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穩定的磁場在觸及顧黎的攻擊瞬間被擊潰，連同那道看得頭痛的幻境一起。

顧黎收攏拳頭，恢覆神智後臉色難看，“這裏的磁場會讓你們看到希望看到的，不要相信。”

說完回頭，這才註意到已經回來的道卟靈，責備道：“要方便就在營地裏，跑這裏來幹什麽？”

道卟靈被一通惡人先告狀，沒好氣道：“我兩可一個都沒事，有事的是你。你自己看看腳下，再不醒過來，你就要引火***了。”

顧黎低頭查看，腳邊堆積的枯葉被腐蝕磁場席卷一空，往下的泥層也變成了軟塌的酸性物質。像是提醒他這些好事是他幹的，極為給面子地冒了幾個泡證明“新鮮”度。

磁場亂了，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竟不受控制到這種地步。手掌上好不容易結痂的地方又出現了破口，受幹燥磁場影響，部分傷口在現下冷靜後有點兒止不住血。

艾瑞斯喜歡別人，擁有新的配偶，這是他希望看到的。可當真的親眼看見時，他竟會覺得這樣的結果很糟糕，而且糟糕透了。

擡腳跨出被毀壞的泥地，揮了揮手，扇開面前已經變得稀薄的霧。稍稍整理衣襟後背對兩人說：“霧散了，前面好像有東西。”

“你少來了。”道卟靈很是鄙夷，“剛才看到什麽了？是不是那條魚？肯定是那條魚一直在影響你。”

“不是，不是艾瑞斯。”顧黎快速否定，用戒指凝出長劍，斬斷面前的幹枯灌木，露出發散這些精神磁場的本體。

一具枯屍，穿著氧化嚴重的白袍衫。款式很特別，像巫師袍卻又比巫師袍簡單。手骨的部分殘留了少量的皮膠，兜頭罩著頂防毒面罩，脖子裏掛著與士兵們一樣的代號牌。

道卟靈趕忙戴上機械眼睛，又從口袋裏摸出個放大鏡湊近細看，“還真是！死在這兒的，居然是個科研人員！”他的情緒略顯激動，“三十年前，考古隊從書庫裏帶回來一張珍貴的照片，雖然損毀了大半，但那張照片裏的人就是這種打扮。”

米米爾不懂兩人在激動什麽，說得好些個詞他也聽不明白，“什麽是科研？照片又是什麽？”

“照片的背面寫了科研小組的名字……”道卟靈無視米米爾的問題，站起身用手拍著頭，“瞧我這腦子，叫什麽名字來著……”

顧黎蹲下身翻看，臟汙的枯屍旁有一只被嚴重氧化的軍用包。用磁場長劍撥開腐爛的碎布，翻出不少沒有被完全降解的醫用針劑，以及部分原本裝有食物的，“塑料袋？”

不似城鎮裏用油布或油紙包裹的食物，這位研究員的食物，大多都是用一些畫有防水紋樣的小型塑料袋。只不過這些紋樣已經被損毀，他無法辨認袋子上原本寫畫的都是什麽。

長劍撥開汙垢，忽然從背包破損的底部露出只不銹鋼制成的醫用箱。箱子的頂端雕刻著一個圖標，與他在書庫裏撿到的筆記尾頁一樣，皆是個放大後簡化的感染體形狀。

他從口袋裏拿出補充到一半的牛皮紙地圖，對照後說道：“這位死去的研究員，與兩百年前的埃爾德族長是一起的。”

道卟靈收起放大鏡，驚嘆道：“你是說，他也是柯爾奇的先輩？也是，死亡後還保留了那麽強大的精神天賦，多半也是我們柯爾奇一族的。

不對啊，他要是跟埃爾德族長一輩的，屍體被放在這種地方，還過了兩百多年，那不是早就降解沒了？哪兒還能保留得這麽完整。”

