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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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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嫣這一嗓子嚎出來,滿堂人都楞住了。

羅藝目光也順著移了過來,盯著伏跪在堂下哭得抽抽搭搭的單嫣。

秦夫人手裏還攥著老王爺羅藝的衣袖,忙轉頭憂心問道:“嫣兒,你這是怎麽了?”

杜差趕緊上前一步攙扶起單嫣,擰眉道:“新郡主何出此言哪?”話說著,不動聲色瞧瞧拍了兩下單嫣的背。

單嫣瞥眼,正見杜差低著頭朝她擠眉弄眼,意思叫她抓著機會趕緊說話。

適才羅成彈她額頭掐她腰,為的就是這會兒叫她在羅家夫婦面前賣慘時哭得出來。

單嫣暗暗揉了揉腰,趁著痛的勁頭還在,端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氣勢,三步作倆地撲進了堂上秦夫人的懷裏,抓著秦夫人的衣裳把臉埋進她胸前,哭得瑟瑟發抖、好不可憐:“——義母……女兒如今是活不成了!女兒這就去自行了斷!”

秦夫人聽這話嚇壞了,忙抓著單嫣的肩膀訓斥道:“傻孩子,你說什麽不吉利的話呢!你究竟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原本羅藝已經下了死令將羅成杖斃,眼見著成事在即,這會兒堂下卻突然殺出個單嫣來,武亮心裏很是不痛快,上前便道:“王駕千歲、王妃娘娘,羅成的事情究竟還處置不處置了?”

羅藝正要答話:“自然是要——”

“——義母!義父!女兒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嗚嗚嗚嗚!”單嫣一聽羅藝要下令,立馬哭得更大聲,徑直把羅藝的話給蓋了下去。

羅成站在堂下,不動聲色擡眼瞧著單嫣裝模作樣,側過臉去借著咳嗽憋了一聲笑下去。

杜差幾個也都強忍著不笑出聲。

新郡主裝蒜果然有兩把刷子。

堂上秦夫人護著單嫣,見她哭得這般傷心,武亮卻還不懂場合詢問羅成如何處置,心裏不覺火就上來了,回頭一記冷厲眼神瞪過去:“安國公未免太不懂人情世故了,沒見我義女哭成這副模樣麽?成兒就算要處置,也等我與王爺問清我家女兒傷心緣故再罰不遲!”

武亮眉毛一擰:“這……”

“武兄弟,稍等片刻吧。”羅藝回頭瞧著抱成一團的自家夫人與單嫣,打斷道,“本王的義女哭成這副模樣,定是有什麽大事。且先過問了姑娘的事情,再處置羅成吧。你放心,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武亮知道,觸犯旁的人也就罷了,可偏生羅藝是個極愛護妻室的,惹了秦氏夫人,就連半分好處都討不回來了。遂咬咬牙,忍道:“也罷,反正王駕千歲話擺在前頭,一言九鼎,我武某人就在這兒等著。”

秦夫人捧著單嫣的臉,捏著手絹替她擦了擦臉,心疼道:“嫣兒這究竟是怎麽了?誰欺負了你,你告訴義母。有義母在這兒給你做主呢。瞧瞧這小臉兒都哭花了,快不要哭了。”

羅藝拍了拍單嫣肩膀:“是啊,有你義母和本王在這兒,有什麽委屈說出來,你義母與本王自然是要為你秉公處置的。”

單嫣卻只是抓著秦夫人的手,哭得抽抽噎噎。

羅家夫婦瞧她只哭不說話,越發心急。

羅成在底下不動聲色瞧著,烏沈沈的眼珠子裏翻上丁點笑意,掐著時機差不多了,於是提腿,對著跟前白顯道的屁股上就是一腳。

白顯道乍驚之下往前踉蹌兩步出去,捂著生疼的屁股回頭幽怨瞧了一眼羅成。

殿下,您真狠。

回過頭來,白顯道朝著堂上羅藝磕了一個頭,低聲道:“王爺王妃若要問郡主何故這般傷心,屬下大膽,倒是敢說兩句話。”

秦夫人立時回過頭來,眉間慍色,冷吐一個字:“說。”

白顯道咬了咬嘴唇,稱了一聲是,說:“這件事情,歸根究底,還得怪罪定國小公爺。”

