後四個衙役都給宋皎帶去城樓了,只有一個大夫在裏間照看諸葛嵩,除此之外,簡直裏外皆空。

跟隨太子回來的,還有十幾名內衛,先有四人掠了入內,檢查此處是否安全等等,另外眾人各自分頭行事。

趙儀瑄走的並不快,宋皎留心打量,也看出幾分不妥,便特意用手扶著他。

她想說點什麽,可又不知到底該說什麽,便只沈默著。

快到內廳的時候,才有個丫鬟在角門處走過,一看見她便道:“按臺大人。”

宋皎一點頭。

那丫鬟見她扶著一個人,卻不曉得如何,正要過來幫忙,卻給內衛止住。

上臺階的時候,宋皎聽見太子“嘶”了一聲,她忍不住道:“殿下可是身子不適?”

趙儀瑄冷冷地:“管好你自己吧。”

見太子並不領情,宋皎只好住嘴。

她看看自己身上,之前本就狼藉,後為了躲避刺客,更弄了一身的泥水,太子的這件輕容紗團龍衫都破了幾處了。不知他是否會讓自己賠償。

宋皎想著,鬼使神差又看向趙儀瑄身上,一看也嚇了一跳,先前太子把她抱在身前,她身上的泥水自然也沾到了他的身上,鎖子甲倒是看不出什麽來,可底下的衣擺卻很明顯的一大片灰色的泥水痕跡。

她急忙移開目光,只扶著太子進了廳內。

“殿下,怎麽會突然間駕臨……”宋皎思來想去,有些話還是得問,就算、打破這奇怪的氣氛也好:“是幾時從京內啟程的?皇上……”

話未說完,趙儀瑄道:“宋夜光,你問這些做什麽,你還關心這些嗎?”

宋皎一楞:“殿下……”

趙儀瑄轉頭看向她,有點譏誚冷冽的:“本宮當然是因為西南事變才特意趕來,不然你以為是為了你嗎?”

他的臉色,又像是那日在城郊訣別的時候了。

“微臣當然不敢。”宋皎低頭,放開他,往後退了一步,“只是,微臣沒想到殿下竟會親臨……殿下本不該……”

“不該什麽?”

“不該以身犯險,”宋皎鼓足勇氣:“殿下萬金之軀,有些事交給別人去做就可。”

趙儀瑄道:“有些事,別人做不成。”

宋皎正想要不要問他是什麽事,趙儀瑄握住她的腕子,將她的後頸輕輕一按,低頭。

宋皎著實想不通,為什麽太子前一刻還滿是嫌棄的,忽然間竟又如此。

那蠻橫的力道闖了進來,甚至讓她覺著有些疼。

宋皎想後退,又給他牢牢地制住了,想說話,嘴又給堵得死死的。

她只能沒什麽反抗的,任由太子搶掠似的予取予奪。

過了半晌,趙儀瑄稍稍地松開了她。

太子盯著她淡櫻的唇色逐漸加深:“這些事,可以交給別人去做麽?”

宋皎咬了咬唇。

趙儀瑄握著她的後頸,眼神閃爍的:“或者,你想跟誰去做?”

宋皎覺著自己不必回答這麽無稽的問題,她轉開目光。

“怎麽,真的有人了?”太子的聲音逼近了幾分,把她的“不想計較”當成了“有心躲閃”。

宋皎吃了一驚,沒想到他竟為這種事較真:“不不,沒有。這怎麽可能……”

趙儀瑄盯著她,心裏想到的卻是先前在城門口,易巡侍將她半抱似的扶起來的樣子。

“你敢……”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什麽別的,太子有點發抖,“宋夜光,你要是敢有別人,本宮必殺了你。”

“什麽別人!殿下你在說什麽,難道你以為每個人都像是……”話未說完,宋皎覺著自己不該在這時候招惹太子。

“都像是什麽?”趙儀瑄卻並沒有因她停住而不問下去。

“不是所有人,都像是殿下這樣的。”宋皎無奈。

“本宮又怎麽樣?”

宋皎無可退避。

趙儀瑄說自己是因為西南生變,所以才趕了來的。

但是永州跟岳峰這裏的事情才出了幾天!他難道是從京內飛來的?還是未蔔先知,提前從京內啟程了?

宋皎不蠢,她猜得到太子是為什麽這麽“及時”地趕了來。

“殿下先前不是……叫微臣死在西南道麽,說一輩子不想見到我的。”她垂眸說道。

“本宮、本宮也叫你留在本宮身邊的,你聽了嗎?!”趙儀瑄盯著她,怒不可遏,“叫你留在東宮的話說了多少遍!你一句也不聽,只說了那一次狠話,你就記住了?宋夜光,你……你真讓本宮失望,倒是巴不得你就真的……”

他氣上了頭,但竟說不下去。

四目相對,宋皎看他眼中那煎熬的焦灼之色。

“殿下曾說,微臣是口是心非之人。”宋皎慢慢地嘆了口氣:“原來殿下……也是不遑多讓啊。”

趙儀瑄怔住:“你、你……”

宋皎重又仰頭看向他,道:“我沒死,殿下真的很失望麽?”

趙儀瑄往前一步,逼得她退到了門邊上:“你!”但他竟說不出什麽狠話。

或者已經不想再說。

“是我不好,我知道,”宋皎靠在門上,卻並不覺著害怕,她擡手過去,有些大膽地撫上太子的臉頰:“我不該讓殿下擔心的。”

趙儀瑄的雙眸睜大,仿佛不相信她在說什麽。

宋皎嘆息似的說了這句,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

她主動吻在了太子的唇上。

如果說宋皎先前相信了趙儀瑄在三裏亭的那些狠話,也曾因而痛苦不已。

但今時今日,太子殿下竟出現在她的面前,這本身已經勝過了千言萬語。

不管他說什麽為西南之事而來的借口,宋皎心裏明白,趙儀瑄的那些話並不是真心,或者恰恰相反,太子是真的為她擔心著。

她雖還不清楚他是怎麽來的,幾時啟程,但心裏已經猜到,對於太子殿下而言,那必定極其的不易。

宋夜光並非頑愚不靈,也絕非鐵石心腸。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8-15 12:01:15~2021-08-15 18:24: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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