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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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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這一頓飯,俞濟心不在焉地準備走,才英壓低了聲音同雲容提了兩句戲班的情況:“戲班裏的人頭發被剃得蹊蹺,像是人為的……不過還沒查出來是誰幹的。”

“那這是衙門的事呀,”雲容也湊過去小聲逼逼,“這人剃光了她們的頭,真是壞。”

說完,雲容還心有餘悸地摸摸自己的小揪揪。

“衙門的人也已經查過了,沒有查出任何東西。”

所以何班主才會找上道觀。

俞濟瞥見她的小動作覺得好笑又俏皮,目光一轉,對上酆鄲溫和的眉眼,那雙眼冷如幽潭,嘴角雖掛著笑,俞濟卻覺得怪滲人的。

雲容不想待在房間裏,正巧師兄們也在,如今外頭陽光很好,將要離開的兩人喊住了:“我還沒見過戲班子是什麽樣的,師兄……我可以和你們一起過去瞧瞧嗎?”

俞濟認定是人為的幾率超過八成,如今是白天,他們兩個師兄也不至於保不住一個師妹,他點頭應下:“那行。”

“那你們等我換下衣服。”

酆鄲望著她小跑上樓,手中的茶盞被把玩著,直至茶水都涼了,雲容換上新衣裳下來也沒喝上一口。

她依舊是頂著個小揪揪,雪白臉龐全展露出來,桃腮杏臉,天生一副好相貌。身上的道袍換上鵝黃的半臂,裙擺飄藍,一走一晃像傍晚遠山一抹黛藍蒼穹。

在離開之前,雲容心中記掛著自己泡在水裏的道袍,繞到酆鄲那頭,看他坐著,彎下腰向他詢問:“酆公子,我的道袍不能燒,泡在水中應當是無礙的吧。”

酆鄲淡笑著:“無礙,去吧。”

聽他這般說,辛雲容也放心了,她高興地拎起裙擺小跑到她師兄的身旁,不知道說了句什麽,連不愛笑的才英都彎了嘴角,小娘子的一顰一笑讓人移不開眼。

酆鄲望著她遠去也不曾回頭,眼神一暗,等他們走遠了才緩緩起身走了出去。

俞濟看她換了一套衣裙,只當是小娘子愛俏,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自然是換下道袍快活些。

道觀日子沈悶,日覆一日,才英第一回 下山也沒什麽反應,似乎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吸引著他的目光。他同俞濟從小上山不同,才英本家中富裕,少年時親眼看見惡鬼滅族,被觀主救下後住在觀中,就養成不愛笑的模樣。

雲容在一旁,俞濟的笑容就多了許多。

才英師弟不愛笑,他也不知同他說什麽,兩個人就幹脆都沈默著,除了戲班的事情會說說話,其他時候就像兩個悶葫蘆似的,雲容在隊伍中就格外不同了。

她和俞濟在浦州單獨相處的時間較長,一路上有說有笑,在街市上,雲容看見什麽好吃的也會給才英買一份,她的聲音像是春日抽條的嫩芽,除了對他多有關照的觀主,什麽都要和他分享的雲容也讓才英不再沈默,偶爾也會同他們搭幾句話。

這一路就走到了江陵園,白日裏客人沒有夜裏多,但前幾天出了剃頭的事之後許是傳出了什麽風言風語,甚至胡謅起什麽剃頭鬼的穿梭,客人比之前少了大半,一眼望去,樓上的客人寥寥無幾,倒是戲臺上的人不敢放松,拿出十二分精神盡力挽留這為數不多的客流。

何班主看到是俞濟他們回來,連忙迎上去,想要問問這一趟出去可有什麽結果,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道長喝口茶歇歇吧。”

俞濟知道他心急,這一次出去是去找上一任江陵園的主人打探這園子裏可有什麽古怪之處,他們前幾日聽說江陵園在此之前出了事後荒廢多年,各種鬼怪傳說層出不窮,就連外頭的小孩都講得頭頭是道,煞有其事般。

如今的江陵園主人從外地來,便宜買下這裏也不過十年,一頓整修下來,對這裏發生過什麽也不清楚。如今染上重疾,根本沒時間管理江陵園。

何班主帶著戲班子走南闖北,剛在江陵園租了半年就出了這樣的事,銀錢掙不到,又如何養得活後面這一堆人?

