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器撞向奔跑的顧黎，連同艾瑞斯一並被推向邊緣。

顧黎試圖推開飛行器，卻被艾瑞斯一把抱住腰腹送上載人的承載艙裏。

隨即艾瑞斯利落地翻身到閥門位置，借著慣性把飛行器往醫院外用力推了出去。

寄生道卟靈的花徑抽取了他身體裏的全部養分，血管布滿花葉，平地而起長至三米高，與周圍圍剿的小體型變異蝙蝠撕咬糾纏，成了真正的怪物。

艾瑞斯回首看向道卟靈枯萎的身體，輕聲道：“答應，一定，做到。”

他站在樓頂邊緣，借力跳向已經離開一段距離的飛行器。雙手緊拽欄桿狀的閥門，翻身進入狹小的承載艙內，而後在空隙的欄桿處驅趕緊追而來的變異蝙蝠。

顧黎低垂著頭，看著越來越遠的醫院，臉色煞白地握緊拳頭。

他早該料到的，準確地說，在離開城鎮出發時，他就已經想到了他們的結局。但現在真的要面對了，他卻發現，他根本就沒有做好道卟靈會隨時離開的準備。

“老頭兒……”米米爾哭得聲音沙啞，不敢置信一路走來的人說沒就沒。

他抓住顧黎衣服，兩眼紅腫地哀求道：“顧黎長老，你救救老頭兒。我們飛回去好不好？也許還有奇跡，也許就算變成怪物，老頭兒也還能記得我們……”

顧黎臉色不好，但情緒看起來卻異常平靜。平靜的，就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

許久，他終於有了反應，說話時的語氣比外表看起來更為平靜。

“米米爾，加速發動機運轉，我來控制螢晶石。”見米米爾楞怔著不動，他便自主拉下發動機把手。

右手上戒指驅動，螢晶石周圍薄霧環繞，將混亂的磁場在一瞬間回到正軌。被磁場驅動的薄霧以順時針方向將飛行器推往高處，加速沖破蝙蝠圍剿的重圍。

飛行器的螺旋槳聲音不小，在翻滾的人造雲海裏隨著迎面而來的海風突突作響。

機器原本是為了方便溶洞上下接送病患而造，所以飛行器在外形上本也談不上多好。整體構造，也就比升降梯多了個能擋風遮雨的氣囊頂。

而眼下這臺飛行器的浮空氣囊壞了，耷拉著被撤掉了大半。剩下半截氣囊什麽也擋不了，幾乎將整個承載艙都暴露在外。

顧黎迎著小雨調整好飛行方向，看了眼懷表上的時間，疲累地靠著艙室欄桿坐下休息。

面對艙室裏安靜不出聲的兩人，他提醒道：“我們還剩七個小時。如果路線沒錯，飛行器可以直接到達城鎮上空。第四女神柱前關押實驗體的石山，應該還沒有和洞頂……”

“為什麽你可以這麽冷靜。”米米爾沈聲打斷說話的顧黎。

他的頭發被吹得蓬亂，淋了雨的碎發全貼在了額頭和脖子裏，雨珠順著發絲從臉頰兩側滑落，看起來可憐極了。

他擡起通紅的雙眼看向顧黎，“道卟靈不是你爸爸嗎？”

顧黎：“……”

米米爾扶著艙壁站起身，“為什麽不回去救？為什麽不把老頭兒一起帶回城鎮？”他再也無法控制崩潰的情緒，大聲道：“就因為被感染的人不再屬於人類！”

他的眼底再也沒了對於神的崇拜，“就像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幫我找到爸爸和哥哥一樣。”

顧黎沈默地看著他。

“只要被感染了，就不再屬於人類。不屬於人類的怪物，就不配被施以援手。”米米爾的雙肩微微顫抖，“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城鎮裏還有更多需要被幫助的人，不應該為了幾個救不了的感染者放棄那麽多還活著的人。可那又怎麽樣？為了活下去，柯爾奇的人，軍隊的人，早就已經把最基本的人性都丟了。就算最後真的能夠活下來又怎麽樣，沒有人性的人和怪物有什麽區別？”

