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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甜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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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師兄,回憶就剎不住。有時候顧銛想起前世的事兒,總會想到一個詞兒“缸中之腦”,大概意思是說,也許——你以為你所經歷的一切,其實都根本不存在,也都不曾發生過,一切都只是你腦中的幻覺。

前世,今生,穿越,軍營,嫁人,生子,一個個都不真實。

看著顧銛臉色幾經變換,先是微微一笑,又變地無限落寞,緊接著就有種苦笑的意味,安韶華只覺得顧銛眼中有很多自己看不透的東西,而他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顧銛正欲起身,安韶華卻一下子坐到他身邊,抓起顧銛的右手開始按摩起來。那是顧老公爺帶兵征西蠻的時候,有西蠻死士來刺殺顧石,不料卻被衛兵發現,驚動了眾人。當時顧銛尚年幼,被一劍刺穿右手掌心。雖有皇上禦賜的傷藥,終究傷了筋脈。

顧銛冷眼看著安韶華惺惺作態,任他拉著自己的手作這副深情樣子。這人不是沒有心,只是兩個人隔著千百年的歲月,有太多意識形態上的隔閡。這不止是代溝,或者是三觀問題,也不是簡單一句情啊緣啊能概括的。

顧銛上輩子經歷特殊,一直不知道自己對師兄的感情是什麽,他以為是愛情。直到認識了宋寅初,才知道跟師兄的那點情誼,大約只是印隨罷了。

到了這個朝代,最初看到的就是顧石跟綠沈這樣的“無媒茍合”,在顧銛看來那是情深意篤的神仙眷侶,殊不知在那些老頑固衛道士眼裏,簡直是一等一的傷風敗俗,不要臉。

要不是顧石有二十萬顧家軍,綠沈有千仞做後盾,顧石早就被參地死了千百回了。

而且這兩個人都在邊關,整日裏帶兵打仗刀光劍影的,根本不在乎那些個食古不化的人,也不在乎那些酸文假醋的言論。不然那些話,聽聽都要氣死了。

歸根結底,說一千道一萬,總而言之一句話:皇帝還需要顧家。

話說大祐朝,西南靠近千仞山的地方,常常有兩男子結作“契兄弟”,若幸運其中一個是千仞人,便會有子。長子一般都會隨千仞人姓,後來的孩子才會跟對方姓。大祐律法是在十幾年前才允許了男妻,說起來還要感激撫安侯。

本來是個好事,這樣那些契兄弟可以結為夫妻,名正言順地生活在一起,過繼或者生子,總之都能生活在人前了。可惜人心不足。有了男妻之後,依律為夫者可以納女妾,這就使得很多結了契的兄弟,因為一方要納妾,另一方要走的。有到官府告官要解契的,也有帶著孩子偷偷跑了的,細說起來都是瑣瑣碎碎的事兒,偏還屢禁不止。

愛情?愛情這兩個字說出來就是有傷風化,就是男盜女娼,就活該被浸豬籠騎木驢。不能提情,只能提禮教。

說什麽萬惡的舊社會!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啊,要很多孩子,這與情感無關。不止這個大祐朝,古代大約都差不多吧,歷史上著名的明憲宗,一生獨寵那比他大十多歲的萬貴妃,甚至在萬貴妃死後還說什麽“她死了我也不成了”之類的話,而且真的很快也隨對方去了,這夠深情了吧!夠了吧!千古一人啊!那還不是照樣跟別人生娃?

你跟一個古代男人說什麽情義,說什麽專一,那就跟你去和尚廟裏叫囂“不吃肉不過是假仁假義,有本事你也別吃菜啊!那可憐的蘿蔔白菜難道不疼嗎?”是一樣一樣的。

你簡直是在挑戰人家的信仰,試圖顛覆人家的世界觀。而且是這個世界絕大部分人共同的信仰,是他們生來就被教育的世界觀。這就像你在裸-體海灘,放眼望去烏央烏央千百人,整個海灘只有你一個穿衣服的,那麽該羞愧的,是你。

尤其安家這樣的情形,勳貴世家卻子嗣雕零至此,父輩甚至只剩下忠勇侯一人。一般人家尚且要講究個什麽嫡庶、宗家分家、嫡支旁支的,動輒幾十人上百人,還只算男丁,家譜寫出來就像辭海一樣。所以……顧銛看得出來,這個忠勇侯安瑜其實是個寡欲卻重責之人。七個小老婆,每人一個庶子。等庶子長大成親就分府,還可以把老娘接出去。要知道一般人家都是老子死了,庶子才能把生母接出去的。由此可見,侯爺雖說只是為了子嗣才納妾,卻也待這些女人極為寬厚了。

可惜安家這兩個嫡子,老大安韶光沒辦法,少年時候風頭太勁,尚了郡主。看起來花團錦簇,其實嫡庶兩個字就把他坑到頭了。就安家這麽個家世,娶了皇家女還敢納妾,那就真的是上趕著找死了。可他要是一直沒有嫡子,等他百年之後,這個爵位可就玄了。最好的情況,就是過繼一個,然後降二等或者降三等襲爵。削爵都是有可能的,全看皇帝的心情。

話說回來,這個大嫂舞陽郡主,看著只是驕縱了一些,有點小性子。外人說起來什麽氣度,才女,高貴,那好詞兒大促銷似的一套一套的。可顧銛卻覺得那是一個佛口蛇心的狠角色,本能地不願與她打交道。

