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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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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巧,等他們找過去的時候張婆子不在府中。

燒火的小丫頭穿著厚棉襖,嘴裏叼著廚房裏的人給她做的糖葫蘆,吐字還不太清楚:“張奶奶……唔,去西街啦!”

幫廚的另一個胖男人搭話:“說是家裏有事,還不曉得什麽時候回,道長若是有事,可去西街三胡同那找她,她家有一棵大槐樹呢,很好認的。”

這件事既然起了頭,自然是不可能就此停歇。

更何況張婆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回,早些尋過去弄清楚這府裏的貓膩才好。

府中要留個人守著,本想著讓雲容陪在林夫人以免勞累,但又顧忌那女鬼白日裏出來,屆時她無法對付,可能還會有危險。

俞濟主動提出留下,孟鴻卓便帶著辛雲容往西街那去。

有孟鴻卓在,找到地方不是問題,他一邊打聽著路,也趁著這次出來向街坊打聽著林員外家的事情,問到的人要麽就是不清楚,要麽神色怪異,不願多事。

孟鴻卓人高馬大,不笑的時候難免洩露幾分不好相與的氣質。

雲容觀察了一會兒便主動分擔詢問林府的事情,孟鴻卓也松了口氣,他的語氣一向直白,沒有女子那般柔軟委婉,既然表妹願意做那他也沒必要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

以前這種事都是俞濟去做的,可惜今天他守在林府。

辛雲容上手很快,他和表兄兵分兩路,擔心被問到的人會懼怕孟鴻卓,兩人隔了有幾米的距離,她手裏拿著表兄給的一袋錢,在那些點心鋪子周圍閑逛,今日看到廚房下丫頭嘴裏叼著的糖葫蘆,她也買了一串吃了起來。

趁著買東西,她有意在賣糖葫蘆的大娘面前嘀咕:“奇了怪了,我上回來林府見到的夫人好像年紀大些。”

頭上裹著藏藍頭巾的婦人每日抱著糖葫蘆樹走街串巷,對這附近的八卦自然是知曉。

聽到辛雲容的話嗤笑一聲,但又顧忌著什麽,壓低聲音打趣:“這道長就不知道了吧,那位夫人前幾個月病死了,喏……這是娶的第二個。”

辛雲容故作驚訝:“怎會?我去年見林夫人身體還好得很,怎麽會染上惡疾?”

她也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麽會騙人,耳朵紅了一下,就聽到那大娘似是了解其中內幕般嘲弄地挑眉:“那好好的人怎麽可能會一下子病死呢。”

辛雲容不好接話,她也不可能直接去問林員外和他夫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只是睜大了眼睛,第一次聽到這樣毫不掩飾地鄙棄話語,她幹脆咬了一口糖葫蘆壓壓驚。

隔了有半個月沒吃了,吃掉表面的糖渣,再咬一口裏面紅彤彤的山楂,平日裏上頭的酸味並沒有嘗到,她只覺得有些開胃,吃完了一串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

她又和大娘買了一串,聲音撒嬌似的婉轉,還像個沒出閣的小姑娘因為一串好吃的糖葫蘆就開心地笑起來。

偏偏身上又是樸素的道士服,半舊的衣裳楞是讓她穿出了嬌俏的意味來。

那大娘瞧著她,雖不想多事,只對她提醒了一句:“那林員外不是個好的,你長得這般好看,還是避開些。”

辛雲容嘴裏還嚼著糖葫蘆,聽了之後也沒有不耐煩,乖巧地點著頭讓人很是受用。

她又問了幾個攤子,得到的話都差不多。

費了不少時間,辛雲容拎著幾個油紙包的糕點打算回去找表兄說說聽到的事情,突然發現這街上的人突然多了不少,他們來來往往,也不說話,瘦長的身影像雲似的飄過,但又好像走得極慢,周圍安靜了下來,原本哄鬧的街市販賣聲也悄無聲息了起來。

這詭異的畫面讓人呼吸都屏住,辛雲容看看左邊又瞧瞧右邊,本想透過人群的縫隙尋找表兄,但怎麽找也沒瞧見表兄原先站立的那個位置看到人。

他已經走了嗎?

半天都沒擠出人群,她正欲呼喊,肩頭被人用力撞了一下,身體晃晃悠悠的半天沒穩住,周圍也沒東西可抓,眼看著就要往側邊倒去,背後虛虛貼了一只手,極為輕巧地將她托起。

辛雲容只覺得眼前一花,她又重新站穩了身體,摔倒時張開的手臂抓住了冰冷的絲綢慌亂一扯,現在低頭一瞧,才知道那是別人的袖口。

那人許是沒預料到她會這麽大力,慌亂之中的力氣超乎了雲容的想象,看到被她扯著俯身湊近的少年,目光下只瞥見白玉般的側臉,垂落在頰邊的長纓差點打在她的臉頰上。

側臉一躲,她又急忙松開手,邁了一步站在一旁去了。

臉上赧然,想到剛剛托著自己站穩的手怕是面前少年幫的忙,她福身福了一半又想到現在身份不同,拱手向他道謝。

小娘子動作有些不倫不類,低頭彎腰正正經經地道了謝,絲毫不知曉比她要高上一大截的少年那一雙黢黑的眼盯著她的小腹瞧。

“無礙。”