如今看他們戲的客越來越少,江陵園其他的戲班子也怨聲載道的,被連帶著掙不到錢,大家都不好過。

江陵園裏除了戲班子,還有江陵園主人買在這的仆從,官府的人搜查後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人,那些頭發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何班主才上山將俞濟幾人請下來,看看到底是不是鬼怪作祟。

“何班主,清通巷那的住戶早已搬走了……我們沒能找到秦老爺。”

秦老爺便是江陵園的前主人。

聽俞濟這般說,何班主垮下了臉,變得愁眉苦臉了起來。

“那可如何是好?”何班主長嘆了一口氣,“俞道長,就沒別的法子了嗎?”

如今這情況,若說是人為又過於詭異,若說是鬼,又沒聽到法鐘響。

俞濟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畢竟他們最多捉鬼,如今鬼氣都沒瞧見,這著實讓他們有些難辦。

“我們再多留幾日,”這是俞濟唯一能做到的事情,雲容瞧見何班主松了口氣,朝他拱手,“那就多謝道長了。”

俞濟回了禮,回頭看向辛雲容時,她正看著戲臺入了迷。

這是一出新寫的劇,講的是落魄書生生了重病遭農家女搭救,但最後還是沒能熬過去,最後化為鬼魂報恩的故事,為了能吸引客人,何班主簡直費勁了心思才搗鼓出來的。只是今日人心惶惶,這戲也只敢白日裏演,倒也勉強撐著度日。

所幸無事,俞濟看辛雲容看得起勁,將銀錢硬塞給了何班主,找了張桌子讓她坐在這看。

師兄弟對戲沒興趣,準備在江陵園看看哪裏還有漏掉的地方。

戲正演到鬼魂書生將山賊那弄來的銀子放在農家女的門口當做報答的恩情,卻被一山賊瞧見,誤將農家女捉上去揚言要剁掉她手的時刻,雲容吃著糕點,腮幫子像松鼠似的鼓鼓囊囊。

身旁的高椅被拖動,一道頎長的身影坐了下來,耳邊是倒茶的水聲,雲容看得出神沒往旁邊瞧。她只當是俞濟或者才英,又或者是其他的客人,只專心地盯著臺上看,那山賊裝扮的武生手持大刀就要砍下,急忙伸手擋在眼前。

修長的手似是早有預料,替她擋住了視線。

雲容這才偏過頭,發現不知何時酆鄲和她同桌。

“聽聞江陵園出了一道好戲,便過來瞧瞧。”

他說話慢條斯理的,玄色大袖沒有一絲褶皺,收回手時袖口落下一些,露出一截皓白緊實的手腕,他的手予人一種時常執筆的錯覺,手有薄繭,骨節分明。

到了最後,他又溫和地詢問她一句:“這處觀景最好,辛姑娘不介意我坐這裏吧?”

雲容大方地搖頭,還將桌上的糕點推過去,因嘴裏的糕點過多,她艱難地嚼著食物,接過酆鄲遞過來的熱茶喝下一大口,才感覺活過來了。

“當然不介意,”小娘子甚至透出些喜悅,一個人看戲終究沒有兩個人有趣,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同酆鄲說說這出戲,“我還從未見過如此有趣的,酆公子若是沒看全,我還可以同你講講。”

她興趣盎然的,酆鄲支著下頜靠近她這邊:“勞煩辛姑娘了。”

“不麻煩不麻煩。”

從前都是沈雲初抱著她同她講故事,如今角色一換,酆鄲極為捧場地插了幾句,雲容也能感同身受沈雲初的趣味了。

臺下的戲已經演到鬼魂書生為了救農家女,借助妖風攔住途經此處的威武將軍,帶領他攻破山賊老窩,順便還英雄救美的結局。

酆鄲斂了神色,聽著辛雲容激動地在一旁嘰嘰喳喳:“書生真是機智過人,救了恩人還給她送了一道情緣,他的恩情也報了,這出戲可真圓滿。”

聽她說這些話,酆鄲卻沒有吱聲,等到雲容反應過來她這次沒有得到酆鄲的回應,便轉頭看向他。

“酆公子不覺得這個結局很好嗎?”

酆鄲薄唇一碰:“那書生愛慕農家女,如何忍心將她推到旁人懷裏。”

辛雲容也來了興趣,雙手抱著臉頰歪頭問他:“那如果是酆公子的話,這出戲該如何演。”

搭在桌面上的手指輕敲,他望著雲容笑道:“近水樓臺先得月,便是鬼,哪有拱手讓人之理,若是農家女願意,便又護她一輩子又如何。”

雲容被他這直接的話驚住了,她囁嚅著:“可書生已經是鬼了,又如何護她一鼻子?”