他背過身，頭抵著艙壁啜泣，“我沒有你們這麽偉大，我只想和家人在一起。就算是死，我也絕不會丟下他們……”

顧黎握緊發動機的把手，“如果你想跟他們一起去死，我不會攔你。”

他的話沒有溫度，冰冷的毫無人性。

米米爾緊繃的神經像是斷了，機械地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說話的顧黎。

顧黎控制方向盤，將整個飛行器向左傾斜六十度，驚險地避開由鐘乳石形成的幾道障礙。

正如他所料，第四女神柱前關押實驗體的石山，是一根還未連頂的溶柱。只要平安穿過這裏，到達城鎮的速度最多只需要兩小時。

承載艙裏變得安靜，米米爾沒有再對他出聲指責，也沒有再大聲哭泣。

他看了眼坐在角落裏休息的艾瑞斯，神情憐憫，無聲地給米米爾遞了塊用來安撫的壓縮餅幹。

艾瑞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卻不像以往那樣和他溫和對視。遞完了餅幹，便側目看向欄桿外的雲海，眉頭輕皺，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不是真正的巫師，面對感染和死亡，他只能接受。

城鎮的方向很好辨認，連頂的女神柱就是最好的坐標。

他很慶幸這些藍星啟動的時間是下午而不是晚上，否則光靠手裏這塊破損的航海懷表，還真不一定能這麽快到達。

用時兩小時零五分，飛行器終於繞過熔巖峽谷，經過第二女神柱進入城鎮外圍。

廢墟書庫徹底成了蠑螈的巢穴。多次變異後的蠑螈不僅體型龐大，皮膚表層還生出了層可以腐蝕植被的毒素，導致書庫附近原本覆蓋的植被全數枯萎死亡，一派荒涼。

飛行器經過書庫上空，周圍的磁場開始變得時穩時亂。為了可以安穩降落，顧黎幹脆減少天賦的使用，由著機器自行前進。

“坐穩了，進入城區後，機器會有點顛簸。”他提醒道。

城鎮內，原本可控的磁場在幾次爆炸後徹底失去了防禦力。

龐大的變異怪物，瘋狂地撞擊嵌有晶礦的城墻，把僅剩的第三城鎮外圍拆卸的破敗不堪。

天賦嚴重受損的長老們，在第三城鎮的廠房上空集中張開高頻率防護，死守這最後一方土地。

顧桉丟掉已經碎裂的晶礦權杖，扣動小型弓弩替七位長老守住瀕臨的外圍。

“全都去食品加工廠，別待在居民樓裏！”

慌不擇路的群眾哭嚎尖叫，嘈雜的根本聽不清族長指揮。

“地震，地震了！”

“礦區塌了，晶礦全都碎了。”

“救命，救我！”

居民樓裏亂作一團，不少人還沒來得及沖向長老們輻射的磁場防護圈，便被突然襲擊的怪物壓倒在了坍塌的廢墟裏。

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抱著孩子從廢墟中爬了出來，拼盡最後一口氣將孩子送到顧桉面前。然而還未出聲求救，無情的箭羽便射穿了他孩子的胸膛。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殺了她孩子的族長，連最後的哀嚎都來不及叫，下一秒，身體便被從廢墟中沖出來的怪物咬斷撕碎。

災難面前，人類的頑抗竟是如此渺小。

站在顧桉身後的長老疲累氣喘，看著外圍的慘烈，氣息不穩道：“族長！這些怪物大多都已經適應防禦磁場，而且長老們的晶礦戒指已經陸續出現裂紋。再下去，就算全都躲進食品加工廠也未必能救得了！”

天幕上幾次劇烈的雷聲後，巫師們的天賦便開始出現損傷。磁場範圍受限，現在連能使用的晶礦也多數碎裂失效。

長老的眼裏布滿絕望，“族長，我們的天賦，恐怕撐不到明天。”