武亮又驚又氣,回頭瞪著白顯道:“小子!你這是賊喊捉賊!本國公今日上你羅家來就是為我那無妄挨打的侄子討公道,你羅家現不將羅成蒸發便也罷了,怎的還敢倒打一把?”說著揚首就想抽白顯道。

白顯道正咬牙閉眼準備挨打了,卻聽見堂上一聲“慢著——”

一睜眼,正是羅藝擺手叫停了武亮。

武亮的巴掌就懸在白顯道頭上,聽見羅藝發話,也只得捏緊了拳頭恨恨收手回去。

秦夫人將懷裏哭得發顫的單嫣摟緊了,眼神如兩把刀釘在武亮身上,瞳仁寒氣森森:“安國公,你以為這兒是什麽地方?是你武家的地盤不曾?由著你在這兒想動武就動武?你出大門口瞧清楚了,看看門上的匾額究竟寫的是北平王府還是你安國公府!”

武亮氣得暴跳如雷,壓著火道:“王妃娘娘,我侄兒可是苦主!”

秦夫人厲聲更勝:“你侄兒是苦主,現下我羅家的義女也是苦主,怎麽?就許你家苦主上門尋理,我家的苦主就連陳詞都不讓說出口了?還是說,安國公聽見這旗牌官上奏你侄兒原是惹我家姑娘委屈的罪魁禍首,心虛害怕不讓人姑娘說實情了?白顯道,當著王爺和我,把郡主如何受委屈的事情,一一說明白了,漏下一個字,我唯你是問!”

一通話雷厲風行,徑直把武亮堵了個支支吾吾,連羅藝也插不上話了。

單嫣把臉埋在秦夫人懷裏,一邊裝哭,心裏一邊伸大拇指感嘆:

不愧是能降伏羅藝的女人!

這氣場!

牛啊!

白顯道得了令,便垂首道:“回王妃的話,論起來今日一切事情的源頭,都還得算在定國小公爺的身上。今日、今日殿下帶著新郡主與屬下還有張公瑾出王府,說領著新郡主逛北平,順帶查詢她家世。至北平城裏後,殿下、殿下和張公瑾原有事就先離開了一陣,屬下便領著郡主想先行回府。誰知道,在路上卻正巧碰著了正欺壓百姓、強搶民女的定國公小公爺。屬下上前制止,反被人多勢眾的小公爺欺辱,郡主看不過去,於是出頭幫屬下說話……結果、結果……”

秦夫人聽到這兒已經是氣得火冒三丈,厲聲道:“說!”

白顯道一咬牙跪下去,惶惶磕頭道:“結果定國公小公爺瞧見郡主貌美,便言語動作輕薄郡主!”

“什麽!?”

“你一派胡言!”

秦夫人與武亮幾乎同時震怒出聲。

“屬下若是有半句謊言,叫屬下不得好死!”白顯道慌裏慌張跪直身,手裏比誓,劈裏啪啦就說,“郡主不堪忍受定國小公爺侮辱,於是出言反駁,誰知小公爺惱羞成怒要動手打郡主!也虧那時候殿下及時趕到,從小公爺的手中救下郡主。殿下護妹心切,眼見郡主被欺負成這般委屈模樣,一時急火攻心,就……就把小公爺的手給折了……”

白顯道把今日街上的事修修補補說了。

秦夫人不等聽完就朝著武亮不住冷笑:“我就說好奇怪的事呢,我兒羅成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怎的會平白無故地把你家侄兒打了一頓?現在我明白了,原來是你家那武安福孟浪我義女在先!好一個安國公啊,你可真行,自家侄兒做下這種有辱門風的醜事,你武家不先關起門來整頓訓誡,反還堂而皇之上我羅家要規矩!今日要不是白顯道把緣故說清,你還要害死我羅家獨子?武亮,你先登門告惡狀,後又挑撥王爺與我兒父子相殺,你究竟安得什麽心!”

武亮懵了,又是氣又是急道:“王妃這說的是什麽話?什麽叫你家羅成向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武家奉旨北上,這許多年來,我侄兒武安福一向與你家羅成不來往,可謂井水不犯河水。倒是你家羅殿下,月前把福兒按在我武家門前打掉了一拍後槽牙,何其囂張跋扈?我看倒是你家這位羅殿下,陰險毒辣狠,仗著自己是將來的北平王,紈絝逍遙、肆意妄為!”