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對上她的眼,身上的梅香似有若無地飄到雲容的鼻尖,她揉了揉鼻尖,不知為何有種做錯事的心虛錯覺。

“人分三六九等,便是鬼也自然也有法子同人一樣的。”

他的眼睛猶如幽潭,雲容只看了一眼仿佛就深陷進去再也出不來,似乎本能地察覺到危機,她下意識挪開了眼,略顯狼狽地吐了口氣。

酆鄲的話令她想起了沈雲初,她的夫君如今只剩下一道模糊背影,愈發看不真切,就連他的聲音也記不得了。

只不過,雲容偷瞟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心中多了幾分疑惑。

酆鄲總予她一種熟悉之感,以至於她差點將他同沈雲初聯系在一塊兒,當她發覺自己的想法時,恨不得洗個冷水臉清醒一下。

沈郎是鬼,若他們是同一個人,那師兄不應該沒看出來,法鐘也未曾響過,實屬她多心了。

辛雲容把自己嚇了一跳,她望著臺下的伶人伸手接過樓上丟下去的花和銀子,伸手摸向錢袋準備掏點銀子出來打賞時,身旁的人已經站起來,將腰間的錢袋一整個丟了下去。

辛雲容暗暗咂舌,酆公子倒是大方。

卻看他又清雅坐下,抿了一口茶,驟然偏頭向雲容說道:“我方才將身上銀錢都賞出去了,如今想起,客棧的房錢許是不夠了。”

原先還當是個闊的,如今卻見他因捉襟見肘而面露愧色,小娘子結結巴巴地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他的話:“那,那……”

“若是辛姑娘不介懷,我那間房予你住著,我睡地上就成……當然,若是信不過,拒絕便是了。”

他最後又好心提醒:“嬰面蟲是否會卷土重來你我都不知,還請辛姑娘小心些。”

聽完這句話,辛雲容幾乎沒怎麽思考就答應了下來。

她在心裏默念:助人為樂,積善成德。

看完了新戲,雲容就去戲班後臺去找師兄,酆鄲這次沒跟著,等到雲容回頭去看他們剛剛坐的位置時人已經不見了。

雲容走到後臺,繞過去的時候正好撞到了一個小姑娘,對方低著頭看不清臉,手中的東西一時沒拿穩掉了下去,雲容彎下腰替她撿起,能聞到油紙包裏透出的油餅的香味,她遞過去時,小姑娘也不說話抱在懷裏就跑了。

俞濟和才英在同卸了妝的女伶問話,被問到剃頭時的事情唰的一下眼睛就紅了。

看來沒頭發這件事傷的她挺深。

俞濟和才英摸了摸鼻子,一時間不知道該繼續問還是該停止這個話題。

看到雲容來了,俞濟想也不想地將這件事交給了她,他們對姑娘家無從下手,好在雲容上手快,又不像俞濟兩人穿著道袍說話直接,拉著手說了會兒話,才開口。

問起異常,那個叫朱綠的女子搖搖頭:“那日我睡得沈,什麽也沒聽見。”

其他幾人也搖頭,她們早就被問過一遍了,過了幾日也沒結果,個個都垂頭喪氣的。

難不成是被下了藥?

卡死在這個關頭上,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去了。

就在這時,角落裏陡然傳來一道小小的聲音:“我好像聽見了……”

幾人都往那個方向看去,是個比雲容矮上一大截的小姑娘,她穿著同戲班的不一樣,粗布麻衣,瘦巴巴的,一扭頭時露出占據大半張臉的紅色胎記,還沒等雲容反應過來,她就已經率先低下了頭將劉海蓋住了一半臉。

“茹清?”朱綠詫異地看著她,聽她這般說以為她知道些什麽,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臂,激動地詢問,“你那個時候聽到了什麽!?”

小姑娘被嚇了一跳,想掙脫又掙不開,似乎是被嚇到了,瞪大了眼睛用力搖頭否認。

“你說呀!”朱綠急了。

俞濟伸手攔住她,茹清才得以脫身,她跑到一旁躲著,渾身顫抖著:“我就聽到一句……”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雲容擋在她身前,抵擋住了投來的大半目光:“別怕,這有道長保護你呢。”

聽了她的話,茹清看著俞濟和才英好一會兒,緊張地吞咽著口水。

“我聽見,”她停頓了一下,聲線依舊在顫抖,“有個女人說,你們還不夠瘦……”

此話一出,眾人駭然。

這話沒頭沒尾,被剃掉頭發的女子從骨子裏感覺到的恐懼。

為什麽說她們還不夠瘦……

這個女人是誰……

雲容再問,茹清卻是搖頭不再說一個字,似乎是被嚇著了,手指都是冰涼的。

太瘦了,雲容拉過她的手走到一處隱蔽處,將今日在街上買的小吃遞給她看。

她問的坦蕩:“姐姐今日買多了吃食,左右是要浪費的,你瞧瞧有沒有喜歡的。”

茹清用完好的臉頰對著她,片刻後,她確定雲容不是戲弄她,這才低下了頭挑了一根糖葫蘆。

“我可以吃這個嗎?”

