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是我。”

姜喬聽了這聲音，身體忽然僵住。只聽呂風接著說道：“我就是你們說的那個人，對不對？”

姜喬站起身來，強作出一副冷漠的樣子：“不對，那日之前，我從未見過你。你好大膽！竟然又潛入本宮寢宮！”呂風冷笑：“你的寢宮，難道不是誰都可以進的嗎？”

姜喬此時沒心思同她說這些，只想趕緊把她糊弄過去。從前的痛苦，呂風不必承受。

可她冷漠無情的話還沒說出口，只聽呂風道了一句：“我見了林千楚，他把什麽都告訴我了！你不必瞞我，若再瞞我，你我往日情誼大可一筆勾銷。你屬於我的過去，你若不想承認這過去，便是不想承認我們的情誼。我也無怨言！”

姜喬看著呂風堅定的神情，只覺她不像作假，心中忽的一軟，叫了一句：“風兒……”可話沒說完，只見呂風臉色一變：“我果然是呂風！”

姜喬先楞了一瞬，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呂風下套了。剛要去拉住她手，跟她說自己苦衷，只見呂風一轉身，道：“我去找我相……我去找秋白，我要問他！”接著，便不見了身影。

姜喬呆站在原地，過了許久，直至薛痕喚她她才回過神來。

“娘娘怎麽了？”

姜喬搖了搖頭：“沒什麽，帶我去武柳的院子裏吧，我找她說會話。”

過了好幾日，姜喬才又見到了秋白。只見秋白一臉倦容，姜喬剛要問他，只聽秋白道：“她走了。”

“什麽？”

“我沒有告訴她過去的事，她生氣走了，說要自己去查。她說，她不能做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她要自己決定這件事，不能讓……不相幹的人去決定。我找了她好久，但沒有找到。”秋白坐了下來，聲音裏盡是疲憊：“我們是不是真的錯了？只想著那些過去對她來說太過痛苦，卻沒顧及她自己的想法。”

“事已至此，說這些有什麽用？”姜喬也嘆了口氣，隨手拿起扇子，卻沒有扇，只是緊緊地握著。

“你可還有什麽事嗎？”姜喬問。

秋白道：“四個月後，便又是殷季的壽辰，今年他該三十五了，一定會大辦的。楚國那邊來消息，要送你一份大禮，讓你做好準備。具體的事情，到時候公孫端會來同你說的。”

姜喬想了想，輕笑道：“還能有什麽大禮呢。”說著，她看向秋白，剛要說話，只聽秋白道：“你別說話，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讓我幫你找出王後通敵、靳妃栽贓的證據，然後在壽宴上一股腦地捅出來，”秋白笑了笑，“可我要去找我的妻子，她一人在外，我不放心。”

姜喬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只聽秋白接著道：“不過我已在驚世閣吩咐下去了，大家都出動了，一有消息就會送到我府上。我三個月後，不管找沒找到她，都會回來一趟，把那些東西交給你。剩下的事，就看你的了，”秋白說著，起身道：“一定要還她一個公道。”

說罷，秋白就要走，姜喬卻叫住了他。秋白回頭，只聽姜喬道：“你找她時，你去過林千楚那裏嗎？”

秋白疑惑地看著姜喬，只聽姜喬接著道：“她見過林千楚了，也是從林千楚那知道的事實，後來才過來問我的。怎麽，她沒同你說嗎？”

秋白搖了搖頭：“沒有，她一回去就逼問我，說你已經認了。我自然是百般否認，她氣急了，便走了。”說著，他頓了下，低下頭，“或許是該去林府找找。”說罷，他便去了。

姜喬嘆了口氣，轉身又伏在案前，練字去了。竹簡上，她的字已不再像從前那般連三歲小兒都不如了，和殷季的字已有五六分像了。

很快，三個月到了。這期間，姜喬除了和自己的兒女之間沒什麽進展之外，其餘都還好。兩個孩子，依舊是那般，一個跟著王後，一個跟著王夫人，對那兩個女子百般依賴，對她，卻叫一聲“娘”都不肯。每想及此，姜喬都會苦笑一聲，隨即開始怨憤殷季將她禁足三年。

這日晚，姜喬正要入睡，忽然聽見一陣冷風，便命人出去，自己掌了燈下床來看，只見案前擺著一個盒子。姜喬打開盒子，只見裏面只有幾封楊國臣子間的往來書信，除此之外還有個字條上寫著兩戶人家的地址，和韓乙的住所。

姜喬拆開那幾封書信，只見裏面都是些往來客套之詞，只是言語間提及了夏國內有楊國眼線，還有隱晦的“公主念及故國之情，屢多幫襯”之言。姜喬蹙眉沈思，這幾封書信，怕是不能定罪。她又看了看那兩個地址，皆在楚國境內，想必是靳誠買通的那兩個士兵的家人所遷移的地方。最後，她看向韓乙的住址，不由得楞在那裏：夏國龍橋夏宮！

韓乙就在這宮中！

怪不得，怪不得……

姜喬忽然想起許多年前，那時還沒有瑤兒。武柳的父親去世，她要去奔喪。姜喬替武柳去求王後放她出宮，卻沒見到王後，反而是在一片樹林裏聽見了王後在和一人交談……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夏國不知還有多少機密，都被這韓乙盜取了！