辛雲容松了口氣直起身體,擡頭看著對方的臉龐,覺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他的聲音並非是少年那般朝氣明朗,反倒是書生般清潤,眼瞳極黑,同他身上的鴉青暗紋長衫一般,好看倒是挺好看的,就是有點壓抑。

他的腰間配著一塊玉玨,青白色,透著冷意。

少年擡手,露出一截皓白手腕,他不像是小娘子那樣帶著點粉色,而是帶著點青,那白得不像是正常人能有的,看著細白的手臂,卻輕松地將她單手托起,如若靠近些便能發現他的手臂肌肉薄而結實。

鼻尖嗅到一點熟悉的氣味,像梅花,雲容剛聞到一點少年便垂下了手臂,轉身離去。

雲容兩眼發怔,殘留的些許梅花氣味剛要尋到記憶深處,耳邊有一道男子的呼吸聲,“雲容?”

是表兄。

辛雲容被他拍打著肩膀時下意識回了頭,剛想起的那點記憶又被封鎖了起來,她眨了眨眼喊了聲表哥。

剛剛蜂擁在街上的人群散了個幹凈,叫賣聲重新傳到她的耳邊,馬匹打著響鼻,孟鴻卓的聲音由虛到實,“你剛剛去哪了?”

她一直在這兒呀,辛雲容囁嚅著:“我剛剛也沒找到你呢。”

聽了她的話,孟鴻卓才想起方才袖口中的金鈴為何發出響聲了。

“我找到張婆子的家了,”他不願多說,怕嚇著她,隔著衣袖拉著她的手腕往另一端走去,“這些事回去再說。”

雲容連忙閉了嘴,緊跟著表兄往那巷子裏走去。

也不是很遠,只不過這巷子裏繞得很,剛剛被少年一打岔差點讓她忘記從賣糖葫蘆大娘那知道的事,她小聲地告訴孟鴻卓,但把最後給她的提醒隱藏了,她知道那不是中聽的話,說給表兄聽圖惹他生氣。

“到時候再問問就知曉了。”

對著那扇大木門敲了敲,雲容透過門破的個小洞瞧見房屋裏走過來一個人,聲音粗嘎:“來了。”

張婆子打開門一瞧,是在林府見過的那兩個道士。

渾濁的眼睛掃視兩人一圈,她也沒問他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微弓著腰打開了門:“不知兩位道長來找我有何事?”

雲容舔了舔嘴唇,望著表兄不好意思開口。

孟鴻卓一向直來直往,“聽聞之前那位林夫人是病逝的,但府中的人似乎並不清楚上位夫人的事情,我等察覺有些古怪,便尋來問您此事,不知您是否知曉其中緣由?”

雲容在一旁只點頭。

“進來吧。”張婆子讓開了身體,察覺到她態度的轉變,孟鴻卓兩人邁過門檻走了進來。

三人就在庭院的石桌旁,就著一壺熱茶聊了起來。

“之前那位夫人姓元,是商戶之女。”

老嫗出神地望著院子裏的那棵槐樹,“元夫人待我們是極好的……老爺原本是秀才,可惜也就是個秀才,再高的功名也沒有了,若不是娶了夫人,靠著夫人的陪嫁買了個員外的職位,哪有如今風光!”

青年的食指點在石桌上,一下一下的,也不打斷她的話,雲容瞧著他的動作莫名想起了消失了幾個月的夫婿,他下棋的時候就一天拿著白子在桌邊輕輕敲擊,看著她想不出下一步苦惱不已的樣子,時而輕笑,但大部分的時候繞到她身後,冰冷的胸襟貼在她的後背,呼吸打在她的耳側教她下一步怎麽走。

教著教著就會教到床上去了。

雲容搖了搖頭,耳尖泛紅。

耳邊是張婆子對林員外的控訴,她閉上眼卻突然想不起沈雲初的臉,模模糊糊的,一時間慌了神。

孟鴻卓偏頭瞧她,眼神詢問著她是否哪裏不舒服,辛雲容搖了搖頭,將心底的那一絲恐慌壓了下去,仔細聽張婆子講話。

“夫人五年未能生子,老爺態度也是一天比一天差,每日不歸家也就算了,誰知有一日竟發現看著在外養了外室,肚子都五個月大了……”

老嫗瞇起了眼:“夫人心善,想著將人接進來把孩子生下來,誰料那外室大搖大擺坐著轎子進府,仗著有個孩子對夫人不恭不敬,在看著那吹耳邊風,說夫人容不下她的孩子……”

雲容沒有在林府看到孩子:“那孩子……還是沒生下來嗎?”

張婆子垂下眼:“也要看她有沒有那個命生。”

孟鴻卓多看了這個婆子一眼。

“自那外室吹了幾回耳邊風,老爺和夫人吵了幾架,之後……夫人的身體就不好了。”

“她那是憂思過度,每日以淚洗面怎麽可能會身體好。”張婆子嘆了口氣,“在夫人病逝前,那外室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人和孩子都沒保住,真是報應!”

兩人回去的時候格外沈默,雲容摸了摸肚子,感覺身體似乎更強健了一些,真是奇怪。

但她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表哥,這個孩子能平安生下來吧?”

寬大手掌撫慰她的發頂,卻沒有直面回答這個問題:“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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