秦夫人冷笑:“我北平素來治理嚴謹,不敢說有多太平,可到底也算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王爺治城鐵面無私,嚴刑之下從無惡人逃脫,也唯只有對你家那位北平城裏出了名的紈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安國公,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武安福是個怎樣的孩子,咱們都是有目共睹,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說話我怕武家二位家長臉上無光。我羅家育子雖不敢說處處周到謹慎,可孝義仁三字卻還是不敢不好生教導的,羅成為何三番五次不找別人的麻煩,偏生就找武安福,難道安國公和定國公心裏沒有一本譜?”

秦夫人一番話維護羅成,底下杜差白顯道幾個心裏都暗暗覺得出了口氣!

武亮氣得渾身栗抖,想了半天也沒什麽好話反駁回去,只得無賴道:“誰家的胳膊肘也不會往外拐!你家的旗牌官說的話怎能夠相信?說我侄兒當街侮辱你家義女,有證據嗎?”

“自然有。”羅成寒著臉上前一步,朝父母抱拳拱手:“證據全在南大街的百姓眼中,父王母妃但可差人隨意去問。”

羅藝板著面孔,揮手叫杜差白顯道帶著人下去傳話證人。

不多時,杜差便領著原先粥攤父女,並北平的幾個百姓進來,眾人回答的話筒白顯道所說無差。

杜差送走那幾位證人抱拳道:“百姓聽說殿下受冤,心中不平,外頭還有好些人想進來替殿下陳言,王爺可要放人進來?”

羅藝皺著眉擺擺手:“不必了,叫他們回去吧。”

羅成維持著朝父母雙手抱拳的姿勢,背脊挺直,微微將下顎擡高了一丁點。

他倨傲一笑,眉峰冷厲挑起:“安國公大人,我羅家人的話不可信,那難道整個北平城百姓的話也不可信?事已至此,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麽可說的趕緊說。”

武亮扭頭咬牙切齒,揚手指著羅成,眼睛瞪得通紅:“你——!”

羅成眸輕側過去一些,睨著武亮皮笑肉不笑打斷道:“安國公若是不說,那就輪到我來說了。你侄兒武安福當街輕薄我義妹單嫣,傷她清白,閨閣女子清譽何其之要緊,這件事情安國公準備怎麽還我羅家道理呢?”

武亮一咬牙,冷著臉,一個字都不說。

羅成故意激他:“安國公?怎麽不說了?這理該怎麽還才是?”

武亮終是忍不住羅成如此羞辱,一咬牙道:“雖說我侄兒武安福卻不應該調戲王妃義女,可羅殿下當日發下誓言再不動武安福一根手指這話也是說出了口的!既然如此,兩相遞過也就罷了!”

羅成冷笑,一把拽住要走的武亮:“本殿下今日折的是他武安福的手腕,可是一根手指都沒碰他的,如何算是失信了?”

武亮知道羅成這是有意跟他咬文嚼字呢,氣得體似篩糠,一張臉都憋青了,羅成卻顯然還不準放過,又意欲開口嘲諷,卻被羅藝打斷了。

“成兒,不得放肆。”羅藝寒著臉道。

羅成略有些不甘心,擡眼冷厲瞪了一眼武亮,冷哼一聲還是松開了手,規矩站到一旁。

武亮拍了拍被羅成抓過的衣袖,朝著羅藝一拱手,極不情願地道:“今日原是下臣得罪!王爺海涵了!”

羅藝客氣笑了兩聲:“安國公說的這是什麽話?想來也都是這幾個孩子們之間一時吵鬧罷了,咱們大人怎會傷了和氣?安國公既是要告辭,本王便著人備好車馬送國公回去。”

武亮咬了咬牙,終究是咽下了這口氣:“那,我武某人就承蒙王爺恩惠了。”

說著,幾個家仆上前,前後簇擁著武亮出了王府前廳。

一見武亮灰溜溜地走了,廳上所有的人心裏都不覺暗叫痛快。

單嫣從秦夫人懷裏悄悄擡起頭來去瞅羅成,笑瞇瞇地朝他調皮眨了一下眼。

大功告成!

羅成將單嫣的臉上的小動作不動聲色收入眼底,面容上仍舊板著不反應。

可別過臉背著單嫣,他終是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一剎那間,眉梢眼角上的銳利悉數春風化雪般消融去,唯餘雪霽天晴時的惠風和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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