說話間，兩人的前方忽然炸起一朵小型的蘑菇雲，把撞擊城墻的幾只龐大蠑螈生生炸退幾米遠。

奧西德隊長帶領軍隊自居民樓後沖向怪物成群的城墻外，經過顧桉身邊時，厲聲道：“我來守外圍，你去幫長老們加強磁場防護。”

“等等。”顧桉叫住奧西德，他扯下脖子裏的代號牌扔在廢墟裏，“死了，仍然有姓名。”

奧西德輕笑，隨即也扯下自己脖子裏的代號牌，“知道了，族長。”

地面輕微震動，震感是從第一城鎮的礦區下傳來的。雖然第二城鎮的柯爾奇可以阻擋一部分地震帶來的防護，但如果坍塌持續，用不著等到怪物清繳，第三城鎮也同樣會淪陷。

顧桉看向外圍已經被怪物徹底包圍的居民樓，下令道：“所有長老，後退至食品加工廠，放棄居民樓守衛！”

長老聽得心驚，情緒波動下手裏的戒指頓時碎了兩枚。

“族長！居民樓裏也許還有未被感染的人，現在放棄，是不是……”

奔襲逃亡的人群大多已經被感染，即使沒有被感染，出了樓也不能保證百分百平安的逃入防禦範圍。

與其如此，倒不如……

“去保護食品加工廠，育嬰科室的人應該已經把大部分的孩子轉移。”顧桉把手上的戒指摘下丟給長老，“保護好他們，我去救居民樓裏的人，如果我……”

話還未完，軍隊守衛的外圍忽然闖入兩只體長超過三十米的變異蝙蝠。它們報覆性地沖散軍隊，眨眼間便吞噬了半個隊伍的士兵。

本就龜裂的城墻被蝙蝠利爪撞得徹底轟塌，爪子撥開廢墟，直接將碎裂的防禦晶礦踩成粉末。

沒有多餘晶礦來作為媒介，防禦的磁場頓時縮小了大半。

七位長老的精力耗盡，手裏的受損戒指禁不住如此高頻率的磁場波動，在周圍晶礦被摧毀的同時，紛紛破碎斷裂，徹底失去了磁場控制。

“混蛋！”

顧桉暗罵一句，把最後幾支箭羽全都射向向他沖來的變異蠑螈。

蠑螈的毒液遍布全身，所過之處，一片焦黑。而且利齒鋒利密集，咬合力重，用不了多少力氣就能輕松咬斷人類反抗用的武器。

地面被踩踏的微微震動，蠑螈橫沖直撞地推倒一幢三層樓的建築物，撞破墻面徑直沖向顧桉所站的位置。

顧桉丟棄空了的箭筒，拔出匕首，緊握高舉，身手利落地滑行至蠑螈腹下，拼盡所有氣力將蠑螈的肚腹一分為二。

他喘息著從蠑螈的身下翻滾出來，倒地的蠑螈，險些將皮膚上的毒液侵蝕到他的胳膊和身體。

圍剿的怪物越來越多，還有不少體型龐大的蝙蝠正陸續地從女神柱上下來。他殺得了一只，卻很難對付得了如此多數量。

顧桉疲累的單膝跪地，就在他以為即將迎來滅亡時，一道頻率更高的腐蝕磁場自城鎮頭頂上方散開。

腐蝕磁場的表層有無數電流劈啪作響，不過十幾秒，便將所有入侵的怪物全數擊退。

轟隆的發動機聲自外圍的上空傳來，一臺老舊破損的飛行器搖搖晃晃地向第三城鎮飛來。

飛行器上的螢晶石受磁場影響龜裂損毀，在即將撞上建築物前，從機器上快速翻滾跳落下三道身影。

“你還活著……”顧桉目露驚訝，單手扶著受傷的胳膊吃力地站起身。

平穩落地的顧黎來不及解釋太多，對顧桉道：“讓所有人去第五城鎮港口，我們必須在五小時內，離開溟古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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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靈：

謝謝 胖橘子小可愛送的魚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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