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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周府也有一樣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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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的曹芳碧果然把受傷一事都攬在了自己身上。曹炳池夫婦雖然心疼, 但到底沒怪到餘衍林身上去,只是又減了餘衍林近來的差事,讓他多多陪著。

可曹芳碧擺出懂事的姿態來, 笑著攆餘衍林去書房找父親做事,自己卻領著秋雁又去找了一趟曹芳晴。自從二人聊過周寒執的事後, 關系便比之前近了不少。

“玉佩呢?”曹芳碧進門便問。

曹芳晴笑笑,“爹爹常教我們自護羽翼, 名聲比天大。這樣容易引起誤會的物件, 我自然不會留著。”

曹芳碧剛要生氣, 可見曹芳晴眼底一片笑意, 便知道這事沒那麽簡單, 於是靜下心低聲問道:“近來聽說妹妹總喜歡逛園子,時不時還要從回廊穿過去, 莫不是去瞧人的?”

芳晴自知什麽都瞞不過這位姐姐,畢竟人家背後站著勢力廣大的嫡母。於是她索性大方承認道:“姐姐什麽都知道, 又何必問呢?姐姐了解我,正如我也了解姐姐。您今日來, 可是心急了?”

見她如此通透, 曹芳碧恨得咬牙。自從有了這位妹妹,雖然自己和娘親依然勢盛,卻真真也是不如從前。因著女兒生得好又聰明, 蘇姨娘比從前得寵多了。

“你說說吧, 到底打得什麽主意?”曹芳碧慪著一口氣道:“想必你也知道了, 這回的事,我只是不喜歡那位周夫人罷了,真沒有戕害你的意思。你跟我說說,又能怎樣?”

想到以後或許還要取得這位長姐的支持, 曹芳晴索性也大方道:“姐姐安心吧,妹妹不會輕易放過這麽好的機會的。”

“你這樣說,我真真是放心了。”曹芳碧想到榮瀾語那張看似和氣實則盛氣淩人的臉龐,心裏不由得舒暢不少。“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曹芳晴笑著,送走了曹芳碧。

身後,名喚冬暖的小丫鬟托了曹芳晴的手,柔聲勸道:“姑娘要是真看中了周大人,不如大大方方地去求老爺。老爺這幾年對姑娘很上心,想必也會同意吧。”

曹芳晴淡淡道:“這話就糊塗。老爺什麽人,你不知道?沒有把握的事,他從來不會做。如今府裏不過兩個女兒,大姐被他籠絡翰林院新來的餘衍林,那可是這批學子裏頭最拔尖的人物。如今通政司的周大人,官職朝不保夕,老爺可以籠絡,卻不會反太費心思。若真把我嫁過去,豈不是虧本的買賣。”

“那您怎麽就相中周大人了呢,您也知道他的官職朝不保夕呀。”

聽見這話,曹芳晴眼裏有了濃濃笑意。“你沒瞧見過周大人,自然不知道人中龍鳳是什麽樣子。這樣的男人,又怎會保不住自己的官職。你放心吧,在曹府待了這麽久,旁的我或許不知,可我自己想要什麽樣的前程,我最了解不過。”

冬暖聞言不敢再勸,只是想曹府這兩位小姐,的確都不是一般人。那算計的心思,真真是曹大人的親女兒無疑。

曹芳碧曾一度覺得,夏至還很遙遠。但其實日子一天天過去,似乎時光真的像流水一樣。你還沒來得及懷念昨天,明天就已經匆匆趕來了。

餘衍林果然給她請了最好的醫士。一碗碗湯藥,一堆堆深綠色的草漿敷上去,手上果然半點瘢痕都沒留下。

可惜,再完美的肌膚都換不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當曹芳碧身著華貴的紅嫁衣坐在鏡前的時候,更是深深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自然,在曹夫人的眼裏,自家女兒是誰都比不上的。為著顯示這一點,她甚至不顧顏面,讓曹芳晴換上了一件淡如月色的素錦送嫁,發髻亦是最簡單的小兩把頭,中間簪了些煙粉色的絹花。

卻不想,真正的顏色是掩不住的。穿得越素淡,反而越能顯出氣質來。此刻,曹芳晴站在一旁,雖穿得連小丫鬟都不如,但月下仙子般的模樣,竟也能引得大夥連連側目。

曹芳晴有自知之明,似乎不想做喧賓奪主的事,索性說身子不適,請去後花園簪花。曹夫人立時應了,於是這一日,便沒人再瞧見曹芳晴。

而前頭的正廳裏頭,餘衍林則是今日的主角。儒雅清淡的人,今日穿了一襲大紅錦袍,因面容清秀不俗,倒也能撐得起幾分富貴。再加上身高七尺,站在人堆裏,也算儀表堂堂了。

榮瀾語借口不去,但周寒執卻正與曹大人熱絡,自然推卻不得。卻不想,尚文閣的那些學子記仇,見了周寒執便一個接著一個過來敬酒,似要一雪上回飲酒時大夥不敵周寒執的恥辱,又像是得了餘衍林什麽囑咐,總之那酒一杯杯敬上來,瞧著都膩歪。