想著，忽然聽見門外有響動。接著，只聽薛痕在門外道：“娘娘，王上要來了。”

這麽晚了，殷季按理應該歇在那些年輕貌美的後妃處，怎麽跑到她這來了？

姜喬來不及想，只得先把那盒子都藏了起來，然後理了理鬢邊亂發，開了門，剛要喚薛痕來給她收拾一下，只聽門外通報：“王上駕到！”姜喬只得就這副模樣去迎駕了。

殷季板著個臉，走了進來，大袖一揮，宮人們便會意下去了。姜喬仍是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王上怎麽了？”殷季坐了下來，閉上眼睛：“被曉兒氣的。”

姜喬給殷季倒了茶：“太子殿下一向懂事，怎麽會惹王上生氣呢？”殷季擺了擺手，沒有接過茶，道：“寡人問他對我夏國政事的見解，他竟說寡人窮兵黷武不恤民情。寡人便問他，我們不打別人，別人遲早來打我們，養虎為患，不是上策，問他除此之外難道有別的法子？他竟說要主動向別國示好，以禮待之，各國共贏？朽木！朽木！寡人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他竟還執迷不悟！如今亂世，哪容得什麽禮義！寡人便訓斥了他，他竟然還那般說法，跟寡人頂嘴！”姜喬一笑：“太子年紀尚小，心智尚未成熟，有些感情用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殷季眼睛一瞪：“他十一二了！寡人十一的時候，已在軍營歷練多時了！”說著，殷季嘆了口氣，又看向姜喬：“還有你兒子，也是個刺頭。見寡人訓斥曉兒，竟然幫著頂嘴！說什麽父王你說的雖然沒錯，但是既然讓太子抒發己見，就不該因為政見不和而訓斥太子……你說說，這是什麽話？”姜喬低頭微笑道：“臣妾倒是覺得，昀兒這話有幾分道理。”殷季瞥了她一眼：“母子倆一個德行！只怕他都是跟你學的！”殷季說著，別過頭去。

姜喬苦笑：“臣妾倒是有心教，昀兒可沒心思來學。臣妾哪裏能入他眼呢？”殷季長舒一口氣：“三個兒子，都不省心。”姜喬一聽，忙問道：“昭公子怎麽了？”殷季無奈說道：“昭兒啊，又病了。靳月成天護著他，不讓跑、不讓爬，騎馬射箭也舍不得他學，弄得這孩子嬌貴得很，總是生病。”姜喬聽了，若有所思。

殷季的壽宴很快便到了，各國又都有貴族出身的使臣入京。馮國、楊國、吳國來的還是去年那些人，只是燕國來的卻是燕國太子周景，楚國這次倒並沒有再派人來。

姜喬自禁足令解後便對藍□□有獨鐘，凡出席重大場合皆是一身藍衣，這次也不例外。姜喬在壽宴上看著周景向殷季敬酒，心中滿是厭惡之情。聽說公孫鳶給周景生了一個兒子，也是周景唯一的兒子，叫周慧，和殷昀差不多大，比殷昀小些。姜喬不由得開始盤算公孫鳶的處境，想必公孫鳶的日子會比從前好過多了，那姚安想必也不會過得太差。

秋白終於現身了，但仍是滿臉倦容。他在壽宴時尋了個空檔去見了姜喬，對她道：“公孫端說給你一份大禮，但楚國自己有事情他來不了，只好托我告訴你。”姜喬擡眼看向他：“好吧，別賣關子了，到底是什麽？”秋白微微一笑：“周景就是那份大禮。公孫端說，你只需要註意周景動向就好，尤其是，他在宮中的時候。你一定會發現什麽，那之後的事情，就要看你如何布局了。”

姜喬點了點頭，又問：“還有嗎？”秋白道：“公孫端的來信也沒多說什麽，前塵往事我又不知。”姜喬扭過頭去，問道：“風兒呢？”秋白聽了呂風的名字，嘆了口氣，道：“我在林府找到了她。她不肯跟我走，我一個沒留神讓她跑掉了。從那之後，便再也找不到她了。”姜喬低了頭：“她不肯原諒我們，”說著，她又看向秋白，“你說的我都記下了。我要回席了，出來太久，容易惹人起疑。”秋白點了點頭，姜喬便要轉身離去，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麽，回頭問道：“楚國出什麽事了？”秋白答道：“不甚清楚。好像同太子公孫奕有關。”姜喬聽了若有所思，扭頭走了。

薛痕迎了上來，姜喬便吩咐道：“找個靠譜的人盯著燕國太子，尤其是他在宮中的動向。再打點下負責接待他的侍從，所有的消息，本宮都要知道。”薛痕點了點頭，扶姜喬回席後，便下去了。

姜喬坐在席間，自己斟了一杯酒，輕抿一口。

她要看看，這份大禮，究竟是怎樣的一份大禮。

看著席間觥籌交錯，她忽然有些恍惚，那些酒樽碰撞的聲音，像極了戰場殺伐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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