顧黎退後兩步，用劍尖挑開醫用箱的蓋子。可惜裏面是空的，只有一層凹凸有型的黑色海綿墊，質感與真的海綿有差距，更像是塑料。凹陷的形狀，與枯屍手邊破損的空針管符合。

這位研究員在死亡前，一定是給自己註入了針劑，但針劑裏裝的是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枯屍的右側肩膀有骨裂的跡象，還有部分的野獸牙齒劃痕。野外幾乎沒有不被感染的生物，但不敢保證兩百年前沒有。

大霧散去後，他借著照明晶礦簡單地看了圈四周，發現枯屍的附近有不少人類長期生活過的痕跡。

無論是哪種原因導致的死亡，可以確定的是，這位研究員被野獸攻擊後沒有變異，而且在精神天賦的保護下還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精神天賦確實厲害，極度穩定的頻率幾乎隔絕了所有生物，像一顆繭子把本體保護其中。

“磁場的穩定，加上環境足夠幹燥，時隔兩百年骸骨還能被保留下來也並不奇怪。”

相比較下他更在意那幾支針劑裏放的是什麽，希望能是針對感染體的解藥，

“倒也是，差點忘了這鬼地方能把人烤成幹屍。”道卟靈拍了拍袍子上沾到的塵土，忽然起身問道：“遺跡研究完了。所以剛才在迷霧裏，你看見誰了？”

對於顧黎的心結他很是在意，如果不能將其摒除，之後這樣的狀況還會有很多。普通人也就算了，但巫師，必須得時刻保持理智。

顧黎收起磁場往營地的方向走，“這裏有人類的遺跡，說明第四女神柱附近確實有城鎮。說不定，比我們居住的城鎮規模還要大上很多倍。”

道卟靈擺手，“少扯開話題，有沒有城鎮那都是必經之路。你是不是還想著那條魚呢？”

顧黎站定，反質問道：“剛才你在霧裏看見什麽了？擅自離隊還不帶任何武器，如果不是為了找你，我們又怎麽會進來這種地方。”

“我，我那是……”道卟靈支支吾吾。

見人被反問住，顧黎笑道：“不用告訴我，多半是為了你那些記不住名字的舊情人。”

米米爾跟著偷笑。

道卟靈氣的幹瞪眼，可又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顧黎這渾小子，生來就是氣他的。

營地周圍的防禦晶礦被重新激活，顧黎撿了不少幹柴回來添火。道卟靈坐在石塊上，嘴裏叼著果幹眼睛直盯著來回走的顧黎，生怕下一秒這人的磁場又會變得紊亂。

檢查完確定一切正常，顧黎才在鋪好的枯枝上躺下休息，疲憊道：“前半夜米米爾，後半夜我來守。”

道卟靈冷哼道：“後半夜我來就行，就你那破身體，遲早被你折騰沒了。”

