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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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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下了一夜,庭院的泥土變得濕軟,青枝有力無氣地垂著,只有噠噠作響的鬧鈴洋溢著晨間的朝氣。

鹿野憐坐起來,把床頭櫃的鬧鐘關掉,剛想起床,手腕就被輕輕捉住。

小豆丁眼睛都沒睜開,兩只手合力攥著她的手腕,指腹細膩柔軟,拽著她,像是奶呼呼的小爪子。

她把鬧鐘握在手裏,沈默了一會,然後輕輕笑起來。

太宰治睜開眼睛看她,少女打著哈欠,即使眼睛半瞇,她也不顯迷糊,只是在慵懶之中帶了一點點可愛的意味。

可愛。

太宰治扯了扯她的手腕。

她低頭看他:“還想繼續睡嗎?”

“嗯。”

太宰治表情淡淡:“你也不許起來。”

“哦……”少女像是覺得好玩,食指輕輕點他的臉頰:“那今天的早餐怎麽辦?”

小豆丁不說話,輕輕看了她一眼,然後扯起被子把兩個人蒙住,鉆進她懷裏。

鹿野憐失笑,摸摸他的眼睛:“睡吧。”

今天的鹿野家不僅沒有姐姐的手作早餐,就連一貫的早安抱抱也沒有了。

直到十點半,三樓的臥室門才被推開,太宰治開門出去,不出所料地看見了江戶川亂步。

戴著偵探帽的男孩趴在三樓休息區的沙發上玩掌機,看見他出來,輕輕哼一聲,臉頰都氣得鼓了起來:“你太過分了!”

“過分的是你。”

太宰治關上身後的門,慢慢給自己纏繃帶:“你和那家夥打賭,經過我同意了嗎?”

江戶川亂步才不管這些,他氣得把掌機關掉:“說到底就是昨天姐姐沒有接你回家而已。”

因為弟弟生病,昨天下午太宰沒有得到放學後的抱抱,於是今天早上,他也不許姐姐抱他們。

——太幼稚了,這家夥的心眼小得和針尖沒什麽區別,天底下怎麽會有這種人。

再說了,這件事和他有什麽關系!

江戶川亂步覺得自己簡直遭受了無妄之災,委屈極了:“說來說去,難道不是那個時鐘的錯嗎?是它走慢了。”

“啊。”太宰治點點頭:“她的鬧鐘壞掉了,所以今天也是鬧鐘的錯。”

……

兩個孩子互相對視,誰也不肯先移開目光,直到鹿野憐推門出來。

“姐姐。”江戶川亂步團在沙發上,捂著自己的肚子打滾:“扁掉了,嗚……”

“……”太宰治看著做作假哭的江戶川亂步,輕輕皺眉。

這家夥在姐姐眼裏算什麽?風還是雨,又或者冰雹?

總感覺更像是滋哇亂叫的蟲子。

捂著肚子撒嬌的家夥被揉揉腦袋,她問:“沒讓阿姨做飯嗎?弟弟呢?”

“小惠在刨土。”

江戶川亂步安分下來,挽著她的手臂撒嬌:“阿姨給小惠買了胡蘿蔔種子,亂步就允許他先種一點啦!”

早餐是簡單的雞蛋面,她總是習慣在湯裏加一點白味噌,有點淡淡的甜味,江戶川亂步正津津有味地吃著,帝光中學就打來了電話,問他為什麽沒去上學。

他頓時睜開眼睛,有點緊張地湊過來,像是怕她生氣,還用臉頰輕輕蹭她。

“抱歉,亂步今天生病了。”

鹿野憐撫摸著毛茸茸的腦袋,和老師寒暄了幾句,掛掉電話以後笑著看他:“不可以逃課,所以今天的家務由亂步代勞。”

“哦。”江戶川亂步指指太宰治:“弟弟也逃課了。”

“我體育祭。”太宰治彎起眼睛,“放假兩天。”

“……”是連環計!

太宰弟弟太可惡了,江戶川亂步氣鼓鼓地洗著碗,他哪裏做得來這種事,一邊敷衍一邊往窗外看。

鹿野憐正和禪院惠在庭院裏一起翻土,小孩子剛剛從病中痊愈,正是粘人的時候,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就像是一個小尾巴。

她難得沒有穿和服,而是換上了長褲,系著棕綠相間的園丁圍裙,禪院惠身上是和她一樣的親子圍裙,兩個人蹲在一起低聲說話,氣氛平靜而又溫馨。

江戶川亂步歪歪腦袋,把碗放在水底下隨便沖了沖,然後就和小炮彈一樣跑了出去。

太宰治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看他們,江戶川亂步嘰嘰喳喳地添著亂,禪院惠摸摸腦袋上的汗,露出困惑的神色。

阿姨都把種子買回來了,但是兩個哥哥也不種東西,所以,他們明明不需要,為什麽還要霸占這麽多面積呢?