安韶光不在永安京,常年駐守南疆,雖然照理說是將在外家眷在京,就算有什麽嫡長庶長的考量,可成婚七年了,還只有一個女兒,通房侍妾一概沒有,這兩口子就像不知道這回事兒一樣,兩家的長輩也都裝聾作啞,也真是滿大祐都沒誰了。

可真要說這舞陽郡主不好吧,除了無子還真挑不出什麽事兒是做錯了的。七年來每月初一十五來給母親請安,每月初給祖母請安,人家可是一次都沒落下過,除此之外緊閉院門過日子,默默無聞到有時候都讓人忘了這侯府還有個棲霞院,還有這麽一號人。可要說大嫂不管事兒吧,大嫂那幾個陪嫁來的丫鬟卻個頂個地不省事兒。

這還得從福伯開始說起。

侯府大管家福伯當年那是跟著老侯爺的老人兒了,如今的侯爺也算是他看大的。福伯的獨子福永幾年前得病沒了,留下一兒一女,是福伯的心尖子。福永的兒子福東打小跟著安韶光,出入相隨,如今跟著安韶光去了南疆。福永的女兒福楠今年才十歲,兩三年前被大嫂要在珂兒身邊。大嫂那四個陪嫁丫鬟,就通過這個福楠,成日裏給這個小廝今天幾塊糕點,明天給那個護衛一雙鞋的。福楠業務忙得快趕上郵局了。中午顧銛發現,歡喜腳上那雙新鞋,跟前幾天侯爺派來給自己傳話的那個十二衛之一的什麽牛的鞋是一樣一樣一樣的。

滿滿的都是套路啊。這不都是平時法制頻道裏那些騙婚的人玩剩的手段麽。不對,現在是古代,也就是這些應該是青鳶、紫屛、丹砂他們玩剩的,然後被那些騙婚的學去了?算了費什麽腦子,愛誰學誰。

不過想想歡喜剛才的笑臉,哦~這一顆單純的少男之心啊。也就安韶華這樣粗心的主子,看不出歡喜的變化。也只有歡喜這樣的傻子,才會被人家遙控地死死地。大概這流光院的事兒,用不了多久棲霞院裏的人就知道了。

顧銛撇了撇嘴,反正與自己無關,他就不信那舞陽郡主真有本事能買通馮嬤嬤或者二皇子的暗衛,把手伸到他的還我讀書處去。

再看安韶華,顧銛出神的這不大會兒功夫,安韶華已經讓人把飯菜撤下去了,單留了一壺酒和幾塊糕點,其意昭昭啊!

顧銛反倒不緊張了。雖說按照他的想法,今天他興致不高,其實很想說一句“不約,不約,我們不約!”但是換到現在這個情況,還是決定曲意逢迎一下子吧。能咋?能死嗎?說不定會很爽,然後心情會變好。雖說幾率不大吧。

轉頭看向安韶華,安韶華一臉迷之笑容,對著顧銛掉狂書袋子“守心,近日來可還萬事安好?雖說天光漸暖但風冷氣寒,切不可貪涼。你身上有舊傷,我托二皇子為你從太醫那裏要了些藥酒,你記得要用。”

顧銛努力克制自己眼角不要抽抽,表情不要太嫌棄。他真想說少廢話!真男人就吹燈拔蠟別啰嗦,不行就躺下我來!又忽然間覺得這樣的安韶華有點逗。就這樣想哄人上床都能憋一腦門汗的慫樣,當初是咋考上的探花啊!其他人得啥樣啊?

這可真是千古奇冤了。安韶華打小在皇宮長大,殿試的時候並沒有多緊張。可其他人不同啊,“修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是刻在骨血裏的信仰,一朝得見天顏,個頂個的不中用,就跟那邁克爾傑克遜演唱會上,一會兒擡出去一個是一樣的道理,那些舉子心理素質也許還不如粉絲呢。有幾個能正常發揮的?更何況這“灼華公子”還真不是浪得虛名。

“……表少爺……小姐……”

門口有人說話,安韶華跟顧銛各自都暗暗松了口氣。

“外邊是誰?”安韶華問。

“回爺的話,是阮側夫人身邊的桂兒。”歡喜回答“爺,那個……要不讓她把食盒放下先回去?”

安韶華聽說是桂兒,趕緊看顧銛臉色,好在顧銛沒有什麽不悅。“行,那就……”

“拿進來吧。”顧銛截斷了安韶華的話頭兒。笑話,好不容易來個救場的,還能讓她跑了?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門開,桂兒進來,先給安韶華行禮,然後轉身放下食盒。看到顧銛居然楞了一下,這顧銛顯然是準備看戲,並且明顯解讀錯誤了。

安韶華當年是怎麽納了春桃,顧銛是知道的。如今看到又一個半夜送飯的,眼神頓時熱切了起來。顧銛確實沒有宅鬥經驗,他根本沒想到祖母的丫鬟送甜湯跟月娥的丫鬟送甜湯有什麽不同,他只以為能看到現場版的春桃上位記了。古代的勾引,現場版的!但這絕對是顧銛今晚心情的最高峰了。能看到這一出戲,還真是收獲頗豐啊。顧銛頓時覺得值了!

安韶華看到顧銛的表情,心裏莫名地有些焦灼。他草草吩咐了一句“放下就回去吧,讓你們側夫人早點歇了。”說著,就來抓顧銛的手。

顧銛努力做出一個很是端莊賢惠的笑容,然後用力把安韶華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扒拉下去,嘴上還說“唯清,阮側夫人的一片心意,切莫辜負啊。”心裏吐槽,媽的手勁真大,不是文官麽?

說完,起身、告退、離開,整套動作熟練自然一氣呵成。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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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作者沒話說。有事兒請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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