話雖如此，但上了年紀的身體終究不像年輕人那麽能熬。到了後半夜，米米爾還是去叫醒了顧黎。

顧黎讓米米爾去休息，一個人坐在火堆旁繼續翻看那本關於人魚的書籍。這本書籍他其實已經翻看了很多遍，但似乎除了夾著的地圖有價值外，實在沒有更多有利的線索。

人魚的故事他看過很多，但似乎沒有任何一個故事能與艾瑞斯的形象重合。

書籍的最後一頁是空白，看著泛舊的牛皮紙，鬼使神差地起筆在書籍的最後繪畫艾瑞斯的模樣。

他想，即使是被感染體感染的人魚，也該有被記錄在書籍裏的價值。

卷曲的頭發，高挺的鼻梁，流暢的身體線條，還有撫摸他臉頰時的修長手指。可惜他的鉛筆沒有色彩，要不然還能畫出屬於人魚的深藍。

寫名字時他忽然有些猶豫，在人類的世界他叫他艾瑞斯，那在人魚的世界裏呢？如果人魚在深海中也有能用於交流的語言，彼此之間是否也會有特別的稱呼。

他聽過人魚發出的聲波，還有那些特別的曲調。他記得在城鎮裏時，艾瑞斯站在大雨中哼唱歌曲的模樣，表達著委屈，可憐，像是被他欺負狠了。

看著牛皮紙上的艾瑞斯，他停下筆單手撐著額頭，思緒混亂。

忽然間，身後傳來一陣野獸的嘶吼，僅僅一聲便又回歸到了淩晨的寧靜。

他趕忙合上書籍塞回背包，叫醒睡熟的兩人後，扣下弓弩槍閘口往發出聲音的地方走。

聲音的方向是從來路的峽谷裏發出的，那裏的變異怪物大多是些不會發出明確聲音的蟲。但也不敢保證，畢竟剛才發生過磁場重啟，雷電會讓變異的怪物變得瘋狂且加速“進化”。

米米爾弄滅了篝火，快速整理好物資跟在顧黎身後。見顧黎穿過灌木趴在一處崖壁的邊緣，便也跟著趴下，掐著嗓子問道：“怎麽了？不是說周圍都很安全嗎？”

姍姍來遲的道卟靈蹲在兩人身側，也跟著小聲道：“剛才有精神磁場當然安全，被顧黎驅散後就難說了。”

三人探頭往崖壁下看，原本生有灌木的地方變得光禿禿的，十幾米高的樹幹像是被什麽利器從中斷一分為二，平整的切面上殘留著少量的紫色腐蝕毒液。

而在斷裂的樹幹下，三只燙熱蠕蟲被撕成了碎片，如巖漿般的血液成了惡心的暗黑色，還冒著幾縷被毒液侵蝕後的白煙。

“是變異蜈蚣，蠕蟲的天敵。”顧黎皺眉道：“這裏不能再呆了，蜈蚣很可能會尋著我的氣味追過來。”

道卟靈撩開胡子，“那鬼東西追你幹什麽？你殺它老婆了？”

顧黎嘆氣，“我攪了它們的老巢。”

道卟靈倒吸一口涼氣，趕緊背好物資包去拉米米爾的衣領，“別看了，一會兒都得成底下的那堆蠕蟲。”

米米爾嚇得一哆嗦，收回目光緊跟上，“我看那棵樹至少直徑半米，那變異蜈蚣的嘴到底有多大？能一口把這麽粗的樹幹都咬斷了！”

顧黎沒時間回答，忽然在周身張開磁場攬臂叫停。

營地附近的灌木傳來大量嘈雜的唏嗦聲，這種巨型百足蟲爬行的聲音對於顧黎而言並不陌生。

三人背靠背環顧四周，這樣的嘈雜由遠及近而且越來越快。

米米爾扣動弓弩槍的手指都開始不自覺地發抖，“顧黎長老……我們好像，被包圍了……”

顧黎率先扣動機關往正前方抖動的灌木裏打了一槍，一只一米長的變異蜈蚣從灌木中昂揚起頭，痛苦地扭曲身體。

“自信點，把好像去掉。”

言閉，他對著兩側的灌木連打了數十槍，直至彈夾都空了也只不過打瞎了幾只。

“還有子彈嗎？”

道卟靈快速分解晶礦重組成子彈的形狀，替米米爾回答道：“有個屁！不都被你用完了，還沒來得及做。”

顧黎收起弓弩槍改用磁場，當他準備要沖出去一戰生死時，林子裏忽然傳來一聲聲波，把圍剿他們的蜈蚣全吸引了過去。

緊跟著，發出聲波的地方倒下了幾棵古樹，蜈蚣的身體被其中的力量不斷分解。殘肢、斷足、毒液，在黎明到來的那一刻竟是被全數清繳。

叢林昏暗的光線中，一道身影喘著氣緩慢地向三人走來。

身姿挺拔，步履穩健，手肘兩側的魚鰭上，因為過分地刺激滴落著星星點點的藍光。只是與以往不同，那些新生出的鰭中竟還流動著紫色的毒液。

艾瑞斯的呼吸從急促到平穩，手裏拖著半截被他扯斷的蜈蚣屍體，隨手丟掉後從昏暗中走出來。

看著顧黎時的眼神沒什麽溫度，周身的氣場像是降到了冰點。不能成為配偶的人類，那就只能成為他的食物。他站在距離顧黎一米的地方，說道：“我要，吃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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