“當然,”雲容笑瞇瞇的。

茹清許是第一次吃這個,她舔完了外層的糖殼,再咬了一口山楂,酸的皺起了眉頭。

她才知曉,原來糖葫蘆裏的山楂是酸的,一點一點地細心吃完,雲容已經要回去了。

天色漸暗,雲容朝著她揮了揮手,茹清看著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咬了咬牙又沖了出去。

俞濟送她回去,才英守在戲班裏,旁的戲班開始登臺,零星幾個的客人踏入江陵園聽戲,茹清許久沒跑這麽快了,好不容易看到了雲容的背影,後領就被揪住提了起來。

是何班主。

她有些懼怕他,顫巍著喊了聲舅舅。

“回去,別亂跑。”

茹清連連點頭,跟在他身後回去的時候回了次頭。

雲容早就走了,等到傍晚她才看到俞濟和才英兩位道長回來了。

她和俞濟對視了一眼,立馬低下頭去跑走了。

俞濟察覺到了什麽,附在才英耳邊說了句話。

直至休息的時候,俞濟也沒看到茹清。倒是站在房頂上的才英看到她在無人光顧的柴房門前徘徊,猶豫不定,似是在糾結著什麽。

他縱身躍下,落在地上時發出一聲輕微的動靜,但就是這點動靜也將茹清的視線吸引了過來,她對聲音極為敏感,看向才英的目光滿是驚懼。

“我只是經過。”才英面無表情地說完這句話,茹清警惕更高了。

俞濟:“……”好一個從房頂跳下的路過。

茹清轉身就要跑,俞濟也不攔著,只是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麽想和我師妹說?”

逃跑的小人身體一僵,偏過頭盯著他看,警惕似乎少了一些。

“是你……看到了什麽嗎?”

茹清不打自招地睜大了眼,似乎在問他為何會知道。

“所以,”俞濟努力放柔了自己的聲音,讓自己看起來和雲容那般無害,“你看到了什麽,可以告訴我嗎?”

茹清警惕地環顧四周,將自己的身影縮在了暗處。

“這附近沒有人了,”才英聲音沒什麽起伏,一雙鳳眼打量著茹清,“你放心說便是。”

真的可信嗎……

茹清打量著這兩人,最後妥協般朝他們招手,示意他們過去。

俞濟和才英悄聲靠近,同時蹲下了腰,附耳過去。

“那個女人……”茹清的聲音越來越低,“沒有頭發。”

這對他們來說,算是一個很大的線索了。

“那你聽到她的聲音,或者看到她……知道她是誰嗎?”

茹清搖頭:“我只遠遠地看到了一點……”

那日戲班裏熬了一鍋雞湯,香噴噴的,可惜沒她的份。本想著夜裏去廚房瞧瞧還有沒有剩,不料看到了這一幕。

如今已是深夜,俞濟和才英兩人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一個個檢查頭發,也許能找到線索。

雲容這一頭,突然變成了有錢人睡在了柔軟的床上,她側著身看著燭火將男子的倒影投在了帷帳上,他似乎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狀況,不緊不慢地脫衣解帶,先是外衫,再是腰帶……

他的手指真長啊……

挺拔的鼻梁……

漂亮的下頜線,還有滾動的喉結……

雲容覺得自己這副樣子和偷窺狂沒什麽兩樣,將手捂住發燙的臉,被子拉到了頭頂,她縮成一團,嘴裏呼出的都是熱氣。

她不是故意的。

酆鄲停下了動作,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淺笑著,望著床榻上鼓起的一團目光晦暗。

還需再等等。

隔日,雲容從才英那得到光頭的線索後陡然發現:江陵園戲班的女子全被剃光了頭,站在太陽底下一曬,反光的讓人睜不開眼。

作者有話說:

二合一!我好棒!(打滾)

評論發紅包,雖然有些遲!祝大家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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