如果小菜園子都是他的,他會在裏面種滿姐姐和他喜歡吃的蔬菜,而不是任由它們空空蕩蕩地躺在那裏。

在特定的環境裏,幼小的獸類很快就可以學會捕獵,禪院惠擡頭看向鹿野憐:“姐姐。”

他握著手裏沒有播種完的種子,不撒嬌,也沒有可憐巴巴,只是平靜地陳訴事實:

“我需要更多的地方種我們的胡蘿蔔。”

**

家裏的小菜園很快就被種滿了,小海膽對此心滿意足,而太宰治暫時沒空計較這個,他正沈迷於揮舞權杖。

他可以接受姐姐送的陽光和風,接受姐姐覺得有趣的一切,但也僅此而已了,現在家裏的人太多,多到讓他不適,而最快清場的方式,就是用一個人換掉所有人。

六歲的小豆丁站在禪院甚爾面前:“請您回來,不是讓您整天睡覺的。”

接著,他把勞務合同丟在面前的桌子上。

禪院甚爾低頭看,薄薄的紙張上字數不多,大意就是以後他不僅要好好完成保鏢的工作,還要承擔所有家務,出門由他接送……一人身兼數職,和超級奶爸沒什麽區別。

開什麽玩笑,他的親生兒子都沒吃過他做的飯。

禪院甚爾懶散地倚著墻,嗤笑一聲,根本沒打算理會,又聽見太宰治說道:“她已經簽字了哦。”

“……”

禪院甚爾低頭看,她的字跡清秀婉約,看不出半分勉強。

一支筆被遞過來,太宰治擡頭看他,鳶色的眸子彎著,依稀有著幾分她的影子。

“她在為了讓你們成為家人而努力,過不了幾天,你們就可以改姓了。”

像是把他看穿了那樣,男孩小小的手指點在乙方那一欄:“離開這裏,保鏢先生又能去哪裏呢?”

總是她她她的,連姐姐都不叫,一天到晚裝老成,以下犯上的樣子真是欠揍。

禪院甚爾用力薅了一把太宰治的腦袋:“小兔崽子。”

後者打掉他的手,冷冷看了他一眼,邁著小短腿跑開了。

家裏清凈了以後,小皇帝還沒有停下他征伐的腳步,三樓臥室早晨六點準時響起來的鬧鐘先生被強制退休,孩子們的早餐轉為保鏢先生負責,衛生由鐘點工和保鏢先生一同承擔,庭院的植物也轉交給職業園丁照顧……

小海膽的幼兒園生涯也被提上了議程,而江戶川亂步沈浸在自己的世界,兩耳不聞窗外事地邀請客人,不知不覺,又到了周末。

鹿野憐被要求睡到八點,但多年的生物鐘哪裏是這麽好改變的,即使失去了鬧鐘,她也總是會在六點醒來。

今天的陽光燦爛得過了頭,少女站在陽臺上,擡起手指遮住眼睛,從指縫裏觀測太陽。

弟弟們貼心,會在早晨放慢腳步,連吵架都輕聲細語,像是湊在一起說悄悄話的小動物。

她雖然有咒術,但是卻不像尋常的咒術師那樣可以增強五感,只能從三個小豆丁的表情中推測他們的心情。

也不知道是誰最先擡起頭,鹿野憐只是一眨眼,三個弟弟就都盯著她看了。

最大的那一個瞇著眼睛笑,元氣滿滿地和她打招呼,中間的那個抿著唇,對她早起的行為很不滿意,小的那個用碧綠的眼睛盯著她,朝她揮揮小手。

鹿野憐倚著欄桿,也笑著揮揮手:“早安。”

江戶川亂步站起來往屋子裏跑,禪院惠慢吞吞跟了上去,太宰治把手交疊放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電梯上升的速度很快,她從背後被抱住,江戶川亂步很快蹭到她胸前:“好想姐姐。”

鹿野憐揉揉他的腦袋:“不是每天都在這裏嗎。”

“好久沒有看見早上的姐姐了。”

緊接著,他又說起自己的事。

“我請到了好多客人。”江戶川亂步把手指攤開給她看:“有五個呢!”

“真厲害。”她笑:“我們亂步這麽受歡迎呀。”

“那是當然!雖然小惠把菜園子種滿了,但是亂步也不想輸給那家夥。”

說著,江戶川亂步眨了眨眼睛,低頭看著放在她腰間的手。

“好小。”

他擡頭朝她比劃:“感覺紫原的腰是姐姐的兩倍還要多。”

為了顯得板直,和服要穿很多補正,把腰和胸墊的平整,就像是在一個直筒裏面塞滿棉花那樣,在夏天十分叫人受罪。

於是太宰治暫時禁止了她的和服自由,在衣櫃裏塞滿了他喜歡的小裙子。

純白的長裙符合他看的那本童話書裏對於仙女裙的一切描述。

鹿野憐打開衣櫃的時候像是被逗笑了,低頭看著小豆丁:“這就是需要我‘自負’的後果嗎?”

太宰治問她:“後悔了嗎?”

她換上他買的裙子,彎腰撫摸他的額頭:“我很高興。”

她不後悔。

可是他後悔了。

兩個可惡的DK看見她的那瞬間,齊齊失去了聲音,白頭發的這個低下頭,擡指掀起一點墨鏡,黑頭發的這個笑了笑,下意識瞇起眼睛。

得到權柄的太宰治又開始不安。

雖然還不太明白不安的原因,但他清楚,全部的危機感都來自於這兩個少年。

高挑、強大、看起來一只手就能把他捏死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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