周平起初還急得亂轉,可見自家主子臉色如常,倒也漸漸放下心來,與幾個小廝一塊熱鬧。卻不想這會,酒桌上一位丫鬟打翻了碗碟,斑斑油汙落在周寒執身上。

“去換一件吧。”餘衍林恰好過來瞧見,笑吟吟道。他的手指早已大好,但周寒執帶給他的傷痛和恥辱依然銘記在心裏。

“表妹可好?”餘衍林借著跟他說話的機會,故意挑釁道。

本以為周寒執會壓不住火氣,卻不想人家語氣淡淡:“只要餘大人不登門,便沒什麽煩心事。”

“你……”餘衍林恨得咬牙,卻又不知他說得是真是假,一時不由得語滯。想起榮瀾語一張嬌糯可人的模樣,他對眼前的周寒執便越發厭惡。“天鵝落在青雞身上,真真是可悲。”

周寒執的周身散著酒香,可俊逸如仙的模樣,是餘衍林比不得的。又比他遠高一頭,二人站在一起,高下立見。

“大人說得沒錯。”周寒執語氣淡然道。

餘衍林正納罕,便聽人家接著道:“青雞到底是應該與青雞相配的。”

先前的納悶變成了惱羞成怒,餘衍林怎麽會聽不出來話裏的嘲諷,他雙眼立時變得猩紅,幾乎要抓著周寒執的衣領。

可這會,曹炳池拈著須過來問:“衍林啊,怎麽不讓周大人去更衣?”

方才的怒火在一瞬間被緊緊收起,餘衍林斂然道:“正勸周大人少飲酒,多樂一樂。”

曹炳池目光如炬,卻也不戳破,拍了拍周寒執的肩膀道:“周大人,眼瞧著就是秋分,陛下也該面見你了。”

周寒執略略點頭,眼底一片了然。

因忙著備婚,所以餘衍林至今不知二人到底達成了什麽協議,一時愈發摸不清周寒執的前程,心裏不免惴惴。

這會,周寒執卻已經不再答話,跟著一位小廝往後頭去換衣裳。

夏至的晚風帶著些許清涼,吹在醉了酒的人臉上,很容易便能讓醉意肆虐。周寒執步伐有些晃動,這會才反應過來,方才那些人手裏拿的酒壺,與自己的那一個的花紋並不相同。

曹家人處處精致,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也就是說自己今日醉酒,大概在誰的算計之內。

穿過九曲回廊,前頭傳來潺潺的水流聲,水上飄著幾盞荷花小燈,綠底粉瓣,煞是可愛。水邊便是更衣的地界,上頭兩盞明亮的羊皮角燈晃晃悠悠,紅漆明紙,蘭花剛綻,靜雅如宇,與方才的喧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周寒執瞧著,卻忽然一笑。這在富貴人家裏顯得彌足珍貴的靜謐之景,如今在周府早已處處可見了。

帶著這樣的念頭,他的心情輕快不少,很快更了衣出門。卻見月下,一位梳著小兩把頭的少女頭上簪著淡雅的蘭花,正一臉嬌俏地望著自己,鳳眸沁水,紅唇輕挑。

“周寒執……”她的聲音輕輕快快,像是在喚一位老朋友的名字。

瞧著周寒執看著自己怔住,曹芳晴自覺事情已經成了一半,一時心情大好,微微笑著道:“你怎麽不奇怪,我怎麽知道你的名字?”

“不奇怪。”周寒執語氣淡淡道。

曹芳晴唇邊的笑意怎麽掩也掩不住,雙眼閃著星光道:“你不奇怪,我也要告訴你。我叫芳晴,從你進曹府的那一日便心悅於你。荷花燈是我特意做給你看的,明紙是特意給你換的,蘭花是我親手為你所養。周寒執,你告訴我,你喜不喜歡?”

月光之下,一位清麗柔美的窈窕佳人說一切都是為你所準備,曹芳晴自認沒有人能抵抗得了。

可周寒執毫無反應,曹芳晴抿抿唇,一片赤誠望著周寒執,繼續說。

“我知道你府上已有夫人,可我與她不同。她心裏沒有你,我撿了你的玉珮送過去,她甚至都不會問問我和你是什麽關系。裝傻也好,不敢問也好,我想她真真是不在乎你的。周寒執,今日是我冒昧,可我一片真心,天地為證。我不求你怎樣,只想讓你陪我在這湖邊走一走。如此,我便一生無憾了。”

榮瀾語的確很美,曹芳晴承認。但她心裏也的確並不在乎周寒執。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他最喜歡的女子一定是那種能夠仰慕他,崇拜他的女子。

曹芳晴瞧著周寒執的一雙桃花眼,自認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因為她不是勾引魅惑,也不是蓄意算計,她只是把自己的真心掏出來,讓他看看而已。

畢竟,真心,是這世界上最讓人無法抵抗的東西。

“你不相信我嗎?”曹芳晴見周寒執許久不說話,心裏忽然有些發虛,近乎悲傷地問道。“周大人,我知道你在官場上遇到過許多算計。甚至在府裏,貴夫人不可謂不精明。可我跟他們都不一樣……我在這曹府裏無依無靠,從看見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大人跟我是一樣的人,是只能靠自己活著的人。大人,您陪我一道走走,咱們說說心事,成嗎?”

她自認說到了周寒執的心坎裏。

喪母多年,父親又不管事,妻子自私,周寒執怎會不孤獨呢?

然而,周寒執終於把眼神從不遠處的荷花燈上抽離出來,淡淡道:“周府也有一樣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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